他给我发短信:二十岁时你是小井里的井底之蛙,三十岁时你是大井里的井底之蛙。四十岁时发大水,你游上来,但是你是白内障。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奚落,给他回了个短信: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发来更汹涌的短信:你从来就是个吃软饭的,只不过你软饭硬吃,所以你瞧不起那些软的人。你只是不老实。小人儿也比你诚实一点。你吸干了你爸的血,你妈的血,你老婆的血,你朋友的血,你女儿的血,你才有今天。你吸足了中国的血,想吸美国的血——没吸动;吸上帝的血——没吸动;所以你现在有点贫血。
我回短信:是白玉雕吗。
他回短信:是白发黄,白发狂,白发忙,白发吱呀,无限细量在咱开,张旺的脸,从那里到这里要翻译,要单纯,你要整整齐一条鱼,你要开锅珠兰的思想来了跟你的处境镁光系。
我回短信:喜刷刷喜刷刷。
他回短信:你是看着那傻逼高而副吗。
我回:是。
他:那三棵树杈,铁皮瓦,歪风扯旗子。
我:傻逼楼,横逼趴,三叉几。
他:你那儿枝丫发芽了吗。
我:长豆豆。
他:他冲你笑了。
我:眉开眼笑。
他:无限伸展在米黄。
我:星星点灯。
他:我这里绿色正在生成。
我:我这里黄色正在生成。
他:一闭眼就在河里。
我:一闭眼就是夕阳短街。
他:坏妞的脸。
我:看咱们小时候吧。
他:全是咪咪方咪的果子脸。哭了。
我:蹬踏蹬踏蹬踏。我给他打电话,这不是挺好吗,咱们楼上楼下联网成功了。你最好坐一带轱辘的摇椅,窗帘全拉开,一边看一边还能动。
他说,你又给我带回来了,刚要融进去。
我说,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他说,我动不了。
我到他家,窗子全黑了,他还坐在窗边。我说你喝点枇杷膏我给你带来了。
他说,我的薄荷鼻通吸出塑料味儿了。
我说,我下去再给你拿。
他说,我还要人造眼泪。
我说,我新买了一款鲜牛眼的,要不要试试。
他说试试就试试。
我下去又上来,带上来一小姐。我说,要不,你们俩先打一炮得了。
他说,农村的吧。
我说,我靠,还挑哪,您多久没性生活了。
小姐说,上海的。
我说,你妈逼上海的我们都是东北的一听就听出来,你怎么不挑一近一点的地方说。
小姐:那就不瞒你俩了,我是阿拉伯人,沈阳的,伊拉克后人。
我:家里有电视是吧,白点胖点,你就冒充外国人。东北哪疙瘩的。
小姐:辽东的。
我:沈阳下车怎么走啊,坐汽车还是摩的呀。五块钱能到家吗?
小姐:五块钱到不了。
我:还得坐手扶拖拉机吧。
小姐:不用。
我:进过几回派出所。
小姐:就一次。
我:不止一次吧。
他说:你这是聊天吗。
他说,坐在岸上,看到的净是沙子和风波,早晚一天,憋足了,潜一次。
我说,缺一个摄像头,固定在头上的,防水的,捞上来可以反复回放的。
大鸟扑扇着翅膀沿着湖岸掠过来,好像有风在后面推着她。低头一看,她脚下穿着溜冰鞋。
头牌挂在空中,树叶掉光了,发现一根树枝挑着她。
小孩低着头摘袖子,她的毛衣上都是毛球球。
从现在开始开着一辆吉普车,挥舞着一只手哇啦哇啦说话,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卷,烟在空中画出一个个抖擞迷乱的白字。我怒喊一声:你别唠叨了。
她不说话了。我扳过她半边脸问她,你从此不跟我说话了是吗。她点点头。我问她,你原谅我吗。她点点头,然后朝我摆摆手。我说,是拜拜吗。她点点头。
方言说,你福报很好。
我说,我不信福报。
方言说,那你也福报很好。旺朋友,旺女朋友。你从来没活到老,这次你活到很老,但是在寂寞中。你最后是孤家寡人。三十年后有人会来找你,我看不清来人的脸,看鞋子,是女人。你过去三百年是闺房门前草,被绣花鞋高跟鞋来来去去踩在脚下,这一世女人都来怜悯你。
我去敲方言的门,他不开,在门后说,咱们没关系了,以后你遇见我,千万别跟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