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都能把不动行光放在膝头唱歌(三郎:我没有),德川家康对着物吉贞宗说说话吹吹偶像怎么了!
尤其是织田信长从连尾张都没办法全部支配、到之后坐拥数国强敌与他交锋前就倒下*、再到突兀死于本能寺,这运势前后简直天差地别。相比之下,德川家成长的速度比织田家慢了不止一点,相较于织田家的富庶简直是一路穷过来的,可以说是辛苦大半程全靠最后逆袭。不管是德川家那是实力确实强盛、还是冥冥之中存在天命及巧合——总之,在带着物吉贞宗上战场后,德川家康出阵必胜。因此他也不可避免地因为这份好运,联想当年争霸天下事业如日中天的信长公。
“——‘若是信长公在最后也能有这份幸运会如何呢’,记忆里经常会出现这句话。”
物吉贞宗笑道。他的五官俊秀清雅,但是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灿烂,带着一份无害而具有感染力的活力,仿佛蓬勃向上的小太阳。
“虽然家康公看不到了,但是把我送到您面前的人,大概也有着一样的想法吧。这次真的来到了信长公的身边,所以接下来相处的日子里,我也会努力将幸运传递给您的!”
“家康君还这么说了啊。虽然好事和坏事要来的时候也挡不住……不过,能有点幸运也不错吧。好好干哦!”
三郎道。
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礼物上的夜斗喃喃自语:“……可恶,幸运吗,为什么这个家里来的尽是些让人嫉妒还听着好听的家伙……我也想要这样啊!!”
这番悲痛自然是被他带着怨气碎碎念了好一通才消解掉。对于他的低气压,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已经很熟练地放他自己生长一会蘑菇了——毕竟出身如此无可更改,只要晚餐是夜斗喜欢吃的,这个少年神明很容易就会为这种小事高兴起来。
这大概也是一种会珍惜身边善意的珍贵质量。尽管夜斗目前仍然是处于观摩着太郎太刀、次郎太刀甚至银时等人,学习着如何以其他方式被人记住的阶段,但在那些跌跌撞撞之外,他的本性其实就已经有着让人喜欢的成分了。
不过,既然又一个刀剑男士出现在了三郎身边,那么接下来就是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拖延了数日的重头戏了。那就是——
联系时之政府。
别看三郎在这时代呆了这么久,结果时之政府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属实是因为不可抗力。宇宙中世界何止千万之数,时之政府实在是没有这个人手和时间将所有世界都翻上一遍。能提供给三郎四次元空间袋和完全能带着子孙后代一起躺平的物资(小判),他们就已经是在努力了——由此可见,对时之政府来说,审神者也是相当珍贵的存在。因此,只要三郎这边能主动向时之政府提供自己这里的位置,时之政府是绝不可能放着三郎不管的。
那么如何联系,就又要回到那个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对夜斗提起的仪式“禊”了。
据夜斗所知,这个仪式主要是用于惩处犯下罪行的神器。毕竟神器犯错,神明(主人)担责。只有神器忏悔,因为他的邪念而入侵到神明身上的污秽才会断掉根源、被彻底驱散。
在刀剑男士这里,仪式还是一样的净化仪式,主要目的就是一个——都已经用“禊”了,可想而知情况很紧急吧?刀剑付丧神说不定受污染了吧?那审神者很危险吧?都知道审神者很危险了时之政府还不快点联机?
……也就是类似于无信号的时候拨打紧急电话,唤醒时之政府留在审神者和付丧神身上的最终保护措施一类的事了。
所以仪式中至少要有四个付丧神,一个担任被惩处的角色,另外三个作为执行人。由于实际上并没有人感染污秽,因此这个至多也只是驱散一下沾染的人气和浊气,不会带来任何伤害。
那么在场四个刀剑男士,到底谁会成为那个被惩处的幸运儿——
“那就你吧。”根本不带犹豫的,三郎直接指向了从刚刚起就含笑看过来的龟甲贞宗,“太郎和次郎之前做过这类事有经验,也不好让小孩子(物吉)去——所以这次就辛苦你了!之后给你涨工资,加油干吧!”
龟甲贞宗闻言,秀美的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一些,眸光温柔似水,脸颊也因为刚来没几天就被赋予如此重任而泛起浅浅的晕红:“是,感谢您的信任。主人大人的命令我会执行到底的——就算存在疼痛也没有关系!不愧是您,一眼就选中了我来做这件事!”
夜斗:“先不说你们这次根本不存在疼痛的副作用,你发言果然有问题吧!!”
备受三郎等人照顾的少年神明当即左顾右盼,试图向太郎太刀等人提醒:
“这种发言如果要说是什么乐于奉献也太牵强了!你们就不觉得哪里奇怪吗?上一个对银时做出类似(且更过火)发言的可已经因为夜袭被绑起来了喔*,为什么你们付丧神也会有这种——”
龟甲贞宗:“啊关于这个,现在就有在绑也说不定呢?”
夜斗:“等等所以你到底在绑什么……不对你到底绑了哪里……不对会若无其事做出这种发言你就不觉得辜负了你的脸吗!好歹看看你的池面脸啊!”
然而辜负了夜斗的敏锐以及一片好心,在场的其他几个人都没能意识到存在什么问题。
太郎太刀:“奇怪……吗?身为刀剑,能派上用场是值得庆幸之事吧。况且还是与我不同的、尘世也可使用的(刀剑)大小。”
次郎太刀:“如果这次一次就成功的话,那就可以一起喝庆祝的酒了!”
物吉贞宗:“我会加油的!如果运气能在这一次也发挥作用就不用担心了吧?”
夜斗不由得怒道:“你们几个除了太郎,其余的人完全都跑题了吧!!”
所以最终,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能决定一切的审神者·三郎身上。
“我只被女孩子夜袭过(指刺杀)——换成男孩子还是算了吧。”唯一一个注意到了夜斗警告的三郎困扰道,“不过一般也是次郎和太郎帮我守夜,很可靠喔!现在还是先准备联系时之政府吧。”
已经从容站定、就等着被其他人进行仪式的龟甲贞宗“哎呀”一声,神情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满足:“放置我吗……呵呵,我会好好忍耐的。”
夜斗:“……”
夜斗神情凝重地用手肘碰了碰三郎:“喂,你要不要购买我的守夜服务?看在合作过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第72章在江户的第六十八天
尽管三郎最终还是果断地拒绝了夜斗的建议,但面对龟甲贞宗这么一个奇男子,对于刀剑付丧神这个物种的属性产生了极大怀疑的夜斗最终还是选择等着看这个仪式展开。
——然后一旦有什么问题,他可以抄起三郎就跑,从此这个委托人就被他垄断了,简直Nice!
虽然理论上来说,这几个付丧神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不会影响到三郎,但大概是之前身处乱世、三郎又随心所欲到处乱跑,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对三郎的安全都十分看重,当然乐于看到夜斗帮忙成为一道保护防线。
夜斗也没闲着,在龟甲贞宗被另外三名付丧神呈三角形围住的时候,终于通过撒娇(?)耍赖恳求的方式得到了三郎的同意,兴高采烈地从德川茂茂送的一大堆各式各样都有的礼物中眼尖地拖出一盒高级点心大吃特吃起来,可谓是将吃瓜群众事不关己的姿态摆了个十足十。
由于付丧神作为神器而言并不够格,因此在仪式开始之前,刀剑男士们先是取了净水、泡入香草后,才将刀尖对着龟甲贞宗,舀水对着粉发青年一点点淋下。
涓涓细流带着一些零星的绿色草叶,沿着刃面向下滑去,清透的水光柔化了刀刃锋锐的冷光,落在粉发青年的头顶上。约摸是因为水流入眼睛的感觉并不好受,龟甲贞宗不由自主地半眯起眼,被打湿的睫毛稍稍一眨就能掉下细小的水珠,眼镜也被水汽在底端染出些蒙蒙的白。他的粉发、白色西装与披风,都被水流浸出了灰色的湿迹,唯独脸颊因为仍源源不绝有水流顺着脸部弧线滑下,越发显得皮肤莹白如玉,神情不卑不亢,即使外表变得狼狈也仍然无损其高雅气质。
——如果没看到他脸上越发热烈的薄红,以及在被水冲开一点衣领后,隐约可见的藏于黑色衬衣之下的一点红色的话。
夜斗缓缓放下了拿着点心的手,只想冲过去摇醒付丧神们——哦摇醒龟甲贞宗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其他付丧神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你们就不觉得这个人和你们画风不一样吗?!虽然外表上的画风可能很合,但你们性格上有一个人完全跑偏了方向了!!
不管夜斗怎么大为震撼,龟甲贞宗都不为所动——从这个男人能半点不脸红地说出隐含深意的虎狼之词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不是会受外界影响的那类人(刃)。此刻他被水淋湿、微微扬起下巴,半眯起的眼中仿佛带着些许流光,若是完全睁开,想必会是十分热烈的、紧盯着三郎的眼神。但就算如此,那种热切与确定主人态度的执着,仍然极具存在感地追寻着付丧神们的主人。
与大惊小怪的少年神明不同,相貌仍然年轻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吃着夜斗拆开的点心,轻松惬意得简直像是旁边根本没有人在看着。这种下了命令就任由他们去做、几近于漫不经心的坦然,或许会被其他人当做不负责任、不在意,但龟甲贞宗却能隐约察觉到这之间的不同——哪怕他与三郎相遇之日尚短、彼此都没有过了解。因此已经被水淋湿大半的打刀付丧神纵使被忽视,神情却越发激动起来,喉结上下耸动,竟然发出了一声愉悦的轻笑。
水流终是流尽。
些许草屑还粘在俊逸出尘的付丧神的发梢摇摇欲坠,而他形容上的狼狈反而更凸显了他脊背的挺拔,连嘴角含着的笑意都像是真诚高雅至极。凛冽的灵气在以水流淌过刃面的时候就已经渗入其中,无声绞杀着流过的区域内含有的浊气。然而打刀付丧神眼眸干净清澈、灵力纯净清透,这些水流像是薄薄地给他洗了个澡一样,没能激出半点污浊的部分——哪怕是这些日子里与人接触时沾染上的人间之气。
“……没有用吗。”太郎太刀放下手中高举的大太刀,端肃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失望,“是因为龟甲被召唤的时间太短、尚未沾上此世气息?”
龟甲贞宗含笑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如果能浑身上下都带有主人的颜色!——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这或许反而是不可能的吧。”
他的面上还留着湿迹,但和糟糕到简直让人不忍直视的第一句话相比,后一句话总算是带上了与面貌相符的可靠。不过,也和口上的糟糕话语不同,粉发付丧神抬手拭去脸上水珠的行动干净利落,从盘腿状态下站起时也不忘态度友好地向扶了他一把的物吉贞宗道谢。
三郎对于失败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倒是对于他们话语中的意有所指十分好奇:“是有什么原因吗?简单点说给我听。”
龟甲贞宗神情亢奋:“好的!既然是主人大人的命令!虽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那我也会努力去做的,接下来就由我——”
夜斗冷酷无情地打断道:“——由我来说!谁还不是个神明了啊!”
虽说三郎不是神明,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但他不仅是夜斗的金主、还是目前出钱提供了付丧神们所有食宿的金主……所以夜斗毫无保留地就将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和盘托出了。
首先,付丧神或是神明灵力凛冽纯净、会自发排斥周围的污秽,而一旦被污染,轻则像夜斗之前那样染“恙”、被污染的地方青紫疼痛;重则像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刚穿越时一样、成为凶性毕露的时间溯行军。神明与污秽就是如此难以兼容。
但也仅仅是污秽罢了。
就算是神明也不可能每天每时每刻都往外释放灵力驱散周围污浊,一来是太过浪费灵力不说,还需要专心致志,难以去做其他事情;二来是没有必要——人世间、尤其是已经基本维持住了表面和平的这个世界,即使浊气再重也颇为有限,而他们原本就在无意识地散发着微量的灵力,已经足够将四周环境影响到一个不会让自己感到不适的程度,没有必要非要让身处环境一定变得干净透彻不容一丝污垢。
所以,这种并不是绝对“干净”的环境,自然会存在些许微薄的浊气粘附上来,只是它们不至于像污秽那样有害,也不会累积在身上,基本上是挥挥手就散的程度。况且夜斗也好、太郎太刀他们也好,一个个的都要饮食饮水,既然要接触人世间的东西,那么当然不可能一点与人类相关的东西都不沾上。喜悦也好、怨憎也好,这本来就是人最基本的情绪,他们既在此世生活,自然不可能全部规避掉。
龟甲贞宗自从被召唤出来也已经过了几天了,吃了吃了喝也喝了,结果被当头淋水洗净竟然没有反应,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我觉得以这个性格,当头一盆水浇下来马上浑身冒黑烟才是正常的。”夜斗不禁吐槽道,“但是作为神器完全没有因为邪念受惩……你这家伙不是因为太过坚定那些奇怪的想法完全当成了行动真理了,就是其实本性还算正直良好……不过就算正直良好,会说怪话的趣味也太让人适应不了了!三郎你完全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内涵吗?!”
三郎道:“虽然对我说这种话是有点奇怪啦。不过有自己的个性也不错,不可以太指手画脚喔!我是觉得,如果都是一种性格的人也没意思——对了,为什么夜斗你会听懂他的话的内涵?有特地了解过吗?”
夜斗:“……这不是重点!”
三郎:“这么一看你们说不定相性挺好诶。”
完全被三郎的跑题打败了——并且在龟甲贞宗一本正经地抱怨着“我只会对主人大人这么说哦”的话语里,夜斗只能抹了把脸,强硬地将话题拽回来:“总之!这次你们不是失败了吗?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要多试几次吗?”
“关于这个,”物吉贞宗出声道,“我觉得再试几次应该都没有用。”
衣着颜色很浅、但绝不朴素的少年笑容依旧十分阳光,即使在认真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稍稍板起了脸的时候,那种活力依旧能从身上渗透出来,就真的像是他所说的“要将幸运带给别人”一样。他稍稍歪了歪头,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道:
“虽然主人说这里是江户时代末期,应该很混乱才对。不过,我感觉这里的气息很干净,就算多待一些时间,能沾上的东西也很有限,这种程度是没有办法触醒时之政府的紧急联络措施的吧?”
夜斗立刻就反驳道:“怎么会!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超级糟糕啦!毕竟是天人最多的地方。就算是之前用秽气的核给这里大扫除了一下,现状没有改变,这里过了这么多天肯定早就恢复……”
“成、原来的样子?”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低了下去,脸色也倏而苍白起来。
——没错。他、太郎太刀、次郎太刀……他们三个一直生活在这里,就算周围环境在不断发生小小的改变,他们也如灯下黑一般,也没有办法察觉到。
从人的怨恨、不甘之中生出的那些秽气、那些污物、那些妖魔……为何直至现在,都没有新出现过了呢?
第73章在江户的第六十九天
歌舞伎町仍然是一片祥和。
这片祥和已经维持了太多天了。如之前那般让人感动的事情不断发生着,令整个歌舞伎町都焕发出一种富有人情味的欣欣向荣来。原本对于这种欣荣夜斗也是很开心的,但在物吉贞宗无意中点破其中疑点后,这种活跃的温情在他眼中就褪去了富有生机的表象,变得让人胆战心惊起来。
若是在泥沼之中,谁不会希望有人为自己搭把手呢?
眼下的歌舞伎町、江户、甚至整个国家,都在泥沼之中。被压迫带来的灰色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滋生,酿就的妖魔蠢蠢欲动引诱人心,随时可能在生活的重压上添上最后一根稻草,将人推往自我了结一途。秽气的消失看似人们都变得和平友好、不会有将人的情绪催得更坏的恶性循环、人们终于找回了生活的勇气……然而。
那只从泥沼外伸出的手,是虚幻的。
这种看似生机勃勃的情形,是建立在天人对于这个国家的压迫愈演愈烈的基础上的。天人建成的权威一日没有倾覆,这个国家的人类就要挣扎在泥沼一日。被虚假的生机蒙蔽就会忘记自己还在挣扎中,而原本已经自我催眠、麻木于现状的精神突然被搬开了大石,被重新压回去的时候就会更加脆弱,看似精神起来的一切也会溃散成比之前更坏的状况。
这就是为什么世间万物自有规则,为什么神明明明与世间众人息息相关,却总是不直接介入人世。
状况越坏、痛苦越重、秽气越多,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麻木和痛苦会在人群中传染,不甘与振奋也一样会在人群中传播。只要人本身的精神能够坚韧起来,即使这个时代再坏也能度过。神明在这过程中只能作为推手——例如毘沙门天在以前会四处巡视、消灭妖魔,这是因为妖魔实际上是秽气过多累积的结果,本质上并不是要扫清所有秽气。
就和要达成平衡一样。秽气越深重,这时代中会出现的那些人影响力就越广泛、破局就会越彻底。对人类来说,这种将事情放在天平两端称量的思维实在太过无情,但是撇去一切去看的话,任何时代发展都是如此,并不因为情感偏向而有所改变。
何况,神明受人类信仰而生,是做不到完全摒除情感的。但即便是神明,其实看到的也只有自己的信徒数人,力所能及的也只有自己神社那方寸之地。
就算夜斗并不是正统登记过的神明,他也清楚秽气过多过少都不恰当。只是如果神明有位阶,他这种都没有信徒记住的类型一定站在最底层,不可能知道秽气正好的“度”究竟在哪。以他这种朴实的眼界,无非也就是看到妖魔肆虐而自己又有能力的时候,会去杀妖魔——所以,当这种前所未有的、秽气过少的情形出现的时候,夜斗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不知从何下手的茫然。
而被点醒的他,就算游离在世外,也后知后觉歌舞伎町的欢畅有多不合时宜。
天人还在,那这种富有希望的假象也就只在它们眼里代表着可以更加苛刻……直至将这片土地变成和其他地方一样的死气沉沉,才代表剩余的价值也被榨出来了。
而这外力导致的昌荣其实会一直持续下去,因此那些苛刻的行为得不到真实的反馈,鞭子会不断地抽打在这个地方的人的神经上。秽气消失不代表人就此失去了负面情绪,更不代表人的振作是真的振作,也不代表那些没选择自我了结的人不会踏上精神崩溃的路途。
这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发抖。即使夜斗理智上很清楚地知道,也用秽气之核去吸收秽气的自己只是想要让歌舞伎町的人有个相对美好的周末、现状没有改变的话秽气会很快再生、这种情况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也改变不了,在这一刻蔓上他背后的冷意,与仿佛一切都能归罪于自己的惶恐。
“三郎、物吉!”夜斗脸色已经糟糕至极,病急乱投医般地死死握住这两个人的手,“你们有什么发现吗?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你们一直以来都运气很好吧!”
“这个事情不尽快解决的话、不,如果蔓延得到处都是的话……”
因为没有见识过具体的后果,夜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本能地不愿意去看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目前他唯一知道的能吸收秽气的道具,就是那个被平贺源外制造的机器压缩出来的核——哪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也只能先想着从这个开始查。于是他很快就丢开两个人的手,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一咬牙直接从堆成小山的礼品盒上跳过去,开窗后一跃而下:
“我先去看万事屋给定春的狗窝还在不在!然后再去垃圾处理厂那边看看!有时电话联系我!”
“这就走了吗?我还想说吃的东西太多吃不完诶。”三郎遗憾道。
“现在夜斗大概没有心思在意点心吧。”太郎太刀平静道,“虽然夜斗说了秽气之类的——但我尚且有些想不通。主公是怎么看的?”
“我没有什么发现。”三郎答道,捏着自己下颌思考了两秒后,倒是突然道,“不过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果然还是那个藤原(藤崎)吧!”
他自顾自道。
“因为我让平贺源外做了机器,直到现在也没过多久。一下子出现这种事,然后藤崎刚好好像对妖魔之类的很有研究,也就在附近。很难不联系在一起。”
虽然三郎看起来像是毫无根据地瞎猜,但是太郎太刀到底是亲眼看过三郎争霸天下的——只有单纯的运气好是绝无可能达到织田信长几乎拿下整个日本的地步。因此他并不怀疑三郎的判断,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主公所言也有一定道理。”
就在太郎太刀思考着准备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铃刺耳尖锐,次郎太刀因为离得近很快就接了电话——等到挂断的时候,从来都是笑容明媚、相貌妍丽的大太刀难得地冷下了脸,眼角飞扬的一抹红色也倏而多出了腾腾的杀气。
这一刻,他男性英武的一面铮然显露。
“是新八的电话。”
次郎太刀道。
“平贺源外被袭击了。”
如今夜斗虽然不在、也不知道能探查出什么结果,但除了初来乍到的龟甲贞宗与物吉贞宗还不明白情况以外,其余人都已经敏感地知晓了真相——秽气的异常恐怕正是因为平贺源外制造的装置,否则在真选组都对平贺源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想不开去袭击有大堆机器人保镖的江户技师。
即使知道有错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使用技术的人,但无论是太郎太刀还是次郎太刀都不可避免地多了份懊恼。
此时此刻,反而是三郎仍然十分镇定。相貌年轻的男人神情甚至带着些平日常见的散漫,就好像已经发生的事情、未能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心神。夜斗的焦急、次郎太郎的懊恼,这些类似的想法未必不会被他也想到……然而,这些已成定局的事就如青烟一般,无法让他驻足回望片刻。
“这样吗?”三郎说道,“唔——最近茂茂将军或者天皇,有什么出去的打算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次郎太刀还是在回忆之后认真回答道:
“现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人家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不过,因为之前新旧币兑换的事情,茂茂将军打算向江户一定年龄以上的老人发放赈济米进行补偿。因为想建立主公的神社,似乎也想要上洛去和天皇及皇储会面敲定具体事宜。”
“送米的事情不用考虑。我觉得茂茂君现在还很难做得到诶——那么,应该就是最近打算上洛的时候了。”
三郎直接下了判断。
“太郎……就你了!接下来你去平贺源外那边守着,后续肯定还会有敌人去找他。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找茂茂将军,然后尽快上洛。”
“——我觉得茂茂他们也会很快被袭击。”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依然是平淡轻快、就像是以往在说想吃什么一样。但在过了正午而不再剧烈的光线里,他棱角分明的脸被打出一片阴影,眼中那种生气勃勃的光芒在光中被淡化后,剩下的就是在战国时代积年累月而出的、慑人的压迫感。
连同他风轻云淡说出来的具体内容,也如骤然出鞘的利刃一样,倏而破开了仍然朦胧混沌的局面。
这个男人,在运气极好、心思澄澈、直白好相处之下,那一点锐利起来时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眼光,从未曾消失过。那些强敌纷纷与他交战前就意外死亡的逸话之前,更多存在着的,是那些同为历史名将的人心照不宣地、将他放在同一水平上的忌惮。
【——这个男人,是个绝对不能轻视的对手。】
他是,织田信长。
第74章在江户的第七十天
上洛,即是前往京都、朝见天皇之意。*
德川茂茂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去上洛的——他的重心更多地放在了赈济米一事。在三郎的提醒(三郎:有这回事吗?)之下,他也意识到了新旧小判更替一事势在必行,不是他以个人之力就能改进甚至阻止的。只是要就这样放着什么都不去做,这位将军也于心不安……于是,本着“至少先拯救一下没有工作能力的贫弱老人”的怜弱心态,他决定先购买米粮去进行分发。
只是,幕府的金钱并不是这位年轻将军能支配的。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但凡将军府邸有一点损耗,他们都会出资去修建;但凡将军需要什么排场或服饰,他们都会出钱去购买;甚至将军对于三郎的在意以及供给金钱,他们也只将三郎当做能给将军取乐的人,毫不顾惜这点支出。而一旦将军想要做什么事——就像是这次的发放米粮,他们就立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拱过来相互撕咬。一桥派不希望德川茂茂地位稳固,更不希望攘夷的星火因为民心黯淡下去;幕府中人也只乐见德川茂茂继续当一个不问世事、被放在供桌上的傀儡,而不是真的拥有支配的权力。而在这种畸形的金钱世界里,幕府的财政又是如此摇摇欲坠。
天人尚未给出示意,德川茂茂的将军之路就已如此艰难。
饶是如此,他还是在三郎等人突来来访的时候摆出了见客的礼仪,没有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被三郎直白地提出要上洛的时候,他也只是略想了想,就诚挚地发问道:
“这样做会给信长公带来帮助吗?”
“不知道喔。”三郎直白道,“我是觉得那个人想对你们下手,肯定要提前准备——那么我们直接先出门,他准备仓促了应该就比较好应付。”
“那若是对方放弃针对我呢?”
“也不太可能。毕竟都已经对其他人下手,说明他很有自信吧?”三郎笃定道,“而且你这边又很多其他势力的人……尽快出发喔!”
德川茂茂闻言,原本端正严肃到像是面无表情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十分感谢您。”他认真且发自内心地朝着三郎下拜,“这件事情并不关您的事吧?”
三郎:“也不能说完全无关?毕竟搞不好就是因为我聘请平贺源外干活才有的这种事——”
“有心人想要利用的话,什么事都可以利用的。您可以置身事外,但是愿意对我示警和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德川茂茂道,“我也……确实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就迎来终结。”
他眼神澄澈,尽管表情还是习惯性地维持着所谓“威严”的样子,但那稍许的柔和就像是赋予了他整个人一种即将破茧的轻灵,连同那句仿佛贪生怕死一样的话都显得另有意义。
没有继续在客套上浪费时间,德川茂茂直接道:“那么需要我做什么吗?什么时候出发?”
三郎:“喔,那现在就走吧!”
三郎说的“尽快”,那就真的是十分现实的尽快了——在战国时代的时候他要去京都也是随随便便骑个马就出门了(然后一堆家臣侍卫在后面要了老命般地追),如今天人带来的科技让交通工具有了大幅度的改进,简直是助长了他这种说走就走的作风。
压根没给德川茂茂收拾行李的时间(三郎自己也没带),一人三付丧神就以三郎在前方开路、其余几刃将德川茂茂夹在中间的模式,半点不耽搁地就往大门口走去。守在门口的见回组队员直接被用刀鞘拍了后颈放倒,拿到驾照了的次郎太刀熟练地启动从真选组那边(强行)借用的车,一群人直接就着从报刊亭买的地图就朝着京都一骑绝尘而去。德川茂茂甚至没来得及写明事情始末,只潦草地留下了“我去上洛”的字条——在见回组成员倒地之后揉成纸团丢过去,并且在事后为了让人安心,还借用了三郎的手机拍了几个人的合照照片,发送给见回组局长佐佐木异三郎和真选组的上司松平片栗虎。
……这根本就已经是劫持了吧!快成这样是哪门子的上洛啊!!
在收到照片的那一刻,见回组局长和真选组上司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
德川茂茂本人也有点恍恍惚惚。他对于自己身份的贵重程度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时候不用想都晓得他这么一走,江户属实要乱成一团……但他看着就在旁边和他挤在后座上的三郎懒散的侧脸,内心又奇妙地安定了下来,甚至有种后知后觉正在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紧张,宛如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连两手都放在膝盖上地坐好。
“说起来去见朝廷的人是不是要穿得好一点——喔,你这套衣服就很正式嘛。”完全不带犹豫地把德川茂茂拉上车后,三郎毫无紧张感地打了个哈欠,“咦,那我是不是也要去准备新的衣服?……好麻烦。”
德川茂茂闻言双手齐动飞快开始解外套:“请不用担心!我的可以给您穿!”
三郎断然拒绝:“这就算了。这个天好热,我直接这样去就行了。”
于是德川茂茂又遗憾地将外套搭了回去——随即他注意到三郎画中的意思,不敢相信道:“信长公是要和我一起去朝见天皇吗?”
“没错——既然你说他们也是我的粉丝,那我应该见得到吧?”
三郎一手撑脸,百无聊赖道。
“怎么说呢……我觉得如果只是击退袭击者,其实也没有用。”
他说得随意,但德川茂茂像是正被老师考校一样,沉思了好一会后才抬头挺胸地说道:
“您会尽快带我离开,是因为将军府内眼线众多,我若是和您约好时间准备,这一期间就已经可能被人发觉并提早布置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德川茂茂做什么都有可能,但是他本人是个并不会阴谋诡计的人,而且最近执着的两件事——赈济米与上洛,都是目标明确,即使德川茂茂本人还没有决定具体行动的日期,但是那些盯着他的人早就比他更早地做了准备。
而赈济米一事上阻力重重,德川茂茂既有种“信长公肯定看透了我最后只能选择先上洛”的骄傲,又有种无能为力的失落。
就算对三郎有着迷之滤镜,德川茂茂也知道自己漫无目的地外出会十分危险。不管是对幕府仇恨深重的攘夷志士,还是一直想着让一桥喜喜继位将军的一桥派,都有可能借机对自己下手。反而是天皇脚下,即使同样没有实权,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对天皇的尊重,而戍卫京都的军队也是幕府出资供养。只要能尽快抵达京都,一切反而会安全许多。
这么看来,上洛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敌人想要取走我的性命,那应当是有什么事是只有‘我’死才能达成的。实不相瞒,我目前仍有价值的仅有这个将军的位置……”
“而说来惭愧,这个位置,实际上是随时可能被夺走的。”
“将军的位置在谁手上,并不是由我、一桥派或者朝廷决定的。即使目前身边没有护卫,我也是‘将军’,敢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的……这次要针对我的人,是天人、或是攘夷志士吗?”
说完了这番话后,他又微微歪过头看向三郎。
德川茂茂的坐姿依旧十分端正,再加上表情严肃,这种歪头看人的样子属实有些吓人。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等待着评价一样,于是连有些乱的衣襟都多出了些可爱来。
然而三郎完全没有给他的答卷打分,痛快道:“我不知道喔。不过我是觉得都有可能啦——毕竟江户这里什么都凑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要一下子把幕后黑手彻底铲除,我觉得暂时办不到。但是如果是因为平贺源外的机器导致的这次事件,那么把机器毁掉就没问题了吧。”
机器与妖魔不同,是存在实体、占据空间的。平贺源外那样的人也只有一个罢了,照着图纸制造的东西,永远脱离不了图纸本身的模样。
江户太大太广,不同的警察组织互相看不顺眼,平常难以通力协作。但只在一件事上除外——
关乎德川茂茂安危之事。
三郎也好,万事屋也好,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收集到那个幕后之人的信息和机器的藏身处。但是将军意外失踪(上洛),哪怕留下了上洛的字条,在未能确定德川茂茂的具体去向时,两个警察组织联合起来对江户进行挨家挨户的搜查排查,几乎是注定发生的事情。
相比之下?
会想要对平贺源外杀人灭口、会想要趁德川茂茂外出之时偷袭……不管幕后之人会不会做这些事,又会在这些事中派出多少人手,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管他原本想要利用平贺源外的那个机器做什么,都已经被釜底抽薪。
第75章在江户的第七十一天
三郎带着德川茂茂说走就走闹出来的乱子,暂时还没那么快影响到万事屋们。
此时又不得不说一切皆是天意了——在将那个诱捕了妖魔的大型秽气笼拆拆补补作为定春的新狗窝后,一口下去能把银时整个脑袋咬进嘴里的白毛大狗显然对自己的新住处很不满意。就算银时挖着鼻孔说这是后现代艺术风格、志村新八拿来从纸壳箱上拆出的纸板又贴又垫、神乐拿着马克笔在上面涂涂抹抹……以这三个的艺术水平和相互拖后腿的德性,最终的成品只能用“狗都不看”来形容。
并且因为多了个夜斗住,万事屋的空间更加逼仄,定春因为不想住那个狗窝每天在万事屋里打滚。它身下的地板每咯吱一下,坂田银时的眼皮就要跳一下,最终在与房东登势因为地板的维修以及楼下落灰的事情对吵了好几天后,万事屋的老板终于屈服了,选择将那个原本打算征用为狗窝的大铁笼废品回收给平贺源外。
啊?平贺源外不是搞废品回收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秽气笼用的也是好材料啊!!人生在世总要有梦想,万一平贺源外能给出比按斤卖废铁更高的价呢!
穷得直到现在都没有装空调、还要养一个人能吃十人份以上粮食的神乐和一餐吃个人都不会有违和感的定春,坂田银时也是操碎了心。也多亏他这个单身老板为养员工不惜拖着几十斤重的铁笼怒走几公里——忽略中途去打小钢珠的举动的话——的感动人心的行为,他也才能注意到在阳光正好的日头里,犹如乌云般集结在平贺源外工坊的那些妖魔。
不,或许称之为“面妖”更为恰当。
妖刀在强行征用了几次之后,最终还是被土方十四郎忍无可忍地拿回去(并且又双方互殴成鼻青脸肿),眼下银时能用的只有连刀锋都不具有的木刀洞爷湖。神乐和新八还在做万事屋接下的委托,夜斗也不见踪影……眼下最明智的举动应该是立刻联系其他人、等待有能力直接解决妖魔的角色出现。
但若是选择等待,这个人也就不是坂田银时了。
当然,他也不是只会热血上头一股脑向前冲的笨蛋——所以等夜斗发现狗窝不见了而快马加鞭地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银时和平贺源外两个人坐在法拉第笼*里,朝着面妖放电磁炮。
夜斗:……
一时间就很怀疑自己到底在哪个动画片场。
银时目前没有专门针对面妖的武器,但他天生对彼岸之物十分敏感,属于一旦有鬼魂出现一定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种。平贺源外除了制作机器人就是制作机器人,对妖魔这玩意就和看空气似得看了个寂寞。这两个人遇到一起,先是和唱rap似得边吵边互通了双方的消息,而后发现妖魔实在太多太大,暂时找不到逃脱的方向后,于是两个人又一拍即合,直接撸起袖子就对着面妖下手了。
“来看我指尖跃动的电光*——”
“个头啊!是真男人就给我看《JUMP》!!”
“你这话说得,不也是知道来源吗,在这里装什么啊!!《JUMP》的话这个法拉第笼还不够高达吗?”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偷工减料还拉胯的高达——噢噢噢噢!!过来了!吃我须佐乎能啊!!”
……眼看这两个人一边说漫才一边对着面妖突突放电磁炮,夜斗孤零零地站在远方,颇觉风声萧瑟。
看来这两个人根本自己就能搞定并且还玩得很开心,那么白操心了的他还是自己去垃圾处理厂溜达,留这两个人慢慢玩吧——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虽然时代变了,电磁炮对上面妖也有了一战之力,但面妖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生物,身体更不是正常的□□。夜斗刚一过来就已经眼尖地看到了那些浑身长着触须、如雾一样将全身轻飘飘地释放开来笼罩住这一块的妖魔头顶上纤细小巧的、犹如饰物般的面具——面妖是有人操控的,比只会遵循本能的妖魔自然更加难缠。银时的电磁炮也只有最开始打中了几发,越到后面这个面妖就能规避伤害。
这甚至不是靠躲避。面妖的身躯依然是庞大的、犹如一层笼罩下来的阴影,但它的身体却有了如水波一样的流动性,体内的污秽深浅不一地循环起伏着,即使某一个部位被打中了,完全不足以伤筋动骨不说,它要补充好身体被击穿的大洞都只是眨眼之间,并且仍然徐徐地向下压过来。
以往藤崎虽然能以面具控制妖魔,但是很难精细地去操作,并且使役的妖魔大小也有局限。这一次的面妖,即使还没有正面对上,这种古怪的特性以及相较而言过于庞大的体态,就已经让夜斗感觉到了些许不妙的气息。
非要说的话……那大概是一种冥冥中有什么将要脱轨、滑向糟糕局面的不妙。
银时对着面妖倒是十分富有激情地连续开炮,但在他激情之余,被扣入有些发黄的插座的插头周围也时不时地跟着爆出一点零星的电光。持续不断输入的电流早就超过了电线能够承受的大小,胶皮因为过热早已发出被火烧过一般的糊味,并且已经不断爆开、卷曲成焦黑的一团,只剩下最里面的死死绞在一起的铜线还在空气里苦苦支撑。几乎是意料之中,插座四周都留下了电火花点出的黑色,插头像是要从里面逃命一样地一点点往外弹跳着,但在插头彻底脱落之前,只剩下铜芯的电线就已经不堪重负、无声烧断了!
法拉第笼外盘桓的电光顷刻间就熄灭了。
等候已久的面妖就像是终于捕捉到饵食的捕网,猛地降了下来。那些如蜈蚣一样繁多的触须一寸寸缠上法拉第笼,然后猛地收紧。作为妖魔它应该是只有挑拨人心、寄生引诱的能力的——然而,在无尽的触须包裹下,那个布着密密金属网的笼子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是接连不断的、咯吱咯吱的挤压扭曲的声音……竟然在面妖的袭击下变形了!
夜斗这一瞬间都已经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有冒冷汗了,径直朝着面妖直冲过去!!
他当然也没有武器——神器、妖刀,统统都没有,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剩下神明与妖魔对立的同时对妖魔的吸引力,以及在藤崎身边多年对于面妖的了解。这一刻他甚至完全忘了去考虑自己的立场——他与藤崎至今都没能完全撇开联系,只顾着手脚并用地爬上已经在不断变形的法拉第笼。
他的脚蹬在妖魔柔软的躯体上就如踩进了软泥里,难以借力。重重包裹的触须轻轻摇曳,在触及神明躯体的时候,带来的是仿佛具有实体的感觉。细微的痒意与鱼鳞一样滑腻又隐含锋锐的触感让夜斗喉头都像是压着什么重物一样,几欲作呕,而隔着淤泥一样的妖魔,他反而不如平贺源外这种完全看不到的类型,视野中尽是流动的黑泥,连看笼中两人的情况都做不到。
他几乎是用了最大力气,才能在几乎无从找起借力点的情况下、一手搭上了笼子顶端支撑住身体。蓝眸的神明脸色糟糕,皮肤都在日光下泛出些许过分的白,下唇已经被咬出了齿印——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是如同浮着一层薄冰的锐利冰冷,几乎像是要对目标发出致命一击的刺客。
尽管他还在慌乱焦急,妖魔秽气无形、从笼子缝隙里透入人体该怎么办。
在淤泥般的妖魔裹挟中,夜斗的眼睛亮如星辰。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纵身一跃,犹如要将整个身体陷入泥沼一样,但那只前伸的手死死地、用力地拽住了无尽黑泥中小之又小的那一个面具!
面具粗糙地硌在他的掌心。随即神明身上灵光微现,五指用力,萧萧风声里顿时多了一声微弱的破碎声,随风稀薄远去。
夜斗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没等他开心到一半,失去控制的面妖重新膨胀开来,果断地放弃尚在笼中、并不好吃的人类,紧紧抓住更为诱人的神明。
第76章在江户的第七十二天
夜斗出事了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神明啦!
而且是从诞生之日起直至现在几百年内,都在重复着杀人、斩断这种工作的“祸津神”。就算没有神器在手,战斗力大打折扣,经历过无数次与人、与妖魔、与神器的战斗的夜斗怎么会轻易就被妖魔困住。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要极限一换二,也因为本身易被遗忘的特性不会被缅怀太久……他也绝不想就这样死去。
即便是神,也是有求生的本能的。这些共同生活的、短暂的日子,就如春日一般美好,即使终会遭受酷暑侵袭、寒冬凛冽,他也想要在这春天待得更久一点,一直待到下一个春日来临为止。
毫不迟疑,少年神明在落地的瞬间就地一滚,污泥般的妖魔身躯在那一瞬间密密麻麻伸出了无数吸盘一样的小手紧紧牵扯住他,只要有一瞬的停滞,那些原本碍于被控制未能及时包裹上去的触须就会将他牢牢裹成一个粽子。但夜斗就像一尾鱼一样滑溜,饶是遇见的是完全没有遇到过的妖魔类型,他也飞快地做出了应变,几乎就在衣服被拉拽的瞬间就两手一伸、金蝉脱壳,呲溜地溜出了好几步外,只留下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灵力气息的衣服被触须绞紧,如同落入沼泽一样被慢慢吞噬。
这个妖魔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它为了裹住法拉第笼而收缩、颜色也浓稠了一些,它的躯体依然是远超夜斗曾在藤崎那里看到的大。原本以夜斗这样的操作怎么着也得拉开点距离,但实际上他只是险险踩中了妖魔的边缘,随时可能看实际情况再来一次弃鞋而走。或许是因为曾经有过太多次战斗经历,或许是因为仍握在手心的面具饰品明晃晃地代表着是藤崎所为……夜斗的心反而又沉静了下来。他不去考虑这个妖魔出现是为了什么、也不去考虑这个妖魔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奇怪能力、后续如果又有藤崎和螭找上来自己该怎么办——他只是再退了几步,将鞋子从那滩蠕动的污泥身上拔出来,再露出一个朝气蓬勃、轻松俏皮以致于某种程度来说欠揍的笑容。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夜斗轻松道,“我很吸引你吧?吸引你吧?那么就来追我咯——”
“虽然在有变态跟踪狂的份上没必要和他们(指银时,或许还要加个三郎?)保持一致,不过这也没办法嘛!毕竟我是肯定会大受欢迎的夜斗神!”
他头也不回地就朝一个方向大步跑了起来。
最初两步尚有些迟滞,但随即脚步变得越发坚定有力,在仍然和暖的风里,他的头发被整个向后吹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以及明亮的双眼。少年神明的身材线条分明,肌肉随着他的步子有规律地起伏颤动,薄薄的汗水附在上面,被阳光镀了一层光膜。他双手大张,是能以“畅快”来形容的姿势,神明的灵力仿佛无穷尽一样向外散发出来,是如霜雪一样的冷冽与纯净。妖魔被夺走了用以支配自己的道具,膨大摊开的身体如卷毛毯一样卷起来,融合成一个奇形怪状的、类似球体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去追逐灵力最盛的方向。
无数的触须就在夜斗的身后狂舞,然而少年神明完全没有反应——他几乎是享受着这种如影随形的危机感,明明没有分出视线去看后面,躲避妖魔捕捉的动作却炫目流畅,仿佛一场杂技演出般具有观赏性。
在他目之所及处,姗姗来迟的太郎太刀也正朝着他走来。
付丧神神情冷淡,明明也是乌发白肤,却经常给人不可冒犯的凛然之感,连眼尾的一抹殷红都不见轻浮,端庄得几乎能被拿出来当成神明样本。他一手提着红鞘的大太刀,周身灵气四溢满怀杀伐之意,但在看见夜斗越来越近后,那张冷肃的面孔上却浮现了点点从容的微笑,连气息都仿佛变柔和了一些。
他原本要出鞘的手又放了下来,反而从背后拽出一个被裹得成圆柱体的东西,远远地扔给了夜斗。就指望着太郎太刀出马干脆利落解决危机的夜斗接住的瞬间还有些懵——差点被后面的触须给勾了脖子,还好他反应极快地一低头,继续一边溜着妖魔一边争分夺秒地拆包装。
被撕的七零八碎的油纸顺着他的路线掉了一地,很快,被包裹的内容物完完全全出现在了他眼前——
“主公说,神器的话他不知是何物,所以无法寻找到。但是妖刀的话,还是愿意提供给你的。”
那是一振非常、非常普通的刀。
刀面平整光滑,弧线流畅锋利,是个没有任何附加功能的作品,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它浑身都散发着血气凶性这一点。然而就是如此不详的刀剑,却让少年神明都有些难以呼吸,甚至都不顾身后妖魔仍然追逐,死死抱住了妖刀,连身上薄汗沾上了刀鞘也不在意,简直像是得到了最渴望的礼物的孩子。
妖刀当然是不可能和神器相提并论的。即使同样是刀,使用死物也永远比不上、取得不了使用神器时如臂指使的感觉。
但是夜斗一点也不怀疑,这一振妖刀能在他手上发挥出的威能。他满怀自信地一手握住刀柄,调转方向看向妖魔。无尽的触须几乎淹没了他的全部视野,在那一大团颤抖的黑色里,他抽刀而出后闪现的刃光就像是闪电一样迅疾,只留下一闪即逝的细细一条线!
下一秒,妖魔从中裂成两半,触须齐齐而断。
庞大如泥沼的妖物还在收缩,试图融合另外半截躯体化解伤害,但是蓝眼的少年不会给它缓冲的时间!迅疾的刃光如同比拼速度般一次快过一次,在浓稠的秽气之中精确地斩断最浓郁的地方,直至将整个妖魔都切割成了零散的碎块。浓郁的秽气自碎块的切口外溢膨胀,几如将起的烟尘爆发式地朝周围扩散开来,夜斗也确实最不擅长的就是清除秽气……
但神社的大太刀徐徐抽刀,冷肃犹如暴风的刃光倏而就将这一大片的秽云搅散净化,仍然是阳光正好、清风徐徐。
——他并非孤身作战。
夜斗在太郎太刀的刀风里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停下跑步后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些冷意,聊胜于无地双手抱紧了自己。刚刚才收到的妖刀礼物当然也被他珍惜地、小心翼翼地回鞘,紧拥入怀,即使身上都被硌出了印子也不肯撒手。他看妖刀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梦中情人了。
身为刀剑化身的太郎太刀是很不能理解这种心情的——虽然作为刀剑被看重很高兴,但这样依依不舍肉贴肉,其实很有种被骚扰的错觉……然而夜斗贴的是妖刀又不是他的本体刀刃,目前这个妖刀又只是个普普通通也不会酝酿出付丧神的妖刀,少年神明的脸上也是难得的孩子般的兴奋感。因此太郎太刀还是没有多言,只是平静地等夜斗原地兴奋了好一会后,才颔首道:
“主公命我护卫平贺源外。还要拜托你告知我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眼看着夜斗头也不回地跑开,妖魔也拖着庞大沉重的身体跟着离开。笼子里的两个人实在是很难不想到什么以身诱敌、牺牲我一个大家一定要走下去的《jump》经典戏码……夜斗!夜斗你可千万清醒一点别干傻事啊夜斗!!
然而当时为了争分夺秒制作法拉第笼和电磁炮,平贺源外就地取材,用铁丝铜丝密密麻麻缠了好几匝。之前电流流过笼子的时候他们安然无恙、妖魔想抓都抓不了时有多得意,如今想要从笼子里出来就有多困难。两个人互相对视一样,平贺源外挥舞起钳子试图尽快出个可以出去的门,银时手脚并用试图破坏掉被焊接在一起的铁网……这两个人就和无辜被捉的青蛙一样使劲蹦跶,连带着变形的法拉第笼也在他们的闹腾下失去平衡,倒地一滚,卷出一堆让人呛咳起来的灰尘。
“——好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净喜欢干蠢事,银时。”
灰头土脸的坂田银时颇为生无可恋地仰起了头,正对上来人居高临下看下来的眼神。但凡换个熟人出现,坂田银时都会激动万分地求脱身……然而换成这个人的话,他的神情恹恹地翻了个身,继续捣鼓着铁网上密密缠绕的铁丝,心不在焉地答复道:
“怎么?你也闲的没事干了吗。江户最近风平浪静真是对不起哦,想看我笑话的话建议左转离开等三十分钟下一集播出。”
“风平浪静吗?”
来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在和暖的阳光里,他的神情依然是阴戾冰冷,即便紫色浴衣上的金色蝴蝶花纹翩跹欲飞,也完全阻隔不了从他身上透出的寒意与阴郁。
“有人来请我看一场戏——看来,至少你这份前菜已经砸掉了啊。”
第77章在江户的第七十三天
高杉晋助,攘夷志士领袖之一。
与温和且理想化的桂小太郎不同,他是彻头彻尾的激进派。不顾惜力量、不顾惜自身……他仿佛是为复仇而存活至今的男人,也是幕府迄今为止的心头大患。桂小太郎至多是炸炸真选组、爆破见回组,他则不然——他的刀尖真正所指的从不是这些任幕府驱使、随时也可以补充的组织,所作所为也从来不是为了传达什么想法或理念。
创口腐烂就挖出创口,人心腐朽就斩断人心,若世界都已朽烂麻木,那就让世界也步入毁灭。
这是个真真正正的、激进又危险的男人。
如果说最不想见到的人,高杉晋助在坂田银时心中要算名列前茅。他们之间也算颇有渊源,直至今日也不能算就此陌路——但属于他们之间的过往实在太复杂,伤痕也落得太重,如今也已经各有道路早已不能彼此说服,因此坂田银时只单单看了眼高杉晋助俊美瘦削的脸以及层层裹住一只眼睛的绷带,就继续试图从笼中脱身。
“擅自把人当前菜,我可是会把你整个桌子都掀了的。我怎么着也得配个十六座大长方桌,成为唯一的主菜才行——你很闲吗?闲得话就一边儿去,我还得去救我们家乱蹦跶的猫。”
“你还是一样什么话都听不懂……算了。”
大概是心情不错,高杉晋助的态度竟然显得颇为温和——当然,这种温和也只是相较而言。他看着银时这么乱扑腾也没有半点伸出援手的意思,仅剩的一只眼睛眸光冰冷,如同在看死物。但刨除这点,他简单地披着一件外褂,一手捏着烟杆,馒头笠在脸上投下大片阴影,唯有白皙下巴被光一照,晕出玉一样柔和的光泽,竟然显得十分秀美文弱。
“我是在这里等人的。”
“那我衷心建议你最好离远点,别被我家猫抓花了脸。”
铁笼迟迟没能解开,灰头土脸的坂田银时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抓着笼子又是一阵死命摇晃,惊得还在用扳手扭开一排排螺栓的平贺源外尤为不满地捅了捅他的腰。但他对这种不痛不痒的提醒置若罔闻——虽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坂田银时对于高杉晋助的性格知之甚深,深刻地明白能让高杉晋助特意出现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小事。因此他在无能狂怒般摇晃笼子之余,那双无精打采的死鱼眼也完全睁开,深深地看向高杉晋助。
“平贺大叔这边刚刚的受袭,你也是知情的吗?”
“啊。”
高杉晋助捏着烟杆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吗?你是‘前菜’啊。”
他一旦笑起来,那种肆意的、狂乱的气息便控制不住向外涌出。淡淡的讥嘲口吻仿佛天然就带着能惹怒人的因子,即使唇角带笑,一字一句也如利刃一样反复戳刺。
“我以为你在之前入狱的时候就会送命了——桂没有告诉你吗?他看到我了。”
“你应该知道,除了这个世界以外,任何事情都只是我的‘前菜’。”
不管语气如何,不管断句如何,不管话语如何。那份深深的憎恨几乎是从每一个音节里透出来,随时要将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绞得遍体鳞伤。即使刚刚才被高杉嘲笑过听不懂话、当年在几个人同窗的时候也确实没怎么好好学习……但银时终究不是笨蛋,在这近乎明示的恶意里,也终是能捕捉到些许深意的。
“……是你。”
他喃喃自语。五指在这瞬间紧扣住铁网,本就已经被他折腾了好几次的铁网猛烈一晃,拧紧固定的铁丝崩开几个,在他的指中变形扭曲。
“我或许不一定,但是将西乡送进去的人是你是不是!!你这次是和谁合作,你在这里是在等谁——”
高杉晋助不紧不慢地扬起烟杆,在变形的笼顶轻轻磕了几下,灰白色的烟灰簌簌而落。
他说道:
“我当然也是来等那只猫的。”
下一秒,他猛地向后连退几步。
变形的铁网承受不住大力的攻击,哐地向外撞去,即使落地了也还在不住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弱声音。零星还留在法拉第笼上的碎铁丝像是小钩子一样摇来晃去,有的甚至晃过头,落在了青年有些蓬乱的白发上。
木刀的表面还留下了刚刚暴怒一击导致的浅浅划痕,但握着它的万事屋老板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怒色。他只是深深地看向高杉晋助,表情冷漠,暗红色的眼眸如同映着血光:
“——别对我家的孩子下手。”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吧?”
在不远处,一道清爽的男音响起。
出声者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衣着也打理得干净清爽,像是准备带着妹妹去郊游的普通青年。而在他身边,乍一看去能扮演“妹妹”角色的少女却穿着雪白的浴衣、带着天冠,比起人类更像幽魂,比起幽魂更像人偶,连脸上甜蜜的笑意都带着好似视银时为无物的冷漠。即使她亲密地与青年靠在一起,但双方看上去仍然不像是兄妹或者其他具有亲缘关系的人……随即,青年走近了几步,站在了离高杉晋助不远处。
“让高杉君久等了真是抱歉——哎呀,我家孩子实在太活泼了,实在是没办法。”
藤崎笑道。
“不过,就算是暂时寄养了一段时间,他也是我家的孩子。您说对吗,坂田先生?”
这不是藤崎与坂田银时的第一次见面。
在次郎太刀、太郎太刀失去神智被拐走的时候,他们就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时藤崎遮住了大半张脸,草草退场后留下的也只有心狠手辣这么一个初步印象。有关于藤崎的更多信息,是在万事屋等人被袭击、以及三郎选择接触藤崎后,一点点被夜斗补全的。就算是夜斗讳莫如深总是不肯说太多,但藤崎的冷酷作风仍然给万事屋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坂田银时好歹也是攘夷过的人,甚至还能额外嗅出一点让人从骨子里发冷的、如幕府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样腐朽的气息。
先不管夜斗是神明,神明到底能不能有父亲这么个问题——被呼唤为父亲,就能肆意使用孩子吗?
夜斗被万事屋接纳并且还在房子里占了个床位,凭的本来就是他自己。
“我可不认这些。你给生活费了吗?”坂田银时道,“给钱的是三郎,给猫粮的是登势婆婆,就算不算这个——夜斗也有自己打工养我们!他养你了吗!没养就闭嘴。”
——这难道是什么能骄傲说出来的话吗!!你们这几个人集体吃三郎的就算了好歹那是委托人,不给万事屋编外人员发工资还让人反过来给钱,这是哪门子的逻辑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像你这种长着渣爹脸的家伙就不要干扰孩子自己去寻找梦想了,不然小心以后想见孩子都见不到喔。”坂田银时面无表情地挖了挖鼻孔,一点也不客气地就将挖出来的污垢往藤崎的方向一弹,“夜斗也不是三四岁的人了,你们有什么事情要牵扯到他的话——”
“给我、好好、问过他自己!”
“听到了吗?螭。夜斗真的是遇到了好老板吔——”
被当面这么说,藤崎依然笑容灿烂青春,眸光冷如刀刃。
“难怪会变得越来越蠢。”
坂田银时的表情定住了。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说法,他才会越来越看不清自己要什么。”
藤崎说道。
“自由?金钱?神社?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因何而生的,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就算是夜斗自己,也不会比我更清楚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就和那两个付丧神一样……”
“【只有在我手里,才不至于埋没良材】。”
“你在说什么——”
“夜斗你觉得呢?”
在并不灿烂的日光里,藤崎含笑望向正和太郎太刀一起走来的少年。当视线触及夜斗因为舍弃了外衣而有些狼狈的形容时,他的眸光更冷了几分,只是笑意不减,仍然是仿佛与内里割裂的愉悦神情。
“真狼狈。夜斗你的话,是不会做想要忤逆爸爸的坏孩子吧?”
第78章在江户的第七十四天
夜斗茫然。
只是去杀了个妖魔结果一回来就深陷修罗场,这简直比看见银时开(假冒伪劣的)高达发射电磁炮更感觉走错片场——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这篇文的主角不是他对吧?!
夹在前任(老爹)与现任(老板)中间的祸津神简直想当场后退假装自己没有来过。先不提藤崎这个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一听就觉得不妙的提问,光是坂田银时看过来时前所未有的专注与热切的目光,就让他感觉自己要被烧穿了。第一反应是先闪到太郎太刀后面,靠着付丧神强有力(且高大)的身躯躲避一下——这么想的夜斗还没来得及实行,就看见太郎太刀大步流星地朝着那边的修罗场中心走去,徒留他一个人在风中萧瑟。
夜斗心头一个咯噔,后知后觉地想起藤崎试图诱拐太郎太刀一事,四舍五入这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有仇怨的——简直要命!
这么一算他身边除了万事屋就是三郎等人,统统和藤崎结下过梁子,都不知道该吐槽夜斗是深入敌营还是藤崎太能拉仇恨。即使头皮发麻,夜斗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也跟着走上去深入修罗场中心,打着哈哈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那、那个,好久不见哈哈哈……是有什么任务要做吗?”
如果夜斗真的是猫的话,这个时候估计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好在太郎太刀上前并不是为了找藤崎的茬——虽然他多少也知道藤崎试图抢走他与次郎为己用一事,但刀剑转手过程中原本就含有诸多争端,性情高洁的付丧神虽然不喜,但不至于直接动手,上前只是为了履行三郎交付的任务,将平贺源外从铁笼里扶出来罢了。
在这种修罗场中生怕被台风尾扫到的平贺源外:……
不过,太郎太刀无意插手,藤崎也就轻飘飘地没有对付丧神与江户技师多加理会,目光仍然落在夜斗的身上。尽管他面上含笑,但开口时仍然给予了夜斗莫大的压力,再度问出的也是直白的、不让夜斗有回避余地的问句:
“任务是一方面——夜斗总是躲着我,爸爸也很难过哦?这段时间我也有看你对于委托的态度呢——呵呵,放心吧?我会给你合心意的任务的。”
“所以,现在和我回去,你会答应的吧?”
如果没有他之前对银时说出的话、如果只看前半段,这几乎是一个好好父亲会说出来的台词了。然而即使表面上再怎么温柔和缓、善解人意,最末一句仍然将说话人的专|制暴露无遗。
夜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眼睛左瞟右瞟转了好一会,才艰难道:“任务的话直接在需要的时候告诉我就可以了吧——”
……在藤崎表情冷下来之前,依然是以袖遮唇、矜持如淑女的螭歪了歪头,突然问道:“夜斗,你怀里的是什么?”
“——谁给了你刀吗?”
明明气温没有变冷,夜斗却觉得背后倏而袭来一股寒意。
“看样子不是神器,只是普通的刀。”
藤崎扫了一样他怀里连鞘都蒙上一层湿迹的妖刀,就如真正的父亲对待孩子那样谆谆教导。
“不可以哦。借了别人的刀要还回去,如果是别人送的就更不能收下了——夜斗你啊,怎么能收下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呢?”
他将名为螭的野良少女揽近了一些,捏着少女的脸转向夜斗。螭就如洋娃娃一样乖乖地被父亲大人捏着下巴,也不再做出掩唇的矜持模样,对着夜斗露齿一笑,甜蜜得像是要将人溺毙其中。而藤崎注视着螭——再看向夜斗时,他的目光完全没有变化,只谴责道:
“你是神明。用螭这种神器才对,螭身上的名字可不是让你白白浪费的——还是说。”
“螭让你不满意了吗?”
相貌甜美的少女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敛了许多。尽管藤崎的手倏而收紧,指节用力按入柔软的肌肤中,她也没有一丝反抗,眼神平静如死水地注视着夜斗。
“不是这样的!”
夜斗这下是实打实地背后冒出了冷汗。被他紧紧搂在怀里、黏糊糊地贴着皮肤的妖刀就和火烧一样烫手,但他尽管知道藤崎的意思,仍然咬牙紧紧将妖刀保护在怀里,只能结结巴巴地试图说服道:
“这个是、是我挣的!是我的收藏!总之和野良不一样,我会用野良和我想保留它不冲突吧!”
“不可以喔。”
藤崎冷漠道。
“用多了普通的刀,再用神器的话感觉就会有变化了。这种刀对你而言根本没用,只是拖累你的东西。如果你要其他神器的话,爸爸也可以帮忙——所以。”
“把刀丢掉。”
夜斗情急之下大声道:“我不要!”
“那么,就只有螭让你不满,以至于让你宁愿用这种货色的可能了。”
藤崎的手越收越紧,已经在少女柔软的肌肤上印出了红痕。少女不适地蹙着眉,眼角泛出些许生理性的、星星点点的水光,但是看向夜斗的眼眸依旧是如此平静顺从。
这是与之前她对夜斗微笑与说教时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相似的,毛骨悚然。
藤崎最后命令道:“把刀丢掉。”
夜斗咬着下唇,连肩膀都瑟缩起来。他不安地握着妖刀,有些犹豫地想要移动——但之前他欣喜之下抱着刀在怀里抱了太久,汗水干涸后,刀鞘稍稍一动就会有从皮肤上撕扯开的麻痒,简直就像已经连结在一起、不可分割。
就在他浑身肌肉紧绷颤动,想要做出选择时,坂田银时猛地朝前几步,挡在夜斗面前。
“就只会欺负自己孩子吗?那你还真是个人渣啊。”
虽然看不到坂田银时的脸和表情,但万事屋老板结实的身躯在前一挡,夜斗还是控制不住地松了口气。坂田银时提着木刀,刀尖直指藤崎——尽管木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锋利的地方,但在他露出曾经“白夜叉”的些许气息后,仍然化为了不容置疑的凶器。
“听好了。”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道。
“夜斗现在在我这里,吃喝拉撒都是我管,所以他是我的人。你要什么时候赎,拿什么赎,我说了算。”
藤崎闻言,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发笑起来。他深深的眸光没能落在被挡住的夜斗身上,但那份冰冷以及高高在上,同样被银时接收到了,以致于让万事屋老板更加坚定地站在了原地,甚至不客气地挖完了鼻孔再竖起指头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就在场面将要僵持下去的时候,太郎太刀开口了。
“虽未能看到之前袭击平贺先生的是何等妖魔。”他的嗓音也是平静的,即使没有刻意压制,也自带一种矜稳的气息,“但想来不是常物。之前主公已经猜测,若有人当真借助外力掌握了人类不能掌握之力,用以作乱必会选择身份高贵之人——”
相貌端庄的付丧神微微一笑。
他拿起手机,屏幕里文字密密排列,正是次郎太刀给他发送的信息。
“因此,主公已经先一步带走了茂茂将军。”他注视着藤崎,以陈述的口吻道,“真选组、见回组,及其他警察组织,均在江户展开挨家挨户的调查。虽无图纸,但方才我已请平贺先生绘出之前偶然所做的机器模样,提供给了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
“想必这些,对你应当毫无影响吧。”
他的话没有一丝威胁,甚至没有一丝的烟火气息。包括他的行动也好,完全都是在“主公”的示意下所为,哪怕在说这些话之前他也不能断定一切就都能和藤崎有关——然而他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如同一记不知从何方袭来的闷棍,重重打在了藤崎的脑袋上。
从一开始就一直面带笑意、虚伪到让人生厌悚然的青年脸上表情彻底冷淡下来。
他以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着太郎太刀——不,或许不是看着太郎太刀,而是看着太郎太刀身后那个尚未出现、不知和茂茂将军在何方的“主公”。但很快他就收拾起了这份失态,重新微笑起来:
“那我还真是小看那个‘织田先生’了啊。”
他的声音带着寒意,几乎让夜斗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真是无趣。”
从头到尾围观了全场的高杉晋助重新点了烟斗,悠悠地吐出些许白烟。即使从他的话里来看,藤崎无疑就是他要见面的、甚至是请他来此地的人——他对于藤崎也显而易见并没有好感与耐心,眉眼都是冷淡的。
“那么看来我是欣赏不到什么了。”
“请不要这样说。”
藤崎转过头对他说道。
“该派出去的都已经派出去了,既然是请高杉君前来,我又怎么会安排未完的剧目呢?请稍等片刻,以及接下来和我同行。”
“——毕竟,不是为了合作,只是共同欣赏想要的结果而已。那么和我这种人暂时待一起,也是可以忍耐一二吧?”
高杉晋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依旧是冷而讥嘲的笑容。
“那么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尽管之前和银时针锋相对闹得很不愉快,包括现在也显而易见地相互不满着,但藤崎竟然仍然能带着笑意一步步走近,站定在夜斗的面前。银时目光警惕地举着洞爷湖看着他,像是随时就能戳出去一棍子,但他恍若未觉,只是笑着将手放在夜斗的头顶,就像是父亲对待儿子那样轻柔地揉了揉。
“那么,这段时间里——”
他压在夜斗头上的手像是有千斤之重。
“要好好听话啊。夜斗。”
第79章在江户的第七十五天
藤崎与高杉究竟作何打算,这点万事屋等人仍然不知其中详情。但不得不说看藤崎变脸实在太爽了——三郎赛高!哪怕没露面都能做到这一点,不愧是织田信长!!
夜斗被按住头的时候一动不动,事后倒是又飞快变得活蹦乱跳起来,深深扼腕自己没有看到藤崎变脸的瞬间,银时和太郎太刀也没抓住机会拍个照之类的——由此可见这两人也是实打实的塑料父子情了。但如此塑料、藤崎却对夜斗操纵如意……尽管不知道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但万事屋对于夜斗的态度完全没有变化,连被太郎太刀拜托协助真选组等人一同去搜查机器也满口答应,并且一点都没有过问夜斗的意思就强行将其算作劳动力拖走一起干活了。
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甚至有些乱来……万事屋能有太多词语来形容了。尽管他们搞起事来相互拖后腿、奇葩手段层出不穷、说歪理都能理直气壮都是常事,但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行动之下,每一次都能怀着最初的热忱对人赋予信任,这是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中无比稀缺的生命力与吸引力。这种夹杂在随心所欲和多管闲事里的、乱糟糟的温情,奇怪却又可靠。以至于夜斗明明几次被藤崎或明或暗的威胁,也深知自己父亲并不良善的行事风格,但仍然提不起远离这些人的心,仿佛每一次都能从他们奇奇怪怪、乱冲乱撞的破局方式里汲取力量,包括对三郎也是——
……等下。
这个形容万事屋的词语,是不是也能用来形容三郎来着……?
——
先不提真选组和见回组搜查工作做得如何,毕竟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一直在互通消息——说来有趣,龟甲贞宗和物吉贞宗都是刚出现没多久的付丧神,没有配备手机这种工具也是情理之中。然而三郎这种曾在现代生活、又在战国时代过了许多年的人,一朝到了像是被魔改的江户时代,结果对于手机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执念,连各色的手机游戏都只是偶尔点一点,出门不仅想不起来要带手机、偶尔揣兜里还会因为不习惯嫌弃太重……结果导致这群人中是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最常用手机沟通,也是和形象十分反差了。
附带一提这两个付丧神用的都是只有电话和邮件功能的老人机。
虽然由于交通工具的便利,几个人很快就到了京都,但为了让真选组等警察组织查个透彻,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京都的巡逻队联系。所以,他们首要去做的当然就变成了——
“喔,请你吃甜馒头喔。”三郎塞给德川茂茂一个圆滚滚的馒头后,自己兴致勃勃地掰开手上那个去看里面的内馅,“是奶油的——真厉害。我以前上洛的时候能买到的甜馒头都只有红豆馅。时代是真的变了啊!”
……不是,你都穿越这么长时间了才意识到时代变了吗!而且从甜馒头的馅料出发,这个出发点是不是太刁钻了?!
别看对于曾将那些意图争霸天下的大名、甚至现在的德川茂茂来说,上洛是需要打起精神慎重对待的事——三郎当年可真就是突发奇想上洛就会真的轻装简行上洛,下决定快得就和想去花园逛逛似的。而且就算之后因为政治目的需要大军出动,也完全不忘在抵达京都后买甜馒头(主要是那时候小吃种类太少)犒劳下自己。如今时间是嗖地过了几百年,京都也能看到有天人来来回回,但贩卖甜馒头的店依旧随处可见、屹立不倒。
德川茂茂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层的,但并不妨碍他愉快地接过三郎拿来的甜馒头,再怀着感激与激动地一口咬下去,结果先是被滚烫的内馅烫到、紧接着又看到吃过的地方露出没有搅打成泥且有虫眼的漏网之鱼红豆……在这等幸运E的前提下顽强且满含热泪强行咽下去,德川茂茂倔强地一口口将甜馒头吃光,才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
“那么来的路上没有看到有敌人——信长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三郎毫不犹豫地提问道:“你和天皇的关系很好吗?”
“大概不能用好或不好来形容。”德川茂茂,“我与陛下*也只有在对信长公的态度上达成一致。虽然从足利到德川,幕府掌权时间已经这么久了,但是对天皇来说大概并不满足于每一任都要成为吉祥物……因此也在努力着吧。”
他虽然自己也是天人控制下的傀儡将军,但提起目前的孝明天皇时却并没有什么物伤其类、感同身受的样子,也没有对于自己处处皆敌的怨愤,只是平淡地叙述着,除了提起神社的事情有些哀怨:
“不过这样一来,修建神社的事大概没那么快进行了……实在抱歉。”
“你还记得这种事啊。”三郎满不在乎道。
若是夜斗看见又要为他这种半点不在乎神社的表现当场破防——不过目前夜斗不在,三郎也就吐槽完这一句后安然无恙地转向了下一个话题,托着下巴思索道:
“关于这个我是有点猜测啦。妖魔这种东西应该晚上出现比较多吧?既然和现在的什么什么天皇关系不好的话,那就不好直接叫人放我们进去了——”
他一锤定音道:“决定了!我们晚上直接去爬墙找天皇吧!”
德川茂茂直接应下:“好的,全听信长公的!”
龟甲贞宗和物吉贞宗头上缓缓浮现问号:……?
不是,挟持了将军还不够吗?这任审神者路子这么野吗?这个思考过程到底是怎么进行的?
就算他们是刚现世没多久的付丧神,也能理解将军和天皇的意义好不好!!审神者你清醒一点不要说得和去隔壁串门一样!德川茂茂你也清醒一点啊!!
这种本应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结果只有两个还不熟悉这个时代的付丧神会为此震惊,着实是连惊讶感都显得虚浮无力。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将军、天皇,都只是身份而已,但在这两个身份双双失去了与之匹配的权力后,即使再反复强调这些身份,也只是与德川茂茂、孝明这类名字没有差别的称呼罢了。
“我要去将军府邸转转”和“我要去隔壁德川茂茂家转转”看似需要重视的程度天差地别,指的也只是同一件事。至少这个身份的前缀,对三郎而言除了代表一下见面的难度外,并不足以影响他的态度。
让天皇敕命和谈,看亲王表演蹴鞠。*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身份地位的不在意,大概并不能全部归结于他人生的前十几年在现代生活的遗留产物。
叛经离道却全无自觉的织田信长本身也不是在征求同意——他更多时候只是在考虑达成目的的方式。眼看德川茂茂大为赞同、付丧神们也没有异议(还在震惊),他也就一拍手愉快地决定了今天晚上的行程。
当然,虽然他本人不觉得德川茂茂的将军身份有什么需要小心的地方,但德川茂茂出门在外比较危险这种事他还是清楚的。于是对于现在和晚上行动之间几小时的空窗期,他也直接将手重重搭在德川茂茂的肩膀上,慎重道:
“至于现在到晚上该怎么办……茂茂!”
德川·被偶像点名·燃起来了·茂茂:“是!”
“我给你找了护卫!”三郎道,“应该到了吧——我有提前和他说的。”
沉浸在这种关头居然还能记得找护卫、这是又一波粉丝和偶像的双向奔赴——已经要被这种幸福感蒙蔽双眼的德川茂茂已经变成了盲目的点头机器,这个时候就算三郎指着电线杆说是护卫他大概也会乖乖站在旁边等着。自然三郎不会随手指什么充当护卫,只是为了赶时间急急忙忙跑过来、衣服上全是在车上人挤人带来的褶皱、敷衍地套了个纸袋子在头上的男人……
“久等了!哈、哈哈……不是假发是桂——桂卫!”
——怎么看也不是能直接给将军当护卫的人吧!!就算最后生硬地改了名字的音节来描补,这个口头禅就已经完全暴露了!
有了一样不合带着将军就跑、准备大半夜翻墙去骚扰天皇这两件事在前面,让区区攘夷志士的领导人物来护卫将军,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大概吧。
毕竟三郎干的事情荒谬归荒谬,却从来都没有掉链子过。
第80章在江户的第七十六天
“那么请你过来主要是希望你能保护一下茂茂——”
“完全没问题!交给我吧佣金打八折也可以!”
自称“桂卫”但实际上就是桂小太郎的男人摩拳擦掌,早有准备地从袖子和腰带里扯出一长串皮制品与金属物,饶是戴着纸袋也能感觉到他精神之兴奋、内心之喜悦,完全从浑身上下溢出来了。连拿着这一长串东西走向德川茂茂的时候,他的背影看上去仿佛电锯杀人狂,衬托得德川茂茂格外弱小可怜又无助。
“首先既然是要好好保护当然是要·变·装·啊茂茂将军——”
一分钟后,德川茂茂戴着马的笼头和马嚼子,被桂小太郎骑在脖子上,两个人四只眼齐齐看向三郎。
饶是现场没有吐槽役,场面在冷了三秒后,还是物吉贞宗率先屈服下来,一手挡在眼前无可奈何道:“……这根本就是在泄私愤吧。为什么茂茂将军会这么听话地带上——说是变装结果连脸都没有遮住,真的不想被发现的话,我的幸运还要再努力一点……”
德川茂茂:“唔唔唔呜呜呜呜唔(译:信长公选的护卫一定是没问题的)!”
而做出如此清新脱俗之事的桂小太郎慷慨激昂:“哼哼——这是我故意的!既然将军失踪,那么排查的重点一定会放在人的身上!而这个!你们看!”
他异常自信:
“头上有缰绳和马嚼,还有骑马的人,这已经完全变装成一匹马了!不管是谁都不会认出来的!”
德川茂茂若有所思:“呜呜呜唔(译:原来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吗)?”
又吃了个奶油馅的甜馒头,即使听到有奇奇怪怪的呜呜声,三郎也仍专注地将整个馒头咽下去、连溢到手上的奶油也吸干净后才抬起头,结果正与两双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睛对上。
三郎:“……啊?原来有这种兴趣吗?要幸福喔,茂茂。”
德川茂茂尚有些困惑,桂小太郎则扼腕不已,手肘恰一个用力敲在了德川茂茂的脑门上,瞬间就击得德川茂茂两眼一白,踉踉跄跄开始向前走:“可恶!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马鞍吗?脖子适合放马鞍吗?放腰上的话作为马太矮了还是说要打扮成狗比较好——”
紧接着德川茂茂脚下相互一绊,以万分标准的姿势带着桂小太郎一起脸着地,甚至桂小太郎因为骑在他脖子上还额外往前滑了一点。待两个人抬起头来的时候,德川茂茂的脸和桂小太郎的纸袋,都流下了清晰无比的鼻血印记。
……这槽点太多简直无从吐起,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句话:桂小太郎你给人戴笼头原来是认真想的办法而不是恶搞吗?!
介于桂小太郎与德川茂茂确实立场相对、桂小太郎又是真的时不时脑回路清奇,因此注定这个答案要成为谜团了。
这一出小小的闹剧里,唯有龟甲贞宗还能笑容满面地看着一切发生。看起来品味高雅、相貌出众的付丧神笑容一如既往矜持优雅,唯有弯起的一双眼睛眼神迷离,跟着看向了三郎:“呵呵,如果主人大人也有这种兴趣的话——”
三郎直接道:“没有。你笑得好怪诶。”
龟甲贞宗:“呵呵呵没有关系!我会更加努力理解主人大人的!”
……即使同为“贞宗”,物吉贞宗显然也不能和龟甲贞宗精神共鸣相互理解。因此沦为目前唯一一个靠谱角色的胁差少年无奈地笑了笑,完全没有插入对话和思考龟甲贞宗的话中含义的想法,只道:“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等时间过去了吗?还是主公有什么事要做,才需要找人来充当护卫?”
“我没什么要做的事喔!”
眼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桂小太郎和德川茂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无效打扮(迫害),三郎也只是拿起一个全新口味的甜馒头上咬下,一边看着从齿印处露出来的内馅一边含含糊糊地应道。他看物吉贞宗两手空空,顺手又将一个新的甜馒头不容拒绝地放在了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手中,才继续道:
“拜托桂来护卫是因为其他事——反正到时候有妖魔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需要你们来解决的。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了!”
“那您这个意思,也就代表还会有妖魔以外的敌人?”
三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于是物吉贞宗也就突然地笑了起来。
对刀剑影响最深的是持刀人,对刀剑男士性格、潜能、思维方式影响最深的当然就是历任前主。因为没有将想法全部说出来的习惯,三郎的一些言辞和举动乍看起来像是故弄玄虚和乱来一气,但物吉贞宗因为刀剑付丧神对审神者的雏鸟情节一般的依赖、以及前主德川家康的影响,从一开始就对三郎抱有很高的好感。如今能够敏感地抓住三郎想法的线头,对他来说既新鲜又值得期待。
这就好像他成了德川家康公的延续、与织田信长并肩作战一样。而三郎这种完全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自有一套行动标准并且直接去做的行为,也如同一根羽毛一样挠在了他心上,让他既觉得认同、又模糊地想着似乎在作为刀剑的时候也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说,他遇见的这位审神者,一定是一个有趣、又值得学习的人吧。
所以物吉贞宗愉快地笑着,原本就十分优越的五官在眉眼飞扬起来的时候仍然可爱至极。他掰开自己那个甜馒头,散发着甜蜜味道的红豆馅满满当当地挤在里面,随即将其中一半递给了三郎:
“那我会把幸运分给主公的!这个是您喜欢的口味吗?”
三郎惊讶道:“喔!我以前经常吃的红豆馅!结果刚刚买了一大堆自己都没吃到——多谢啦,物吉!”
在这其乐融融之间,唯一没有拿到甜馒头的龟甲贞宗一手按在胸口,感受着衣衫下规律的跳动声,非常自得其乐且自成逻辑道:“……这也是忍耐的一环吗?呵呵,到底哪个算是鞭挞,哪个时候会给糖呢——”
……
姑且不论龟甲贞宗后续是否有发表什么饱含深意、不能细思的发言,桂小太郎到底光明正大折腾啊不对伪装了德川茂茂几回——总之,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不管是德川茂茂还是三郎,都不可能没有见过天皇,但见过不代表他们就能知道天皇的住处在哪。就好像不管哪个城池都有本丸、二之丸、三之丸的建筑等等,但若是真的攻打城池,知道有这些不代表就能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
德川茂茂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遗憾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皇居*的建筑图纸(想也知道不可能会有),不禁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三郎。三郎完全没有注意他——在入夜之后,年近五十、脸孔却像是年轻人一样的前织田家督就一直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
比起入夜后才是生活开始的歌舞伎町,京都无疑安静得多,四周能隐约听到虫鸣,而街道的路灯早已亮起,一只只被吸引过来的细小飞虫随着浮尘一起在光晕旁扑腾。这种安静让时间都变得漫长了,等待也越发枯燥乏味。连桂小太郎的纸袋都在不停震动,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人等得烦了在吹气玩。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地响亮了起来,越逼越近。
突地,三郎眼睛一亮,抬手指向天空:
“来了——茂茂你看得见吗?”
德川茂茂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被灯光照得微亮的、深蓝的夜幕。
“看来是看不见,那么次郎!麻烦你带着茂茂一起,就朝着那边——我看那里也有妖魔,大家姑且先去追着看吧!”
随着三郎一声令下,娇艳美丽如同花魁的大太刀麻利地就将德川茂茂直接扛在了肩上。德川茂茂尚未做出反应,次郎太刀又尤显不够地将三郎也挎上了——达成了一边一个的成就后,次郎太刀显然十分满意,脚步轻快地朝着三郎命令的方向、与其他付丧神一同奔去。
在德川茂茂所看不到的世界里,无数奇形怪状、仿佛未成长完成的妖魔已经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而来。无边的秽气漆黑如烟,即使在深邃的夜空里也十分显眼,何况那些或大或小的身躯上还布着绝非正常位置生长出来的骨碌乱转的眼珠。它们就如传说中的百鬼夜行一样,挤挤挨挨、重重迭迭。但就算已经贪婪地朝着四周嗅来嗅去,它们又仍然被困于幕后操纵者的命令,只搜索着目标人物去攻击。
一部分远远地看见了德川茂茂,想要冲过来。但更多的面妖则目标精确地掠过夜空,试图跃入皇居之中。
眼看着三郎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桂小太郎仍站在原地。
窸窣之声越发逼近,他却恍若未觉。脸上可笑的、只在眼睛位置挖了两个洞的纸袋被风吹得转了好几个圈,最终有洞的位置停在了他的后脑勺——在他抬起手试图摆正纸袋的时候,经无数次战役与追逃练就的战斗本能也终于告诉他,已经有人出现了。
“好久不见——”
桂小太郎“哗”地抓下纸袋,秀美端正的五官在路灯下暴露出来,神情严肃:“不,我是专门来等你们的。”
“——你也还是一样蠢。”发黄的灯光下,穿着紫底金蝶浴衣的高杉晋助面带讽笑,悠悠地接着自己上一句话道。
“那我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桂小太郎的目光越过高杉,落在他身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看不到头的激进派队伍,“不过话说在前——”
“唯独这次,我绝不会让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