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功臣难为(1 / 2)

夏雨赵朔 蓝家三少 3456 字 24天前

佛堂内,香气杳渺,木鱼声声,尽显安静祥和之气。

轻微的脚步声,怕踩碎了属于她的安宁,事隔十六年,终于能有一次平心静气的面对面。

不再摩拳擦掌,也不再针尖对麦芒。

难得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说上几句话。

东方越静然伫立在薄瑶太后身旁,抬头望着金身佛像,眸中微凉。

彼此良久没有开口,安静的氛围让彼此都觉得尴尬。

“你就没什么话说?”

薄瑶太后终于开了口,“哀家知道,你恨不能杀了哀家。”

“那是过去。”

东方越就着她身边的蒲团坐下,“不过现在,我却庆幸,当年你所做的错误的决定。

如果夏雨现在还在宫里,也许过得根本不会这般快乐。

虽然小时候尝过人间疾苦,但至少她幸福过。

你与我在她生命中的缺席,都有人为她补上。”

“只不过,对于你而言,她始终是个负累。

所以她走了,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到京城这个伤心地。

在你的有生之年,我想她都不会回来。

其实细想之下,她的性子有很大一部分是随了你我。

一样的固执,却都只是为了心中的坚守。”

薄瑶太后放下木鱼,扭头望着他,“你来,就是为了跟哀家说这些?”

东方越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其实我享尽荣华富贵,可丝毫不觉得快乐,我想着你也不快乐。”

眸微敛,多少暗潮涌动,却无法言语。

“是我一手造就了这一切,也是我让你走上了不归路。”

东方越苦笑两声,“其实,我一直不曾真正恨过你,除了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

因为我的心,始终在你身上。

尽管我们这一生,都在毁灭彼此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所幸今时今日业已回头。”

“是阿雨带我回头,也是她让我明白,有些话你藏在心里太久,会变成心魔。

你若不说,别人是不会懂的。

不管爱或恨,都该勇敢的说出来,接受或者拒绝,都该勇敢的去承受。

这才是一个人,该过的生活。”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竟有些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我们都被这一段恩怨纠缠了十多年,也自我折磨了十多年,彼此间相互伤害相互折磨,也够了。

如今,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

而欠咱们女儿的,我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我在她的世界里,缺席了太久,久得她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坚强。

我想着,你也是如此吧?薄瑶,我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吧!

是我对不起你,终究伤你太深。

其实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今日来是谢谢你的。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我自生死由天,你便孤独终老,如此作罢!”

东方越勉力起身,轻咳两声,唇角有漆黑如墨的血迹溢出。

体内毒气翻滚得厉害,他站在原地良久才算缓过劲来,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是哀家对不起她。”

薄瑶太后哽咽了一下。

东方越顿住脚步,幽然转身望着她微颤的背影。

“是哀家错了。”

她喃喃自语,“不管你做过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可是哀家却迁怒于年幼的孩子。

归根究底,哀家比你心狠。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哀家下手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三番四次置她于死地,何等的冷酷无情。”

“可是那天,她却告诉哀家,她不会恨着哀家。

她走了,离开了京城,于哀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虽心善可也过不了心中那一关,尤其——哀家还是她的生身之母。

然世上哪有哀家这样的母亲?亲手送自己的女儿去青楼妓馆?”

“哀家是恨你,但——哀家真的错了。

她说不恨哀家,却也惩罚了哀家,一走了之,再也不会给哀家弥补的机会。

她要哀家,这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

东方越突然嗤笑两声,笑得何其冰冷,“薄瑶,你是活得太久了,一个人活得太冷了,心中没有燃起的希望,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阿雨离开京城,不是要让你此生内疚,她只是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当今太后还有个私生女。

她在保护你,为的是维护你当朝太后的声誉,不想让你在皇帝跟前难做,她根本没想过要给你惩罚。”

“十多年了,原来那个善解人意的薄瑶去哪了?为何如今的你,依旧这般尖锐刻薄?你以为人人都与你我这般,心狠手辣吗?她不是宫里走出去的毒妇,她只是民间最普通最平凡的路边花。”

“她没你那么多尔虞我诈的想法,你身为她的母亲,却根本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你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不懂!

一点都不懂!”

顾自絮絮叨叨的,东方越撑着疲惫的身子,脚步沉重的走出了佛堂。

外头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

这丫头,喜雪。

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天空是否也下着雪?

伸出掌心,雪花落在手面上,稍瞬即逝,融化成沁凉的水珠。

被恩怨纠缠了十多年,沉淀了十多年的负罪感,一朝得到释放,竟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他登上九五之位,更畅快淋漓。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东方越站在雪地里,满目白雪皑皑,覆盖了不久之前的血腥屠戮。

那些被埋藏在雪地里的鲜血,都将被冻结,从今往后除了史书工笔留于史册,再无迹可寻。

“丫头,下雪了,爹陪你打雪仗堆雪人,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女一般,可好?”

音落,东方越一口黑血喷在雪地上,融了脚下厚厚的积雪。

身子一晃,在众人的惊呼中,伟岸的身子砰然倒地。

摄政王病危。

太医院内,御医们焦灼万分。

听得东方越病危,赵禄疾步去了太医院,“如何?”

首座御医急忙行礼,“摄政王毒发攻心,危在旦夕。”

“还有救吗?”

赵禄蹙眉。

御医俯首,“只能尽力而为,所幸摄政王内力浑厚,应该还能撑得住一些时日。

只不过这毒来得太烈,要解毒怕是——”

赵禄抬手,“摄政王暂时不能死,明白朕的意思吗?”

闻言,御医一怔,继而瞧了赵禄身边的顺子一眼,顺子微微点头示意。

“微臣,明白。”

御医垂眸。

“明白就好。”

赵禄走进内阁,东方越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面如死灰,双眸紧闭。

一头华发倾泻,看上去不过是个垂暮将朽的老者,已然没有丝毫的杀气,更谈不上威胁。

可赵禄却深知,这神射军到底还在东方越的手里,只要东方越活着一日,神射军就不可能平静下来。

蠢蠢欲动了十多年,想要让这滚烫的沸水就此歇息,一时半会是绝无可能的。

“皇上?”

梁以儒蹙眉。

赵禄一声叹,疾步转出门去,继而慢下脚步。

“此时此刻若让摄政王殒命,只怕神射军必反。”

梁以儒低语。

“朕自然知道,东方越不能死。

乌托国还在作祟,好不容易平息了茂王之乱,若此刻神射军反了,那么朕只怕真的要守不住这大燕的天下了。”

想了想,赵禄突然道,“去清梧宫。”

梁以儒俯首,紧随其后。

这种时候,赵禄自然是去找赵朔为先,毕竟赵朔与东方越对峙多年,比较了解东方越的行事作风。

不管外头如何作为,可这清梧宫,一如其名,清冷萧瑟。

若一隅静土,不染尘埃。

还未进门,便已经闻得满屋子的茶香,淡然清雅,教人闻之心情舒畅。

似乎早已料到赵禄该来,赵朔亲自泡了两杯茶,“上好的碧螺春,皇上也尝尝吧,微臣亲自泡的,当年先帝最爱喝微臣泡的茶。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景物依旧,人事早非。

当年先帝的托孤之臣,如今也只剩下了微臣一人,难免唏嘘不已。”

提及先帝,赵禄眸子的锐利瞬时淡去不少,轻叹一声,心头也难免感怀,“十多年了,朕都不记得父皇是何模样了,却还记得幼时与父皇戏耍的快乐之情。”

赵禄徐徐坐定,叔侄间似乎也忘了君臣见礼。

茶香袅袅,让浮躁的心,慢慢的沉淀下来。

“犹记得先帝在世时,谈及天下之事,只道了四个字,心平气和。”

赵朔抿一口香茗,勾唇浅笑,“儒以茶修德,道以茶修心,佛以茶修性。

是故,多品茶,多静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酒多伤身,差异如此,喝多了伤胃,喝少了不够味。

凡事,总有个度。”

赵禄握着手中的白玉茶盏,一如既往的笑着,“皇叔之言,朕铭记五内,不敢有忘。

这些年也亏得皇叔照拂,否则朕哪有今日。”

“皇上乃真命天子,只有上天庇佑,微臣不过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做皇叔的本分,只是本分而已。”

赵朔报之一笑,缓缓放下手中杯盏,抬头笑看眼前的赵禄,“皇上坐拥天下,天下黎民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所尽的也是身为天子的本分。

如斯而已。”

闻言,赵禄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起身,躬行浅礼,“多谢皇叔教诲,侄儿记住了。”

“天下是你的,只不过有句话身为先帝的托孤之臣,不得不说。”

赵朔眸色清浅幽邃,若深井般深不见底,“皇帝手握生杀,必须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

纵不闻史书工笔,也该明白杀戮过重终有报的道理。

东方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赵禄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垂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