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你的。”余晓晓笑,“你喜欢吗,大冰块?”
见向舒怀抱着花捧、垂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她便笑得更开心了,继续道。
“——喜欢的话,我以后继续送你花,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记得家里应该是有几个花瓶的,不知道赵姨把它们放在那里了,要不要我来弄一下……”
“……嗯。”收到花的猫咪点点头,“我们一起弄。”
嘴巴里这么说,她却丝毫没有要放下怀中花束的的打算,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抱着不肯放手。余晓晓看她抱着吃饭不方便,想要帮她把花束放到一边的角柜上,结果刚一伸手,就被投以了一个无比警觉的视线,好像她是什么不怀好意要抢夺花束的强盗一样。
……明明花还是自己送的呢!
尽管不服气,只是被那双猫咪似的黑眼睛盯着,余晓晓也只好收回手,重新拾起筷子,嘀嘀咕咕:“你好幼稚哦,大冰块……”
她嘀咕了几句后,又很快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起来:“啊所以,大冰块,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花呀?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我记得之前在你们公司的休息室就总看到向日葵——啊,对了!我可以送去你们公司吗?”
“……还不能。”
向舒怀答。这么说罢,她望了望怀中鲜活跃动的金橙花色,随后便抬起眸,注视着余晓晓认认真真道,“不过,不会很久了。”
她在说的内容,余晓晓并不完全懂,却直觉地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到些许不一样的意味来。
……是那个小向总在说。而不是猫咪一样的那个向舒怀。
“……好。”余晓晓愣了愣,还是点点头笑起来,“那我等你哦,大冰块!等以后去你们公司送花。”
这么吃完了一顿饭,余晓晓站起来准备洗碗,顺便在碗柜里面翻箱倒柜一会儿,翻出了一只很大的纯色白瓷瓶给抱着花的向舒怀。
“这个好像是最大的,应该差不多。”她对着花比划两下,“我记得家里好像是有修剪花枝专用的剪刀来着,不过不知道塞到哪里了……要不先凑合一下?”
向舒怀点点头,终于肯将怀里的花束放在了一旁,接过那个许久没有动用过的花瓶来。
这东西余晓晓模糊有点印象,好像是她高中时候和朋友一起去二手市场里淘到的。她当时正好在练基本功,还拿着当静物画了好一段时间,画到最后看见瓶身上面的白色就犯恶心。赵姨本来挺喜欢这个花瓶,还想给她弄一点花平时放在餐桌上,被余晓晓软磨硬泡着才把瓶子放进了橱柜的最深处。
如今终于重见天日,她看着瓶身上细腻光洁、带点奶白的颜色,却觉得正合适那捧花。
于是她收拾碗碟,向舒怀便在餐桌旁摆弄花束来,沙拉沙拉的包装纸响声。
余晓晓将碗筷都送进洗碗机,回过头来时正看到最外层的包装已经被完完整整地拆了下来,正在一支支地将花朵的底部从花泥中抽出来、小心地剪下一小段,然后再插入蓄着水的瓷瓶里。
作为主花的大向日葵已然被插进了瓶子里,尽管距离采摘下来已过了许久,却仍然显得精神奕奕,繁复层叠的金黄色花瓣毫不客气地舒展着,交映着瓷白的瓶身,只显露出仿若太阳一样的光辉。
向舒怀分明是在剪着花枝,可却仍也有些愣神,余晓晓只见她怔怔地注视着花瓶的方向,手底下却仍然在动着剪刀——锋利的剪尖对着的俨然是自己的指尖,眼见着就要切下来了。
“——呜哇,大冰块!!”
她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拦,而向舒怀下意识肩膀一抖、回过神来,好歹是没有剪到手。指尖触到凉凉的剪刃时,她才反应过来余晓晓为什么叫自己,抬起脸,神色有些茫然:“啊……”
“你在想什么呢,大冰块,”余晓晓拿过她手里的剪刀,不客气地把人赶到旁边去坐着,“哎呀,我来剪吧,你再给剪刀见了血。到时候还要去打破伤风,到时候可要打针哦,还要去医院——”
“……什么啊。”向舒怀不大服气,小声说,“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
“我上幼儿园的小侄女都知道,用剪刀的时候不可以随便分心。”余晓晓就说,故意地继续逗她,“啊不过,你提醒我了耶,大冰块,要不要弄一把小孩用的安全剪刀回来?这样你肯定就不会剪到手了,多好。”
向舒怀一下子扭过头,瞪着她。
余晓晓笑得更开心了,无辜地歪歪头:“怎么啦。”
“你把剪刀放下。”
……看她气呼呼的模样,余晓晓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依言照做了。
——她刚一放下剪刀,就被向舒怀毫不客气地捶了一下。
余晓晓吃痛:“哎呀!”
“余晓晓。”向舒怀捶完了收回手,置气地扁扁嘴,小声说,“幼稚鬼。”
这么打打闹闹地收拾完了花束,所有的花枝都被容纳进了白瓷瓶里。
斜斜剪成的枝条下端插入水中,香槟玫瑰、波斯菊、洋桔梗和麦秆菊,馥郁的橙与黄热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中心那朵金子般的向日葵,仿佛一大捧鲜活的阳光。
余晓晓满意地看看两人共同的作品,开口发问:“那,这个花瓶就放在这里啦?”
原本想把花瓶抱进卧室的向舒怀看看花,看看她,又看看两人一起弄出的花捧,最终才勉勉强强松口:“……那好吧。”
今天为了回来准备晚饭,向舒怀是稍微提前了些回来的,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她本想回卧室去做,在余晓晓软磨硬泡的挽留下,还是最终选择了在客厅那舒适的一隅继续工作。
虽然把她挽留了下来,在十分殷勤地给她沏好一壶养生的银耳茶后,余晓晓倒也没有再打扰她,只是忽然来了兴致、取出画材,没去二楼的画室,自己就在餐厅的桌前忙活了起来。
向舒怀忙了一会儿,起身时正看到她坐在餐桌边,握着笔、怀里抱着画板,不知在鼓弄些什么。
她垂着头,颊边一点扎不上去的散碎发丝大半被夹子没什么形象地固定在鬓边,少数极为不听话的便散落下来,看起来毛绒绒的。
而alpha女孩只是敛着眉目、神情专注而认真,注意力尽数投在了笔下的画里。
她有那么喜欢画画。
……向舒怀还记得,自己刚刚搬进来时,余晓晓家里到处都散着画纸,分镜草稿和设定集在客厅的桌子上垒了一大堆。余晓晓一天到晚除了玩之外,几乎就只是画画。
自从余董事长生病休养、她开始接手公司的生意了,是不是已经好久没有真真正正地握过笔了?
向舒怀想着,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
而天真莽撞的alpha女孩对她心里这些思虑都毫无知觉,只是待在花束旁,认认真真地继续着自己的创作。
她稚嫩活泼、总是带着开朗笑意的面容与那捧鲜艳的向日葵相比,竟不知哪个更像是太阳。
——大概是太阳金橙的颜色实在太过于夺目了,仿佛一抹炙热的高温灼过心脏,向舒怀心中一直想着,甚至到了夜里,她还做了一个梦。
那是关于过去的梦,却久违地并非是梦魇。
向舒怀只是梦到了小时候,她第一次遇到余晓晓的时候。
*
那时候向舒怀刚刚回到向家不久,当时正逢暑假,向夫人的两儿一女都也回到向家大宅。
每每这个时节,向弘山的情人都会带着各自的孩子去其余住处,却剩一个没有母亲的向舒怀。他们看她这个私生女不顺眼,干脆随便找了处度假村将她打发出去。
出去住,无论如何是比在大宅里处处受欺凌要好些,向舒怀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便带了小小的背包被丢进了山庄里。
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一切。
姐姐,还有余晓晓。
那时候向舒怀手里是几乎没有可动用的现金的,向弘山给了她一张卡,她所有的消费都要处在他的监视下,而其中的金额又一再被克扣。偏偏她才十三岁,初中生,实在太小了,实在没有门路可以赚钱。
——而从悠那时则刚好成年。大概也是年轻气盛、满心都是冒险的念头,尽管荒唐,她还真的听从了向舒怀关于股票投资的建议,在投进去的钱果然翻了一翻之后,同意与这个比自己小上五岁的稚嫩孩童达成合作。
起初答应时,从悠大概多少抱着些许无聊试试的念头,反正投进去的钱也不多,就当是玩了,就算跌得太厉害也无所谓。
直到向舒怀告诉她应该出手时,她望着一片红的股票软件,神情难掩惊异,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垂眸去看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瘦仃仃的小孩,然后伸手掐掐她没什么肉的小脸蛋。
“小舒,”从悠搓搓她,“你这么信任我,说要给我建议、与我分成,要是我听了你的话,最终却骗了你、不给你钱,又该怎么办呢?”
“你不会的,姐姐。”小向舒怀只是平静地说,又想起了新的建议,“——姐姐,等回去的时候,你与从伯母说说,只要稍下血本,航燕足够将这家建材集团吃下去,那块地就先别动了,等到时候的政策。”
——她那时候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善良啊、爱啊、真诚的话题,只知道从悠很聪明,选择与自己合作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从悠不会竭泽而渔。
“……你啊。”
从悠叹了口气,望着这个生长在贫穷的家庭、直到两个月前还在遭受家暴,被苛待得又瘦又小、却又聪明得令人恐惧的安静孩子,最终只是伸出手,彻底揉乱了她柔软的发顶。
“小舒,你怎么这么聪明啊?要不是向家的孩子,估计要被人抓去解剖的。”
小向舒怀只是仰头看着她,黑眼睛安静而茫然,不知这话是好是坏,然后被揉得低下头去。
——也就是在她与姐姐达成合作的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了小余晓晓。
蹲在那么高的大树梢上、嘴里面还叼着一根小草,圆圆的脸上蹭着一块灰,就那么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傻呆呆地望着自己。
……是小向舒怀最总是会躲开的人。在向家的几个月,她过得很艰难,向文泽和他那几个兄弟全是类似的个性,上窜下跳,大呼小叫的,坏点子一个接一个地冒,小向舒怀这段时间频频低烧,就是被他们合伙推进了大宅的泳池里、自己却不会游泳淹得狠了所致。
只是,眼前这个女孩。
……好像有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睛。
小向舒怀那时这样想。脚下却没有停留,只是转身离开。
之后的时间里,她与小余晓晓大部分时间就都待在了一起。
小向舒怀觉得这个活泼得要命、眼睛圆滚滚的同龄孩子好奇怪,明明因为姐姐的关系很讨厌自己,却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任何坏事。
像是——她胃口不好、吃不下晚饭,便在吃饭时候跑出来到花园秋千上坐,而小余晓晓追出来,明明是横眉竖眼地从她手里抢了秋千,可是没玩上几分钟却又停下来了。
不但重新把秋千还给她,还把自己从餐桌上带出来的三明治分出一半给小向舒怀吃。
于是,看她吃的那么津津有味,小向舒怀多少有了些胃口,轻轻地在三明治上咬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