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落雪一般、然而却灼热柔软的温度落在心头,轻巧而妥帖地铺成了一片温热。
“……好。”
向舒怀这样答应,也拥住了自己唯一的亲人的脊背。
“好。”
*
靠路旁停靠的汽车。向舒怀坐在后座,抱着电脑查看新收到的邮件,等待去一旁洗手间的司机回来。
时间刚刚好。她与姐姐分别之后不久,便立刻收到了来自易安宁的联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加密的邮件。
——收网了。
试图联络人脉打压向舒怀许久,却始终不见成效,意识到自己余威将尽的向弘山最终还是抽出了最后一块底牌。
是他安插在向氏内部、向舒怀心腹部门的眼线。
这就是向舒怀一直在等待的,压垮他的最后一片雪花可以落下的那一刻。
向弘山毕竟做了他的董事长这么多年,在向舒怀之前始终牢牢把控着他的集团,若说他没有一点后手,向舒怀是不信的。可是若轻举妄动,也只会打草惊蛇。
终于,在屡屡碰壁之后,自尊心严重受挫的向弘山还是忍不住了,决定动用王牌。
而这段时间,尽管外界如何,向氏却无比风平浪静,只为了新上线的业务而飞快地运转着。一切有条不紊,每个人都忙碌得根本没有时间将视线投注在其他人身上。
这是最适合稍动手脚、将一串小小的毒虫埋进无数代码里,藏在谁也不会检查的地方,直到在关键时刻将一切引爆的时机。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而始终紧盯着公司核心动向的易安宁在今天十五点零三分的时刻,抓到了那一只崭新出现、小小而不起眼的小虫子。
“老板。”而易安宁这样问她,“是等,还是查?”
向舒怀飞快地扫视着文件内容,推测幕后主使的行动轨迹,最终这样决定:“——等。”
电脑屏幕的光亮映在她深黑的眼睛里,闪烁出几乎刺目而锋利的冷光。
“再等等。三天。”她这样轻声说,唇角挑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来,“看来,向弘山留下的蛀虫……远比我们想的要多啊。”
原本只是想一只只碾死,也就算了。
可是这么多的蛀虫……干脆引出来,一把火烧干净更好。
“是。”易安宁那边应得很快,“新发过来的代码我已经收到了。我这就传下去。”
无需再多言什么,她们已作出了最后的决断。可惜决战也是静悄悄的,安静而秩序如常,并没有什么号角声、战鼓声,或者是像商战片里那些哗啦哗啦的金币作响。
向舒怀挂断了通讯,有些不着边际地意识到——如果是她家幼稚的alpha爱人知道了,说不定也会可惜又有点失望地垂下眉眼呢。
想起余晓晓那个小狗一样垂下了毛绒绒尾巴和耳朵、可怜兮兮的失落表情,让向舒怀一时也忘却了刚刚的情绪,而只是唇角微微流露出无奈的笑意来。
……真是。她想。
而身体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一步。向舒怀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手指间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拨通了自家爱人的电话号码。
在蓝牙耳机里听到了“嘟、嘟”的等待声响时,她慌了一刹那,犹豫着还没决定好是否应该挂断,就听到短暂的“滴”一声响,余晓晓那边已经接了。
“怎么啦,大冰块。”
alpha女孩轻快的声音笑意吟吟,尾音微微上扬着,像是一个俏皮的小八分音符。
她说:“你想我了吗?”
她听起来只是这么随口一问,可是却恰恰好好地说中了向舒怀的心思,omega少女愣了一瞬间,脸一下子红透了。
才、才没有……
她别扭地抿起了唇,分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却还是抬起手、挡了挡通红的耳尖。
最终,向舒怀轻声应了句:“……嗯。”
那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声音稍微顿了顿,很快笑起来,更开心了。
“知道啦,大冰块,”余晓晓在笑,“我也在想你呢!马上就下班啦,等我去向氏那边接你哦——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向舒怀,你那边不忙吗?还是我们小向总也学会上班摸鱼了。嘿嘿,要是安宁她们知道,肯定要说我带坏你啦。”
她话真的好密,又兴高采烈得要命,话音好像是无数颗活泼得不行、上下左右跳动着的彩虹跳跳糖,向舒怀几乎有点跟不上。
她知道余晓晓那边大概正在忙——alpha女孩今天去拂晓了,她是不在公司继续做了,却也没有想留下烂摊子的打算。于是就要交接工作、给手头的项目准备扫尾,还要筹备自己的工作室,工作量一点不少。
是自己贸然拨号的时候没有考虑,可余晓晓语气里却没有一点点被她打扰的不快。
“……嗯。”向舒怀就轻声应,“还好,不太忙。”
“嗯嗯,我这边也是,刚才开了个小会,现在没什么事了。”余晓晓就说,忽然又提起,“对啦,大冰块,悠悠姐给我发了你的照片诶!就是一张、嗯,你穿着浅色毛衣和衬衫的照片,好像在书桌旁。是什么时候拍的啊,好可爱好可爱。”
提到刚才那张照片,向舒怀决定装傻:“……我也不知道。”
“也是哦,感觉悠悠姐好喜欢拍照片,我也是,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拍的。”余晓晓没怀疑什么,“总之真的超可爱的,向舒怀,我觉得你好适合这种软绵绵的大毛衣,而且看起来好暖和……”
正说着话,她的司机刚好回来了,询问地向她投来视线。向舒怀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直接开车。
她耳机里天真又灿烂的声音还在响着,因为电波的干扰而稍微有一点点失真,只是却好近,仿佛真的就落在耳畔一般,让她的耳尖也快要灼烧起来。
“真的特别特别可爱,大冰块,刚刚下会的时候我还顺便去打出来了一张呢,现在在我文件夹这边夹着,换了工作室刚好放桌垫底下,等我们回家了给你看!”
她的爱人在这样说着,因为想到自己刚刚的经历而又笑起来。
“你不知道,大冰块,我刚把照片放在桌边的时候,许阿姨看到还吓了一跳——她问我是不是在和高中生谈恋爱来着。”
向舒怀被她说得又开始害羞了,闻言咬了咬嘴唇,低声阻拦:“……什么呀。”
“真的嘛。”余晓晓就笑,“许阿姨好像没认出来你,还劝我呢,说毕竟已经工作的人了,让我怎么也不要去骗高中生。我只好告诉她你和我差不多大啦,而且很厉害很厉害的。”
她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傻兮兮的,让向舒怀忍不住就要想起兴高采烈的小金毛。omega少女摇摇头、驱散脑海里精力充沛地跳来跳去的蓬松小狗,轻声开口:“笨蛋。”
“哇,”余晓晓拉长了声音,很是冤屈,“什么嘛,才没有——”
又这样随性地聊了许久,车辆平坦地驶入公路当中,直到余晓晓那边又来了汇报工作的同事,两个人才挂断了通话。
向舒怀望了望自己手机壁纸上雀跃的小金毛,才暗灭了屏幕,收起手机。
抬起目光时,她却忽然发觉——
车窗外的,并非是从咖啡厅回到向氏的公路。
……而是另一条陌生的道路。
向舒怀一时间冷了目光,那些放松而轻快的余韵登时从眸中褪去,而被另一种格外的冰冷所取代。
她面容上丝毫不显,手指却已经握上了外套暗袋当中、那一把余董事长所赠送的匕首。
她开口:“——王姐?”
司机没有回头看她,却分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抖了一下,汗湿了衣领。从后视镜看去,是她惨白一片的面容。
“对、对不起,向总……”
……为人作嫁罢了。
向舒怀结论。她抬起手,随手敲了敲座椅上的皮革面。
哒、哒。
她问:“是谁?”
“说、说是……”司机的声音发着抖,复述着幕后主使的吩咐,只分明比她还更要紧绷和恐慌,以至于连牙关都在打战,“是、还有一位小客人……在等着您……”
……小客人?
向舒怀微微皱了皱眉:“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司机面色惨白地回答,身体发抖,声音里逐渐染上了压抑不住的崩溃哭腔,“只、只知道是姓陈,别的就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向总,我不知道……他们拿我女儿威胁我,我没办法……我真的不知道……”
……陈豆豆。
向舒怀闭上眼睛。
那个女孩。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初中生小女孩。
“……王姐,我记得,你女儿刚好上初中吧?”她这样平静地道,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息,“刚好。那个小女孩也只有初中的年纪。”
这句话让司机浑身一僵,而发抖得更厉害了。
她不过是个传话的工具,向舒怀也无意为难她,于是只微微垂下视线,瞥到手机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无信号”的提示。
向舒怀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她轻声道:“开车吧。”
——罕有人烟的公路上,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车辆平稳地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