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黑夜散去,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之际,沈听肆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叶栖风的脖子。
叶栖风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原本以为要杀他的人是残留在叶家堡的凶手,可却在猝不及防之间对上了沈听肆的眼眸。
这双含着温良的眼眸却是黑沉沉的,恍若坠入到了无尽的深渊,只叫人胆战心寒。
“恩……恩公……”
叶栖风拼了命的拍打着沈听肆的手,脖子憋的通红,“放手……我是叶栖风啊,恩公……”
沈听肆毫无反应,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面也没有任何的焦距,他凶恶的宛若一头荒原上的狼,“天元剑法在哪里?!”
【宿主,你在做什么???!男主快要被你掐死了,你快住手啊!】
9999被吓得发出尖锐的暴鸣,刺耳的机械音在沈听肆的脑海当中宛若警铃一般响起,【宿主,你不会要变异了吧?我害怕……】
好好的一个宿主,刚才还温温柔柔的给叶栖风盖衣服呢,怎么眨眼间就变成凶神恶煞的魔鬼了?
【放心,我怎么会杀了男主?】话虽如此说,沈听肆手下的力道却并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凶恶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仿佛是一个铁钳,牢牢的控制住了叶栖风的脖颈,叶栖风眼神黯然,额角青筋根根乱绽,他现在的力气太小了,即使拼尽全身的力量,都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放手……放手……”
一股绝望在心底蔓延,他好不容易活到了现在,难不成又要死掉了吗?
他以为的救命恩人其实也不过是在和他虚以委蛇,最终目的和那些杀死了叶家堡满门的凶手们一样,都是为了那所谓的天元剑法吗?
这个狗屁剑法就真的有这么重要?!!
重要到不惜杀害一百三十多条性命,重要到人人都想要掺和一手?!
他不!
他偏不!
既然都想让他死,那他偏偏就要活着!
炙热到几乎要将叶栖风的理智和意志全部烧尽的愤怒,在这一瞬间席卷了全身,叶栖风下意识地运转起了天元剑法的口诀。
天元剑法只传叶家堡的堡主,且口口相传,叶栖风以前也从未接触过,是爹娘拼死将他送出来的那天,紧急让他背下来的。
叶栖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听肆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上,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在天元剑法的口诀运转的一瞬间,他体内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的经脉,竟然隐隐有了自我修复的迹象。
【诺,你瞧,】沈听肆缓缓松了手下的力道,对9999说,【这不逼一把,立马就知道尝试着使用天元剑法了?】
剧情里原主梵清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叶栖风,唯恐他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在雪上加霜,再加上一开始原主梵清就输了一半的内力给叶栖风,导致两个人带着一只没有半点用处的狐狸东躲西藏,逃避追杀。
到后来梵清为了保护叶栖风差点死掉,叶栖风才终于想起了要使用天元剑法。
沈听肆没有转内力给叶栖风,自然也不惧那些追杀的人,可那么多人像苍蝇一样不停的追在身后,也是很让人烦躁的。
那还不如一劳永逸,先让叶栖风这个男主立起来。
至于剧情里原主梵清在叶栖风将天元剑法修炼至小成,偷窥得了口诀又把叶栖风打成重伤后逃离,以至于让叶栖风以为梵清一开始救他就是别有目的,后来又怨恨上梵清这件事情……
沈听肆眉眼微勾。
那不如一开始,就让叶栖风恨他好了。
9999感觉自己都有些宕机,它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面并不存在的冷汗,又尴尬又疑惑,【宿主,你前两个世界虽然也在扮演反派,可却也没有做什么真的伤害主角的事,还在尽可能的去挽救一些配角的生命,这回怎么突然换了个方式?】
【我本就是反派,不是吗?】
沈听肆黑沉沉的眸子里面不含任何的情绪,宛若一把漆黑冰冷的刀,瞧起来当真像那无恶不赦的大反派了。
他所扮演的这些反派的角色,之所以说是反派,也只不过是站在所谓的主角的那一面去看罢了。
沈听肆要活着,自然也是要完成任务的。
可他也想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他也想要把原主所遭受的一切的不公和谩骂都给揭露出来。
他们原本就并非恶人,不是吗?
做了好事不留名,心甘情愿被误解,那是圣人才要做的事情。
沈听肆不是圣人。
前两个任务,原主的身边最起码都有一个真心实意信任他的人,沈听肆自然可以按部就班的走剧情。
可梵清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被他救了的叶栖风,后来又被偷走了天元剑法的剑诀,被他打成重伤,生死一线。
那只杂毛狐狸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妖丹,也被梵清给彻底的毁了。
没有人知道梵清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全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在恨着他,怨着他,恨不得将他抽筋扒骨,恨不得他永坠地狱。
所以……
沈听肆想要换一种方法。
他像是理智骤然回了笼,猛然间松开了掐在叶栖风脖子上的手,反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半搂在自己的怀里,满是担忧的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叶栖风脖子上的红肿处,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面不见了凶狠,只剩下浓烈的担忧,“刚才谁对你动手了?”
叶栖风被沈天策猝不及防的变脸给惊到,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双手捂着脖子,正在拼命的咳嗽。
他一把挥来沈听肆,单手撑着一旁的树干站起来,身形还有些踉跄,因为力气几乎已经被耗尽,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喉咙疼的要命,说不出话来。
叶栖风的手指握成了拳,尽可能的远离。
他不是瞎子,他的感觉没有错。
即便刚才鼻腔里面已经呼吸不到任何的空气,肺部快要炸掉,灭顶般的窒息席卷了全身,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眼前这个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温和至极的僧人,和灭了叶家堡满门的那些凶徒,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们都是为了天元剑法而来!
叶栖风慌里慌张的想要拔出一把剑来直指沈听肆,可他从身上摸索了半天,都未曾找到任何的一件武器,最终无奈之下,选择了从旁边的大树上面折下来了一根树枝。
他双手抓着树枝的末端,举起向前,一张脸紧紧的绷着,眼眸里面全然都是怀疑和警惕,“你不是因为心善要救我,而是有别的目的,对不对?”
“你也是为了天元剑法,是不是?”
他的眼睛无意识的瞪大了,像是一只身处绝境的小兽,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转,所以便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叫,试图通过这声叫喊,让敌人退却。
“你在骗我,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叶栖风抓着树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此时的他,几乎都要有些崩溃了。
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遭受重创,父母族人尽皆死去,以前那所谓的世交,转变成了背后重重捅他的刀。
唯一一个救了他性命的人,却也在眨眼之间向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赤/裸/裸又血淋淋的事实,逼着叶栖风不得不放弃心中的幻想。
原来这世上并不是他以为的都是好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和利益。
原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不过是一句口头上说的好听的空话而已。
他该怎么办?
天下这般的大,还能有一个让他信任的人吗?
面对绝望崩溃的叶栖风,沈听肆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狂语,贫僧从未想过要利用施主。”
沈听肆的这话说的格外的诚恳,看不出来半分的虚假。
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叶栖风甚至能够从那双清透的眸子里瞧见自己的倒影。
毫不掩饰,真诚至极。
此时此刻的沈听肆,对他是满满的关切,没有半点杀意。
可刚才那个凶狠至极的沈听肆,也切切实实的出现在叶栖风的面前。
叶栖风越发的不知所措了。
沈听肆是他绝境当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可却也有着随时断掉,让他彻底坠入深渊的可能。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仿佛能够看透这世间的一切,叶栖风这几天总觉得只要有沈听肆在身旁,他就会心安。
可此刻,他却觉得那一双眼眸像是蛇的瞳孔,竖立着锋利的冷芒,随时准备着冲出来用它那尖锐的毒牙一击毙命。
一切都是伪装罢了!
叶栖风忍不住自嘲了一番,这世间何来毫无缘由的好?
就连和他血脉相关的嫡亲兄长,也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涂了整个叶家堡,更何况是一个才相处了短短几天的僧人呢?
他除了名字以外,对沈听肆这个人一无所知。
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警惕,提防。
叶栖风默默的拉开了自己和沈听肆的距离。
“罢了。”沈听肆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好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躲在角落里头,独自舔拭着伤口。
“施主既然不信,贫僧也无话可说。”
沈听肆一字一顿的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最后似乎都有些快听不清楚,宛若要飘然离开这世间。
叶栖风越发的茫然了,他之前迷迷糊糊睁眼睛似乎查看到是沈听肆在给他传输内力,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身体太过于疼痛而导致做的一场梦罢了,但此时,经脉处明明白白的舒适感觉却在告诉着他,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事实。
可若当真是这样的话,刚才沈听肆为什么又要掐住他的脖子?
叶栖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般凶恶的眼神里面蕴含着浓烈的杀意,半点做不了假。
倘若他不把天元剑法的剑诀说出来,他是一定会死的!
可又在濒死之际,沈听肆松开了他。
眼前这人浑身气质清冷,皎洁如雪,若谪仙一般,找不出半点要杀了他的可能。
叶栖风的瞳孔微缩,话语尚未经过脑子便被他问了出来,“恩公,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倘若当真为了天元剑法,有的是种种残忍手段对他进行威逼利诱,又何至于这般救下他,吃力不讨好?
沈听肆像是突然被说中了心声,手指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后却说出了一番违心的话,“哪有什么苦衷,你想太多了。”
叶栖风却感觉自己应该是找到了沈听肆前后两种截然不同态度的原因,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沈听肆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他看上去失落极了,满脸都是被人误会以后的难过,“贫僧知道贫僧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魔鬼,贫僧已经在竭尽可能的压制着他,可有的时候还是会压制不住,让他跑出来。”
“贫僧也不知该如何去解决,所以贫僧也没有加入任何的门派,只愿独自一人在这天地间做一只孤魂。”沈听肆满脸都是落寞,说话的声音极其的低沉,好似天地都将其给抛弃了。
叶栖风的瞳孔极不明显的缩了一下,他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什么关系,已经被世人误会了这么多,再多加你一个也无妨。”
“阿弥陀佛,”沈听肆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语,“叶施主,咱们后会有期。”
沈听肆转身离去,步伐没有任何的停顿。
叶栖风愣愣地看着前方,只觉得在满地的狼藉里,那僧人单薄的背影是那样的孤寂。
终究是救了他一命,或许的确是有这样的一个魔鬼,压在沈听肆的躯体里?
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将叶栖风最后的理智打落成一地狼藉的碎片,他扔掉了手里的树枝,三两步冲上去扯住了沈听肆的袖子。
“恩公,是我误会你了,恩公。”
叶栖风才十八岁,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他,即使遭遇了满门被灭的血海深仇,这十八年来印刻在骨子里的善良,还是让他没有办法对一个帮助过他,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切实伤害他之事的人恶语相向。
“没关系,贫僧不怪你,”沈听肆缓缓转过身来,唇边荡起一抹清浅的笑,极具诱导性地说道,“你现在背负这样的仇恨,不相信任何人也都正常。”
“贫僧乃出家人,贫僧会度化施主的。”
沈听肆身体微微前倾,初升的朝阳照亮了他灰色的僧衣,他浑身上下都好似在散发着一抹圣光。
尤其是那一双宛若琉璃般的眼眸,里头好似蕴含着无尽的深情,只要望上一眼,就要彻底的迷失其中了。
叶栖风含着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低低应了一声,“是,我明白。”
“但是不知恩公所说的魔鬼是什么?”
沈听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贫僧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只知道会在贫僧熟睡时,代替贫僧,掌控这个躯体,并做出一些贫僧完全不曾知晓的事情来。”
叶栖风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虽然平常恩公对待他的态度也说不上特别的好,可终究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但方才,那个魔鬼掌控了恩公的身体后,是真的想要他死!
这样的一个魔鬼,时时刻刻的隐藏在恩公的身体里……
叶栖风猛然间抬头,满脸都是担忧,“那恩公你没事吧?”
那万一那个魔鬼彻底的压制住了恩公,完完全全的占据了恩公的躯体,恩公他……
还能算活着吗?
叶栖风脸上的担忧做不得假,他是真的相信了沈听肆刚才所说的这些话,并且全心全意的替沈听肆考虑着。
“暂时与性命无关,”沈听肆拍了拍叶栖风的肩膀安慰他,“你放心,贫僧现在还能压制住他,当有一天贫僧压制不住了,那么贫僧一定会自我了断的,定不让这个魔鬼出来作恶。”
叶栖风紧紧的簇起了眉,脸上闪过一抹心疼之色,“一定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将其彻底的压制住,恩公,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只有活着,一切才都有希望。”
沈听肆点了点头,弯着的眉眼当中染上了细碎的笑意,“好,你不用太过于担心,我心里头有数。”
【宿主,还是你牛,】9999忍不住给自家宿主竖了个大拇指,【男主都快要被你给pua傻了。】
沈听肆展颜一笑,这些话术说起来,还是上个世界他在诈骗集团里头耳濡目染学来的,没曾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不过,】9999并没有完全的放心,【宿主你所说的这个魔鬼,是相当于一个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还是现代社会所说的人格分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