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态度很是良好,瞧着让人如沐春风,叶栖风便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在这等你。”
“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诸位大侠都请回去歇息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管事的就将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给遣走了。
叶栖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闹得更大,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他不知道的是,管事在离开了他的院子以后直奔战宿书房,“老爷,小的今天见了一个人,瞧着十有八九是叶栖风。”
书桌后面的男人抬起一张格外儒雅的脸,他头上的黑发间沾染着些许的银白,满头的发丝用一个冠高高的竖在头顶,露出柔和的眉眼。
这便是如今的武林盟主战宿,如今五十又三,是名震整个江湖的君子剑。
江湖上人人皆知武林盟主战宿,君子端方,卓尔不群,与人交手从来都是点到为止,未也曾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就算是和他有仇之人,也从未取过他们的性命。
再加上一首太极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几乎无人是其对手。
因此得名——君子剑。
战宿本人的长相也配得上这个名号,整个人格外的儒雅端方,听到管事的话,他眼睛微微眯了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兴味,“哦?”
管事的担心战宿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急不可耐的又重复了一遍,“小的虽然未曾见过叶栖风长什么样,但小的见过年轻时的叶堡主,刚才那小子和年轻的叶堡主几乎一模一样!”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战宿的唇角微微上翘了一抹弧度,眼里带着势在必得的欣喜,“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盯紧他。”
“我怀疑那天出现在柔儿院子里的人,就是叶栖风。”
——
傍晚的时候,祝叙声终于回来,他冲进叶栖风的屋子,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口干掉。
“真是渴死我了,今天跑了一天,终于打探清楚。”
叶栖风赶忙又给他续了一杯茶,“你慢点喝,别呛着。”
祝叙声将第二杯茶也喝干净,这才坐在凳子上面,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我给你讲,你绝对猜不到那个男子的身份!”
叶栖风被吊起了兴趣,他长眉微挑,“哦?”
祝叙声没有继续打哑迷,缓了一下后再次开口,“他是朝廷的人。”
“这人是当今陛下的第九子,名唤殷澍,乃宫里头的兰贵妃所生,正值弱冠之年,不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祝叙声打探这些消息当真是累坏了,他又喝了一口水,“而且我还打听到,他现如今就住在咱们这盟主府里。”
当殷澍的身份出来的刹那间,叶栖风整个人仿佛是石化了一样的愣在了原地。
他的脑海当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叶家堡被灭门的那一天的情形,此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从来都没有细想过,这个时候想起来却发现整件事情到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虽然叶家堡的所有人都被下了软筋散,虽然魔主梵清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虽然自己是被魔教的人逼到了无尽冰原。
可这件事情,还是有古怪。
那些穿着黑衣,头戴方巾,蒙着面的凶手们,绝大部分都不像是江湖中人!
江湖里头,门派林立,各个不同的门派之间所使用的招式也全部都不一样,就算是同一个门派的,武器也不尽相同。
可偏偏那天的凶徒们,用的全部都是一样的杀招,手中拿着的也全部都是一样的武器。
叶栖风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那时的他被爹娘护在身后,凶徒们冲上来乱砍乱刺,他们的招式是……
是的,没错!
他们是朝廷训练有素的将士!
叶栖风猛然睁开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按在桌子上的手极其的用力,眼中怒火燃烧。
江湖和朝廷的不和已经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矛盾,倘若魔教和朝廷合作,那么对于整个江湖而言,都将是一个灭顶的灾难。
之前叶栖风想不明白,为什么梵清要挨个的消灭这些宗门,就算魔教的力量再大,就算他梵清的武功再强,也抵挡不住整个江湖的围攻啊。
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梵清已经和朝廷联手,要彻底的消灭所有江湖势力,巩固朝廷的统治!
而那所谓的青城派的南泱和苏梨姐妹,恐怕也是殷澍手底下的人,就是为了他手里的天元剑法而来。
好,真的很好!
叶栖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里的冷意却也越来越深,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极致的冷,似乎是要杀人。
虽然两个人相识不久,但在祝叙声的映像里头,叶栖风一直是一个极其温文尔雅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愤怒的样子。
祝叙声有些被他骇到,但一想到叶栖风的愤怒不是因他而起,祝叙声也就不害怕了,他望着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询问,“这个九皇子……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叶栖风觉得自己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他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自然是有的,灭族的仇恨。”
“什么?”祝叙声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愣了一瞬后,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可是你的师门不是被魔教的人杀害的吗?”
“怎么又和九皇子挂上关系了呢?”
祝叙声这么尽职尽责的帮他,叶栖风已经将其认作是自己的一个好友了,但也不可能再像信任恩公那般,向他交代全部。
叶栖风略微沉思了一下,选择性的说了一些,“的确和九皇子有些关系,但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有调查清楚,等我弄明白了再告诉你。”
这话祝叙声自然是全然相信的,毕竟殷澍九皇子的身份还是他查出来的。
叶栖风有过冲动的想要直接去找战宿,把自己的这番猜测说出来,避免他被九皇子所蛊惑。
可就在起身的那一刹那,叶栖风又犹豫了。
战一柔失踪的事情始终回荡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这个事情的真相弄不明白,他就不能够主动去见战宿,哪怕战宿和朝廷合作的可能微乎其微。
他不能赌,叶家堡就剩他一个了,就算要死,也得等他报了仇才行。
两人又聊了一会天,祝叙声见叶栖风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便提出了告辞,“天也挺晚的了,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明天再来找你。”
叶栖风起身将人送到门口,“一夜好眠。”
祝叙声回头笑了笑,“你也是。”
自己的门派还在,他可能没有办法切身的理解叶栖风心里的痛苦,但他大概也能够感受到门派被灭,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的绝望,所以祝叙声不会劝叶栖风放下深仇大恨。
可是身为朋友,他还是自私的,希望叶栖风能够好好的活着,不去报仇。
察觉到身后房门被关起来的声音,祝叙声站定下来,看着紧闭的屋门,轻轻说了句,“风兄弟,我只希望等你报了仇以后,我们还可以再做兄弟。”
院子外的一棵树干上,正躲着两个人,常无名和沈听肆的武功要比叶栖风高一些,神识也更加强大,所以即使关了门,也几乎可以听得清楚屋里的两个人在聊些什么。
看到祝叙声的反应,常无名轻啧了一声,“这臭小子运气倒还挺好的,即使没有了尊上这个恩公,又多了个新兄弟。”
事情发展到这里,常无名基本上已经知道沈听肆要做些什么了,也知道了叶栖风和沈听肆之间的血缘关系。
有的时候他真的挺为沈听肆感到不值得。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一个生来就离开了父母,被抱到和尚庙里面去,即便无念大师对沈听肆一直都很好,可师父终究也比不上亲生父母啊。
另外一个却被亲生父母亲手养大,享受了所有的爱护。
这二十来年,尊上所受到的关爱,可曾有过叶栖风的十之一二?
这臭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还恨上尊上了,他真的很想一巴掌打过去,给他的脑子打清醒一些。
沈听肆看到叶栖风和祝叙声交好,心里头还蛮欣慰,毕竟剧情里头的叶栖风可是一匹孤狼,即使报了仇武功,也到达了这个世界的巅峰,可却失去了身边所有的亲朋。
人类是一个群居的动物,孤独从某?*? 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要命的。
而且从今天叶栖风所做的这些事情上,也能够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成长了。
最起码不似剧情中一直和南泱,苏梨两姐妹在一起,被二人耍得团团转。
今天手下的人来报,祝叙声在调查九皇子的事情,沈听肆便安排了几个人,从侧面告诉了他。
否则的话,九皇子是特意隐藏了身份来到盟主府的,一个祝叙声,根本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弄清楚一切。
沈听肆大晚上的躲在树上,也是为了看看叶栖风,得知这一事情以后的反应。
这个时候天色刚刚暗下来,盟主府里大部分的人都还没有睡下,但也没关系,他们已经提前踩过点了,各个院落里面住着什么人,恐怕沈听肆比战宿还要清楚。
“走吧。”叶栖风的表现并没有让沈听肆失望。
为了让叶栖风少伤心几天,沈听肆决定今天暂时不动铁掌派了,而是选择了住在西院里头的神刀门。
神刀门也是一个一流门派,但是比之铁掌派的实力要弱上几分,他们住的院子很小,加上掌门在内,一共也不过八个人。
所以这一次的沈听肆没有下软筋散,而是趁着他们各自在各自房间休息的时候,直接破窗而入。
一手点起穴道,一手毁其丹田,再用内力震碎他们的经脉。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了千千万万遍,废了八个人的武功和经脉,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神刀盟的盟主年纪有些大了,内力尽失的他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原本因为内功而乌黑亮丽的头发,眨眼间就变得花白了起来。
他整个人无力的倒在地上,鲜血不断地从口中喷涌而出,那一双浑浊的眼睛被恨意填满。
他死死的瞪着眼前的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梵清,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听肆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轻笑,他走上前动作十分温柔的抚摸着老盟主的眼睛,“本尊有没有好下场本尊不知道,但本尊可以肯定的是,你断然不会寿终正寝了。”
说完这话,挥了挥衣袖,他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内力,直接推开了大门,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仿佛他根本不是来害人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和老朋友叙叙旧。
“梵清!!!”
“你不得好死!!”
老盟主撕心裂肺的声音传进沈听肆的耳朵,也传到了院子外面去?
“梵清”两个字简直就是江湖上所有人心中的魔咒,只要听到这个名字,那就断然不会有好事发生。
一些人甚至失去了前来查看的勇气,缩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冒头。
但行走江湖,终究还是胆大的人居多,有人听到声音,寻到了这处院子,一打开门就被血腥气息给眯了眼。
“怎么回事?!”
来人下意识的眉头紧锁,随即冲了进来,然后就看到神刀门的门主和他的亲传弟子们全部都生死不知的倒在血泊里。
“出事了,快来人啊!”
“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越来越多的人赶到了现场,恐慌瞬间在人群当中弥漫。
“怎么回事?梵清来了吗?他现在是不是就在我们当中?”
“现在是神刀门,下一回又轮到哪个门派了?”
“武林盟主府竟然也不安全了吗?”
“这么多的人守着,还能够让魔教的人摸过来,这武林盟主究竟是怎么当的?!!”
一开始是恐慌,紧接着就是愤怒。
人们总是喜欢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将责任都推脱到别人的身上,一时之间几乎每个人都在声讨着战宿。
而战宿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大家听我说,都先不要慌,我已经安排了大夫给神刀门的门主和弟子们医治。”
“那如果治不好,怎么办呢?”有人高声的质问着。
其实在看清楚神刀门这些人的情况的时候,大部分人心里头就已经都有数了,就和之前的那些宗门一样,每一个人都是被废了武功。
很明显的就是魔教的人做的。
现在竟然敢在盟主府里头动手,恐怕没有钱来参加舞林大会的那些宗门已经全部都被毁了。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说。”战宿拔高了嗓音,努力的劝慰着,“现在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因为大家伙都各自在房间里头睡觉。”
战宿端的是一副君子坦荡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在替所有人仔细考量,“接下来只要不是一个人单独留在屋子里,两人相互照应着,就必定可以在那些魔头出现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叶栖风也隐在了人群里,瞧见了这个让他曾经格外敬重的伯父。
战宿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好,丝毫没有女儿丢失了的悲伤和难过,叶栖风心中的怀疑又肯定了几分。
他不想在这里听战宿说的那些话,如果朝廷真的和魔教联手了,他们是怎么都不可能把魔教给灭了的。
慢慢的退出人群,叶栖风朝着西北角走去。
那里是九皇子殷澍所居住的院落,远离盟主府的大门,也不和江湖的这些门派住在一起,甚至那个院子有一个单独的小门,可以通到外面的街道上。
叶栖风的心里头有些难受。
战宿是他的伯父,也是他父亲的好友,亦是他妻子的父亲。
他实在是不想将战宿想的这么坏。
可事实基本上已经摊在了他面前。
当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排除的时候,唯一的那一个,就算是再离谱,那也一定就是真相。
叶栖风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纯黑色的夜行衣,一个跳跃上了房顶,现在大部分的人都在神刀门所居住的院落里去了,西北边人很少,守卫也相对于松懈一些。
或许他可以从九皇子这里找出真相。
就在叶栖风准备跃进九皇子的院落之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叶栖风下意识的用手肘去击打,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句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是我。”
叶栖风猛然间回头,看到了一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庞,“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