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余采听说叶厘也要去府城,他不由心动。
自打当年在府城断了腿,他就再没去过那个伤心地。
但没过几日,得知他大哥也要下场试试,于是他立马有了决定:他和彭希明也要去府城。
已过去二十二年。
而且他现在事事顺心。
心结已解,他便想去玩一趟。
吴夫郎没有阻止他,因此最近和叶厘见面,两人都要问问对方的行李准备的如何了。
难得出门一趟,这不得将漂亮的衣裳备上?
吴家在府城没有宅院,而且今年江纪不住韩夫子的老宅,届时他们准备租个大院子一起住。
正好岳老板快来了,叶厘便想将此事拜托给岳老板,让岳老板帮忙先租个院子。
彭希明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讨论,没有插话。
很快,叶厘起了身,准备回家。
家里只剩江芽一人,他不在半闲居吃饭。
余采见状,却是道:“今个儿有好东西,你且等会儿。”
“什么好东西?”叶厘好奇。
说起这个,余采脸上立马就有了笑:“阿月浑子果,这东西是从西域那边运来的,价比黄金,郑家粮铺的东家送来两斤,让我做成千层。”
“我要了他四两阿月浑子果。为此不但没收钱,还多送了个榛果千层。”
“这四两我叫人和榛果一起做了双拼,你带走一半吧。”
听完这个解释,叶厘立马哎呀了一声。
阿月浑子,这是开心果呀!
开心果别看名字洋气,其实唐朝就有了。
但只局限在新疆一地。
以这时代的条件而言,有钱都不好买。
余采好不容易得了四两,却还念着他,这真是亲哥!
不一会儿,厨子将这个珍贵的坚果双拼千层送了来。
开心果太少,所以这个千层大半都是榛果。
榛果也颇为珍贵,但北方多地都有种植,因此价格比起开心果低了许多。
不过,当嗅到开心果熟悉的香味,叶厘心中激动、感慨交织,再没空去想开心果的多少。
唉。
现在的生活甭管有多舒心,他不时还是会怀念上辈子。
他满心怅然的拎上装着千层的食盒回家了。
这会儿去找江纪,说不定会被江纪看出端倪。
他还是回家找江芽吧。
如此美食,定然能让小家伙开心坏了。
余采、彭希明则是叫人出去买了两份凉皮,又打来两碗饮子。
之后两人就着余下的半个千层,一脸幸福的将这简单的晚饭一扫而空。
开心果的口感,比起芋泥更轻盈,香气也与众不同。
当然,榛果也美味香浓。
能尝到此种美食,真是人生之大幸!
余采撑得肚子圆圆,由彭希明扶着,在院子里溜达好一会儿才坐上马车回家。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热水也已备好,两人没耽搁,直接沐浴。
而后坐在院中的竹榻上乘凉。
周围烧着艾草,没有蚊虫侵扰。
余采枕着彭希明的大腿,彭希明一手轻柔的捧着他的脸,另一手抓着团扇摇晃,他舒服的很快就有了困意。
可这时,彭希明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
再往下。
熟悉的愉悦袭来,他哼哼两声,一个翻身,就手口并用。
彭希明轻笑,整个人也顺势趴了下去。
正院前后两道门都锁着,两人也不是头一次这般,夜风习习,带着未消退的热,叫两人也更热。
但这并没有影响两人的热情,尤其是彭希明,甭管是哪个动作,都比往日都要大力些,只叫余采舒服的整个人都成了粉色。
可当快跑到顶时,彭希明突然停了。
愉悦一空,他眨了眨眸子,有些懵:“怎么了?”
彭希明温柔的抱着他,先是亲了亲他的唇,而后才道:“刚才你与厘哥儿说什么务实,这是何意?”
务实?
厘哥儿?
余采愣了会儿,已飞到云层中的思绪渐渐回了大脑。
他诚实道:“就是只要对方的脸够好,那即便吵了嘴,看在脸好的份上,那会自动消气。”
“……原来如此。”
伴随着这四个字,彭希明猛的动了几下,可还没等余采又沉浸,他突然又停下,还道:“依我看,这样才算务实。”
余采:“……”
他眨眨眼。
再眨眨眼。
大脑终于开始了运转。
这话的意思是……
他抬手戳了戳彭希明汗津津的心口,有些不确定道:“因我夸那童生长的好,所以你不高兴了?”
彭希明抓住他的手,摇头道:“没有,就是你们俩跟打哑谜似的,听得我疑惑。”
“猛然想起,就问出了口。”
这解释,让余采有些好笑,他抱住彭希明的脖子:“你这人,忙正事还走神,我要生气了。”
彭希明闻言,寻得他的唇去亲他,口中还认错。
并且又大力动作了起来。
这下子余采哪里还有心思去说话,很快又沉浸在了愉悦里。
这一场结束,两人都大汗淋漓。
彭希明先拿布巾给余采简单擦了擦,之后起身去打水。
背对着余采走出去老远,他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应顺势承认的。
他就是不高兴了。
可他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
能将月亮捞进怀中已是万幸,他却还想要月亮的心……
几日后,县学、私塾又放了假。
晚饭后,叶厘拿出今日刚从布庄取回来的新衣裳新鞋子,叫江纪、江麦试试。
不好总把这些活计交给江柳江榆,因此兄弟俩的行头他交给了布庄。
现在离出发还有一个月,若是不合身,可以再改改。
江麦抱着他的小长袍,站在堂屋门口,他拧着眉毛问道:“厘哥,我真的也要去吗?”
“当然了,咱们全家头一次出远门,可不能将你留下。”
叶厘双手抱臂,理所应当的道。
换做平日,江麦听了此话绝对很高兴。
身为老二,他很喜欢这种一视同仁。
可现在他在读书呀。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哪能旷课这么久?
他为难道:“等我回来,怕是跟不上夫子的进度了。”
“没事的,路上你多背书就好了。”
反正都是背书嘛,又不跟他上辈子那些小学生似的各科都学,就算缺了两个月,也能很快补上的。
再者,小学生嘛,哪能不放暑假?
他语重心长的道:“小麦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一味闷头苦读没好处的。”
这时,江纪换好衣裳,从西屋走了出来。
听得叶厘此话,他点头道:“小麦,你厘哥说的对,还是要多出去看看。”
“而且,路上我随意指点你一下就好了。”
有了江纪这话,江麦站在原地纠结了会儿,最终应了下来。
也是,以他和他大哥的差距,即便指点他,也不会占用他大哥太多时间。
想通了。
他抱着新衣裳回了东屋。
叶阿爹不在,他和江芽也搬回老房子了。
叶厘便瞧向江纪。
一根纤细的腰带,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长袍勾勒出了弧度。
夏日穿的薄,这肩是肩、腰是腰,看的分明。
叶厘欣赏一番,颇为满意。
长的好就是占便宜。
这一年来他称得上是独守空房,一人将这个家撑了起来。
可瞧着江纪这模样,他心中不但生不出任何怨气,反而满心都是欢喜。
这是他们一同下的决定,江纪也是在为这个家付出嘛!
江纪借着微弱的烛光瞧见他的神色,脸上不由有了笑。
朝他走了两步,江纪双手环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待会儿,你给脱下来?”
叶厘挑眉,脸上立马有了笑:“好啊。”
他的好相公压力大,更得劳逸结合。
于是,等江芽、江麦洗了澡回房,两人去了洗澡间。
洗澡间闷热。
两人速战速决,很快回了西屋。
不过,两人没敢太放纵,大考在即,只能适当运动,不可沉迷。
短暂的假期结束,这日,将江纪、江麦送回县学、私塾后,叶厘去了半闲居。
这中间他好几日未来,余采应该有消息了吧?
吴夫郎的确已经打探完了。
那个童生,竟还没成亲。
其实这童生去年订了门亲,但谁知对方遇见了更合适的,最终人家姑娘嫌他年纪大、个子不是很高、性子太软,于是退亲了。
到了今年,他年纪更大,再加上还退过亲,于是更不好找了。
叶厘听完这花,起了好奇:“性子有多软?很听他爹娘的话?”
难不成是妈宝男?
“这倒不是,是那姑娘嫌他没血性,只会讲理,不会打架。”
余采解释道。
第124章 江榆相亲 出发
“打架?”
叶厘听的一愣。
难不成这童生和姑娘出去逛街结果姑娘遭遇咸猪手但这童生只想以理服人不肯动手?
余采细细解释道:“这童生名叫蒋禹舒, 与他定亲的姑娘是乡下的,家境不错,有田百余亩。”
“但这姑娘的父亲, 不满足眼前的家业,除了种地外, 还想种点杜仲树。”
杜仲树浑身都是宝, 皮、果、叶既能食用,也能药用。
而且不惧北阳县冬季的低温。
更关键的是, 本地没有人家种, 颇为稀有!
但到底是树木, 根系不仅四通八达,还长。若栽种到田地中, 那地边上的树木的根,必然会侵入相邻的田地中。
这会与相邻田地上的庄稼争夺肥力、雨水等一切养料。
于是隔壁田地的人家就不同意。
若这姑娘一家执意要种,那每年都得赔些银钱。
这姑娘一家自是不同意。
他们自己的田,他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凭什么赔钱?
于是两户人家就爆发了争吵。
那一日蒋禹舒到姑娘家做客, 恰好那户人家吵上门来, 双方没谈拢,就打了起来。
但蒋禹舒这个准姑爷没能发挥出什么作用。
他嗓门不大。
只会嚷嚷有话好好说。
还觉得那户人家的确有理。
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于是这姑娘家就很是不满, 有了退亲的念头。
这姑娘的父亲托媒人留意留意,结果一下子就寻到更合适的,于是蒋禹舒就被退亲了。
余采讲完这一大串,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 而后才道:“这个事呢,没落到我身上,我也不知怎么评判。”
“但他这个处理, 毛病也不是特别大。”
“以他这个年纪,还能与小地主家的姑娘定亲,相貌应是很出众的。而且的确没什么不良嗜好,几乎不会生气。”
“要不,让榆哥儿相看一下?”
叶厘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
这与他猜测的可是背离了十里地。
他想了想,道:“行,我回去问问榆哥儿。”
这童生除了帅,还读过书,情绪也稳定,虽然比江榆大了六岁,但如今才二十二,离色衰远着呢。
这事他不好评判,得看榆哥儿的态度。
于是,回村后,叶厘将牛车赶到江大河家。
恰好一家四口都在,他便将蒋禹舒的事讲了,让几人都发表发表意见。
江大河皱眉,放下手里劈到一半的干柴,道:“这种连自己人都不帮的傻子,有啥用?”
在乡下,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可江榆忍不住反驳:“他长的好啊。”
这话听的江大河两眼一瞪,训道:“长的好有什么用?屁事不顶。”
“顶啊,至少我还是想先见见再说其他。”
江榆才不怕江大河,还振振有词的反问:“你之前不是说,一切全凭我喜欢吗?”
“……那也不能找个这样的傻子。”
江大河继续瞪眼。
这童生的行事,与他信奉的理念相违背,他不想要这样的儿婿!
“我不管,先见了面再说。”
江榆说着几步来到叶厘跟前,抱着叶厘的手臂摇晃了两下,低声求道:“厘哥,你帮我说几句呀。”
叶厘便对江大河道:“二叔,要不还是先让榆哥儿见见?说不定这人长的不合榆哥儿胃口呢。”
一旁的江柳闻言,帮腔道:“爹,这又不是要定下,只是见面而已,你先别生气。”
不生气?
这如何能不生气?
凡是乡下的人家,谁家都不会收这样的傻子!
但现在叶厘发话了,江大河也不好一口回绝。
他便又瞪了江榆一眼,道:“厘哥儿,你既这样说,那就先让榆哥儿见见那人。”
这话一出,江榆松了口气,脸上顿时有了笑。
可叶厘笑眯眯的问道:“二叔,如果是你,这事如何处置呢?”
“我?”江大河哼了一声,双手叉腰道:“我要是种树那家,这树我肯定要种,我自家的田,凭什么拦我?”
“我要是相邻的那户人家,那我肯定反对到底,敢祸害我家的庄稼,这事没完!”
乡下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
全看自家是什么处境,有多少拳头。
他之前想要儿子,不仅仅是担忧将来没人养老,还是怕这种情况!
反正他瞧不上这童生。
这门亲事,他不答应。
江大河打定了主意要反对。
但江榆却是欢天喜地的为相看之事准备。
叶厘本想将这场相亲安排到半闲居,但考虑到对方家境一般而半闲居消费不低,于是,他便把这次相亲安排到了北城门外。
野枣坡与县城之间只有一条土路相通。
但这条路还连着一条羊肠小道。
这小道僻静,再加上中午炎热甚少有人在外走动,江榆与对方可以多聊几句。
江大河不同意这门亲事,叶厘自是不能让江榆只凭几眼就定终身,两人简单交流一番,若是互相接不上对方的话,那就算了。
脸再好看,若思路不同频,那也没用。
这次相亲对蒋家而言,乃意外之喜。
蒋禹舒是蒋家的小儿子,上头还有俩哥哥,他前些年只顾着埋头读书,后来两个哥哥的儿子大了,也有读书、娶亲等需求,于是两个哥哥便不想供他了。
他就从私塾归家,准备说亲。
当时他二十岁,以他的相貌,本能说门不错的亲事。
可他家境普通,一家十多口人挤在一个只有四间瓦房的小院子里。
他的房间,乃是灶房改的,狭小逼仄。
他也没正经营生,日常以抄书为主,顺便教导侄子读书。
所以,他挑拣的余地不大。
好不容易去年和乡下小地主的姑娘定了亲。
结果碰到了那事,被人家姑娘踹了。
这下子亲事艰难了。
他年纪大、个子也一般,还暴露了不帮亲这一点,于是再有媒人上门,介绍的小哥儿、姑娘都不达预期。
蒋家人愁坏了。
他自个儿也发愁。
再这样拖下去,那就更不好说亲了。
他正准备妥协,结果一桩好媒茬落在了他头上。
对方竟是野枣坡的,还是变蛋、芋泥的发明者、豆腐泡作坊主的堂弟!
这条件优渥的,叫蒋家人都笑眯了眼。
如今全县谁不知变蛋、芋泥、豆腐泡?
因此,相亲这日,蒋禹舒特意将自己拾掇了一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出门前还又刷了遍牙齿。
但他拒了自己老爹往他鞋里塞鞋垫好增高的提议。
这只能瞒一时,又不能瞒一世。
一旦有了第一次欺骗,那说不定今后他每句话都要受质疑了。
江家小哥儿能看得上他最好。
若看不上,这也不能强求。
这日中午,蒋家父子俩步行到了北城门,出城,沿着土路走了一里地,这时右边多出了一条小道,通往不远处的山脚。
父子俩拐上这条小道,走了没一会儿,便瞧见叶厘、江榆、梁二香、江通四人站在路旁。
双方见面,蒋父上前与叶厘、梁二香、江通打招呼。
之后几人就走到一旁闲聊,叫蒋禹舒过去同江榆聊几句。
江榆此刻心头已经有小鹿乱跳了。
他怔怔的望着朝他走来的蒋禹舒,呼吸都屏住了。
他大脑空白,只余两个字:好看!
蒋禹舒生的白,眉毛浓黑,眼睛微双带着笑,鼻梁挺翘,嘴巴瞧着有些肉,整个五官单拎出来不惊艳,可组合到一起,和谐又帅气。
而且他面相善良,气质温润,一看就是没脾气的老好人。
个头的确不算出众,但站在江榆跟前,比江榆也高了半个头。
蒋禹舒瞧着江榆的模样,知道自己容貌叫对方满意。
他打量了江榆几眼,这小哥儿瓜子脸,睫毛浓密,眼睛大而亮,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这相貌超出他的预期。
但他心中更紧张了。
除了这张脸,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深吸一口气,他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这话将江榆跑远的思绪拉回大脑。
回了神,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他顿时脸颊红红。
他垂下眼睛,抬手掐了下身旁的杨树,道:“是我来早了,我们村离得近。”
要见帅哥了,他等不及,早早吃了午饭就来了。
蒋禹舒也知道他们父子没迟到,他没在这个问题上打转,缓缓道:“嗯……那我说说我自个儿吧。”
“之前一直在私塾读书,但没读出什么名堂,眼下每日抄书换些银钱。”
“我不善言辞、性子沉闷,虽长你几岁,但真碰到大事,可能还不如你主意正。”
“简单来说就是我这个人,用处不大。”
这一番话,叫江榆眨了眨眼,他瞧向蒋禹舒:“你是说,之前退亲那事儿?”
“是。”蒋禹舒脸上显出羞愧:“我当时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现在呢?有办法了吗?”江榆问。
这下子蒋禹舒更羞愧了,他摇头:“的确是对邻地庄稼造成了损失,我无法理直气壮。”
江榆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其实,这个问题,是叶厘让他问的。
即便蒋禹舒不提,他也会主动往这个话题上拐。
他厘哥想知道眼前之人是否转了念头。
若是转了,可能是真心知错,也可能是为了取悦他。
但这人没转。
他好奇问:“你家人没责怪你吗?”
“责怪的。但我真是这般想的。”
其实来之前,他爹耳提面命,若江家小哥儿问这事,那他的回答只能是帮亲。
一大家子,不帮自己人,这是吃里扒外!
可他真无法理直气壮。
无法梗着脖子对吵甚至是挥拳头。
即便江家小哥儿是他能够得着的最好媒茬,他也不想违心。
江榆看他垂着脑袋,不瞧自己,便偷偷翘起了嘴角。
即便受家人责怪也没改想法,这很有主见嘛。
也没有故意虚伪的取悦他。
而且,这垂着眼睛、一脸羞愧的模样,可真好看。
他暗暗掐了下手心,将笑意逼回去,道:“这事各有各的理,不好说。但你肯定是好人,而且,我家也遇不上这种事。”
“我们整个村都姓江呢,不会挨欺负。还有,现在家里不种地了。”
这话听得蒋禹舒有些懵,他一脸意外的看着江榆:“你不介意?”
“不介意,你是好人呀。再者,我看重的是性子好。”
江榆有些羞涩,又低下了头。
他这话等于是愿意、相中了。
蒋禹舒意外,很意外。
可一个名为喜悦的泡泡,在他心底悄悄升起。
自打被退亲,他听到的全是责怪。
可江家小哥儿不在意,还夸他是好人。
他挠挠头,嘴角也想上扬。
……
两人聊了约莫两刻钟,脸上的笑几乎没下去过,说日常爱好、日常生活。
直到叶厘走了来,将两人的交谈打断。
这阵仗,很明显,两人对对方都挺中意,可先别上头,这门亲事江大河不许呢。
回了家,果然,江大河听完两人相看的过程,一张脸立马就拉了下来。
江榆只得给叶厘使眼色。
可叶厘哪有好办法。
蒋禹舒不帮亲,的确惹人诟病。
想让江大河改了念头,他这个侄夫郎的分量不够。
得江纪出马。
可现在江纪一门心思备考,他不想让江纪分心。
再者,若江纪中举,那这事就迎刃而解了。
有举人堂哥做靠山,那今后肯定碰不到此类的事儿。
于是,他让江榆稍安勿躁,别和江大河对吵,一切等江纪从府城回来再说。
至于蒋家那边,也不能晾着,省得蒋家以为自家没瞧上又去寻媒人。
他给蒋禹舒传了话,让他先安心等着,待两个月后再安排他与江榆见面。
他说的含糊,但蒋禹舒懂了。
江家小哥儿瞧得上自己,可家中长辈不同意。
蒋禹舒心里空落、怅然。
但没有任何办法,他不能越过人家长辈去寻江家小哥儿。
他只能等待。
另一边,叶厘也嘱咐江大河不要同江纪提蒋禹舒的事。
江大河知晓轻重,连连点头。
小纪科举是大事,一切都要为了此事让路!
于是,当县学又一次放假时,叶厘也将行李、家中一切安排好了。
可以启程了。
家里的猪、鸡交给江大河一家。
而且第一批芋头快回来了,届时芋泥作坊得由江大河撑着。
还有他们可能会错过唐鱼生产,他拜托江大河代他去叶家走一遭。
他没动用自家的牛车,而是去郑家车行租了马车。
虽说夏天已过去,可秋老虎多猛烈啊,牛车是敞篷的,也没个遮挡,这走在路上不得将人晒干?
反正现在家里不缺钱,他租了三辆马车,一辆坐人,两辆拉行李。
他已拜托岳老板租了院子,所以被褥等生活用品得自带。
至于吴家,余采、余世亭这兄弟俩租了七辆马车,还从镖局雇了两个人。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十辆马车迎着初升的太阳,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路。
第125章 到达府城 逛街
从北阳县到府城共三日路程, 第一日早上出发,第三日傍晚便可入府城。
马车走的虽是官道,可距离上次修路已过了快一年, 因此路上的坑洼不少。
人坐在车上,颠得厉害。
什么事都做不了。
但江麦早有准备, 反正他大哥也看不了书——他厘哥不让, 说是伤眼睛,既如此, 那不如指点他背书。
一口气请了一个半月的假, 他心中没底。
小家伙如此勤奋, 叶厘也没阻止。
现在江麦学的全是纯记忆的东西,除了背上一遍又一遍, 没捷径可走。
况且,除了读书,还真是没事做。
江芽一开始颇为兴奋,他长这么大, 可是头一次出远门呢!
因此, 马车出发后, 他坐在马车门口,小脑袋转来转去, 不住的打量路上的行人、路边的景致。
不过,路边全是庄稼。
行人的骡车、牛车、马车也无新意。
他很快就腻了。
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大荷包,他从里边拿出一捆粗棉线,想和叶厘玩翻花绳。
靠着这个小游戏, 这一上午还算好打发。
中午,一行人到了一处三岔口。
这地方挺宽敞,有好几家卖吃食的, 都是摊子。
但每户都有整齐的木墙遮挡,能遮些风沙。
这种路边摊,甭管是卫生还是口感,自是不能要求太多。
好在余采早有准备,他自带了餐具,店家将饭食做好,盛到他带的餐具中,这样凑合着也能入口。
但饭食的口味着实一般。
面条没味道。
炒菜几乎没放油,像是水煮的。
饼子也干巴巴的,有些噎人。
明明半桌子饭食,可每一样都叫人难以下咽。
于是,尝了几口后,叶厘放下筷子,从马车上搬下了一个陶罐。
他看过江纪上次写的日记,知晓这几个路边摊的饭食都一般。
因此,他带了一陶罐香菇肉酱。
这香菇肉酱是他拿香菇、猪肉末炒的,里边添了好些香料,还拿虾皮磨成粉当味精用,又放了点辣椒。
整体口感是微辣香浓,甭管是拌面条还是夹着馒头,滋味都很好。
舀一勺香菇肉酱夹到饼子里,面条碗里,原本没滋没味的饭食瞬间可口了不少。
余采从碗中夹了块香菇粒嚼了嚼,随后笑着道:“把香菇做出了肉味,不得了。”
其实将香菇做出肉味不算稀奇,但厘哥儿又不是从业几十年的老厨子。
而且,整体口感鲜的厉害。
也不知里边具体放了什么,和他从前吃过的各种酱都不一样。
叶厘谦虚摆手:“你要是喜欢,等回来后,我再做一陶罐给你送去。”
“行。”余采点头。
一旁的余夫人夹了口面条尝了尝,也忍不住出言夸他这酱炒的好。
叶厘依旧谦虚,小意思。
上辈子他家是搞农家乐的,没点独门手艺,哪能一直干这门生意。
有了这罐子香菇酱,众人的筷子落的快了许多。
江芽一只小手捏着半个饼子,另一手拿着筷子去夹拌了香菇肉酱的炒菜,脸蛋撑得鼓鼓的。
他面前还放着半碗面条。
面条里也有一勺香菇肉酱。
将饼子吃完,他将面条里的香菇肉酱拌开,就着面条继续吃炒菜,依旧是一口接一口吃的满足。
余理年坐在他对面,瞧着他的小模样,挑挑拣拣,最终吃了一个饼和小半碗面条。
这叫余夫人眉开眼笑,望着江芽的视线慈爱极了。
一餐饭食吃完,王嬷嬷、余夫人的丫鬟小环用店家的清水将餐具洗刷干净,之后一行人又坐上了马车。
这一次,叶厘领着江芽去找余采,翻花绳他玩腻了,余采陪着小家伙玩吧。
余采多年没玩过这小游戏,颇有兴趣。
但口中不忘和叶厘闲聊:“厘哥儿,依我看,你买的那家铺面,用来卖今日的香菇肉酱吧,生意铁定好。”
一旁的彭希明忍不住点头。
他也觉得今日的香菇肉酱不错。
叶厘闻言摇头:“太累了,我还是租出去吧。”
他早就想买铺子,余采一直帮他留意着。
半个月前,半闲居同一条街的街尾,有家铺子要出售,余采将消息告诉他,他实地看过之后,立马就买了下来。
这铺面不大,只有二十多平方,后边也没院子。
原本是间包子铺,生意一般,恰好店家要用钱,于是就想将这铺子卖掉。
但这铺子地理位置好,位于东三横街中间那条街上,因此店家要价六百两。
叶厘一通讨价还价,砍下来五两,以五百九十五两的价格将这铺子拿下。
不过,他还没想好要用来干啥。
就先搁置着。
现在余采的提议,不算好。
每天炒酱多累,利润也不是特别大,他不想干。
余采立马道:“你买两个下人帮你。”
叶厘笑道:“看江纪此次的结果吧。”
要真成举人老爷了,那买两个人也不算张扬。
今后叶阿爹、刘饴没法来作坊,家里人的确少了些。
傍晚,车队到了高头庄。
这是个镇子,只有两家客栈,物价一样:大通铺一晚八文,普通房间一晚六十文。
因此一行人随便选了家,叶厘要了一间普通房间,江麦江芽太小,处在这陌生地界,他可不放心两个小家伙独自睡。
至于三辆马车的车夫,都去睡大通铺。
这客栈厨子的手艺没比路边摊好多少,叶厘便又将香菇肉酱给搬了出来。
这一次,江纪没写日记了。
吃了晚饭,他径直回房看书。
白天只顾着指点江麦,今个儿他还没摸书本——江麦背的内容太基础,他不能跟着江麦温习各种内容。
叶厘没有打扰他,趁着天还没黑,他领着两个小家伙和余采彭希明、余夫人余理谦余理年在镇上转了一圈,随后回客栈休息。
其实余世亭也想出来逛逛的。
在马车上颠了一日,身子骨都要颠散架了。
可谁知江纪放下筷子就去拿书,他只得收起心思,也回房看书。
其实,他此次纯粹是为了长见识、攒经验。
但江纪一个小年轻如此刻苦,他这个老大哥也不好懈怠。
一夜无话,第二日依旧是闷着头赶路。
第三日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府城门口。
岳老板夫夫坐在一辆牛车上,正等着他们。
双方见面,都颇为热情。
叶厘这边人数太多,因此岳老板也没招呼他们先在岳家住一晚——岳家小,根本住不下。
岳老板夫夫赶着牛车,领着他们往租好的院子而去。
岳老板租的早,因此院子地理位置不错,离贡院只隔了一条街,步行只需两刻钟。
院子很大,是个三进的。
而且岳夫郎是个细心的人,今日特意雇了人将整个院子打扫了一番,叶厘一行人可以直接入住。
灶房里放的还有干柴、大米、鲜肉、蔬菜。
这叫叶厘颇为感激,准备过两日就登门拜访。
岳老板夫夫却是连连摇头,让他们先安心备考,等考完再登门也不迟。
之前岳老板每次去野枣坡,叶厘都热心招待。
现在轮到叶厘来府城了,那他们夫夫不能失礼。
岳老板又详细介绍了附近的各种铺面,之后夫夫俩坐上牛车离去。
郑家车行的人也一并离去。
岳老板的大舅子是府城一家车行的管事,明日就派三辆马车过来,众人无需担心出门没有代步工具。
此时太阳已落山,天边只剩一抹橘色。
王嬷嬷、小环去灶房准备晚饭。
三家人都住正院。
余世亭夫妇年长,住在正房。
叶厘、江纪还有余采、彭希明住在东西厢房。
王嬷嬷、小环住在耳房。
两个保镖住在前院。
分配好房间,众人便回房归置行李。
在马车上颠了三日,每人都有些疲累,晚饭后,他们各自回房歇息。
江纪今夜也不再刻苦。
他要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去府衙递交公据、交报名费,之后就可以安心备考了。
第二日,一行人乘着马车去了府衙,等江纪、余世亭将正事办完,众人又去贡院门前踩点。
之前的院试,是在考棚举行,童生试还没资格动用贡院。
因此,江纪、余世亭也是头一次来到贡院门前。
未到考试时间,贡院大门紧闭。
且这贡院年份已久,大门上的朱漆已不复早年的鲜艳。
但这并不影响贡院的威严气派。
贡院占地面积颇大,整条街只这一个建筑。
站在贡院门前,瞧着两边长达百余米的长墙,江纪不由呼了口气,暗暗握紧了拳头。
照叶厘的话说,能不能跨越阶级,就看此次了。
踩完点,在外边吃了顿饭,之后江纪迫不及待的回去看书。
余世亭深吸一口气,也回房看书。
但叶厘、余采、余夫人几人没了要紧事,他们便乘着马车,先去采购日常用品。
像是浴桶,这得买呀。
要在府城住上一个半月,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可不能少。
日常用品购置齐全,第三日,留江纪、余世亭在家读书,叶厘余采彭希明余夫人带着四个小孩子又出门了。
难得来一趟府城,这不得大采购一番?
像是江纪上次买的那个多香味澡豆,此次得多买上几份,省得用完了没得用。
余采之前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东西,忙也买了好几份。
咳,他对澡豆的需求也蛮大的。
反正他和彭希明也没孩子跟着,今晚就可以试试。
另外,叶厘还特意去了银楼,准备给叶文、唐鱼的娃买套小首饰。
上次小如意出生,他送的是套银首饰。
这次也一样。
江芽背着他的大荷包,里边放了十几个铜板,还有两张五贯的银票。
前两年他买了大铜镜,将他的积蓄花去一大半,但攒了两年,他又攒出了十多两。
此次来府城,他特意带了十两。
准备给江大河一家还有叶家众人买些小礼品。
当然,少不了他自个儿的。
他自己挣的钱,他随便花。
因此,当叶厘大采购时,他也认认真真的跟着挑拣,买了些香囊、香珠手串、团扇等小玩意儿。
甚至还买了些造型独特的盘扣、漂亮的丝线。
虽然他现在还不会做衣裳,但难得来一趟府城,可以先买下备着,等以后再用。
余夫人看他捏着自己赚的辛苦钱,一副小大人模样,条理清晰的买这买那,更觉他可爱。
这小家伙五岁时就能挣工钱了。
现在更是花钱自由,一出手就能拿出十贯钱。
可比她家的两个娃强多了。
她家的两个娃,每个月只有两百文的月例。
从没亲自挣过一文钱。
嗯……小谦也就罢了,在私塾读书,颇为刻苦。
但小年没去私塾,日常由她教导。
每日空闲时间颇多。
以她看,小年也该进作坊干活,好挣些工钱。
多干活,多跑动,那说不定就能胃口大开了。
叶厘不知余夫人的计划,他连着逛了几日街,将东西买得七七八八,之后就不再往外跑,老老实实的同江纪一起备考。
像是做营养餐、收拾房间这些,他和两个小家伙全包了。
江纪只需做一件事:读书。
余夫人见他这般,便也不时给余世亭做些汤汤水水。
这下子衬得余采、彭希明二人有些无所事事。
他们俩独自出门了几日,将府城逛了个差不多,便也不再出门了。
但窝在家中,叶厘、余夫人各有各的忙碌。
他和彭希明只能翻翻闲书,或一同下厨。
而且,此次只带了王嬷嬷,王嬷嬷和小环又负责全部人的饭食,颇为辛苦。
他不好将一切杂务都推给王嬷嬷,因此彭希明日常还要做些活计。
每每这时候,他都有些无聊。
忍不住想东想西。
成亲以来,彭希明与他形影不离,一直在为他付出,将他照顾的极为妥帖。
现在瞧着叶厘、他大嫂的忙碌,他心头竟生出了几分羡慕。
他也想为彭希明这样忙碌。
齐心协力为同一件事奋斗,这才是夫夫/夫妻嘛。
但真叫彭希明去读书,他一是不舍得。
二是……
二是担心走上他阿爹的老路。
之前他完全没考虑过此事,反正他求的不是天长地久。
可现在,他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不得不考虑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