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青溪
郁青娩愣愣抬眸, 瞳孔小小缩一圈,在他清润瞳孔里怔愣几秒,微光轻晃, 似有什么在暗夜生长蔓延。
这话说的突兀且无厘头,可她却在那一瞬间懂了其中含义。
她说他是初恋男友,他说是实话。
但她仍保有清醒的,没任由理智出走, 没敢深一步联想,或许这实话也在指初恋无人超越。
赵成溪曲指, 在郁青娩额上敲了下,起身朝前走,语气拽死丢一句。
“下不为例,我很贵。”
郁青娩捂着额头,看着他闲闲懒懒身影,嘴角在昏黄路灯下翘起笑弧。
这趟送回家本是该在门口就结束, 可刚刚还借他名声拒绝人,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郁青娩打开门锁, 推门大方叫赵成溪进去。
凭他拽死了的性子,讲不准会大做文章。
郁青娩先发制人,“你刚才帮了我, 我请你喝杯茶作谢礼。”
赵成溪本没多想,却被她多此一举惹得生笑,本性暴露, “你懂不懂半夜带男人回家喝茶的意思?”
郁青娩手足无措, 谢礼惨变反问,“这有什么不懂的, 就是喝茶啊。”
似是晓得他话不会老实,举举密封罐头,以示清白。
“黄皮果酱冲茶。”
赵成溪拉开椅子,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挖果酱的人,“晚上叫男人喝茶,通常意不在此。”
闻声,郁青娩慢慢懂了深意,一瞬羞窘,挖果酱力道加重,“我才没那个意思。”
抿抿唇,义正严辞的,“是你喝太多半夜茶,心思不单纯!”
赵成溪不认这罪名,耸耸肩,“我可没喝过半夜茶。”
郁青娩压根不信,且不论他花名远扬,单凭一句话就能曲解延伸,就不是单纯的主,不是没喝过,怕是没少喝。
小镊子夹起冰块,置气般咚咚朝温水丢进几块。
迅速融化,浮沉起伏,杯壁生起冰雾。
前任关系又没立场,她不好表露明显,只能将杯子搁得脆响,以此来宣泄不满。
在她存有偏见的立场里,赵成溪又发表双标言论,“以后少叫男人半夜回家喝茶,像我这样单纯喝茶的可不多见。”
不仅双标,还要自夸!
郁青娩不愿跟他争辩,不情不愿“哦”一声,转身回去做自己那杯。
这还是那碟没吃完的黄皮果,沾蜂蜜吃了两个,实在觉得难以下咽,干脆跟视频学了做果酱,淡茶冲泡,微甜,还蛮好喝的。
赵成溪目光轻扫房间,在某处稍一顿,忽然说:“你还养了金鱼?”
郁青娩目光也投过去,应了一声,故意含糊其辞道:“刚搬来时就搁在那儿了。”
赵成溪倒是没想到这鱼养这么久了,上次过来被气到,只匆匆搭眼扫了个大概,更别提这不起眼的一尾金鱼了。
他起身走过去,难得冒几分雅性,想要几粒鱼食喂鱼。
可靠近一瞧才发现问题,这不是尾活金鱼,而是一条绕圈转的玩具金鱼。
晓得被耍,赵成溪轻笑了声,心想她还真是有长进了。
可转过身却变了脸,摆出一副被欺骗的弱小姿态,蛮告一状她刁钻促狭,没心肺,“骗人是吧?刚跟你同仇敌忾,你就这么对待盟友?”
郁青娩捧着杯壁,指腹白雾凝水,小抿了口,扮无辜,“我没骗人啊,我又没说这是真的金鱼。”
透明杯口后藏起弯起的唇角,偷喜表露十足。
赵成溪鼻腔哼出一声笑,轻扬了下眉,没计较话里几分真假。
垂下眸子,又瞧了两眼,懒着腔调,语气却是笃定的陈述句,“这是太阳能供能的吧。”
郁青娩有些意外,“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天赋异禀。”
她被噎得答不出话,默默捧杯喝茶。
赵成溪似是随口问,“怎么想到养一条太阳能金鱼?”
“因为方便。”
郁青娩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缓慢游圈的小鱼身上,有那么几秒放空,嗓音在夜色里衬出一分软糯,“只要有光,它就一直游,也不用老记挂着换水喂食,很省心。”
语调如同从炽光白日游到昏暗傍晚的金鱼,随着游速慢慢坠低,不易察觉,却又万般自知的低落着。
似身处沼泽,自救无法,只能任由泥淖吞没。
话音落下,她唇角随即弯起,是故作轻松的语气,“这是懒人之光,很适合我。”
而她真正想讲的是,不用担心承担不起它的未来,更不用怕耽误它。
“懒人之光?”
赵成溪重复着她的话,微敛眉,端视着她的神情,想寻出几丝虎踪猫迹,却一无所获。
不知该说她真如此想,还是该夸她演技精湛。
郁青娩依旧拎着唇角,说是啊,懒人之光。
接着搬出佐证,讲得头头是道。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养一只机械狗,但是现在的机械狗好像都没有脑袋,很像四脚怪物,” 她轻笑一声,玩笑道,“感觉看久了会噩梦。”
“我很颜控。”
*
傍晚昏昧不明,橘霞染透云层,连茂叶都细细描圈淡淡金边,随风落下斑驳光影,在见底咖啡杯里轻晃着。
郁青娩坐在油桐花树荫下,秀气鼻骨上架着副护眼银边镜,带着白色蓝牙耳机,细指捏着水性笔仔细记着笔记。
陈佳佳推门进来便瞧见这场景。
安静小院里只余密叶扑簌声,郁青娩坐在树荫下,细碎霞光将她拢在其中,细颈微折,白皙脸颊揉进淡淡金色里。
甚至连每一根发丝都有细碎光晕在跳跃。
美好到如一幅典藏复古油画,叫人不舍惊扰。
可她偏做了美画的破坏者。
“青娩,你怎么还在看啊,” 陈佳佳将分量不轻的纸袋朝桌上空处一搁,捏着袋边暴力朝两侧一扯,“我买了三文鱼盖饭,先吃晚饭吧?”
闻声,郁青娩将文档保存,边摘耳机边抬眸,“什么?”
陈佳佳被逗笑,重复道,“我说吃饭了。”
将食盒搁在桌上,边掀开盒盖边说,“猜到你会忘了吃饭,顺便也给你买了三文鱼盖饭,店家还赠了高汤,说什么一饭两吃。”
郁青娩这才垂眸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六点多了,下午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她便坐在这看科目一题库,转睫竟到了饭点。
她将电脑合上,抻了抻微僵腰背,声音透着几分疲惫,“佳佳,你要是不过来,我真的要忘记吃晚饭了。”
陈佳佳将盖饭递过去,“就猜到你得忘。”
郁青娩接过食盒,穰穰满盒,细指捏着木勺,将黄澄澄的蛋黄戳破,蛋液细流,同三文鱼和橙红鲑鱼籽搅拌在一起。
“你现在这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高考生呢,怎么考个科目一还这么如临大敌的啊?”
闻声,郁青娩顿了顿,笑着随口扯,“这不是怕考不过吗。”
她其实不是圆木警枕那卦,能这般废寝忘食,不过是为赵成溪那句“教她”。
当年分手冲击巨大,如今总是束手束脚,心态错位,日异月殊,心底梗着沉重过往,更叫她闭口藏舌。
心有所期,却顾虑重重,只能竭力抓住这份名正言顺的联系。
陈佳佳嚼着软弹鱼肉,含糊其辞的:“我考的时候感觉还挺简单的,不过现在新规越来越多,也真是蛮难背的。”
她又挖一勺,边吃边好奇的问,“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学车了?”
郁青娩闻言腮颊微顿,慢吞吞嚼了几下,垂着长睫,心虚微浮的找借口,“就是突然想学了,也没什么特殊原因。”
陈佳佳原是没多想,可郁青娩却忽然躲避视线,捏木勺戳米饭,瞧着这十足少女怀春的羞意,顿感事有蹊跷!
她忽地兴致盎然,搁下勺子,双手交叠搭在桌上,“我才不信没有特殊原因!快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
郁青娩心虚直身,抬手轻抵了下鼻尖,抚了抚下巴,手腕又落抵着桌沿,手指垂低轻刮着台面纹理,倏尔变多的小动作叫她心迹表露无遗。
音量更是虚的低下来,“也……没什么情况。”
陈佳佳瞬间了然,直戳重点,“没什么情况就还是有点情况嘛!说说!”
郁青娩张了张唇,却是无声,半垂长睫微扑几下,指尖划过细秀指骨,在掌心处掐了掐。
见遮掩不过,只好犹抱琵琶的半遮交代。
“我之前不想学是觉得教练爱骂人,现在想学是因为……” 她停顿两秒,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继续说道,“是因为有朋友说可以教我。”
此朋友非彼朋友,以交过超一只手男友的经验,陈佳佳断定这朋友不一般!
“是不是男性朋友?”
郁青娩忽地抬眸,瞳孔睁大几分,虽未言,却无声胜有声。
陈佳佳得意挑眉,“果然让我猜对了!”
她旋开高汤盖,捧着袋角朝碗里倒着,感叹道,“看来这月老也是叛逆第一人,你不求姻缘,却偏赐给你姻缘!也算是好事啊!”
“不过你这朋友是谁啊?同学会碰到的吗?能叫你愿意继续相处的肯定是人间绝色!”
郁青娩抿了抿唇,稍显纠结的:“他有些不好讲。”
她想深想复杂了,难分对错的过去,猝不及防的误会,叫她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同赵成溪的关系。
而两人间若有似无,勉强沾几分的暧昧,更叫她无法定义他们的关系。
陈佳佳不解蹙眉,“不好讲?有什么不好讲的啊?”
纠结几番,郁青娩斟酌道,“他是我前男友。”
比起将那日进小院的人,似乎前男友更好解释些。
陈佳佳闻声淡定地“嗯”了声,几秒后忽地瞪大双眸,惊讶张唇,如能吞整颗鸡蛋,缓了几秒后,惊道,“我靠!前男友?!那、那晚赴约那个前男友?”
郁青娩点头,“嗯,是他。”
陈佳佳倒吸一口气,声调扬起。
“所以他真的对你蓄谋已久,图谋不轨,贼心不死啊!”
第27章 27.青溪
“……”
郁青娩下意识否认, “他应该没有这个意思。”
边说着尾音边朝下落着,带着不自知的低落,还夹杂着几分不确定的期待。
话落勺子尖戳了戳鱼肉, 很浅地拎拎唇角,“总之我跟他现在没什么。”
但这下意识的话却她不自知的,又隐秘暗藏着的期许暴露。
陈佳佳品出几分深意,但又怕她面薄, 没直言,另起话题问:“高富帅, 他占几样?”
“应该都占?”
郁青娩思考几秒,以疑问表谦虚。
不论赵家,单论赵成溪,他就已远超高富帅无数筹。
“那我觉得这回头草也不是不能吃!”
但陈佳佳正经不过两秒,暧昧眨眼道,“不过你们要真重燃爱的火花, 还是有必要验验货,毕竟生活和谐也是蛮重要的嘛!”
听到这话, 郁青娩手指微抖, 指尖的木勺差点落地,双颊在温风里渐渐热红,连耳根都缓缓染上红晕。
她慌乱夹起一块厚蛋烧, 抬手塞进陈佳佳嘴里,舌头打结的:“快、快吃饭吧!”
陈佳佳边嚼边笑,还不忘继续打趣说, 要直面需求, 不要害羞嘛!
最后以郁青娩面赤要赶人收尾。
但这话实在余威巨大。
再见到赵成溪时,这话如魔音贯耳, 在郁青娩耳边立体环绕。
她下意识垂眸,目光朝下落去,未聚焦又飞速移开,偏过脸不敢瞧他,半遮在发间的耳廓却渐渐透红。
怕他瞧出端倪,她轻咳两声,佯装自然的随口一问,“你等了很久吗?”
赵成溪哪能承认他一早就来等着,端起高冷气质,抬眉拽声的:“当然没有!我也刚到。”
但这生硬高扬的语调却将他撒谎的心虚描摹十足十。
那天郁青娩在俱乐部讲要学车,他原是没当真,但没想到隔天她真发来消息,问他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看清信息内容时,他瞳孔骤缩,指腹脉搏瞬时乱序。
仅愣住两秒,便极迅速落指回复,像是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撤回似的。
更如初尝心动般,生出立时昭告天下的激动情愫,而当天,俱乐部全体放假。
得知她考试时间,较劲般端起架子,瞧着大发善心似的,高冷发来伶仃两个字。
【送你。】
可高冷本人却提前一个小时来到羡仙巷,又怕被郁青娩撞见,没敢离车,平时懒散惯了的大少爷,在潮闷暑夏里,憋屈的窝在车厢里生熬。
麻衬后背更是被汗洇出几点深色。
郁青娩抚了抚颊面吹乱的发丝,“那就好。”
两人神情破绽百出,可偏皆心怀鬼胎,未曾注意细枝末节,只想快速揭过这页。
赵成溪咳一声,“走了,不是三点考试?”
“哦,好。”
车子依旧停在临街商场,不算太近,一路走去闷出些薄汗。
郁青娩打开车门,未散冷气倏地刮面,吹散几分潮热,她不禁舒服地低柔喟叹一声,更是对赵成溪刚刚的话深信不疑。
连冷气都没散尽,哪能久等。
但赵成溪却智商打结,心虚不已,略显慌乱的打开音乐,轻咳一声说听歌吧,生怕她会问起车内冷气。
郁青娩没多想,只轻声应好,轻缓钢琴曲充盈车厢,叫人莫名心静。
可半晌车子都没启动,就在她疑惑侧首时,赵成溪忽地靠近,他身上那种浅淡气息倏时侵来,将郁青娩密匝裹住。
她下意识拢住呼吸,小口呼气,连声音都随之低下来。
“你……”
超跑车厢窄狭,她手撑车座朝一侧避去,却只能挪动几厘米,如愿者上钩的鱼,任由渔翁为所欲为。
直至他伸臂越过她肩,修长手指拉住安全带,簌簌低声里轻响扣住。
赵成溪靠回椅背,单臂撑着方向盘,重新端起那股游刃有余的拽气,鼻腔溢出一声淡笑,开口提醒。
“安全带。”
郁青娩唇线倏松,面露尴尬,难为情从脚底直冲后脑,手指下意识攀上身前宽带,寸寸握紧。
张了张却哑然未语,几秒后,嗓音紧张的说了句谢谢。
她垂低睫毛,没好意思瞧他,更没脸讲刚才误会他要亲自己。
赵成溪清清淡淡应了一个单字,“哦。”
车厢重归寂静,郁青娩等了好一会儿,又默数六十秒,也没见他有开车的意思。
她不免好奇抬眼,提醒道:“你……不开车吗?”
赵成溪抬了下眉骨,唇边依旧挂着那点“看透你”的笑意,答非所问的,“我当几天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可郁青娩却觉得他嘴角弧度刺目,试图装傻,“没……”
似怕没可信度般,又缓声添了句。
“认识啊,哪儿不认识了。”
赵成溪勾唇乐了。
他曲臂支在方向盘上,微偏着头,指骨抵着下颚。
似是觉得她话实在有趣,不依不饶的:“你认识我哪儿?”
低声带笑的嗓音在狭窄车厢里更显沉磁,平添出几分隐匿不明的暧昧暗示。
又因着那番话余震巨大,郁青娩下意识想歪,惊慌又难以置信地抬眸,双眸微微睁大,却又羞臊心虚地随即垂下眼睫,不好意思瞧他。
只是抬手虚推了推他手臂,避而不谈,舌结催促道,“你快开车吧,等、等会还要考试,不要迟到了。”
赵成溪见好就收,没真将人惹得恼羞成怒,轻笑着应了一声,顺着她虚浮无感的力道抬臂,启动了汽车,手搭在黑色方向盘上,指骨分明,利落打着方向盘,驶出车位,汇入拥挤车流。
因着刚刚小插曲,前半程气氛有些尴尬。
直到赵成溪随意丢出几个寒暄问题,郁青娩心底最后那点羞燥才如水汽蒸发,紧绷腰背松弛下来,舒服窝在副驾驶。
车子减速开进驾考中心。
虽不没有多严苛考规,但陪同的人也不好明目张胆进考场。
郁青娩捏着包链,站在斑驳树荫下,望着他潋滟瞳底,很体谅替他想,说他可以找个咖啡店等着,车子里太热了。
赵成溪手插兜靠着车身,抬了抬下巴,没应,只是懒懒催人,“进去吧。”
见他未应,郁青娩很浅地折了下眉心,“这里很热,你不要在这等。”
他闻言勾唇,无奈话却混着几分旖情。
“操不完的心。”
郁青娩不太服气地微压了下唇角,很想再讲点什么,可又怕太像没话找话,只好作罢。
她抿抿唇,脚步轻挪一寸,“那……我进去了?”
“昂。”
见她这犹犹豫豫,他莫名好笑,唇角抬起弧度,“怎么?临阵怯场了?”
郁青娩闻声望住他,扬声反驳,“没有!”
她攥紧手中温热细链,心底生怨,诽他怎么这么没情调,刚刚犹豫是觉得这场景太像高考的时候了,还有两人间朦胧不清的气场,如同完美复刻。
可这怨气刚生,下一秒又被现实刺醒。
她没资格谈论情调问题。
思及此,她不敢看他了,心底倏尔涌起的情绪几乎将人吞没。
沉向无尽深海。
咫尺距离里,赵成溪将郁青娩情绪变化看的清楚,自然看出陡然低落的情绪,他辩不清源头,也无辩的意义。
他走近几步,抬手在她后脑轻拍了下。
温热细风里,声线也显得低柔,如涓涓细流,愉人愉心。
“考试加油。”
在赵成溪轻柔动作里,郁青娩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细密电流扑簌乱窜,心底低闷溘时消散,在他掌心里扬起细颈。
早有预料的视线相撞,还有那一瞬的心跳同频。
他顺势揉了下,“进去吧。”
郁青娩抑制着失控心跳,在耳膜鼓躁里点了点头。
“好。”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赵成溪忽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洲城高考,惯例两校过半考生互换,那年碰巧是深港和钟山两校互换,郁青娩的考场被排至钟山,同赵成溪只隔一层。
那时每科结束,他们都会悄悄碰面,同此刻几乎如出一辙。
少的只是那份心知肚明,却未戳破的青稚情愫。
思及此,他不由折颈失笑。
似是读懂她幽怨低落并行的眼神。
*
侯考大厅人满为患,铁背连排座椅空无虚席,嗡嗡运作的空调在此刻显得吃力,热气刮肤,毫无凉意,反倒很是潮闷。
郁青娩在候考区领了排号小票,在待考区又等了会儿才被叫到号,她在存包柜存好东西,按考号找到考试电脑坐下。
虽然备考蛮认真,但时间短又自觉没天赋,真开始答题时还是紧张得手心生汗,边答题边脑中算分,模拟不及格自我安慰的说辞。
周围不少人答题飞快,提前交卷离开。
但她没敢提前交,反复检查,硬是将四十五分钟熬完,最后电脑自动交卷。
在打印处拿到成绩单时,郁青娩心才落地,垂眸看着成绩栏的“96”,抿平的唇瓣蓦地松开,嘴角缓缓拎起上扬笑弧。
朝外走时,交迭小腿不自觉加快。
郁青娩从斜挎小包里拿出手机,刚要给赵成溪打电话,便在大厅门口迎面撞上人,她眸底浮上一抹惊讶,双瞳睁大,浓长睫毛轻扫着眼皮。
她弯唇笑起,“你怎么在这儿?”
赵成溪抬了下肩,很是轻描淡写,“等你。”
郁青娩目光落在他额面浮起的薄汗,猜到他刚刚该是没离开,一直在考场外等着,几丝微讶后是风吹涟生的欣喜。
下一秒,她嘴角不受控上扬,没刨根问底,反倒顺着他的话轻“哦”了一声。
赵成溪抬臂背在身后的手,竹节长指间还捏着个小巧的荷花。
墨字宣纸,层叠绽开,萤火淡光自花芯映亮。
他轻咳了声,略显生硬的。
“碰巧遇见就买了。”
第28章 28.青溪
郁青娩抬手遮唇, 软声低呼地感叹了句好漂亮啊。
接着抬手接过小巧荷花灯。
她垂眸瞧着它,指尖拨弄薄翼般地花瓣,半抬起眼睫看向赵成溪, 尾音带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考过?”
赵成溪抬了下唇,不答反问,“你没有吗?”
闻言,郁青娩弯了弯唇角, 挥了挥指尖捏着的薄纸,嗓音轻扬含笑。
“我考过了!九十六分!”
赵成溪也跟着弯唇笑, 抬手竖了竖大母指,没见识般十分浮夸的说她好厉害,接着轻抬了下眉骨,“带你去庆祝一下?想吃什么?”
郁青娩跟着他踩阶而下,笑应好啊,又问, “吃什么我说了算?”
闻声,赵成溪微偏过身子, 目光落在郁青娩迎光白皙的脸颊上, 将她唇边那抹不明显的狡黠笑意纳入视线,但依旧顺着她的话点头,“你说了算。”
郁青娩雀跃更甚, 扬声催促他快点。
从驾考中心到永西街夜市不算太远,又未至高峰期,不过二十几分钟车程, 夜市深藏于居民区, 车子只能停在一街之外的停车场。
永西街夜食鼎鼎大名,还没到饭点, 就已熙熙攘攘,小排长龙。
露天窄街一眼望不到头,小吃摊贩鳞次排开,渐暗夜色下灯火通明,香气四溢。
靠街口最近卖沙嗲串的老板娘,边着蘸料刷猛戳,边扯着嗓子喊嚷,声音穿透力极强。
自从上次在羡仙巷碰见赵成溪,郁青娩便存起了心思,想带他来一次永西街夜市,只是凭那时境况,这番心思太过异想天开。
哪曾想走向倏转,那刻的不切实际,转瞬成为此时的既定事实。
郁青娩心猜赵成溪没见过这样的市井场面,侧首看他,果然瞧见他敛着眉心,薄唇抿平,周身更是透着毫不掩饰的抗拒。
她不禁轻笑出声,明知故问的:“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赵成溪闻声垂眼,眉心舒展几分,“没来过。”
“以前去过小吃街,但没这么……” 他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眉心褶皱加深几分,艰难措辞,“没这里这么热闹。”
高中那会儿,他也同沈时斜去过钟山附近的小吃街,人多热闹,但远不至此刻堪称锣鼓喧天的架势,喧嚣得叫人几近耳鸣。
郁青娩惊讶顿足,瞳孔睁大几分,讶异瞧着他,似是没想到他曾去过小吃街。
察觉到身侧人落后,赵成溪驻足,侧过身望着她。
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心下了然,朝她走近几步,莫名好笑看着她,“有这么惊讶?”
郁青娩点点头。
赵成溪单手插兜,抬了抬下巴,淡哼了声,“瞧不起谁?”
她瞬时反驳,“哪有。”
他鼻腔溢出一声淡呵,“最好是。”
郁青娩讪讪一笑,抬手轻推着赵成溪的手臂,叫人往前走,生硬转移话题,“这里只是瞧着乱,但能挖到好多宝。”
似是怕他反悔落跑,搬出之前说辞,“你自己讲的,酒香深巷,容易藏老字号,这里正适合市场调查!”
赵成溪闻言乐了,唇角高抬,眼下卧蚕微微露出,阔肩随之笑抖了下,倒是蛮配合的点头,“行,我讲的。”
他这语气,特像这说辞是她现场杜撰的。
郁青娩略微不满的,在他视角盲区轻撇了下嘴。
接着带着人,凭记忆走向以前常吃的炸物小店,还是阿婆阿公两人,还是如旧的灰底红字招牌,万般亲切。
他们排在队尾。
郁青娩看着热气腾腾的炸物区,似有热雾刮来,眼角莫名生起湿意,她轻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这家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阿奶还在的时候,经常带我过来。”
赵成溪闻言微愣,眉心缓缓收紧几分,稍显谨慎的:“你阿奶她……”
从前恋爱时他经常听她讲阿奶,也知老人家身体蛮健康,重逢至今,更是在心底默认阿奶还安稳在世,但此刻听到这话,却叫人觉得事实似非如此。
她语气平和道,“去世了。”
赵成溪唇线抿平,眼神晃了晃,想要开口安慰,却瞬间词穷,直觉所有宽慰都毫无重量,无济于事。
见他倏时沉默,郁青娩仰颈瞧他,弯唇笑了笑,“不用安慰我,阿奶已经去世差不多九年了,再脆弱也足够坚强起来了。”
这轻飘飘的话却如重石坠落,在赵成溪心湖砸出滔天巨狼,气波猛涌。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骨节绷出青白,眼底划过一抹错愕,眉心更拧紧几分,对她的话很是意料之外。
没想到阿奶去世竟如此之久。
去世差不多九年,那便是在他们分手前后。
思及此,他胸腔瞬间震颤,心脏骤然缩紧。
她刚才的话更是如锤在耳侧重敲,周遭喧嚣吵闹声遽然减弱,并非绝对寂静,而是一寸寸拉远,叫人直觉恍惚。
某种猜测从心底浮现。
叫人不禁生畏。
回洲城以后,这是郁青娩第一次来逛永西街夜市,之前偶尔有几次路过,也只是匆匆瞧一眼,从来没靠近过一步。
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
这条街,从头到尾,充斥着她同阿奶的记忆,不想触景伤情,所以干脆彻底避开。
可因为有赵成溪在,她无端生出勇气和期待,想同他来一起来这里,想同他从街口到街尾细细致致地逛一圈。
两人买完东西,想找位置坐下,恰好碰见一对情侣吃完,小店角落空出一张临街小桌,配两个白色塑料高脚凳。
郁青娩将小吃从袋中拿出,热气腾腾摆了满桌,拆最后一碗砂橘糖水时,她蓦地想起什么,抬眸看着赵成溪,“你要湿纸巾吗?”
这猝不及防的问句叫赵成溪愣住几秒,浓眉顺势微抬,目光在郁青娩盈满暖光的巴掌脸上摹来一圈,似是在细思她这话中含义。
倏尔想起从前恋爱时,她不满地挑剔他,说太讲究叫人压力好大,他没诚意且不走心的哄人,还随口扯来胡话。
按田忌赛马来讲,太讲究跟不讲究是绝配。
思及此,赵成溪唇角不由深陷,轻敲桌面的指尖顿住,掌心朝上,修长指骨弯了弯。
郁青娩心道果然,从包里翻出独立包装湿纸巾递过去,原以为他要擦桌子,谁知他拆开后竟又递给了自己。
她目光轻落,愣在他不按常理的反应里,疑惑地“啊”了声,双眸也睁大了几分,不明所以。
赵成溪抬了抬下巴,“擦擦手再吃。”
郁青娩慢半拍“哦”了声,接过湿纸巾,擦第二根手指时溘地抬眼看过去,目光落在他唇角很浅的弧度上,这才忽时明白过来。
他原是没那么讲究了,却故意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根本就是在得意,在耍人!
她蓦地咬唇,懊恼刚才的多此一举。
赵成溪也知见好就收,拿起吸管顶开透明包装,戳进红色盖口,将冰泰奶放到郁青娩面前,将她眼底幽怨瞧的一清二楚,却故作未闻。
他扬了下眉骨,嘴角弧度深陷,直接扯远话题,“奶茶代酒,庆祝你顺利考过科目一。”
听到这话,郁青娩心底刚冒尖的气闷怨悔顷时偃旗息鼓,不得不承认,他依旧惯会拿捏人心,她捧住凝冰雾的杯壁,嘴角勾起矜持笑弧,“谢谢。”
接着低下细颈,咬着管口吸了两口,冰凉甜腻。
忽地想起什么,郁青娩微偏首,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真的会教我开车,对吧?”
赵成溪抬眸,望进她昏暗光线下清亮眼眸,指尖在桌面轻敲了下,玩劣翘唇,懒着腔调吐出两个字。
“假的。”
郁青娩闻言拧眉,腰背绷直几分,信以为真地气闷道,“你怎么还骗人!”
她握着杯壁的秀气指骨节不由蜷紧,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唇瓣也越压越平。
瞧她信实,赵成溪不由轻笑出声,肩膀也跟着轻颤两下,抬起手臂,曲着指尖在她额面上敲了下,笑腔道,“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我讲什么你就信什么?”
赵成溪力道很轻,没什么痛感,但郁青娩依旧蹙眉“哎哟”了声,抬手捂住额头。
她抬起眸,在半遮的狭窄视角里,望进他那双含笑的潋滟眼眸,耳际莫名回响起他刚刚那句话。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以前,是个久远又咫尺的词。
重逢至今,他们似乎从未谈过过去,就连不明不白的暗指都很少,除却书店那次,这大概是第二次。
在喧嚣热闹的街巷,叫人莫名分不清现实幻境。
郁青娩心脏莫名乱撞两下,不受控的在他面前露出从前才有的小情绪,不服气地哼了声,“明明就是你骗人在先。”
赵成溪闻声轻笑,事不关己般“哦”了声,似旁观般评判,丝毫不留情面。
“那我可太坏了。”
长指捏着细竹签,插起一块牛筋咬了口,他蛮意外的抬了下眉骨,很是难得的评价说味道还不错。
郁青娩见状轻撇唇,故意挑刺,“那你可真难伺候。”
话落,便垂眸不瞧他,细指捏出一串油炸皮蛋,垫着纸巾小口咬着,白皙腮颊微鼓,外皮酥酥脆脆,蛋芯软糯。
拧紧的眉心因这酥软口感而松开几寸。
赵成溪肩侧轻倚着墙面,单手撑在桌上,抬指轻敲着,视线在她半垂长睫上停留几秒,瞧着她无声赌气的样子,不气反乐,唇角不自觉扬起呼吸。
他朝前倾几分身子,目光落在她半垂的翘睫上,很是好脾气的反问。
“郁青娩,你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这话讲得太暧昧,郁青娩心脏忽地轻颤一下,似是只要她点头,就能收获无尽纵容般。
她捏着竹签的手指忽地收紧,指腹下垫着的纸巾被抓出乱褶,指尖压出半月青白,心虚无处遁形,却偏故作淡定的否认。
“我才没有。”
赵成溪勾着唇角,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撑着下颔,半垂着眼皮,目光在她眉心浅褶停了几秒,笑腔拆穿,“郁青娩,你挺行啊,现在连敷衍我都很敷衍了。”
郁青娩可不接这平白无故的大帽子,“我什么时候敷衍你了?”
他哼笑一声,“现在。”
郁青娩:“……”
赵成溪善心大发,好心提点一番,话却讲得夸张,“瞧你这眉皱的,还说没跟我闹脾气?多大仇多大怨啊,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郁青娩彻底无言。
他真的好离谱。
她抿抿唇面,不想跟他讲道理,干脆破罐破摔,抬眸直视她,“我就是真闹脾气又怎么了?”
这份自暴自弃里还带着几分试探。
想看看他能让到哪步。
赵成溪不恼反笑,半垂下眼,唇角弧度明显,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扬了下眉,懒着腔调,“不怎么。”
他掀起眼皮,“我哄哄你?”
浸润笑意的懒声似是带着无形小钩子,在耳膜,心脏上细细抓挠,叫人心痒难耐。
郁青娩指尖轻颤,蓦地脱力,沾着酸甜酱的炸物“啪嗒”一声掉落,在透明袋面滚出凌乱痕迹,抓空的手指缓缓攥进掌心。
她唇瓣微张着,瞳孔收紧几分,无一不张示着惊讶。
小桌半掩在店家遮棚下,在熙攘喧闹的人群里隔出稍显寂静的一隅,两边店面亮着鳞次灯光,侵来昏暗不明的暖光。
几寸暖调的光落在郁青娩脸上,脂白双颊上浅浅浮起的淡粉色被映明几分。
赵成溪细细瞧着她,自然没略过那抹粉晕,他低笑直白的:“郁青娩,你脸怎么红了。”
郁青娩闻言心悸,下意识抬手遮住腮颊,手背下明显温烫感叫她愈加心虚,垂下的长睫无意识轻颤,底气不足的反驳,“我这是热的!”
“这不是脸红,我、我有什么好脸红的……”
话虽如此,可愈讲愈低的音量却同话意背道而驰。
赵成溪旧调重弹,又懒懒“哦”了声,可这会儿郁青娩心虚得很,这平缓的一声听在她耳朵里瞬时变得怪声怪调。
她蓦地抓起另一串裹满酱汁的油炸皮蛋,壮士断腕般飞速递过去,语调高扬着,“你不是要哄我吗,你、你把它吃了,我就原谅你。”
那场恋爱,虽短却也细致,叫郁青娩在赵成溪面前难以遮掩情绪,多次无处遁形,可反作用力下,她也对他很了解。
比如食物里,赵成溪最讨厌吃皮蛋。
果然下一秒便看到他如她所料那般,瞬时蹙紧眉心,黑眸中布满反感,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满满张示着拒绝。
郁青娩心底羞赧溘时消散大半,嘴角弯起笑弧,眼尾勾起浅浅小得意,细指捏着木签朝他面前递了递,加码似的搬出他的话,“你不是问要不要哄我吗?”
赵成溪瞬时气笑了,鼻腔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学会拿捏我了,是吧?”
她腰背绷紧几分,故作无辜,“没有啊。”
这分明是摆事实讲道理。
他又哼一声,声线更冷几分,却抬手拿过那串炸皮蛋,皱着眉心,很是嫌弃的丢下四个字。
“你最好是。”
第29章 29.青溪
回到羡仙巷时, 刚过九点,恰是热闹时,斑马线两端挤满捧热食的路人, 香气顺着温热晚风四溢,路灯投下昏暗暖光,浮尘飞虫在光下飘萦。
郁青娩借着昏昧光亮,微仰颈去瞧身侧男人, 紧敛眉心,鼻峰高挺, 下颚线凌厉而明显,宽肩更衬出一身高冷。
但微鼓起小团的左腮却弱化他周身气场。
郁青娩目光在他微鼓腮颊停顿两秒,心口莫名漏跳一拍,她略显匆忙收回视线,曲起细指,在鼻尖轻抵了下, 唇角在阴影里不受控的拎起弧度。
还未等压平笑弧,身侧忽地传来一声冷哼。
郁青娩动作微僵, 心虚轻咳了声, 故作自然地收回手,仰首看他时,唇角弧度早已压平。
“怎么了?”
赵成溪单手插兜, 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垂眼望两眼她轻软茫然地眼神,扯唇又冷嗤一声。
他舌尖微动了下, 用力咬碎硬糖, 薄荷味极冲,凉意瞬时四散, 甚至连后脑都直觉泛冷。
缓了好一会儿,他皱深的眉心才松开几寸,接着垂下眼,瞧着身前人缓声说:“郁青娩,你现在是真行。”
语气听着无异,却莫名叫她品出一丝咬牙切齿。
郁青娩微攥了下指尖,指尖捏着的荷花小纸灯也跟着颤了颤,随即自证清白般急道,“我没笑你。”
抬眸间,对上赵成溪唇角那道若有似无的冷淡弧度,视线上移几寸,那双幽深潋滟的黑瞳似时在无声问道我说你笑我了吗。
郁青娩溘时抿唇,讪讪一笑,刚指尖在指腹胡乱掐划着,借口难寻,不由舌结,“我……我那是……”
赵成溪脚步顿住,微躬下身子,将她脸颊笼进身前阴影里,似笑非笑的问。
“你什么?”
骤然拉近的距离,叫郁青娩呼吸猛窒,连心脏都缓跳几秒,下意识朝后退了几厘米,垂在身侧的手指随之紧攥成拳。
她看着他潋润眸子,还有眼中映出的伶仃小影,满满占据着瞳底,不留丝毫空隙,瞬时叫人乍生底气。
眼前男人似不满她沉默,抬了抬下巴,说问你话呢。
郁青娩松了松汗湿掌心,轻启唇瓣,柔声说:“我觉得你有点可爱。”
音量细细弱弱,如探爪试探的小白猫,战战兢兢。
闻声,赵成溪眉心瞬时蹙紧,面上表情皲裂,忽地直起身子,阴影骤然消失叫郁青娩睫毛轻颤,细颈仰高,视线上移,再此落在他脸上。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缓两秒,问,“我?可爱?”
郁青娩直觉他有些恼怒,犹豫几番,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沉默两秒,她又解释道,“刚刚你吃糖的样子,很像以前的你。”
以前那个拽中带着可爱的你。
八年时间虽没将赵成溪身上张扬气焰消磨殆尽,但深邃凌厉的五官,还有他眉宇间积淀的深沉和捉摸不透总叫郁青娩陌生,似隔着一层浓雾,瞧不清,碰不到,浮在半空,久不能落地。
试图去找寻他身上残留的熟悉感,却近乎一无所获。
可他微鼓腮吃糖的样子,却如影片倒退,同久远前的画面重合,还有那股熟悉的少年气,干净清冽,不染尘俗。
赵成溪怔愣在她的话里,薄怒表情有一瞬凝固,几秒后,他微动了下唇,压在心里的话几欲破土,却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刻顿住。
他微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稍有些颓败的扯了扯唇。
郁青娩察觉到赵成溪瞬间的低落,还有他的欲言又止,朝他走近一小步,轻启唇想要问他怎么了,“你……”
她不高的声音被远处传来的叫声压过。
“郁青娩!”
郁青娩下意识扭颈看去,瞧见陈佳佳拎着水果小跑过来,凌乱长发被白色发箍随意拢着,穿着一条米色及膝家居裙。
陈佳佳微喘了两下,眼神晶亮,视线在郁青娩和赵成溪身上来回扫着,薄红脸颊冒着抑制不住的好奇。
她挎住郁青娩手臂,拐了两下,“青娩,不介绍一下?”
郁青娩听出陈佳佳话里暗示,将手指蜷进掌心握紧,佯装镇定地开口,“他是……”
可刚开口便顿住,拿捏不住要怎样介绍他。
陈佳佳急不可耐的催促,“他是什么?”
郁青娩抿了抿唇,微掀眼睫,目光落在赵成溪身上,便瞧见他饶有兴味的瞧着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翘着,似乎也很好奇她要怎样介绍。
她遽时如烫到般收回视线,将指尖压进指腹的瞬间,声线虚浮地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陈佳佳闻声咧唇笑,暧昧的拖长音“哦”了一声,挑挑眉梢,故意咬重音:“高中同学啊,那这缘分很深哦!”
这话说得暗昧,似混着若有似无的暗示,听得郁青娩心脏猛缩了一下。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长睫,没敢去瞧赵成溪,可脑海中却莫名冒出他此时的表情,眉骨高抬,唇角扯着参透一切的得意弧度。
思及此,郁青娩更觉身前投来的视线灼烫,她蓦地攥紧手指,急声道:“我跟佳佳一起回家就好了,你不用送我了。”
说完也不等赵成溪反应,反手拉着陈佳佳的手臂,脚步急促又凌乱地朝巷口走去。
赵成溪抬眸,视线落在郁青娩伶仃身影上,细瞧出几丝落荒而逃的心虚,他半垂下眼,唇角微陷,鼻腔溢出一声淡笑。
浓睫半遮的瞳底浮出几分不自知的柔和。
见人消失在巷口后,赵成溪拿出手机,长指捏着手机抵在耳边,微敛着眉,视线落在灯火昏寂巷口,对电话那端肃声交代事情。
良久后,他淡腔低喃,下坠尾音隐匿在喧闹里。
“郁青娩,你瞒过我吗?”
*
暮夜昏昧,窄巷灯影轻晃,灰墙上架着的空调外挂机嗡嗡运作,扑出的一股股热气落在快速交叠的小腿上。
郁青娩被身后乍然的尖叫声给惊住,她顿住脚步,扭首朝后看去,便对着陈佳佳一双因惊讶而瞪大的双眸。
她愣了一秒,疑惑问道,“怎么了?”
陈佳佳双唇上上下下张合,双手抓紧她的手臂,好半晌才结巴讲完一句整话,“他、他是不是那天……那天在你家换衣服的男人?!”
闻声,郁青娩心脏微咯一声,眼神心虚乱飘着,支吾着艰难启齿,“你……你怎么知道?”
陈佳佳抬手,“啪”一声拍在前额,扬声惊叹,“还真是啊!”
郁青娩脸颊浮起浅淡红晕,音量低低地“嗯”了声。
垂在一侧的手指无措地蜷了蜷。
那日在门口,陈佳佳只是匆匆瞧了眼赵成溪帽檐下的侧脸,若不是拐进窄巷后,她好奇回首,看着他半掩在阴影里的模糊身影,觉得似曾相识,她压根不会想到这种可能。
在郁青娩这里,能等堂入室,还有来有往的男人,这可是头一个!
这太不可思议了!
心底八卦之火燃烧旺盛,陈佳佳立马拉起人,汲汲忙忙朝前走,郁青娩被拽得脚步稍一踉跄,轻“哎”了一声,小跑两步才面前跟上她的疾步。
回到郁青娩家,陈佳佳将整兜水果朝桌上一丢,火急火燎拉过高脚凳,撑着台沿坐上去,双手交叠搁在身前,激动的:“快快快!展开讲讲!”
“滴”一声,空调缓缓启动。
郁青娩调好温度,闻言轻“咳”了一声,如无其事般,“讲什么?”
陈佳佳故意肃了下脸,“不准明知顾问!”
接着双眼亮灿灿的,心急火燎的催促,“快讲讲你跟这位高中同学的故事!”
郁青娩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两瓶淡绿包装的凉茶,边旋着白色瓶盖边故作镇定地说:“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佳佳灌了口凉茶,砸了砸嘴,“哼”了声,有理有据的:“能登堂入室,穿你的衣服,说明关系不简单!又是高中同学,明显有前缘!今天还陪你考试,这能叫没什么好说的吗!这是能滔滔不绝的程度了!”
郁青娩低声咕哝了句也没有吧,微垂的长睫很轻地颤了颤,平日那股游刃有余尽褪,只余少女怀春的青涩。
她松开握紧瓶子的手,抬手抚了抚耳际垂落的碎发,冰凉指腹虚碰道耳廓,热度愈加明显。
陈佳佳哪曾见过这样的郁青娩,手臂撑着台面,朝前倾了倾身子,借着吊灯暖光细细打量着,巴掌大的瓷白脸颊氤出浅粉,连耳垂都爬上红晕,同平时的从容大有迳庭,无一不昭示着这位“高中同学”的特殊。
她忽地福至心灵,“所以你学车是因为他?”
郁青娩闻声抬眼,轻润眼眸有一瞬懵懂,惊讶地张了张唇,没想到她连这都猜到了,只好点头承认了。
“看来多年后重逢,高中同学擦出爱火也不全是小说啊,” 陈佳佳不由撑腮感叹,又腹诽这情节怎么就落不到自己头上,遗憾之际,她蓦地想起什么,又亮着眸追问,“那你前男友怎么办?”
郁青娩闻声呛住,偏头低咳了几声,又抬手抽了张纸巾,对叠后按在唇边轻擦了两下。
她顶着呛红的脸,犹豫着低语,“其实……”
指骨微蜷,指甲在纸面重力划着,心里涌起一阵虚意。
陈佳佳迫不及待,“什么?”
“其实他就是我的前男友。”
郁青娩闭了闭眼,轻声掷出一记猛雷,炸得陈佳佳头晕眼花,沉默几秒后,她才难以置信的尖“啊”了一声,又后知后觉低骂了一句。
陈佳佳吞了吞喉咙,很是受惊地颤音说:“不行,等等,你先让我理理。”
“所以你初恋就是前男友,是之前来你家的,也是你去还东西的,还是要叫你开车的人!?”
语气越扬越高,堪比中头彩拿奥斯卡的激昂。
郁青娩抬眸,在陈佳佳急迫求证的目光,她点了点头。
陈佳佳抬手扶额,眼里的震惊满到快盛不下,不由喃喃自语,“简直破镜重圆照入现实啊,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小说局啊……”
而且这位前男友兼高中同学颜值也是一绝,不然也不会叫她匆匆瞥见就能记到现在。
沉默几秒,郁青娩还是开口解释了下,“佳佳,我之前不是故意要隐瞒你,那会儿我跟他的关系有些难讲,所以我才……”
虽然始料未及,但凭陈佳佳阅文无数的经验,此刻已经很好消化,听到郁青娩的话后,她连忙摆摆手,丝毫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我不在意那些,这本来就是你的感情嘛,就算是穿一条裙子的姐妹,也没有事无巨细交代的道理啊,对吧?”
郁青娩松了口气,弯起唇,轻“嗯”了一声,心里不禁涌动起暖意。
“不过……” 陈佳佳故意顿了顿,接着嘿嘿一笑,抬手推了推她的手臂,“我还是对你们的故事有点好奇,你挑能讲的给我讲讲呗。”
郁青娩无奈一笑,“好。”
她跟赵成溪的过去,简单到三两句就能讲明,也复杂到通宵也难以言明,只好避实就虚的讲了大概。
虽然她没明讲,但陈佳佳还是猜到些许,试探着问道,“那你们重逢这段时间,从来没讲过过去的事吗?”
“没。”
“他也没……追究过你分手的原因吗?”
郁青娩垂下睫毛,视线落在半蜷的指尖,搭指轻掐了几下,声音带起几分虚浮,拖着下坠的尾音,“没有。”
“那你没想过主动讲吗?”
她闻言愣了一瞬,接着勾唇苦笑了下,缓缓摇了摇头。
依旧是那句“没有”。
能如今这般同他如旧友,甚至偶有亲密的相处,已经是奢念,怎么敢获陇望蜀。
哪怕堤溃蚁穴,也胜过一纸空文。
第30章 30.青溪
同陈佳佳聊到深夜, 郁青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指针恰时滑过零点。
屋内空调打的有些低,她穿了件薄款浅香槟睡裙, 系带款,衣领微敞露出小片裸肤,冷气簌簌拂过,刮起一层密密匝匝的颤栗。
细指捏着衣角朝怀里拢了拢, 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肤,微湿发尾随着她的动作轻扫过绸质布料, 水滴落下,在肩领处洇出几抹深粉色。
床头CD机淌出轻缓音乐,裹着细微颗粒感,叫人瞬觉放松意适。
郁青娩踢掉拖鞋,上床后将被子堆在脚边,半倚在柔软抱枕里, 手撑着床面,探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退到主屏, 目光落在绿标图案,她忽地想起赵成溪,悬空的拇指随之半蜷了下。
不知是否整晚都在聊他的缘故, 此时此刻,郁青娩很想见他,跟他聊天, 试图再次确认他的存在, 来消除心底隐隐浮起的不安。
明知是杞人忧天,仍怕他们的重逢是一场梦。
如此想, 郁青娩便也如此做了。
等她回过神时,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绿色对话框里安静躺了句“你到家了吗”。
郁青娩双手捧着微凉的手机,垂眸望住屏幕,紧张还未席卷便收到了赵成溪的消息,几乎是秒回的认知叫她唇角不受控扬起弧度。
【Aldrich: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跨省。】
看到消息时,赵成溪刚洗完澡,随手扯了条黑色睡裤穿上,裸着上半身下楼,几滴未干水迹顺着后脊往下落,抬手打开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刚喝了一口,被他丢在客厅的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
他将玻璃瓶朝岛台上一搁,清脆声响,套着黑色软皮拖鞋,懒着步子地朝客厅走去。
站在矮几前,微躬下身,从粗裂纹原木台面上捞起手机。
赵成溪将手机解锁,看着郁青娩这条迟到几小时的问候,蓦地扯唇轻笑了声,是气笑的。
他单腿支地,斜倚着沙发扶手上,从烟盒磕出一根烟,咬在唇边点燃,瘪腮吸了口,这才夹着烟抬指,不紧不慢打起字。
有几分睚眦必报,要为他等的几个小时讨回公道般,故意晚回七八秒。
消息发出后,赵成溪直起身,挪几步朝身后沙发一倒,两条长腿搭在面前矮几上,他曲臂撑在扶手上,长指捏着手机,老神在在的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
指尖夹着的猩红弥出浅淡烟雾,模糊微扬起的凌厉下颚。
郁青娩瞧着赵成溪字里行间的怨气,不由轻笑一声,眼尾也翘起小弧,她曲起细腿,手机虚靠着膝边,弯着唇角打字。
【跟佳佳聊的有点晚,不是故意的。】
几秒后,那端慢条斯理弹出两条消息。
【Aldrich:哦】
【Aldrich:聊我?】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稳操胜券的笃定,狂死了。
这几个字在郁青娩像自带语音,耳边似乎也随即响起赵成溪那把懒腔懒调,还故作高姿态的嗓音,又拽又傲娇。
讲这话时,他定是轻抬下巴,半敛眉,十足的得便宜卖乖。
如此想着,郁青娩不由脸热,忍着指腹快速弹跳的脉搏,在屏幕上敲着字,大胆地回了一个“嗯”字。
这一字肯定不仅是对他故意为之的纵容,更是承认了她那些细火燎原的情愫。
CD机里放着的歌几近尾声,消息发出时恰好唱到那句“你的笑容会浮现在我心中,整天都是想说喜欢你”。
听着这句歌词,郁青娩下意识咬住唇面,如被人戳破心思般脸红耳赤,密长睫毛小幅度轻颤两下,眼眸浮起一层薄薄水雾。
她羞窘的低唔了声,拢指捂住温烫腮颊,垂颈埋在膝上,细瘦手臂绕过双膝遮住脸颊,只余红晕洇透的耳尖。
胸腔里乍然快跳的心脏更是压肺顶嗓。
这股久违的心潮起伏叫郁青娩如同回到十八岁,无数个躲在闷灼被子里的深夜,她捧着手机偷偷同有好感的男生聊天,新鲜又隐秘的刺激叫人有股缺氧的窒息感。
纤细脚踝上的彩珠映出斑斓,踩在棉质床面上的脚趾蜷紧,压出凌乱褶皱。
另一边,一昭馆山的别墅里。
细藤线吊着的雾面陶灯亮着暖光,透过吊钟扶疏绿叶映出斑驳昧影,将斜靠在沙发里的裸着上半身男人半遮在昏暗里。
他抬起手,长指穿过着额前短发,朝后拢了一把,露出立挺额面,微湿发丝滴下水渍,划过深陷脊沟,隐在腰间黑色布料。
赵成溪垂眼看着那个矜持的“嗯”字,薄唇微抬,鼻腔倏时溢出一声轻笑,颈间银链映得眸底更亮,下意识高抬的眉骨带着难以抑制的得意。
原本交叠搭在茶几上的腿也抬起,曲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得瑟的轻晃两下。
他捏着手机,明明春风得意,却偏要端起一副难哄架势。
【Aldrich:行吧,勉强原谅你吧。】
手机在柔软被面上震动两下,惊动了郁青娩这只抱膝小鸵鸟。
郁青娩放下捂脸的手,摸过手机微支起来,侧过细颈,去瞧亮起的屏幕。
两秒后,她扑哧轻笑了声。
眼尾勾着微扬弧度,双颊仍泛着一层薄薄红晕,如春日最盛的粉桃,衬得眸光轻软细。
临走时陈佳佳笑眯眯说他们这就是暧昧,心尖痒痒的暧昧期最甜了,那会儿郁青娩还不懂,谁知不到一小时她便深刻体会。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暧昧期,可此刻她确实心尖痒痒的。
心脏也在静谧夜色里一下一下快跳。
暧昧期,确实很甜。
*
湿热季暑,头批挂绿荔枝应市。
晌午烈日最是灼人的时候,屋内冷气扑簌,香薰蜡烛里燃着小火苗,伶仃摇曳,白瓷口弥漫出浅淡的乌木香气,混着若有似无的清甜尾调。
郁青娩坐在木质矮几前,面前摆着个盛满荔枝的箱子,圆润饱满,微绿柳分红,短枝挂着翠嫩绿叶。
朝前倾几分身子,拿过几个冰袋,一一放进泡沫箱内。
肩边叠褶小飞袖被冷气吹得贴颈,她抬手将耳边的贝母发夹拿下来,指尖勾住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又拨下袖边用夹子压住,这才继续手里的事情。
陈佳佳半趴在桌旁,捏起把小银剪,将燃完的烛心剪掉一小截,这才满意的将剪刀放进一旁的置物托里。
她曲臂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青娩,你跟你家那位到哪一步了?”
郁青娩闻言动作微顿,抬眸瞧过去,听到“你家那位”又莫名觉得脸热,不由捏紧手里的冰袋,刺骨冷意在指腹乍然散开。
她抿了抿唇,松开冰袋,蜷了蜷指尖,支吾着:“没到哪一步。”
“就……朋友啊。”
陈佳佳蹙眉,很是疑惑地“啊”了声,难以置信的反问:“不能吧,你们这天天见,天天约会,怎么能还是朋友啊!”
接着嘀咕吐槽一句总不能俩人暧昧上头吧。
闻言,郁青轻咳了一声,明明是去正经学车,可听佳佳这样一讲,反倒叫这正经里掺进几分动机不纯。
可细究下来,也确实如此,不过是假借学车名义靠近他,不想再同他断联,更不想自己依旧是他朋友圈查无此人的存在。
想到这,郁青娩双颊不由泛起热意,指骨抵了下鼻尖,被冷气吹的微凉,底气不足地出声解释。
“佳佳,我跟他不是约会。”
陈佳佳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嘴里嘟囔着不就是学车嘛,都是两个人,差不多啊,可等她抬眸对上郁青娩眼睛时,那份振振有词瞬间戛然。
她不由腹诽道:不是吧!!
陈佳佳快步走过去,朝软垫上一扑,手撑在矮几上,双眸瞪大,难以置信的问:“别吧!你别告诉我,你每天开的真是路上跑的车?!”
郁青娩点了点头,说是啊,不由微拧眉,“不然还能开什么车?”
她话音落下,还未等陈佳佳回答,她便先反应过来,瞳孔随即睁大几分,红晕也在双颊洇蔓至耳廓。
还能开的什么车!
想到之前的小薄片,还有叫人瞠目的小漫画,这就不是什么正经车。
郁青娩曲起手臂,细指微拢抵着额面,企图遮住她烧烫面颊,羞臊难耐的低语,“佳佳,你、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啊。”
陈佳佳努努唇,“当然是该想的啊!”
而且成年人的恋爱不就是要快准狠嘛!
郁青娩闻声放下手,粉唇微微抿紧,抬眸轻瞪她一眼,眸色柔水,没半点威慑力,反倒叫人瞬时心口塌软。
陈佳佳不禁在心里哀嚎,青娩这前男友是怎么忍住不心动的啊!!!
她晃晃脑袋,言归正传,“好啦,说正经的呢。”
“青娩,你俩之前确实是恋爱过的吧?”
虽觉她问的这正经事有些莫名其妙,但郁青娩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当然谈过。”
陈佳佳松开手,身子朝后一靠,瘫坐在软垫上,深感大惑不解,双手“啪嗒”一声拍在桌沿上,颓丧又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再次在心里吐槽这位前男友简直心如止水的能原地成佛。
不过——
“青娩,我没感觉错的话,你是喜欢他的吧,也算是为他回来的吧?”
郁青娩张了张唇,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中道而止,那个“不”字怎样都讲不出口。
虽然当初回来是因为阿奶,可现下细想,要说与赵成溪毫不相关,就算自欺欺人也难以欺过。
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是重要原因,只是当初她不敢承认,又或许害怕的是承认后那份暗自滋生又无处饮鸩的奢望。
她垂下眼,指甲轻刮着指侧皮肤,几秒后轻“嗯”了声,算是承认。
陈佳佳直了直身子,“所以啊,你当然不能真的只是去学车,而且他教你学车的时候,车子里就你们两个人吧,密闭空间可是发展感情的大好机会!”
郁青娩重力掐了下指侧,“我……”
在那些隐隐发酵的旖旎气氛里,她也曾思潮起伏,但只是点到辄止,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时间。
思及此,她眸光瞬间黯淡几分,连声音都低落起来,“我们当时……分的挺不愉快的。”
而且对于那段过去,他们皆如遇蛇蝎般,应激的下意识逃避,在各自的刻意忽视下才维持如今的关系,她不敢轻易打破平衡,更缺乏讲明一切的勇气。
陈佳佳不以为意,“那又怎样?再说了,都说是分手了,有几个分手还能分的和和美美的?”
“虽然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你们分手的具体原因,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是还挺在意你。再者说,如果之前那场分手很膈应他,你们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后续,分道扬镳才是结局。”
郁青娩抬眸,轻软眼眸瞬时亮了亮,“是吗?”
重逢这段时间,她如裸足踩在散漫碎玻璃的窄径,谨小慎微迈着小步,不敢迈太大太远,如井底之蛙,未曾想过陈佳佳嘴里的这种可能。
此刻,她薄瘦胸腔瞬间小鹿乱撞,心底也倏尔迸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期待。
这是陈佳佳头次瞧见郁青娩露出这般不自信的表情,不由心诽爱情误人啊,接着探过身子,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似给予力量般,“是呀,而且过去就是过去,不可能成为现在,过去的就不要老想着它。”
“我说这些也不是强行撮合你们,怂恿你去追他,我只是觉得你们彼此还有感觉,十八岁,初恋,分手又重逢,每一件都是我只能瞠乎焦灼,可遇不可求的事,却真实发生在你们身上,硬生生错过真的很可惜。”
“退一万步,他心眼要真只有鸭脑那么大,就甩了他,天下男人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