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告退。”
嵇临奚跪地行了一个礼,扶着膝盖从地上起来时,紫色的三品朝服在他身上,显得他身形挺拔,又不失文臣的几分弱色。
离开勤政殿,他回头看一眼夜色下看着威严却已经透着腐朽气息的宫殿,视线满是冰冷,在太监的带领下朝宫外走去,漫漫宫道,他侧头去看连绵起伏的宫墙,看到不远处的东宫时,脚步顿了顿,眼神一下变得温柔起来。
他多想自己能魂魄离体,这样就能飞到东宫里去,裹在太子身上亦步亦趋看太子在做什么,以全心中万般想念。
“大人,你在看什么呢?”耳边传来关切讨好的询问声。
嵇临奚回头,“看月亮,今夜月亮真美。”
太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确实看到一轮圆月,笑着接话,“可不是,难得见这么圆这么明亮的月亮。”
夜风吹拂,卷起宫道的花树,淡黄的花瓣从嵇临奚眼前飘过,他伸手一抓,就这么抓在掌心中。
如今太子与皇后扮演母子决裂,必然要真的“决裂”,而这份“决裂”只会越演越烈,不知何时才能终止。
此时此刻,皇后那里必然是十分担心太子的,他始终忘记不了自己躲藏在柜子里那日,皇后为太子哭得十分伤心,太子柔声安抚的模样。
他是想尽办法想爬太子床榻超越沈闻致的人呀,眼下机会送到眼前,又怎么会放任它离去。此举不仅能得皇后欢心,更能让太子知道他嵇临奚才是最贴心之人,还能借此搅弄风云。
隐在黑暗中的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弧度,又满是轻蔑。
沈闻致,就算成了太子身边亲近臣子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一个詹事府少薄,如何能比得过我?
我嵇临奚才是对他最不可或缺的人——
……
皇帝回宫后主持了一段时间的朝政,就称病在紫宸殿中休养,着王相与明王分理庶政,太子监国,楚郁任过一段时日的京兆府尹,后皇帝去了承暑山庄避暑,他又接手朝事代理朝政,如今监国是十分得心应手,俨然与继位天子无异。
朝堂之上,明王避其锋芒,王相也只做自己分内之事,虽与太子依旧时常发生政事上的摩擦,但并不咄咄逼人,一众之前大肆敛财的官员也夹起尾巴做人,行事小心翼翼怕落了太子把柄。
后宫之中,太子立太子妃之事被养病的皇帝下令暂时搁置,皇后与太子彻底陷入冷战之中,后宫影响前朝,属于皇后一派的官员得知此事,也陆陆续续为自己谋新的出路,多数投到太子手下,不再听皇后的命令行事。
现如今太子看似已经如日中天,顺利登基是避无可避之事,而作为太子最器重的新臣,嵇临奚可谓是风光无限,多少人想要对太子递上投名状,还得先过他这一关,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往他的府中送,只求他在太子面前美言两句,又或者散尽家财在他这个吏部侍郎手底下讨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如此富贵加身,嵇临奚自然是红光满面,心情颇佳。
这一日,才刚下了值回到府中的他,接受着随从的更衣服侍,闭目养神之际,下人走了进来,说又有许多大人送来贺礼,递上了一沓厚厚的礼单,“还请大人过目。”
嵇临奚接过,随从给他换上锦衣华服,他一边看礼单一边吩咐下人将贺礼搬上来,不一会儿,房间就堆满了。
让身边的人都下去,嵇临奚打算独自欣赏这些礼,下人们听了他的吩咐顺从离去,他一箱一箱把箱子打开,蹲下身翻找有没有能献给太子之物。
倒是找到一两件有趣儿的,把玩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放在一旁,准备明日去东宫送给太子,他转头去看的别的箱子,却看到一个钻了孔洞的庞大得足以容纳两人的特殊箱子。
活物?
嵇临奚眉头一挑,来了兴趣,走近将其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却顿时失去了兴趣。
里面放着两个用红色丝绸裹起来的少男少女,生得十分貌美青涩,送礼之人大概不知他到底喜男喜女,所以两个都送了。
还以为里面装的是什么野兽,好好养养可以请太子上门欣赏两人私约,不想竟是两个无趣的人。
“你们谁送的?”他问。
少女咬着唇瓣不说话,少年先开了口,“大人,我们是李御史送来的。”
“来人。”他喊。
下人走了进来,看到箱子里的两人,也只是愣了片刻,就走近了,“大人。”
“退回去给李御史,让他以后都不要再给本官送礼了。”嵇临奚不留情面的说。
竟有人想影响他与太子之间的情谊,真是不知所谓。
少年脸色一变,连忙说:“大人,李御史是想……”
“是想什么?”嵇临奚站起身,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
少年咬牙,将那句话说出,“是想……借您之手把我们送给太子殿下。”因太子的东宫里现下还没有人,李御史便想着把他们送进东宫里伺候太子,以求得未来亨达官途。
嵇临奚适才说把他们退回给李御史,表情都还是轻描淡写的,听到少年这一句,他立在原地,片刻,他扯了扯唇瓣,嗓音喜怒不明,“他让本官把你们送给太子殿下?”
察言观色的少女看到他眼中凭空生起的阴鸷,胆怯躲在少年身后遮掩自己的身形,企图让自己不存在。
少年却还没看出来,鼓起勇气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