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诗集他翻阅了无数次,却始终想不明白那人为什么把这样一本书送给他。
因为这本书大部分都是用西语写的,所以他几乎完全看不懂。
只有其中几篇是用英文写的,那几章被他用书签标记起来,反复看了好多遍。
应忻随手翻了一下,书页中飘出一张照片。
准确来说也不能称之为照片,这是从云禾校报上裁下来的一块配图,图片上是一个男孩拉着另一个男孩的手,在操场上奔跑的瞬间。
报纸的印刷技术很差,黑白版面只能看出黑乎乎的一片,加上年头有些久了,几乎无法辨认照片里的到底是谁。‘
应忻温柔地注视着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模糊的背影,桃花眼都弯了起来。
当年他不远万里带着这张照片跨越太平洋,在美国的三年,他几乎每一天都会和现在一样,如此眷恋地看看这张照片。
当年楚人刻舟求剑,应忻觉得,这张照片就是他的剑,是他放不下的东西。
他把照片重新夹回书中,这张照片始终夹在他最喜欢的那首英文诗的那页,即使他已经想不起来第一次把它夹在这里,到底是刻意为之还是缘分作祟了。
那首诗叫《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一张旧照片,困住了他不相见的十年。
可他却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同样留住闻确。
第二天下午,闻确刚把自行车停在体育馆门口,就被飞奔而来的刘奔拉进了馆内。
“我的个天爷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呢!”刘奔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背,脸瞬间笑开了花。
闻确 边收拾点点头,没说话。
气氛瞬间冷下来,刘奔的手尴尬地停留在闻确的后背,好在他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抽回手挠了挠后脑勺,继续嘿嘿地说着:“是呀是呀,应老师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呢。”
“应忻?”闻确朝刘奔看去,生冷的眼神看得刘奔心里发毛,“和他有什么关系?”
刘奔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他怎么就知道应老师做这些是想告诉人家的,兴许应老师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不愿意让人家知道呢。
意识自己自作聪明说错话,刘奔赶紧开始打圆场:“哎呀没没没,我就是说应老师工作很努力,您也很努力,我们都很努力,这太好了哈哈哈哈……”
闻确又一记眼刀:“到底怎么回事?”
刘奔真想就地把自己解决了,怎么每次都能挑到不该说的说。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开始天人交战,想了半天什么能说,磨蹭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应老师听说您因为滑冰队解散这事没了工作,找人把滑冰队恢复了。”
“他不是教课的吗,哪来的那么大权力?”
刘奔头皮都快抓烂了,想尽借口帮应忻掩护,“这学校里嘛,同事之间,几句话的事。”
“嗯。”闻确把包放在地上,顿了一下又说,“告诉他下次不要再麻烦了。”
说完,就朝着远处的学生们走过去了。
刘奔大呼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
他赶紧跑到外面,拿出手机,跟应忻讲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两人惊险的对话,最后表达了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
没想到对方听到自己这些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他还说什么了吗?”
“说让你下次不要麻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半天才传来一句:“谢了哥们。”
“害,这谢什么。都应该做的。”
应忻握着电话,看向办公桌上摊开的书。
电话里刘奔还在噼里啪啦地说着,老父亲一般不停地嘱咐他,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威胁学生的事。
应忻心思早已飘走,目光停留在办公桌上摊开的书页上。
留住一个人是很艰难的。
和被一个人需要一样艰难。
书页翻到夹着照片的那页,摊开一整首诗——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I offer you learn street,desperate sunsets,the moons of the jagged suburbs.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gely moon.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他的孤月,不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