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相撞的剧烈撞击声“锵”地炸开,短促如电光火石,紧接着是护膝擦过围挡的巨大闷响,冰屑飞溅的簌簌声还未及落地,观众席和教练席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在这些声音里,闻确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
也许是错觉,因为他记得当时的他并没有尖叫,也没有来得及出声。
他已经不再挣扎,他感到自己如同一具尸体,悬浮在比赛现场的上空。
静静地看着这噩梦般的一幕。
“心率145,回避行为强烈,情绪反应强烈,神经系统反应强烈,小林,帮我记下。”
“好的叶医生。”
就像是被人从湍急的河流里捞了出来,溺水反应逐渐消失,心跳渐渐恢复平静,最重要的是,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
叶医生摘去闻确脸上的眼罩,摘掉耳机,助理小林解开了闻确手上和脚上的束缚带。
闻确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治疗室的灯已经被打开,头顶是他的心理医生叶焕。还有医师助理。
二人合力将闻确扶了起来,坐起来的那一刻,闻确看到了应忻。
应忻站在门口,细框眼镜后双眼通红,似乎还在流泪,满眼心疼地看着闻确。
闻确像是死了一回,木然地看向应忻。
应忻立刻冲过来抱住闻确,一把一把地摩挲着闻确的后颈,已经不知如何安慰是好,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叶医生和助理小林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全都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拥抱。
“上次来的时候我还多嘴提醒你呢,这次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真好。”
叶医生一改刚才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模样,像缓和气氛般挑起话题。
闻确剜了他一眼,不理他。
应忻剜了他和小林一人一眼,不理他们。
叶医生:……
小林:……
闻确埋在应忻肩窝里,熟悉的雪松味道让他逐渐平复了情绪,抖个不停的双手被应忻紧紧攥着,一切重新归为真实和宁静。
叶医生走到角落,给应忻也搬了一把椅子。
“你可以选择抱着你男朋友治,也可以选择让他坐在你旁边。”叶医生说。
闻确没有撒手,叶医生会意,“可以,尊重你的选择。”
“现在,让我们来点会使你镇静和安宁的味道。”叶医生又返回角落,点燃了某个蜡烛一样的东西,“在上次的交流中,我发现这个味道对你来说是最有用的。闻到这个味道,会让你十分的平静,感到全身肌肉的放松,想象你身处在这样满是雪的松林间,听见鸟鸣了吗?还有小溪的声音,旷野的味道……”
此刻,应忻和闻确都不得不承认,叶医生真有两把刷子,寥寥几句,闻确已经彻底平复下来,不再发抖。
随后,叶医生问闻确:“你再一次听了致使你产生创伤的录音,就像又回到了现场,是吗?”
闻确点点头。
“那这个录音导致发生什么了吗,受伤,或是其他不好的事情?”
闻确摇摇头。
“你很害怕这个录音,很惧怕当年这个场景,可是刚才你醒了以后,并没有受伤,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发生任何事情。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一醒来也看到了你男朋友,我们都在,没有人伤害你。”
叶医生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诱导闻确接受即使接触创伤也不会发生任何事的事实,而应忻始终陪在闻确身边。
结束治疗的时候,叶医生像上次一样把应忻叫到一边。
“去药店买这个病历单上的药。”叶医生一行一行地指着病历单上的字,“这个,去甲文拉法辛早上吃的,每次75毫克。这个,如果接下来一周里,他出现了任何类似于今天这种极度急性焦虑的情况,吃这个,羟嗪,一次10mg。”
“记住了。”应忻结果病历单。
“还有,如果他出现情绪不稳的情况,一定要即使分散他的注意力,一定不要再想。”叶医生交代,“同时——你看我,像这样,右手拍左臂,左手拍右臂,这样从上到下,慢慢拍,慢慢平复,你带着他这样做,会了吗?”
应忻点点头。
“那就没什么事了,记得下周继续来治疗,最好还是周六,固定一下。”
“等等叶医生。”应忻拽住要走的叶焕,“我有个事想咨询您一下。”
“你问。”
应忻搓了搓手,试探着说:“我想问您,如果我带他暂时地离开云禾,出去走走,会对他的治疗有好处吗?”
叶焕略微思考了一下,答道:“是可以的,但是并不能代替专业治疗。离开创伤环境,可以分散注意力,减少对创伤的反复思考,有点作用,但是要注意避免在旅游中接触创伤因素。你要带他走多远?”
“有多远走多远。”应忻说,“云禾的记忆太多,他看哪里都是难受,我想带他出去走走,想着兴许就能想开一点。”
“可以啊,不过不能耽误我们正常治疗。”
“不会的,就是需要的时候麻烦您腾出时间,我给您买机票,麻烦您到我们身边来了,价格您定。”
叶焕突然笑了,然后锐评道:“活该你有对象。”
应忻也笑了,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