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吻上应忻的嘴唇。
气息在唇齿间交错、厮磨、缠绵。
停车场潮湿的气味被清淡的雪松味道盖过,周身的寒气都终结在着无间的温热之中。
“值得吗?”
破碎的音节从相贴的齿缝中溢出,闻确沙哑的声音,像被沙子磨过。
应忻喉结滚动,眼尾逐渐泛起红晕。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思考过。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权衡利弊的结果。
唯有回到云禾不是。
回到云禾,回到闻确身边,是他的本能。
不假思索的本能。
应忻的目光扫过闻确那双茶色的眼睛,平日里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总是在这种时候分外含情。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
“值得。”
这句话一说完,闻确便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震颤的气流落在他的唇边,他听见闻确颤抖,却格外郑重的声音。
“应忻。”闻确说,“你记着,我永远爱你。”
应忻心脏像是被一颗有力的子弹穿透,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诺言,会在未来的某天,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几个字的重量。
下午两点二十一分,黑色越野车驶过云禾大桥。
巨大的斜拉桥跨过冰封的河面,万顷白色从桥下穿过,绵延至不见尽头的远方。
闻确手指划过副驾的车窗,语气淡淡地说:“看见冰面上的跑道了吗?”
应忻往桥右面瞟了一眼,“看不见。”
闻确失笑,然后耐心地讲,“现在河面上都是积雪,有人把积雪铲掉,清理出来了一个跑道。”
“跑道?”应忻问,“是滑冰的吗?”
“对。”闻确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哀伤的感觉,“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训练的。天不亮就跟着教练去河面扫雪,在桥上看着没多大地方,下去才知道那跑道有多长。”
“以前我爸心疼我,都是他去扫的雪,我都没去过几次。”
“小时候的事,你都记着呢?”应忻问他。
“不知道为啥。”闻确抓了抓头发,“小时候的事我都记着,退役之后的事我也记得,唯独高中发生的那些事,就像失忆了一样,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也许是你身体的保护机制。”应忻安慰他。
“可能吧。”
闻确说完就重新看向了窗外。
钢筋水泥的大桥已经被抛在身后,两侧的景色已从林立的高楼,逐渐变成低矮的筒子楼和砖房。
再往前开,楼房也少了。
一个又一个高炉和烟囱,数不尽的白烟废气升腾到空中,让人看不清这些白雾的那头。
小的时候,他看这些烟囱,问爸妈这烟从哪来,要飘向哪去。
郑云指着天上的云彩说,要到那里去。
它们是制造的云彩的机器。
现在的他早已知道这不过是哄他的瞎话,只是哄他的人早就不在了,就算他信,也没有人再哄他了。
而如今再看这些烟囱,他只会想,这烟到底是燃烧了多少人,才得以升腾。
他从小在钢厂长大,吃的是钢厂发的冰棍儿,喝的是钢厂发的汽水。
每次放学,闻确先跑到钢厂,疯玩一大圈,等着闻风行下班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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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闻风行的工资交着闻确的学费,交着各种家用,月月累积下来,还能有富余,家里生活得不算富裕,也算是小康。
直到某一年春节前,和现在一样冷的一天。
那时的钢厂已经进入生命的倒计时,下岗潮席卷整个东北。
正式工人全部下岗,只留下临时工。
曾经能养活一万人的钢厂,如今苟延残喘只剩个躯壳。
整个东北,一夜之间,百万工人下岗。
闻风行的名字就是在那一年出现在裁员名单上的。
从那以后,曾经幸福和睦的家充斥着争吵和矛盾,郑云不知道哭过多少次,闻风行的烟也越抽越多。
学体育的闻确变成了这个家唯一的希望。
滑冰,也从他的爱好,变成了使命。
意思是,不滑到出人头地,就对不起所有人的期待。
只有他,能重新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