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遗产全都留给你,一套房子,一辆车,除此之外的所有钱,都已经在你生病时花光了。
你可以变卖这些财产,用这些钱,开始新的生活,忘记我吧,反正,你也不记得什么了。”
双面镜后,几个警察看着闻确佝偻着的,一颤一颤的背影,听着审讯室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一个人再能说得出什么话来。
两个女警察偷偷地抹着眼泪,他们办过很多很多的案子,为情为仇,或杀或毁。
有人因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就能闹到放火烧山,满门抄斩。
这世上爱恨情仇的哗啦啦混在一起,作恶都习惯性地找一个爱恨的借口,所有人都说自己言不由衷。
但是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正站在他们面前,还有这样的感情存在于这个世上。
闻确已经读不下去了。
那张纸大半被他的眼泪打湿,他伸直手臂,把那张纸拿得远远的,避免再让自己的泪水沾染到上面。
却又再几秒后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臂,把那张纸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想象着应忻再和他拥抱一次。
应忻。
他只要想到这两个字就会流泪。
他曾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双亲刚去世的那几年,就已经流尽了。
此后不管再有多难过,自己都不会再流眼泪了。
可知道此刻他才明白,不是眼泪流尽了。
是双亲去世,已经是他此生无以复加的痛苦,此后的任何痛苦相较于这种扒皮抽筋的切肤之痛,都显得太过单薄。
直到今天听到应忻出事的消息。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现。
闻确再次把信举起来,擦掉纸上的快与墨水混杂的泪滴。
他难以辨认那些字迹,不是因为字迹被洇湿,而是眼底太多眼泪,流不干,流不尽,看不清。
“如果说我这一生,我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还有什么放心不下。那就只有你了闻确。
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家里所有的窗户,我都重新装了厚窗帘,自己吃饭也不准糊弄,记得准时去复查,叶焕那里不用你给一分钱。
好好养身体,好好活着。”
写到这里,字迹越来越小,越来字和字的缝隙也越来越狭窄。
闻确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无力地瘫在墙角。
他再也没有力气往下读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应忻会如此残忍,对自己,也对他。
那张纸被他狠狠揉进心口,闻确抬起头,刺眼的白炽灯吞噬了这个房间的每一寸黑暗。
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的白昼,永远不会再来了。
他紧攥着那张纸,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他总觉得此刻的自己,也在那冬夜里刺骨的海水里,和应忻一起漂走了。
冷得彻骨的海水漫过他的胸膛,倒灌进他的口鼻,冷得他浑身战栗。
五脏六腑的剧烈疼痛也如同从几十米高崖坠下,疼到发不出声,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可闻确仍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痛苦,都不如应忻亲身经历的万分之一。
他转过头,应忻正坐在他的身边,日落场的夕阳照在应忻的脸上,温柔又缱绻。
下一秒,残阳散尽,万物俱灭。
应忻被漆黑的大海淹没,尸骨无存。
闻确缩在墙角,疯了一样大叫,抱着自己的头往墙上撞。
下一秒,叶焕和警察冲进审讯室,把他从审讯室里硬生生拉出来。
彼时闻确意识已经散尽,快要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
但如果他运气再好一点,能把这封信读完,就能看到应忻落笔写下的最后一段——
“闻确,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在这里,和我回到十八岁,我们一起躲在一中旁的馄饨店里,不要被命运找到。”
不要被命运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