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宴厅的台子上,本来准备好了感谢的话,结果看见台下那些带着鼓励的眼神,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尤其是这其中一大部分人的脸,他甚至毫无印象,脑子随即开始空白,嘴也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
此刻他宁愿变成还能插科打诨的自己,就算说不出什么正经话,至少能博大家一笑,也好过像现在一样窘迫,丢人现眼。
他求助地看向最远的那桌,应忻正和大家一样微笑注视着他,等待他把昨晚翻来覆去背了好多遍的致辞再在这里通篇背诵下来。
“感谢大家……”闻确边说边拼命回想准备好的致辞,手心浸出一层薄汗,开口时尾音不受控地发颤,“我……”胃开始绞痛,越是想把话说得流畅,就越是说不出口,他有些无措地扶住旁边的台子,片刻沉默后又试图开口,“大家……”
他越是极力想装出没事的样子,看上去就越不想没事。
时间被骤然拉长,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直到撑着台子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他像是被风吹了起来,此刻又安然落下,台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台上,站在了他身边。
应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然地抬起胳膊半搂着闻确,朝着台下笑笑,“太激动了,其实闻确早就跟我说,想要找个机会和大家聚聚,好好感谢一下大家,结果真要面对大家这么多的恩情和关爱,他又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了。”
大家都知道闻确的情况,刚才看着闻确紧张成那样,他们也捏了一大把汗,现在应忻上去解围,又把场面话说得那么漂亮,终于能松口气,纷纷捧场地鼓起掌来。
闻确像是劫后余生一样看向应忻,手指紧紧抓着应忻的手,应忻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关系”。
之后他们下台挨着个敬酒感谢,闻确把每个人都细细谢过,大家攀谈,回忆,直到说到眼眶发红,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过。
敬到最后一桌,是他们俩的高中同学。
来的人不多,这桌刚好还剩两个位置,大家就叫闻确和应忻一起坐着吃饭。
他们本想拒绝,但是盛情难却,只好落座,收到同学们递来的两双碗筷。
“还记得吗?”忽然有人说,“咱们高中的时候,就他俩天天不跟咱们一起吃饭。”
这句话就像在空气中忽然响起下课铃,一下把大家拉回了那段最难忘的记忆,唤醒了某个沉寂了多年的神经。
“对啊!”何故也想起来了,“闻儿高一还跟咱们一起吃饭,后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咬着筷子看向对面的应忻。
于是大家立刻会意,乱七八糟地咳嗽起来,像是对到了什么暗号,肩膀怼怼闻确又怼怼应忻。
闻确被怼得莫名其妙,懵逼地看着旁边的人。
“我靠你装什么傻,”程星言恨不得一巴掌拍闻确头上,“你当时整得跟应忻离了你就吃不了饭似的,成天巴巴地跟着人家,咱们说一起在食堂看球赛,你吃着吃着又跑那破馄饨店去了。”
“啊?”闻确依旧不知道程星言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他对程星言刚才的话颇有微词,“人家那馄饨店不破好吗……”
程星言无语地看向应忻,对着应忻指了指闻确的脑袋,“傻了。”
应忻笑着点了点头,“同意。”
闻确机警地回头看向应忻,“你怎么也说我?”
应忻没说话,起身给闻确加了块炖豆腐,淡淡道,“补补脑。”
“你骂我豆腐脑。”闻确说。
“……”应忻真觉得无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简单两句话,大家又开始起哄。
一个个马上年过三十的人,聚在一起就忍不住打嘴炮,叽叽喳喳什么都说,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被老邓满屋子扔粉笔头。
什么何故给隔壁班女生买奶茶,结果人家芒果过敏,被拉到医院去了,再也没理过他。
什么程星言因为食堂饭太难吃,带头起义,结果停课了一周。
难得一聚,什么傻逼事都回忆起来了。
“不过真没想到你俩是咱班最长久的一对,”何故刚闷了口白酒,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咱班高考完分了几对,报志愿又分了几对,念大学的时候就分得一对不剩了。”
“咱班哪来这么多对……”李游揶揄。
“啧……”何故从酒杯里抬起头,“你当你和纪淼淼藏得挺好?”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你就说有没有吧。”
“就你八卦,”李游呛了何故一句,“我的事你也知道,闻确和应忻的事你也知道,你……”
本来还在为刚才自己丢了人而兴致缺缺的闻确,在听到李游的话后猛然抬头,放下手里的酒杯,打断李游的话,转头用冷得吓人的声音问何故,“你早就知道我和应忻的事?”
应忻本来要拦,但何故真是喝多了,完全无视了应忻的阻拦。
他轻笑一声,“我知道?何止知道,你俩现在能复合都是我撮合的,那这个,你知道吗?”
闻确的脸一下子僵下来,转头看向了应忻。
应忻恨不得直接仰头暴毙,但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女儿在你那学滑冰,看见你了,告诉我了。”
“对,”何故还在说,“我和她妈接她下课的时候看见你,你没看见我。但我这事没办错吧,人家应忻为了你……”
“何故!”应忻直接大声喊了一句,提醒他别说了,语气冷得吓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闻确的脸黑到极点,冷声问应忻,“你当年到底是为什么回云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