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会有什么反应,”宗策老实回答,注意到殷祝诧异的眼神,他委婉道,“因为陛下如今的模样,和原先相差甚远,换做旁人,恐怕很难认出。”
“某人是在偷偷夸自己眼力好吗?”
殷祝笑了一声,兴致勃勃道:“那岂不是正好?咱俩打个配合,就在他们面前演上一出《将军守寡几年后爱上富家纨绔公子哥》的戏码,你觉得怎么样?”
宗策:“……陛下开心就好。”
都说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最有干劲,殷祝觉得,的确如此。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给故人们一个“惊喜”,他们就立马行动起来,当晚就打好了包裹准备出发。
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接下来连着几日都是大暴雨,溪水险些倒灌进院子里,惊得大黑都汪汪直叫。
殷祝披着斗笠蓑衣,手里拿着半个葫芦做成的瓢,从院子里一下一下地往外面舀水,只可惜舀的没有漫得快,几乎等于在做无用功。
他瞧着这雨快停了,干脆放缓了动作,余光正好瞧见一条肥美的银鱼随着暴涨的溪水游进院中,顿时双眼一亮,踩着满院子的水摸起鱼来。
正在加固房顶的宗策见状,喊他小心别着凉了,但殷祝大声回应他放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得很,淋点雨是小意思。
殷祝的确没说谎。对于一个二十多岁正当年的小伙子来说,别说是在春夏之际淋一场暴雨了,就算是大冬天跳进冰水里,起来搓两下胳膊也能权当无事发生。
他不仅成功抓到了那条鱼,还瞅准他干爹从梯子上下来的机会,在对方踩到地面的一瞬间泼过去了一瓢水,叫宗策也陪自己当了个落汤鸡。
看着他干爹无奈的眼神,殷祝哈哈大笑起来,颇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这在他还是尹昇的时候,是完全没法想象的,光是一阵风刮过,都能咳嗽个老半天。
结果乐极生悲,迎面一道水幕砸来,将殷祝整个人都搞懵了。
宗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陛下还是太大意了。”
殷祝偷偷朝他比了个中指。
偷袭可耻!
天晴之后,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院子里的水很快就退了。但殷祝敏锐察觉到,他干爹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动作飞快地弯腰捏了一下膝盖。
“你腿怎么了?”他皱眉道。
宗策神情微微一僵,随即从容道:“没什么,刚才被砂砾硌到脚了。”
“少来。硌到脚你捏什么膝盖?”殷祝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湿着,把斗笠一摘蓑衣一挂,就强硬命令道,“回屋,让我看看。”
宗策推辞再三,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殷祝把自己按在凳子上查看。
过程中,他一直神情专注地盯着殷祝。
看着那一缕缕湿润的黑发贴在殷祝的脸颊上,像是一副笔墨蜿蜒的山水画,清透的雨水顺着发丝,沿着下颌线的弧度,一滴滴坠落在他的脚背上。
潮湿的裤腿很难挽到膝盖上方,他干爹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发起了呆,根本不配合帮忙,殷祝一着急,干脆直接解开了宗策的裤带。
宗策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抬起手,顺势搂住殷祝的腰。
“老实点!”殷祝啪地一巴掌拍在他干爹的大腿上,抬头威胁地瞪了某人一眼,“你这膝盖怎么成这样了?快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宗策眨了一下眼睛。
或许不是错觉,殷祝觉得他干爹看着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对抗拒从严的期待。
这人!简直是……
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放大招的时刻,宗策终于开口了。
“跪的。”他说。
“跪的?跪谁?”殷祝下意识问道。
然后在宗策无声的温和凝视中,他得到了答案。
殷祝抿紧唇,他半跪在宗策面前,两只手按在他干爹已经可以从外表明显看出扭曲变形的膝盖上,因为淋雨而略显苍白的唇嚅嗫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走后,他干爹究竟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
在这渺无人烟的帝陵前,他又究竟跪了多久?心里是何种滋味?
宗策看着殷祝偏开头去,一闪而过的雨滴甩落在他的手背上。
是温热的。
“都过去了。”他轻轻抚摸着殷祝冰凉的脸颊,“陛下赶紧去换身干净衣裳吧,不然再好的身体,不好好爱惜也不行。”
“这话我该对你说才是!”
殷祝吸了吸鼻子,扭过头来怒道:“当初你上战场,我天天担惊受怕,怕你在战场上受伤,好不容易战争平息,结果你倒好,非要自己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还什么都不告诉我!”
怪不得他总觉得一到阴雨天,他干爹的兴致就不怎么高,这膝盖都成这样了,能不疼吗?
像他干爹那么能忍的人,都会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殷祝甚至都无法想象,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但殷祝见过宫里那些跪久了、上了年纪的太监,那腿脚简直都不能看了,别说走路,就连起身都不方便。
万一他干爹老了之后也变成那样……不,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