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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真理 夏秋之际,草原上最畅意的时候。……

夏秋之际, 草原上最畅意的时候。

天色澄澄若一片蓝琉璃,一丝云都没有。

风先至,压低茂盛青草, 紧接着是大地轻微的颤动,数十骑马儿纷至沓来。

帐篷里的辅国公尚一无所知, 正与底下人饮马奶酒、谈天。

“我是最看不得那种无知妇人的,骑马骑马不行, 射箭射箭不行,长得也不是极美!”他的络腮胡子沾着点马奶酒, 唾沫横飞,“就仗着就有个身份地位, 还真以为人人敬着她了。从前嫁到草原上的公主不是没有,人家都安安分分的, 守着自己的公主府过日子。谁跟她一样,掉钱眼里了!跟一帮草原商人混在一起。”

有起哄的:“偏偏这么个人, 那位土谢图汗部的新大汗爱的跟什么样的。上次我听说,原本老可汗的侧妃想把他们部落有名的美人给他做妾,硬是不同意。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呵, 他叔祖是活佛,说不定他也做惯了和尚呢,哈哈哈哈……”

大笑间, 忽然帐外有急促的喊声传来:“辅国公, 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没得酒吃了?”

辅国公摇摇晃晃举起酒碗灌一口酒,正要吃下,只听见那侍从用颤抖的声音道。“来了好多人马,为首的,打着四公主的鸾旗。”

酒未入喉, 却忽得呛住,辅国公咳咳咳一阵咳嗽,在座之人满脸不可思议。

这样大的动静,是想干什么?

他们匆匆起身,因动作太慌张,打翻了酒碗也是有的,带着满身酒味冲出帐外。刺目的日光白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疼,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呼啸着来了许多骑兵,总有百来人。

辅国公把手遮在眉上,眯着眼,极力去分辨。

最前头的打着四公主鸾旗的队伍,皆穿红袍,窄衣窄裤,独特而显眼。最前面的一骑,那人竟然穿着宫样马褂,一瞧就知道有封号的侍卫。

往后的两纵,一队是八旗士兵打扮,另一队则是纯正的蒙古骑兵,个个膀大腰圆,目光凶狠,显然是见过血的。

这样的配置,拿下一个蒙古台吉绝对没问题,可是问题是,他一个小小的辅国公怎么就惹上了这帮子事呢?

辅国公身子晃了晃,旁边的随从连忙扶住他:“您稳住,这……这要如何是好啊?”

说话间,几路人马已经呼啸逼近。

六神无主间,忽然“碰”一声枪响,吓得人一哆嗦,辅国公抱着头缩在地上,腿都软了。这枪声之剧烈简直是像冲着他头顶上打一样。

火统喷出的白烟在空气中弥漫,刺鼻的火药味压过青草味。一只鹰像石头一样直直地坠下,掉在离辅国公不远的草地上,血迹糊在草上,暗红一片烂肉。

刚刚那枪声,正是打那鹰所发出的。

辅国公望着那一团血肉模糊的带着硕大枪眼的死鹰,浑身望着僵硬,只呆呆地望着,牙齿打起冷颤。

一骑在他面前停住,那个穿马褂的侍卫骑在马上,不曾下马,连弯腰的动作都没有,声音冷冷。

“我等为公主狩猎,恰至此地,辅国公介意与否?”

静了刹那,辅国公才拼命摇头,像是被狼惊吓的羔羊一般。

“不介意就好。”佟守禄瞥了眼死鹰,“是在你的帐上边打下的鹰,就送与你做见面礼吧。”

半晌后,辅国公捧着那一团死鹰,如坠冰窟。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再不复此前的笑意表情,只是共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心里无比清楚地烙印住一个共识:那一位,绝不是可以随意调笑的花架子。

相距不远的队伍里,则是另一种浑然不同的景象。

好些个侍卫猎到了兔、狐之类的猎物,兴高采烈地挂在马上,谈笑风生炫耀着。

佟守禄用火枪打死了一头鹿,乃是这次狩猎之旅最大的猎物。

“不愧是公主府的侍卫长,出手不凡。”八旗兵派出的统领笑着称赞道。

“有赖火器而已。”佟守禄说。

旁边跟随而来的王相卿笑道:“好东西也要好好使才有用,佟大人眼疾手快、技艺精湛,方才射鹰的那一枪,哎呦,别说那些人了,我都吓一跳。”

他是真吓了一跳,佟守禄冷不丁举起火枪,朝着辅国公所在的方向就扣动扳机。那一瞬王相卿真的以为佟守禄想要打死他。

虽说总是能通过些手段摆平,但打死一个有爵位的台吉总归是件麻烦事。王相卿是生意人,打一打可以,至于杀么,他确实不大赞成。人都给打死了,做生意就不方便了。

另一侧骑在马上的蒙克隐约听明白了他们的字眼,“辅国公”“开枪”之类的,于是大大咧咧地说:“打死了就打死了,有什么好吓一跳的。”

王相卿立刻转换了语言,赞道:“小人见识少,让您见笑了。您的气势,那群宵小连根毛都比不上。”

“那也是当然。”蒙克很自负地道。

大汗收到公主的消息,立刻让他过来跟着公主的侍卫狩猎,他作为多尔济的亲兵,如今的实际地位远胜于那个辅国公,简直是大大的给了那人脸面。

不过,他也乐意来这一趟就是了。还可以去公主府小住,康嬷嬷一定会准备美食美酒。

日落时分,众人在驿站停驻。

起先驿站的商人等瞧见这一伙明显是骑兵模样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瞧见他们打着四公主的旗号,又带着许多猎物,说是出来放风狩猎的,没有半点驱赶或者打扰的意思,方才放下心来,一如往常,该做什么做什么。

虽然时候有些晚了,驿站的墙内墙外却仍热热闹闹的。有一个小贩在摆摊卖烤羊肉串,鲜宰的羊腿就挂在摊子前边,随要随割,用红柳串串好了,往炭火上一搁,羊油滴下来,滋滋作响,香气勾人。

蒙克大喜过望,立刻跳下马,去买。

“给我来十串。”

“好嘞。”那小贩笑盈盈的,却不急着去割羊肉,只问,“我们小本生意,收铜钱和碎银,贵人怎么付款。”

“你们还收铜钱。”

“收,这驿站里来往的客商多,许多人带着钱呢。”小贩道,“要不是有这么个地方,我也不敢来这里摆摊子,您说这点小东西,如何收钱呢。哦,拿羊肉来换也是可以的,不过肯定要比我卖

春鈤

的羊肉斤两多。”

蒙克点点头:“我记着了,下次也带着铜钱来。嗯,我拿银子给你吧,不过你要剪一下。”

“没问题,我带着戥子呢。”

那小贩拿戥子出来,剪了一角银子。

王相卿走过来,瞥了眼,道:“这戥子可得看准了,剪多了一点吧?”

小贩不料竟然还有个眼睛这么毒的,讪讪笑:“对不住,天色晚了,没看清,我多给爷来五串赔罪。”

蒙克后知后觉,自己被小坑了一下,瞪着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实在是对不住。”

那小贩一个劲地弯腰道歉,又割了多多的羊肉给他,心里懊恼,不该多此一举的,可是下戥子的时候手比脑子还快,习惯了。

王相卿拉着蒙克吃羊肉串,笑道:“息怒,他也没有特别过分,只是这草原上做这样的小生意,本来也难。”

蒙克咬一口滋滋冒油的羊肉串,算了。

夜里,从惊吓中恢复神智的辅国公悄咪咪带着人到驿站来。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佟守禄以及其他人面前,腰弯得很低。

“诸位狩猎辛苦了。我特地来送一些东西给诸位。”

“是送,还是还,说清楚了。”佟守禄道。

“有还的,也有送的。”

辅国公忙示意手下抬上一个沉甸甸的木箱:“这里是一些金银宝物,另外我还准备了羊群,您回去的时候可以路过我们部落带上。还有这个——”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契,仿照商人爱用的样式写的。“这是一片很好的草场,是我孝敬公主殿下的。还望公主殿下海涵,之前有不周到之处,千万别和我计较。我那是脑子进羊屎了。”

佟守禄笑了一下:“公主说了,真理总能说服人的。看来台吉知道了‘理’字,这样就行,其他的事,你跟掌柜说吧。”

王相卿立刻上前一步,与辅国公商议细节。

这人是真的吓得狠了,掏家底一样把所欠的全交了出来,也许还借了些。王相卿奉行“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的道理,收了东西,安抚几句。

狩猎大获成功,一行人纷纷返程。

鉴于再过上些时日,大汗也会来归化,蒙克便领着人直接跟着一起至归化,向公主请安。

“这次倒是辛苦你们了。”

暮雪在静宜堂接见他们,各自赐了布匹食盒之类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收下也不算什么。

几人谢了恩,下去领宴。

王相卿则找了个机会,单独向她汇报。这次狩猎的前后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

暮雪把那张地契打开看了一眼:“知道了,能学乖也算了。驿站现在的情况很热闹?”

“回公主的话,现在驿站很热闹呢,不仅仅是客商,许多牧民也会隔些时日过来。据说初一十五还有集市,不过如何交易尚有点麻烦,也有以物易物的。”

他将蒙克拿银子买东西险些被坑的事说了,暮雪听了,思索一番。

这也确实是个麻烦事,草原上普通民众交易用牛羊牲畜、或者茶砖交易的多。这种小生意因此会受到阻碍。只是使铜钱的话也麻烦,还得大老远的弄来铜钱。她之前自己就做过贩铜的生意,晓得其中的不易。

能不能推广纸币呢?她想。

第122章 票号 为之前的值年、贩铜事宜方便,……

为之前的值年、贩铜事宜方便, 暮雪在京城、归化已经设了钱庄,管存贷款以及兑换之事。

倘若在此基础上,以纸质票据的形式在几个热闹驿站设分柜, 往来客商可存碎银、铜钱换作银票、钱票,可在归化等城到柜上兑换, 能省去辨别携带的麻烦。他们从中收取损耗银,或许也行。

暮雪将云起等秘书招来, 同她们说了想法。

“专营票据凭证之事么?”云起思量道,“那或可称为票号。”

票号……这个名字倒耳熟。暮雪念了两遍, 似乎后来晋商确有此机构,只是如今尚未出现。

她点头道:“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一边说,一边拿目光扫了一遍秘书等人。云起察觉到她的视线, 知趣地没说话。

静了刹那,小鸾抬手行礼道:“奴才听公主方才提及, 想要给民众换小钱票之事?只是倘若额度过于小,或许划不来。”

“怎么说?”

“恐有伪造者,做票防伪之费高。”小鸾道。

她是在边远之地呆了几十年的, 于这样的银钱兑换之事颇有了解。别说是纸质票据,就是铜钱、银子,也有人图利, 将好好的铜钱和银子融了, 加些杂七杂八的料子进去,多弄些铜银出来,也算得上是一分钱掰做两分花。

铜银这样的金属尚且如此,更别说小额票据了。定然是有人打歪主意,想要弄着伪票之类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来柜台碰一碰。

暮雪听了这话,深以为然。

无论时代如何变,追逐利益的心思总是不变的。就是放到后世,有国家正儿八经背书的纸钞,都有人各种做□□呢。

穿越前,暮雪小时候还收到过一张□□。她放学路上看见路旁有卖橘子的老人,瞧起来淳朴又可怜,便将压岁钱收到的一张大钞票从书包暗夹层里掏出来,这原本是为了买书用的,想着拆散了拿来买橘子。

然而小孩子并没有注意,那个人给她找的竟然是□□。

一直到书店里,那个老板拿着轻飘飘的□□,朝她投来异样的一眼,带着鄙夷说:“小朋友,你这钱是假的。”

原本热闹吵嚷的书店蓦然一静,许多道视线投在小小的暮雪身上,像针一样刺人。

她的脸轰隆一下全红了,臊得想立刻钻进地缝里,立刻消失!

回去找,那路边卖橘子的老人早就不见踪影。接后两天,都不见影。

直到现在,算起两世为人,暮雪想起那个老板鄙夷不屑的目光,仍是像给针刺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强令自己不许想不愉快的事。转而对小鸾说。

“你说的有理,这样的小钱票定然是要以特殊材质,特殊标记作为防伪标志。”

小鸾点头道:“这和当铺还有所不同,收当存当都在一处,造册登记,验伪方便。我观票号的模式,异地存取,尤其是这样小额的,应当是不记名的。那么就麻烦了。”

云起也出声附和:“主子所言的票号,确实新颖且有用处。只是其中具体情形,奴才们之后再详细商量。或许,对于大宗交易更便宜些?如今买卖城那边的商贸往来也渐渐有了规模。想来还是有不少商号需要的。他们俄国也是用银,不过是一种特殊的银币。小宗生意倒好,若是大宗,清点银币破费功夫。若有票号相助,他们应当情愿的。”

且他们还有隐形优势,驿路是握在手里的,漠北地界有喀尔喀骑兵相护,近归化处也有八旗兵。非寻常商号可能及。

暮雪道:“既如此,你们细想之后,再报与我听。”

她踌躇了一下:“至于小钱之事,设大驿台做分柜时,可以预备些铜钱以及等量大小的小圆粒银饼,做兑换之用。”

就跟后世旅游换汇一样,方便一点。

说着又让荣儿去伍嬷嬷那里取来小银锭给他们瞧。这还是宫里赏下来,给小格格的周岁粒。等量大小的小银锭,样子可爱,纂刻着福禄寿喜,长命百岁等吉祥字样。京城的富贵人家在年节时也爱打些小银锭小金锭,做压岁钱用。

“用不着那般精细,压成小个圆饼样就成。”暮雪道。

云起等人自然是答应下来,拿了两个小银锭回去研究。不多久送上份章程,票号如何建立,主营业务,银两铜钱不同质量的如何算成钱票等皆有涉及。

暮雪在东阁里细细看了,提起朱笔写道:银号票号钱号分开来讲繁杂难辨,统一称作银行,号……

想了想,她写下“月恒”二字。就叫个月恒银行吧。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时近中秋,月亮一日比一日圆满。膳房太监钱成来请安,问主子是否有想吃的月饼馅。

暮雪正在喂小格格吃奶皮子。这一带奶食丰富,小格格辅食吃的奶制品多,她也喜欢吃,小嘴吧嗒吧嗒,很喜欢的样子。

可能是亲妈滤镜,她觉得自己的飒飒愣是比紫禁城里同样岁数的孩子要结实。清宫里养孩子精细,又有许多嬷嬷妈妈盯着,不喜欢孩子吃得很饱,怕不舒服出事。暮雪这里全然没有这样,反正上头没有一个长辈能盯着,她是老大,也不用管什么“从前的规矩”。只让飒飒吃饱吃好,适可而止。

这孩子倒也吃嘛嘛香,茁壮成长,到现在虚岁两岁了,除了一次小感冒,没生过什么病。

这会子自己用小手捧着一块奶皮子啃啃。

暮雪听到问月饼馅,她看了眼手中的奶皮子。

“寻常的五仁、豆沙都备些,另外,看看这奶酪和奶皮子能不能做月饼。”

因地制宜,这边的材料不同,像莲蓉月饼之类的很难做,但既然有这么多奶酪制品,说不能能结合起来试试?

膳房太监钱成听了,答应下来。“这馅料似乎可行,奴才试一试。”

他回头就领着两个徒弟忙活起来,月饼皮子没什么说的,只是照旧揉面,主要是馅料特殊。来草原上几年,他们对于奶制品的制作已经很熟悉。装了一大盆鲜奶来,炉子点燃,小火慢煨,等那层浮起的奶皮微微凝固,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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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皮子切碎了,加了花蜜调和,又添了些奶油。实验几次,那种香喷喷的感觉就做出来了。

钱成自己尝了一个,觉得味道不错,又发散思维把奶豆腐也捣碎作馅料。倒腾出了奶豆腐月饼、奶酪月饼。炙烤的时候,膳房内外全是奶香。

“这是在做什么新点心,好香。”

膳房门口探出个脑袋,是蒙克。

钱成吩咐徒弟好生看着火候,走到门口,笑着与这位额驸眼前的得力人寒暄。

“公主想试试奶制品的月饼,这不,正在试呢,什么奶皮子月饼奶豆腐月饼。”他适时捧了一句,“额驸是喜欢吃奶制品的,等他来,尝见这个,一定欢喜。”

蒙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那我们大汗可一定会欢喜。算一算,看能否赶在中秋时过来。对了,我们能有的吃吗?”

钱成笑了:“自然也是有的。你稍等些,等公主尝过了鲜,我特意留几个给你尝尝。”

“那可好了。”

说了几句话,蒙克欢天喜地走了。徒弟过来催看火候,钱成俯身仔细瞧了瞧月饼色泽,淡淡金黄色,很漂亮。这一炉烤的不错。

他一面吩咐徒弟装盘,一面说:“你记得到时候提醒我,自己动手做的奶皮子月饼给蒙克留点。”

“师傅亲自做啊?”

现在公主府的膳食,分为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专为公主所做的灶台,另一部分则是供府中人饮食所用的。钱成如今的地位,只动手准备公主的膳食,其余的都是交给徒弟以及后来招进来的膳房小厮。除非是大宴,或者给亲近朋友做吃的,钱成基本不动手。

“这有什么,顺手的事,给他卖个好,私底下说好意,也能传到他主子耳朵里。”钱成对小徒弟说,“之后额驸来了,你们也得警醒着些,决不能以为他底下人吃不出,就有所怠慢。”

将月饼的事吩咐好,钱成回到自己的小院,往桂花树的摇椅上一躺,捧着紫砂壶浅饮。归化公主府的日子,他过得很安逸,只希望能长长久久的这样。

正因为此,他希望公主也能顺心如意。毕竟主子心情高兴、情绪稳定,手下人的日子才能舒服,否则万一主子受了气,转头寻麻烦,也要别人不舒服,那可就难受了。钱成前些天收到一封老友来信,是从前在宫里膳房共事的太监。那一位手艺好运气好,分到了太子的毓庆宫当差。当时大家都纷纷道喜,可是谁知忽然撞上太子不高兴的时候,说他的菜难吃,硬是给打了好些棍子。后边万岁爷那边的总管太监又以办事不力的名义,把他撵回了内务府,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写信诉苦。

钱成收了信,瞧见和太子有关,不敢擅回,私下找了赵妈妈。赵妈妈说:“这种关头你别理他,就怕有什么乱子。”他便只把信烧了,没有回。

看来京城里的风一直在吹啊。

这样说来跟着四公主倒也不见得是坏事,在此偏安一隅,也安稳。不过也不是尽善尽美。依照钱成的所见所闻,这女子出嫁后,丈夫是否明理懂事就很影响妻子的情绪。尤其是公主与额驸这样会定期分开些时候的情况,手下人的话就更重要。万一有个坏心眼的从中传坏话,说一次就算了,见天的说,难保不出事。

他们也得留些神,能帮衬些就帮衬些。也是为了自己的日子安稳。

第123章 秋收 新鲜出炉的奶食月饼送到寝殿时,……

新鲜出炉的奶食月饼送到寝殿时, 尚且有余温。

扑鼻的奶香里,暮雪握着小刀将几种月饼切了小块,各自尝了一点。奶皮子月饼切开就扑簌簌掉渣, 口感沙沙的。奶豆腐月饼透着淡淡的甜味,吃起来微有些干, 配着茶吃倒正好。奶酪馅的她最喜欢,可以拉丝, 有点芝士的感觉。

算是吃个新鲜。暮雪吩咐人将奶食月饼好生装盒,往京城里送, 让康熙皇帝、太后、宜妃等都尝尝。

也为城中的都统喇嘛、驻守将军备了一些月饼点心,嘱咐人送去。

暮雪又想了想, 把秋华喊来:“府里正做月饼,我想着给陪嫁人口以及胭脂地上的人都备一个, 你算算要多少,回头跟伍嬷嬷讲一声, 记了账要厨房一道准备。”

“奴才替大家伙儿谢过公主。”

“你同他们往来多,爱吃什么馅的就让厨房备。”

秋华思量了一番:“大概五仁之类的好,底下人不比府中的诸位, 平常饮食清淡,有些滋味的才喜欢呢。”

暮雪点头:“行,那就按照这个准备, 不必吝啬材料。”

秋华答应了, 说:“先前我遇见管庄太监,听他说农人们正在赶秋收。种了几年地,今年是丰年呢,那玉茭子山药蛋都长得极好。有些农人惦记着您,想着若有机会, 能请您去瞧一瞧。”

秋收啊……确实意义不一样,暮雪道:“我倒忘了这一茬,是该去瞧一瞧。你要他们准备准备,挑个日子,我去同大家一起庆丰收。”

领命下去,秋华先绕到嬷嬷妈妈处,同伍嬷嬷赵妈妈讲了公主的吩咐。云起正领着人在外头忙收债事,公主府中内务事由她们管着。

“月饼的事倒好说,你列张单子,一人一个月饼,不多不少。”伍嬷嬷道,“怎么要到田间去,没得又弄脏了衣裳。”

秋华只是笑:“权当热闹,或许跟从前一样,准备些细布衣裳就好。”

“行了,你说她有什么用,公主的意思,谁能说不是?”赵妈妈喊了个徒弟,要她到前院直房知会长史,往京中送月饼事要他出面筹备。然后把管庄太监叫来,商议公主出行事。当日如何安排,如何派遣侍卫,保护安全都一一商量。

待事情准备妥当,挑了一个黄道吉日,设了一个秋收大典,请四公主过去。

暮雪带着小格格一起出了门。

小格格已经会走路了,到了胭脂地,暮雪就吩咐乳娘放她下来:“不要总是抱在手上,让她走走感受下。”

乳娘只好把小格格放下,几个看妈的视线都牢牢盯着小格格,生怕有一点闪失。

暮雪也望着小格格笑,注意着她的神情举动。

小格格第一次踩到泥土,眼睛瞪得溜圆,这种踩着的感觉和地毯和青石砖都不一样。她咧开嘴笑着又踩了踩,看着暮雪说:“娘,好玩。”

“还有更好玩的呢,走。”暮雪微微弯着腰,牵住小格格的小手,很耐心地慢慢往前挪。

田埂上早聚了一群人,见公主领着小格格来了,呼啦啦跪了一片。

“行了,不用多礼,让他们都起来。”暮雪吩咐左右。立刻有侍从跑过去传话,要大家起身。

管庄太监与蒋庄头凑上前来,向公主汇报今年的收成:“麦子已经割完了,玉茭子、山药蛋还剩了一些。收成都很好!总算熬过开荒头几年,有个好收成。”

暮雪随着他们的介绍,瞧了瞧几种农作物。玉茭子就是玉米,山药蛋就是土豆,虽然个头比不上后世的那么大、饱满

椿?日?

,但放在如今也很不错了。

“你们留些心,挑选好的作为来年的种子。一代代培育下去,会收成更高。”暮雪道。

也许可以建一个农学院,专门做育种和农业相关事。她心里想着,直接点名:“秘书呢?”

小鸾领着另一位秘书挤上前来,问有何吩咐。

“仿照学堂之制建一个农学院,选老成有经验的农人以及聪慧于农事上有想法的学生,细细研究这农事。”暮雪吩咐,“你们且记下,回头去办。”

农事还能建学堂?蒋庄头惊讶,他倒是头一次听说,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

小鸾倒问了出来:“主子是想育种吗?”

“是其中之一,但还有其他的知识,譬如如何改善土地肥力、如何灌溉节约水等等,”暮雪解释道,“从前也有《齐民要术》这样的农书,参照成例,将一些有利于农事的经验记录下来,学以致用。我拨两块试验田与你们,正好作为试验之用。”

总结经验教训,提升产量,总归没什么坏处。唯一的不好是要花钱,可是暮雪现在不差钱了,这便也不是什么缺点。

将兴办农学院这一事交代了,暮雪让看妈们好生照顾好小格格,自己拿了一把镰刀,割了一穗玉米,象征庆丰收。她将这玉米割下,剥开须须和外壳皮,在掌心看了看。

那边田埂上的农人们纷纷欢呼起来,这是原本商议定过的事,蒋庄头提前预告过了,当公主割下玉米,便可开始将剩余留着的作物收割。就跟比赛一样,谁在规定时间内割的作物最多,头名有奖,奖一头猪和一套新农具。

一整头猪!一整套农具!都绑着红布,放在一边,在日光下召唤,这可比几吊钱更加诱惑人!且分了两份,割玉米的和挖山药蛋的各自有个头名。

于是镰刀锄头唰唰唰齐上阵,一时间,田里热闹非凡。

暮雪站在一旁瞧。

估计是她在,提前打了招呼,农人们都整齐穿着蓝布衣裳。都是从口子内招募来的农人,她之前特意上书求过增加人口,不拘男女。于是也有农人携家带口过来,其中也有种田的妇人。

暮雪注意到田地里有个青年农妇,头上抱着一块花布,闷不做声地挥动锄头,一顿挖山药蛋。她的动作很流畅,先是手扯出最上边的根茎,然后用锄头刨地,刨出一连串山药蛋子,有种独特的巧劲,速度很快。

还真是厉害呀,果然行行出状元。暮雪感叹道,瞧瞧割玉米的,又回望土豆田这边。后来逐渐盯着土豆田这边。那位青年农妇的手脚很快,竟然有头名的趋势。不过也有一位农夫紧追不舍,难分仲伯。

直到铜锣声响起,宣告时间到,秋收比赛截停。

暮雪果断向土豆田那边走去。

负责称秤和记录的人走到青年农妇身边,显然也惊讶了一下。记录完,又复称了一遍,核对后宣布:“挖山药蛋头名——赵杨氏。”

暮雪微微侧目:“说名字。”

立刻依言改了:“头名是杨二妞。”

田地间静了一瞬,几个农夫脸上有点气的神色,不敢做声。蒋庄头和管庄太监立刻带头欢呼了一下,缓解气氛,稀稀拉拉的有回应。

忽然听见一声嘹亮的欢呼:“我娘是头名,我娘最厉害!”

一个羊角辫小女孩,从田埂跳下来,飞奔过来。

那边的侍卫瞧见忽然窜出个孩子,想拦。

暮雪忙道:“别伤着她,仔细摔了。”

侍卫方才松了手,那个羊角辫小女孩一气跑过来,投到母亲杨二妞怀里,兴奋地大喊:“我娘最厉害!”

杨二妞也笑了,亲昵地点点小女孩鼻头。

“你不是一直念肉吃,这下可有得吃了。”

暮雪上前几步,笑道:“你做的很好。”

顺带解下了腰间袋子递过去:“这是我给我女儿带的糖,拿去给孩子吃。”

杨二妞拉着羊角辫小女孩谢恩不已。

比赛的热闹结束,到了用膳时候。膳桌是老早预备好的,就在管庄太监平日里办事的那间屋前平地上。一张极大极扎实的圆桌,铺设在毡垫上。

“请公主上座。”

暮雪坐定,随行侍卫围着隔开了些许距离,外圈则是许多张桌子,供农人坐着吃丰收宴的。膳食已备好,新麦做的馍馍和面条,散发着独特的浓郁麦香,和一些肉菜都摆在旁边,随时可以搬上桌。

暮雪扫了一眼近处的桌子,木制高桌,瞧着稳稳当当,坐着庄头、年纪大些的农人,还有方才割玉米头名的农人。

却不见刚才那位杨二妞,离主桌近的陪桌,清一色坐的全是男的。

暮雪的目光越到远处去,临近边缘,农妇们挤在矮桌板凳上,面前是豁了口的粗瓷碗,彼此说笑,孩子们也挤在当中。

杨二妞也在当中,如同往常一样挤在小桌上,正向女儿说那头猪如何料理:“先用鲜肉给你做烧饼吃,还有多的做腊肉,留着冬天慢慢吃……”

女儿却心不在焉,只盯着公主坐的主桌,以及临近的陪桌。

那个玉茭子坐在离主桌很近的地方,凭什么她娘坐在这样遥远的小桌上?凭什么她也只能坐在这里?

“娘,我们为什么不坐到那桌去?”

杨二妞一愣,邻座的农妇笑了:“你个小女娃说什么,我们坐在这里不是很好很畅快,说话也方便。这已经很好啦,要是老家摆酒,有些媳妇还得挤到灶间吃了,这很好了。”

羊角辫小女孩很不服气:“哪里好了。”

“乖,那是大人们的桌子。”杨二妞劝慰道。

女儿仰起脸,不解地问:“娘不是大人吗?”

对着女儿天真的小脸,杨二妞像被鱼刺卡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茫然无措间,走过来一个侍女,笑盈盈道:“来,公主吩咐,要你们往上坐。”

“这……是不是有一点不合规矩。”

陪桌上,一个老人喃喃道。

暮雪平静道:“在这里,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第124章 秋收宴 顷刻间,旁边的侍从一拥上前,……

顷刻间, 旁边的侍从一拥上前,客客气气地“请”走了几个人,好给农妇们空出位置。

那位杨二妞紧紧搂着女儿, 不知所措,被侍女们轻轻推着向前, 在离主桌两三步远的地方,压着女儿屈膝要跪。

“行了, 丰收是高兴的日子,你带着孩子, 无需这般讲理,坐吧。”暮雪出言道。

杨二妞全然不敢抬头, 只低头答应,由人领着入座。倒是她的女儿因年纪小, 满脸激动地望着公主,以及旁边坐在一张特制围栏高椅里的小格格。

哇, 是公主欸!还离她们这样近。

小格格看见羊角辫女孩,微微歪头,笑了。

暮雪听见笑声, 看女儿高兴,也抿嘴笑了笑:“今天倒高兴。”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吩咐道:“将肘子赏给她们桌吃。”

侍从立刻听话地将一大盘炖得酥烂香喷喷的大肘子端了过去, 小声向杨二妞提醒:“快谢恩。”

杨二妞慌张领着女儿谢恩, 这功夫荣儿已经又领了几个农妇过来,要她们落座。农妇们挨挨挤挤坐下,只敢坐前半截,都有些扭捏不自然。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小桌或者灶间厨房凑合吃酒饭,乍然坐在这样好的桌子、结结实实又漂亮, 旁边还是如此尊贵的贵人,如同做梦一般。

蒋庄头瞧见她们的模样,回头又见男人们只盯着碗筷,仿佛被这瓷器吸引住眼珠子,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害怕公主不高兴,连忙伸手去拿酒壶:“来,来,来,各位阿姐婶子,这是米酒,先满上。”

暮雪也拿起箸儿,情知她不先动快筷,无人敢动。

果然,见她夹了菜缓缓吃,旁边的人方才

椿?日?

松了一口气,原本笔直的跟白杨树一样的脊梁略微松了些,战战兢兢动筷。尤其是那些农妇们,热乎乎香喷喷的炒菜吃下肚,神情轻松了不少。

暮雪慢条斯理地动了些酒菜,虽然刀工瞧着应该是膳房的人提前过来帮厨保障安全,但总体的风味还是不大一样。和膳房的比,少了点精美,多了点鲜意。农家备的菜,极为新鲜,这羊肉馍的面饼也是用新磨的麦子粉做的,又香又劲道。

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箸儿,望向邻桌一个农妇。

“平常能吃酒吗?这酒瞧着清冽,倒也有些醉人呢。”

那长脸农妇约莫四十来岁,听得她问,咧开嘴笑:“也吃嘞,不怕醉的。”

杨二妞的女儿也说:“过年时娘婶子们有吃过,我拿筷子头沾着也尝了尝。”

公主态度如此和睦,几个农妇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她们本是淳朴豪爽的人,听得公主问家常,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地说。譬如什么时候过来这里,原先有什么不习惯,现在觉得舒坦了等等。

杨二妞说:“都很好,最高兴的是前边设了一个义学,俺娃能去认几个字,这在原来家里不敢想!”

又不用给束脩费,又不是专限男孩子念的,可真是好事。

旁边的长脸农妇也说:“义学好,人聚在一起暖和嘞。尤其是冬天,比板升里强多了,手都冻僵了,去岁我还想趁冬天猫冬做几件衣裳,结果那么冷,完全没心思。只可惜我这年纪身份也不好进去,不然我得整日赖在义学才好。”

旁边的农妇哈哈笑,告状道:“她后面溜过去几天,就缩在角落里。”

“喂喂,不许胡说。”长脸农妇涨红了脸。其他人却笑起来。

暮雪道:“你也可以去义学听听课,认几个字。”

长脸农妇道:“公主殿下,俺跟这字没缘分,就是听着先生教课都想睡觉呢。有这样好的地方,倒不如纺几匹布……”

絮絮叨叨,闲话家常,热热闹闹,收宴回府。

暮色四合,今日的天气好,晚霞绵延,淡淡的紫色霞光于天际分层。

暮雪踏着霞光回到公主府,小格格玩累了已经睡去。她好生吩咐人看管着,自己回到书房,往梨花木大桌后一坐,思量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这边的冬日确实寒冷,他们庄稼人家,虽然烧火取暖也少有富庶得能将整间屋子都烧得暖意融融的,多半是冷着冻着,挨过去这慢慢寒冬。人一受冻,便也不大想做事,就如同那位农妇所言,手都冻僵了哪里纺织得成呢?

她手托腮思量了一番。这样的天气环境,倒是适合集中供暖,把人聚在一处,温暖的同时兴许也能做些事,例如纺织。

真论起来,她可是羊大户呢,年年都有那么多贩羊生意。除却羊肉外,羊毛羊绒也是很好的可以作为商品的原料。只是从前没什么人手,所得的羊毛以一种比较粗犷的方式卖了。现在这些走西口来的手巧妇人们在冬日无事,正好可以做些纺织事,增加一份收入。

暮雪于是把管庄太监、秋华喊过来,细细问了一遍情况,然后道:“我要在田间学堂旁建一座大屋,里面烧碳炉,暖和,方便妇人们进行羊毛纺织,男子们也可做靴子之类的。”

秋华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样一来,可以集中取暖作业。孩子们在隔壁念书,母亲父亲们在这边做工,再便利不过。”

“是这道理,年节时大家伙也能有个地方热闹,毕竟冬天不像秋收时候还能在外头摆席,总得有个地方,”暮雪道。

这样的承担公共空间的部分,在许多村庄里会以祠堂之类的形式存在。只是她招募来的农人全是口子内来的,姓氏家族不同,胭脂地村也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现在倒是可以将这些功能集中起来。

“先建一个瞧瞧,就叫公社好了。”暮雪道,“作为羊毛等制品加工坊。时间紧的话,搭了板升墙加上毡房子顶就成。总之先试验瞧瞧。”

她做事基本上都是这个流程,先弄个小试验点,总结经验再推而广之。秋华等人也是很熟悉了,当即答应下来,各自分配任务各自做事。

时间还是很紧张的,这边一旦下雪,那漫长的冬天就开始了。总得赶在数九寒天之前,将公社先建成一座。

因在建设伊始,便有公主长史的设计,胭脂地里的农户们房屋修筑是很有架构的。这样广阔的胭脂地,分了四个小村,村中的房屋许多挨在一起,而作为义学的学堂则在房屋合围处的对首,相当中间的位置。

秋收完成,晒晒粮食,存储冬菜,农人们倒也没有那般匆忙,难得闲了下来。

杨二妞清早送女儿去义学,瞧见旁边的空地上忽然多了好些个扛木尺的工匠。他们在地上画线打桩,杨二妞送女儿的时候在,接的时候也在,显然忙活了整整一日。

看着衣着衣料,以及精湛的手艺,应当是公主府的陪嫁人口中的工匠。

杨二妞的女儿好奇,趁着歇晌的空档,凑过去问:“这是要建什么?”

那工匠抹了把汗,见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回答道:“取暖的屋子。”

取暖的屋子?

杨二妞和女儿都有些不明白,怎么取暖,是谁的屋子呢。

还想问,那边的工匠首已经在催了:“抓紧些,上冻前必须完工,别在里磨磨蹭蹭说闲话。提前建好了还有赏呢。”

工匠答应一声,转身继续忙碌。

学堂边要建公社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胭脂地的人家。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议论聊天。其中也有些被招过去做临时工的农人,因此各种消息都有。

“听说了么,义学旁要建公社。”

“什么东西啊,公社是什么?”

“听说就是冬天取暖的地方。”

“建那玩意儿做什么,给庄头们住啊?”

“那早就有了好吧,柜头那一排直房不就是,还特意弄个这么大的,除非管庄太监住,不然起那么大的屋做什么。”

杨二妞以及那位和公主搭过话的长脸农妇王婶听了这些议论,眼见着公社渐渐有了样子,不由得想起那日秋收宴上公主的问话。

那时候公主倒专门问了屋子冷不冷,冬日纺织情况。

莫不是为了……王婶心下一动,却立刻摇摇头。不会的,哪有主子为下人操这份闲心的。

明明觉得不可能,但是胸膛里的心仍然怦怦直跳。王婶索性一大清早出门,跑到喇嘛庙里上了柱香,求佛祖保佑自己一家以及公主,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屋子一天天高起来,农人们的议论也越来越多。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所有人路过义学时,都忍不住要往那砌屋之地张望几眼。

第一场雪落下,宣告今冬的到来。公社的大屋基本上有了轮廓,又等了几日,趁着中间雪晴,忙将毡顶搭上固定。

最后一道工序,定在一个黄道吉日。阴天,云的像羊毛絮一样盖着天,风往脖子里灌,冷得人缩脖子。

管庄太监以及蒋庄头早早地就领着人将匾额挂好

春鈤

,那匾上蒙着红布,随风轻轻摆动,倒是这样枯燥季节里少有的鲜亮颜色。

“行了,赶紧列队站好,等会公主来剪彩了。”

杨二妞王婶等忙跟着人群慢慢挪到新屋前的空地上,分列站好,顺带悄悄看看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衣裳是否沾了泥巴。

静候片刻,闻得许多马蹄声哒哒哒渐近,前后骏马簇拥着宝盖车缓缓驶来。

王婶抬头飞快瞧了一眼,跟上回公主来时的仪仗差不多,只是似乎多了些穿蒙古袍的从人。

车帘掀起,额驸扶着公主的手下车。

原来是额驸回来了,陪着公主一起来剪彩。

第125章 温情 多尔济是两日前从漠北赶……

多尔济是两日前从漠北赶回来的。

一回到公主府, 外头的大氅都未脱去,他先给了暮雪一个拥抱。

大氅犹带寒凉气,怀抱却是一如既往地的炽热。暮雪把脸向他肩上贴了贴, 嘴角扬起,却笑着说:“怎么胡子拉碴的, 扎人。”

“扎么?”多尔济偏过头,故意用下巴去蹭她细嫩的脸。

“喂, 别闹!”暮雪又笑又躲,“一身尘土……”

“想不想我?”多尔济不依不饶, 追着她躲闪的脸贴贴。

旁边侍立的侍女都低下头来偷笑。

暮雪不大好意思,打他一下:“不想。”

“真的?”多尔济大手握住她的腰, 作势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忽然腾空的感觉,有些怪, 暮雪笑起来,连忙道:“好啦, 想。”

多尔济稳稳将她放下,眉眼含笑:“我很想你,日日想, 夜夜想,草原上的风都知道。”

暮雪低头,抿了抿嘴:“都是当爹的人了, 还这么油嘴滑舌。”

“就是成老爷爷了, 我也还这样,只对你这样。”多尔济挑眉道,“诺敏呢?”

“在午睡呢,嬷嬷们看着。”

小孩子娇嫩,容易生病, 暮雪嘱咐多尔济将外头风尘仆仆的衣裳换了干净衣裳。估摸着他这些时日该到,原本公主府存着的他的冬衣早翻出来晒晒洗洗,用香炉熏了,这时正好穿上。

多尔济更衣时,嗅见衣袍透出的淡淡清香,与暮雪身上的香气一样,都是桂花香,不由得笑起来。

暮雪坐在旁边,忽见他没由来的笑,摸不着头脑:“笑什么?换个衣裳也这么开心?”

“嗯,”多尔济点头,“我身上又都是你的味道了。”

他笑晏晏地说。

在库伦,独自在王帐的时候,他习惯把暮雪的衣裳摆在枕边,在静谧夜色中能够嗅见熟悉的味道,便睡得安稳些。不过放得久了,那味道也就消散了。

暮雪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不答,走过去替他正一正腰带:“还挺合身的,我担心会小呢。”

“怎么,觉得我会发福?那可不敢,”多尔济调侃道,“万一失了公主的宠爱,我可怎么办呢。”

他趁机握住她的手往腹部按了按,声音压低带了些暧昧:“晚点,你检查检查?”

这人真是!

暮雪故意拧了一把,退了几步,嘴角带笑。

侍女端来盥洗盆与羊脂皂等物,侍候额驸清洗,收拾了一番,暮雪方才带着多尔济去看小格格。

小格格的寝间设在西梢间,拿花罩纱橱隔开,球球就卧在外边的毡毯上。见到许久未见的多尔济,立刻围着他转两圈,尾巴扫过他的衣角。

“球球又威风了点,”多尔济道,“怎么睡在这里。”

暮雪道:“它跟诺敏很要好,诺敏哭了还会哄,总爱和它玩。它也乐意守在这里,就随他们去了。左右有嬷嬷们,也有养狗太监看着,没什么事。”

说话间,荣儿转动一扇雕花玲珑木门,引两位主子进入内室。

屋子里炭火烧得暖洋洋的,斜边的窗户留了个换气缝,使内室空气不至于过于浑浊。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毡毯,方便小格格走走跑跑,脚踩上去软软的。

多尔济把脚步放轻了两分,低声道:“没醒?”

嬷嬷道:“醒了,在床上玩呢。”

走过去一瞧,只见小格格裹在淡紫锦被中,眼睛乌溜溜的,正拿着一个布老虎玩。

察觉到光线被人遮挡住,偏了偏脑袋瞧,发现了暮雪,咧开嘴笑,把布老虎丢开,伸手要她抱:“娘,抱。”

多尔济光是瞧着,心都要化了,伸开双臂向着小格格:“爹爹抱,好不好?”

小格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把手一偏,仍固执地伸向暮雪:“娘抱。”

暮雪快步上前抱起女儿:“好,你看看谁回来了?这是爹爹。”

她不忘对多尔济说:“小孩子忘性大,你别难过,她一下子就喜欢你了。”

多尔济点点头,虽有点难过,也是意料之中。不过没关系,诺敏会喜欢他的。

他绕到前边去,带着笑意看着小格格:“爹爹给你带了礼物,好多好多玩意。”

听到“礼物”,小格格稍稍抬头,望着他。

多尔济立刻唤人将礼物捧上。一个紫檀木匣,打开来,珠光宝气晃眼。多尔济从里边取出一条黄金嵌红宝石项链来,特意做了给小孩子戴的样式,递过去给小格格瞧。

这样亮晶晶的东西,小格格见了欢喜,抓到手里,下一瞬咬了咬。

“诶诶诶,又来了。”暮雪忙拿手帕托了一下,从她口中抢救出项链,“不是吃的。”

多尔济轻声提议:“爹给你戴上看看,好不好?”

小格格看看闪闪发光的宝石,又看看眼前这个俊朗陌生男人,终于点了点头。

多尔济立刻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动作轻柔。

戴上了之后,小格格扭扭脖子:“沉。”

于是多尔济又连忙取下来:“那就不带,拿着玩好了。”

又拿了许多礼物出来,小袍子、小靴子、小帽子……多半带了点漠北风情,还有大喇嘛开过光的一串佛珠手稔。暮雪瞧见了都道:“你这东西备的也太多了,小孩子长得快,过两年又穿不上了。”

“没事,这还不是全部呢,还有一件特别的礼物。”

“什么?”

“要到院里去看。”

嬷嬷妈妈们为小格格穿戴好衣裳,冬衣厚,圆圆的像个小糯米团子,多尔济瞧着就想抱。可是小格格不肯,还是赖在暮雪怀里。

暖帘一掀,院中竟然有一匹小马驹!毛色纯白,鬃毛生得极好看。

小格格瞧见小马驹,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马马!”

她扭来扭去要下来。暮雪刚把她放下,小格格就摇摇晃晃、满脸兴奋地向小马跑去。嬷嬷妈妈赶紧上前看护着,生怕她摔跤。

“现在就学骑马?是不是年纪小了些?”暮雪跟在后边,与多尔济道。

“我们喀尔喀都是会走路就试着骑在马背上。”多尔济知道她的担心,解释道,“放心,也只是往马儿上坐一坐,前后都看着呢,这匹小马驹也是我亲自挑的,非常温驯。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上前牢牢握住马儿的辔头,那马儿也很温驯地往前走了两步。

小格格站定,看着小白马,欢喜得小胳膊乱晃。

多尔济瞧她那喜欢的模样,心里也欢喜,道:“慢慢来,别吓着它。你先摸摸它的鼻子,让它熟悉你。”

他轻声指导,扶着女儿的小手让她轻轻抚摸马儿的鼻子。小白马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小格格的小手,惹得她咯咯直笑。

“要不要骑一下试试?”多尔济提议。

“要!”

多尔济伸手:“来,爹抱你。”

小格格立刻张开了手让他抱,姿势自然无比。

暮雪在旁边看着,哑然失笑。好嘛,从前套路她,现在套路女儿。

多尔济终于得逞,将小格格抱在怀里,扶她坐上马。

“坐稳了,对,就是这样。”他耐心指导,一手扶着女儿的背,一手控制着缰绳。

暮雪也走到另一侧护着小格格。

这孩子倒一点儿也不怕马儿,还很喜欢,连着两日要在马背上坐坐。有时带着球球一起去看马儿,左手给马儿喂糖,右手给球球喂肉干。玩得高高兴兴。

暮雪估摸着放在现代,她一定是霸占摇摇车的那类孩子。不过到底是真马儿,不是假的,她再三叮嘱了照料小格格的嬷嬷妈妈,一定要看顾好孩子,只许在有保护的时候在马上坐坐,不急着让马儿走动。

小格格忙着和马儿玩,问要不要出门,摇头。暮雪便带着多尔济去看热闹,瞧一瞧新落成的公社。

多尔济原先还不知道这公社是何意,到了地方一看,大概明白了,类似于给民众集中取暖休息做工之地。

新落成的屋子,模样像是蒙古包和房屋的混合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头味。

椿?日?

迈进大门,外边先隔了一个大堂,两侧摆放了些桌椅,长条木桌擦得发亮,墙角甚至还摆着一个巨大的炭炉子,正烧着柴火。

往里走着更暖和,很宽敞的一处地方,摆放着几架旧样式的织机。

暮雪走过去摸了摸,虽然是用旧的织机,但是使用没有问题。这是大盛魁从江南那边弄来的,是那边已经换下来的织机,虽然样子老了些,但胜在价格便宜又好用。这是先行送的几架,等到开春会运来更多,以供纺织厂使用。

他们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出来后。暮雪瞧见旁边左右张望的民众,吩咐道:“让他们进去瞧瞧吧。本来就是为他们建的。”

守庄太监得了令,立刻通传蒋庄头。蒋庄头跑过去张罗:“行了,都过来瞧瞧吧,以后冬天你们待在这里的时间多着呢。”

“真是给我们建的啊!”王婶眼睛都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