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起卖菜的婶婶笑道:“好久没看到你们了,上山挖山货了啊?”
狗蛋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等空心菜卖完了估计就没货可卖了,看看这些能不能赚点钱。”
他们在街边站没多会就好几个人上来买空心菜,这菜现在是挺招人稀罕。
狗蛋儿卖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跟去菜地摘菜的,真是稀奇。
一直无人问津的其余商品终于迎来了客人。
一位提着鸡肉的大叔路过,看到五指毛桃又折了回来。
不懂行的只会奇怪他们在卖什么树根,这小小一捆破树根又能拿来做什么。
这位大叔很明显是懂的,指着地上的五指毛桃根:“多少钱一斤?”
谢非羽道:“十文。”
刚刚他跑药店干货店问了问,人家干货卖三四十文一斤,他们卖个十文就行。
大叔弯下腰来挑选:“不会长在断肠草旁边的吧?”
狗蛋儿奇怪道:“断肠草?”
他知道这玩意儿不是好东西,但是没见过。
大叔道:“豁,你们不知道也敢乱挖,断肠草最喜欢跟五指毛桃长一起了!”
谢非羽摇头:“没有这种草。”
狗蛋儿有些担心:“你见过?”
谢非羽道:“你忘了?那柱子要毒咱们家猪的时候,就摘了这种草药,我看到了。虽然一开始不记得它叫什么名,但是一提起来还是知道是它。”
狗蛋儿睁大了眼睛,记性这么好,可惜失忆了。
这五指毛桃也不多,就一斤多二两,大叔给了他们十文钱,其余死说赖说就不给,嘟囔着说:“你们都不知道附近长没长断肠草,一会有吃,我不敢试试毒?”
狗蛋儿有些呆:“你自己试毒啊?”
“豁,我有这么傻吗,我拿我家鸡,不我去毒耗子试试,也不知能不能逮只耗子。”
说着念念叨叨的走了。
狗蛋儿跟谢非羽对视一眼,后者抿唇摇摇头。
“不会出事吧?”狗蛋儿还是有点担心。
“不会的,哪有这么多断肠草,而且,”谢非羽神情变得严肃:“我感觉在那之前我见过这种草,不说的时候不记得它叫什么名字,一说就想起来了。”
狗蛋儿脸颊微烫,赶紧移开话题。
不想让男人继续深究失忆之事,一会他问起他为啥会失忆,那就尴尬了。
最后空心菜卖完了,果叶没有人买,土茯苓也没卖出去,鸡蛋还剩几个。
谢非羽也不着急,这就准备背着货找人了。
狗蛋儿以为他们又要吃饭,进书店看书。结果谢非羽拉着他在人家肉摊旁边将背篓放下来,看到有个人来买肉就问:“大哥大姐买肉煲汤么,要土茯苓么,煲汤好鲜,便宜卖了。”
狗蛋儿惊得呆了,脸子都不知道往哪里钻。谢非羽见他不好意思,让他去买两个包子来吃,自己继续喊。
谢非羽胆子真大,在几个肉摊前轮流问。
终于有个买了一整只鸡的阿婆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谢非羽赶紧迎上去,将背篓里的土茯苓拎出来:“阿婶买些土茯苓吗,煲汤好鲜哦!我这刚从山上挖出来的山货,新鲜极了,直接切了进去煲汤,可好吃,只卖七文钱一斤哦。”
狗蛋儿买了包子回来,听到他这句话踉跄一步,差点没平地摔。
阿婆有些迟疑:“倒是想买,但要不了这么多呀!”
“旁人都买小半边鸡,就阿婶你买一只鸡的,定是天天炖汤的,怎么会吃不完呢?吃不完也可以送亲戚邻里嘛,这山里来的好东西可不容易得。阿婶家里是有媳妇夫郎要生养还是如何,竟舍得花这般大价钱买肉,这么大一只鸡,少说也要四五十文嘛?看您这长相慈眉善目,雍容华贵,定是个会享福的,嫁入你家的媳妇夫郎也是个有福气的!”
阿婆被哄得笑了:“可不是,这鸡四十五文呢!我那儿媳妇刚出月子,多给她补补,这土茯苓得有多少斤呀?”
“不多不多,也就五斤,我这还有几个鸡蛋,阿婶要不要来几个鸡蛋呀,也给媳妇补补,都是这几天天暖了刚攒下的蛋。”
他不光推销鸡蛋,他还把果叶一并推销了:“还有咱们这果叶也是新摘的,阿婶要不要买点回去做粽子吃?咱们嫂子在家说不定会馋这几口,她还在坐月子,多伺候点,她心情也能愉悦些,对娃娃对家里都好不是?”
“阿婶家不远的话,我还可以帮阿婶送货上门。”
“不用不用,我老婆子身子硬朗着呢,都放我篮子来,轻些就好。”
“嗯好,阿婶慢走,我偶尔会在那边摊子卖山货鸡蛋,阿婶要是喜欢可以到那边看看。”
送走阿婆,谢非羽回过头,笑盈盈地将一串钱塞到狗蛋儿手中:“看,卖完了!”
狗蛋儿数了数铜板一共有四十七文,顿时喜不自禁。
加上家里卖的那10多斤青菜,今天赚了一百八十多文。
要还杜大哥那三十一文,还有一百五十多文,也挺不错的了。
吃着鲜香的肉包子,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铜板,狗蛋儿好生满足,从现在开始应该可以慢慢攒钱了吧。
经过一间铁铺,谢非羽回头看了一眼,狗蛋儿也跟着他看了一眼,一股危机感袭来。
他忘了,谢非羽之前说要买刀。
他垫着怀里还没有捂热的铜板,对上男人有些过意不去的目光,轻哼一声,还是将人拉了进去。
这家伙不要普通的刀,还要定制,说什么要飞刀。
这定制的都要比寻常贵一半,五十文一柄,谢非羽至少要订五柄,但现在只够订两柄。
只订两柄人家老板都不想开工。
谢非羽道:“要不,下一次再来买?”
狗蛋儿看他如此不舍,一咬牙将身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老板你就给他做吧,我们一定会来买的,如果到时不来买,你也不用把钱退给我们!”
谢非羽怔了怔,想要阻拦,狗蛋儿转过头来冲他嗯了声,眼神坚定。
心脏突然说不出的温暖。
他说嗯,就算没钱,也一定要给自己买飞刀。
离开铁铺好长一段路,谢非羽还是莫名发笑。
现在他们全身家只剩三枚铜板,也是好笑,每次背着满满的货来镇上卖,每次回去都是身无分文。
谢非羽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定要给小夫郎赚大钱。
他们原本还想在外边吃个饭,想想只剩三文钱了,还是留了下来。
而且原本就吃了肉包子也不算饿,若实在缺钱用,把空心菜薅光了也不是不可以。
想想狗蛋儿心中安定许多。
不过有些尴尬,他们暂时还不了杜大哥的钱了。
两人去书店看了一本书,就赶紧回家去了,得赶走回去撒秧苗。
出了书店,发现外面下雨了,一点小雨,淅淅沥沥的也不大。
还好他们带着斗笠来,这点小雨倒也不怕。
两人讨论着书中内容,手牵着手,一路有说有笑。路上许多人回头看,一看他们就是年轻小夫夫,但又跟其余夫妻不一样,那些大多都是男人走在前面,哥儿媳妇走在后面,都是沉默寡言。
或者偶尔说两句话,不会像他们看起来这般甜蜜。
狗蛋儿也是说到兴头上了,才没注意到旁人目光。
刚才不用谢非羽读,他竟将一页纸上的字都念了出来,虽然那页纸只有一小半字,这也足够他高兴很久了。
正说着话,他们听到凄烈的叫声,喵喵喵一声一声的,特别响亮,又莫名凄惨。
两人顺着声音扒开灌木丛,看到了只乱爬的小猫,连眼睛都睁不开。
狗蛋儿道:“怎么会,就它一只小猫在这里?也没有看到它的窝,它娘在哪里?这么小很难养活吧?”
他之前就想养猫,这时候看到了想养猫后的第一只猫,看它这样软弱无助,用尽全力在嚎叫,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是没有一个人理它。
它这么小,身体又湿透了,看着真是万分凄凉。
狗蛋儿是想养的,但是这么小的猫真的能养活吗?
这时头顶有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这么小的猫养不活的。”
狗蛋儿抬头一看,是刚才跟他们同路的那一对小夫夫,说话的是那个男人。
刚才那小哥儿走在后头频频回头看了几次,他男人走前面,回头看自己小夫郎不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树丛中两人正捡猫。
狗蛋儿有些担忧:“那怎么办,看着它死吗?”
谢非羽道:“没事,我们可以把它带回去,尽力而为。”
狗蛋儿好生发愁想将它带回去又不敢,还是希望母猫能回来,发现自己的小猫不见了。
可是这样等也不是个头,下着雨,天气有点冷,小猫也湿透了,放在这里久了容易冻死。
但他们又不能乱碰小猫,大猫嗅到小猫身上陌生的气味会不要它。
就在他们发愁时,那个小哥儿说:“可、可以养的。”
大家纷纷看向他,他看着他男人,有些紧张但又下定了决心,说:“可以养的,我们家不是有只有只正在喂奶的狗吗?”
那男人嗯了声,道:“如果你们一定要养它,我们家有一只母狗正在奶崽,也不是不可以带它回去,但不保证能养活。”
那小哥儿松了一口气,露出个浅浅笑容。
“那太好了。”狗蛋儿由衷地欢喜,若不是空心菜卖完了,真想送一把给他们。
谢非羽看着高兴的夫郎,心中也高兴,笑了笑,道:“你们家住哪里,到时去寻你们要猫。”
那男人道:“我叫阿光,这是我夫郎阿云,我们家住在青河山山脚下的大河村。”
谢非羽一听,笑了,这不是他们那小山村下的山脚吗。
“我叫牛蛮子,这是我夫郎。”
他说自己叫牛蛮子时稍稍有些拗口,脸颊微微烫了烫,说夫郎叫狗蛋儿是万万叫不出来。
而旁边,狗蛋儿听到他终于自说自名,不住地掩唇偷笑。
谢非羽幽怨地看了自家夫郎一眼,自己也憋不住笑,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清咳一声。
也就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旁人哪里得知,听到这个名字,略奇怪,但也不至于笑。
狗蛋儿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起来,其余人在周边寻了些干草,帮它将身子擦干净。
最后也顾不得脏了,谢非羽将自己的外衣脱掉,包裹着小猫咪帮它擦干身上的毛发,又用大手捂着它,帮它取暖,它不安的喵喵叫声,终于安息下去。
等它毛发干了,将它放进干草堆里。
狗蛋儿将葫芦放在小猫旁边,让它暖暖身子,别冷死了。
这是黏人的小猫咪,一离开人的掌心又开始喵喵叫。
谢非羽怕它叫死了,赶紧又把它捂在手掌心。
狗蛋儿不停的查看,有些好笑,这只小猫真的好黏人。
好怕被抛弃。
但其实还是叫的,只是没叫的那么惨,应该是饿了。
四人同行,一路到了大河村,狗蛋儿谢非羽跟着阿光阿云进了村。
山脚下的村子都是靠路边而建,聚集一起,周边是田地,所以没多久就走到他们家了。
青砖黛瓦,一看就是殷实人家。
这两人穿着不仅普通,还打着不少补丁,想不到家镜如此好。
还没走到他们家门口,一个矮矮瘦瘦的大婶叉着腰在门口骂:“这么久才回来,家里一堆农活不紧着些回来干,一个去就算了,还偏要两个去,就知道躲懒,一天天就知道吃白饭,气死我了,这么会躲懒的人怎么不早点去死?”
阿云身子缩了缩。
阿光低低说了声:“没事。”
只当没听到,带着狗蛋儿谢非羽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来到旁边一个破草屋里。
这破草屋一边摆了张稻草床,一边是草堆,其上一只母狗奶着一众小狗。
嗅到陌生人气息,母狗万分紧张。
阿光道:“旺财,不怕。”
说着过去揉了揉狗头,放下背篓,从里头掏出裹起来的芭蕉叶,打开里面是一堆骨头。
骨头有些杂,鸡骨头猪骨头都有些。
旺财挣扎着爬起来,尾巴摇得很欢。
阿光嘴角露出个浅笑,这才与客人道:“抱歉,我们暂时住在这里。”
隔壁骂声不断,这边没听到那样,主人请他们坐下,就坐在床上。
阿云慌忙烧了壶热水倒给他们喝。
他们就两个碗,客人用了,主人就没得用了。
狗蛋儿有些尴尬,谢非羽递了一只碗回去:“我们俩用一个就行。”
他们俩一口一口地饮着热水,看着这简陋的屋子,忽然觉得自己也过得挺好。
住着漏雨的屋子也没那么悲惨了。
至少在这近一个月内他们还有固定收入,米饭也够吃到夏日水稻收割。
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愁吃渴,勉强日日有肉,还没有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亲戚折磨。
阿光将小猫放在旺财旁边,让旺财闻闻小猫气息。
一开始旺财还不接纳小猫,阿光多番安抚,小猫好不容易吃上奶。
这会儿它都有些叫不出来了,时不时羸弱地喵一声。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阿光道:“看来是能活下去了。”
狗蛋儿跟谢非羽又在这里坐了会儿,他们坐的毕竟是人家的床,不好意思再多耽搁。
狗蛋儿将最后三文钱塞到谢非羽手中,推了推谢非羽,后者看了他好一会,叹息一声,转而跟这家主人道:“光兄,多谢你们帮忙照看小猫,这些钱麻烦给狗子买点好吃的。”
才三文钱,把钱塞人家手中的时候谢非羽脸颊发烫。
对方估计也穷,愣了一下,看了一下他家夫郎,半点没推脱,声音有些闷说:“嗯,多谢。”
狗蛋儿跟谢非羽离开这里,再经过那座青砖黛瓦屋时,那位大婶还在骂:“真是翅膀长硬了,到时候我把你的房子一把火烧了,我看你住哪里去!”
闻言狗蛋儿脚步顿了顿,担心屋子里头的猫狗。
谢非羽拉着他说:“这我们也管不着了,尽力了。”
毕竟是刚刚认识,都没什么深交,就帮他们喂个猫,至于他们人品如何,暂不得知,就算得知也不好干扰啊,这是人家家事。
在他们走到尽头之前,听到那阿光说了一句:“之前说了,分家就分,不分就算,这田我是不种了,去外找份零工也比在家当牛作马强!”
“好啊好啊,明天我就劏了你的狗!”
一路上很多人在悄悄看热闹,有些人跟不明情况的人说了几嘴。
“自从她家幼儿娶了媳妇之后,越发不把大儿子大夫郎当人看了,一天天的当牛使,叫分屋分地也不愿分,破草屋还是人家出去之后搭的,这都还要烧人家的,忒不要脸!”
“他家男人死的不会出来说两句话?说什么说,她年轻的时候不知跟多少个男人好过,她男人闷声不吭,你以为这两个儿子是他的种?”
“怎么偏生幼儿就是亲生的,大儿就不是亲生的?”
“谁知道?”
越听越离谱,狗蛋儿拉着谢非羽赶紧走了。
回到家,狗蛋儿提着泡秧苗的桶,谢非羽扛着竹篾锄头。
他们的田早就匀好了,围了一角,搅成泥泞地再落层肥就可以撒秧。轻拿轻放,不像别人家撒得很密,稍稍有点距离,撒完之后上面铺上一层泥巴,再洒些水。
旁人种水稻喜欢在七八天长出幼苗时移插一次,育苗,之后再插秧,狗蛋儿就不这样,直接这一趟等苗长大插秧。
用竹篾做好拱棚,稻草帘子铺在其上,要给秧苗保暖。
两个主人在地里忙活,金银财宝跟大灰在田间撒欢。
忙完之后狗蛋儿直起腰来,轻轻叹息一声,心莫名还是堵的。
有点担心自己的小猫,明天还是下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