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疯狂的船仔(2 / 2)

香港,沙头角,深夜。

一辆载重卡车在空旷的街道行驶,七拐八拐出了城市,在码头一线开了很久,期间还走了两次回头路,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泊位。

司机被副驾驶位上东指西指的东家烦得不行,但看在东家愿意多付钱的份上还是一切照做。停车之后,东家从副驾驶位跳下,拿着手电筒朝海里照了照,又摇动手臂让电筒转了几圈。10分钟后,一条不太大的货船靠在了泊位上。

“霍老板。”“霍老板好。”

“船仔霍,还是亲自押船那?”货船上的一个老伯站起来,对岸上的年轻人说话。

“陈伯,咱们是合伙做事,你都亲自押船,我当然也亲自来。”船仔霍一边说,一边噔噔噔从跳板上了船。

“一船货换三个地方才装上,你可够小心的。”

船仔霍:“老话怎么说的,小心行得万年船。”

朝鲜战争爆发,尤其是中国参战后,英美对中国的封锁禁运骤然加剧。原先大陆和香港之前的贸易还很繁茂,允许进出口的货物不断进出,不允许进出口的货物,稍微跟海关水警活动活动,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1950年底开始这都不好使了。

贸易禁运开始后,其实还是有几家海商在做大陆的运输生意,当然其实不是运输生意,在港英政府口里这叫走私。

船仔霍家里是做小杂货铺的,他成年之后当过糖厂的学徒、船上的烧煤工,40年代末做起了驳运的小生意。朝鲜战争爆发后买了条旧船,专门跑香港到大陆的偷运航线。做了半年多,他的船队已经从1条扩充到3条,其中两条专做成品油生意,一条散货船则运输大陆急需的紧俏物资。这些紧俏物资也多是价值极高的货物,是船仔霍生意的核心。

其实船仔霍现在本来应该有4条船的。但5月份他的一条货船在海上航行的时候突然炸了,还好船沉得慢,船工们都套游泳圈安全逃生,但货船带着一船货物全部损失。香港水警调查说是触了一颗二战时日军埋的旧水雷,但船仔霍十分确定,这应该是在香港的军统或中统干的好事。

船被炸沉后,他的老伙计、合伙人都劝他还是收手别干算了。船仔霍却说没那么危险,货船被炸是你们都不够聪明,只要我出马,一切都不是问题。

于是船仔霍每趟运输都上散货船亲自押运。

上了散货船,船仔霍打开大手电,先挨个照亮船上的七八名船员,确认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接着钻进船舱,借着手电筒的光,查看舱室的每个角落和每件物品。

“这包裹是谁的?”

“我的。”

“上一趟走船的时候我没见过这包裹,解开看看。”

伙计上前打开自己的包裹,“我今明两天的小菜,还有一瓶酒。”

“这个箱子谁的?”

另一个伙计:“我的,我给广州的舅妈带的东西,我打开给您看。……您看这箱子也不大,东西也不重,是不是……”

船仔霍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翻了一遍,又摆回原样关上箱子,“自己看好吧。到了广州最好是你亲戚在码头等,我们卸货完可能就要回。有人看过船底吗?”

船员们一时陷入安静。

“我说过的,出海前要下去看一眼船底,看有没有被人安磁性炸弹呀。”

……

“扑通”,见船员们都不愿意下海,船仔霍自己一个鱼跃跳下海,用挂在胸口的防水电筒把船底、舷侧、船尾巡视了一遍,这才放心地爬上船。

船离开泊位开往公海,船仔霍还在拧自己的衣服。

“霍老板……咱现在做这个买卖危险又辛苦,赚得还不多。”

“赚得不多?我都给你们很高的工钱了。”

陈伯:“我们是在说你赚的不多呀。你做买卖太实诚,看看歪嘴梁,他跑一趟大陆估计能比你多赚五成。”

船仔霍:“歪嘴梁这个老奸商,我听广州的干部说了,他的盘尼西林都是掺葡萄糖的。”

陈伯:“香港给中国人开的药店里卖的盘尼西林本来就是掺葡萄糖的,鬼佬给中国人就用这种药。广州的干部也知道,所以老梁的盘尼西林广州也照收。就你死心眼,找英国的总经销商,高价购买没掺过的高纯药剂。”

船仔霍:“这些盘尼西林肯定是给志愿军伤员用的,军用物资都得在库房储存,存多久不知道,但要用拿出来就得用。掺葡萄糖的盘尼西林不耐储存,几个月就变质了,你让在朝鲜打仗的志愿军怎么办?再说我的高纯药广州给的价也高,这一小箱进货五百美金,广州收700美金,跑一趟200美金到手,我一趟运一二十箱,跑两个月一条船的钱就回来了,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可歪嘴梁两百美金进的掺货,到那边卖五百呢。”陈伯摇摇头,“你要是一船全运的高价货那也罢了,你看看你运的这是什么傻大黑粗的东西,钢炉?”

“你不识字别乱说,是硅炉。这边还有两个字,高纯,是高纯硅炉。”

陈伯:“那你知道这玩意是干啥的吗?”

船仔霍:“……不知道。”

陈伯苦笑着摇摇头走下舱。“不知道还运,收的最低运费。唉,这船仔霍对中国是真爱。不说了,说也没用,我还是下去喝杯酒然后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