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梧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这般的场面了。
上河村紧挨峪途山, 难免受到山匪侵扰,可那也是几年前、十几年前天灾闹饥荒时候的事儿。
那会儿子,上下河村家家户户穷得揭不开锅,山匪横行, 为了一口子粮食杀人劫财。
可这几年老天开眼, 日子好过起来, 朝廷又大力剿匪, 山匪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
而今见到, 林白梧又惊又惧,慌的连连后退。
他的手指头摸到堂屋的门框子,一只脚才退进门里, 就听“砰”的一声大响, 一把长刀擦着耳侧飞来, 猛然扎在木门上,力道之大,木屑飞扬,震得整个门框子咣咣直响。
月光冰凉, 刀刃映出瘆人的寒光。
门口的匪人握着长刀,朝林白梧一步一步缓缓逼近。他们虽蒙着面,可露出的眼睛凶光毕现。
阻在林白梧身前的小猴儿凶狠的呲牙, 长尾直竖, 小爪挠着地面,抓出一道一道深深的爪痕。
可它实在太小了, 就算浑身毛发全然炸开, 对这伙子匪人来说也无异于螳臂当车。
林白梧喉咙口发紧, 腿肚子直转筋, 下意识伸手捂住了滚圆的肚子。
他想不管不顾的逃进门、缩进被窝里, 可他心里头清楚,就算将门反锁,也拦不住人。
到时候他们冲杀进来,他只有等死的份儿。
他可以死,可是他肚子里还怀着娃儿呢,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瞧瞧这天地……
不行、绝对不行!
林白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声音却不受控制的发着颤:“各位好汉,深夜前来,可是求财?”
他话音落,门口子为首的匪人停下了逼近的脚步,这汉子人高马大,一头发辫、用红绸子扎作髻子,他声音又沉又哑,如村头土寺里破了数年的老钟:“一整个上河村,就属小娘子家宅院气派,这不眼瞅着过年了,我们兄弟几个就想着来讨口茶喝。”
过年……这还没入冬呢。
林白梧心口子砰砰直跳,他狠狠吸了两口子气:“茶么好说,不至于舞刀弄枪,各位好汉请院里等等,我这便倒了茶来,定叫你们满意。”
他提着眼睛小心的瞧着匪人,见人没有说话,扶着后腰往后退了两步,他不敢转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背后挨刀。
见小猴儿还在院里,林白梧轻轻开口:“小猴儿,过来。”
名叫小金子的小猴儿听见唤,长尾卷了卷,却是没有动,仍然用小小的毛身子挡在林白梧前头。
忽然,就听见一阵沙沙碎响,自院墙外头的老树上传来。
林白梧不动声色的偷眼去瞧,就见又一只小猴儿挂在梢头。这猴儿毛色深一些、脸盘子大一点儿,他也认得,渊啸上回子打猎,它来守过家。
小金子动了动毛耳朵,朝着树梢的小猴儿发出一声急促低吼。
枝桠子间的小猴儿被吼得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嗖嗖嗖的爬下树干,疾箭一般冲了出去,消失在了沉沉暗夜里。
夜色太深,圆月隐进层云间,远山的寒风又不曾停歇,吹刮的树枝子沙沙作响,匪人并未察觉。
林白梧嘴角笑容僵硬,正要后退进门里。
就听见为首的匪人高声喝道:“这自古以来都没有叫客人院里等的说法,小娘子若是诚心实意的敬口子茶,便叫我们兄弟几个进门儿去!”
“说的是!哈哈哈进门儿去!”
“这月黑风高的,山路走得脚疼,小娘子可得好好服侍。”
“对对!小娘子亲自来服侍,也叫我们几个好好当回土霸王!”
说到这个,几个汉子皆是微怔,双双对视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他们摩拳擦掌、眼神极近贪婪:“这般俏丽的小娘子,脸皮子嫩得呦能出水儿!美哉美哉!”
“你家男人不在,定也是寂寞难/耐吧,不如……”
“就是大着肚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看样子,这伙子匪人是知道林家没有汉子在的,他们眼里的邪光毫不掩饰,口中的挑衅、逗弄肆无忌惮。
林白梧恨的咬牙切齿,可面上却不敢怠慢分毫,他手心一片凉汗,轻轻擦到衣边,声音干涩:“敬茶么……好说,只是太夜了家里灶堂火灭着,待我回去披件儿衣裳,就过来。到时候,好好服侍各位爷。”
匪人瞧他如此上道,彼此挑眉点头,心照不宣。
可下一瞬,就听见林白梧一声嘶吼:“小猴儿,快走!”与此同时,“咣”的一声震响,堂屋的木门被狠狠关上了。
林白梧心口子擂鼓似的砰砰直跳,只是做了这简单的事儿,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两腿发软,顺着门框子滑坐在地。
可是不行,就凭着一道木门,绝对拦不住人。
果然,不过几瞬,那伙子匪人便呼喝着冲了上来,长刀砍着木头,发出“噼噼哐哐”的响。
林白梧伸着颈子朝屋里头喊:“阿爹、阿爹你快醒醒!”
可能是酒劲儿正上头,屋里静得没有一丝儿回应。
林白梧慌得浑身发起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牙齿咬得下嘴唇子一片血痕。
他手脚冰凉,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一偏头,正瞧见挂在门边辟邪的桃木小剑。
林白梧费劲儿的跪爬起来,伸长手臂、指尖夹住桃木剑,一把拽了下来。
他的小手紧紧握住桃木小剑的剑柄,咬紧牙关、心一横,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扎了下去。
桃木剑没有开锋,剑头圆钝,扎不伤人,可这一下林白梧卯足了劲儿,腿骨头裂开似的生生的疼。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滚,可那软的没劲儿的腿却逐渐有了力气。
他捂着肚子爬起来,发狠的将堂屋的桌子、椅子拖拽住,一股脑儿的全堆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