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过年,再买房
除夕过后, 时间进入了1980年。
大年初一,史大华上门拜年,带来了让人从美国购买的一台Apple2计算机。大二下学期诸辰选修了计算机应用, 这是邱秋托史大华为他买的,1195美元。
昭昭和褚辰高兴地刚要拆开包装查看, 门铃响了。
邱秋摆摆手, 让父女俩先将东西提进卧室, 晚点再拆。
青丫在厨房忙活着, 老太太去楼下找老同学打牌去了,邱秋看褚辰配合地和昭昭抬着装有计算机的纸箱去了卧室, 起身去开门。
“邱医生、邱老师……”
夏盈盈的大哥二哥、这批针灸班的学员和上周刚从前线回来的魏岩、邹婷、秋华、张磊, 好家伙, 一下来了二十几人, 个个手里提着礼物。
“约好的啊?”邱秋笑看大家。
众人跟着哄笑:“楼下碰到的。”
“快进来, 屋里坐。”邱秋忙往旁边让了让。
史大华见此,知道便是留下,跟邱秋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了,趁机提出告辞。
褚辰放好计算机出来送他。
史大华走到门外, 回身朝里看了眼:“该搬家了。”
褚辰跟着他往电梯走道:“有消息说,今年可能会提出住房商品化道路,沪市有可能会率先实施相关政策。”
史大华看他一眼, 停住脚步:“准备搬往华侨新村吗?若是想住那里,我便帮你问问那一层的另外三家卖不卖。三居室92平方米,还是太小了。一整层买下来打通,不但够住了,邱医生要在家制个香、弄个药,也方便。”
诸辰听得意动:“人家愿意卖吗?”
史大华轻笑:“金钱给足了, 再有邱医生的名头在,一句话的事。”不说别的,就是他这个圈子,有多少人想搭上邱秋而找不到门路。
他话只要放出去,相信不到明天,有的是房让邱秋来挑。
“多谢。”
史大华不在意地摆摆手:“唉,对了,你叔公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需要帮忙吗?”
褚辰摇头,捐款仪式的宣传,让他有了名人效应,暑假期间光是高质量的旅游团,便接到手软。
都说是高质量的旅游团了,香港有权有势的富商又哪会少了,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将明确记载了物品数量的保管协议提供一份,五几年褚家二房有没有失火?有的是人帮他寻找证据。
便是真失火了,涉及火灾原因的调查、保险理赔等,相关部门或机构里自然会有受灾家庭提供的财物损失信息。
保管协议里的物品在不在损失的信息里?
若是没在,去哪了?
若是在,明面上便不能在市场上流通了,可要走暗市,一旦再回到市场上或是在某某个名人家里出现,二房将会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具体怎么回事,能瞧不出来。
一旦烙上失信、贪污、欺人等一系列标签,二房还能在香港富人圈里混?
遂对方怕了,很快联系了褚辰。
目前已在交涉中,他勾选的东西占了原有的九成,跟割肉似的,二房还在挣扎、做最后的残喘。
褚辰将史大华送到楼下,看着人上车远去,方抬脚去锦江俱乐部,找中餐厅的经理,定四桌,预备一桌。
邱秋接过大家的礼物先放在厨房的小阳台上,招呼大家坐,随之弯腰关了航航的音乐小火车,让昭昭带着航航给大家拿糖果点心,她则提了炉上的开水,给大家冲杯、泡茶。
众人接过昭昭航航递来的糖果点心,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拿着红包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姐弟俩。
“有八宝茶、高山古茶、云南普洱和我做的玫瑰花茶,喝哪种?”邱秋问大家。
邹婷接过航航递来的巧克力糖,笑道:“我要玫瑰花茶。”
秋华:“我跟邹姐一样。”
“我们男同志可喝不惯那么香甜的茶,”魏岩笑着起身,在邱秋对面的茶台旁坐下,“哪个是高山古茶?我来泡。”
邱秋冲泡了几杯玫瑰花茶给女同志,将装古茶的青瓷罐和水壶递给他。
“回来还习惯吗?”邱秋端了杯花茶,学邹婷等几位女同志,盘腿在地毯上坐下,问她,“要不要我给你写几道药膳,好好调理一下身体?”她和张磊、魏岩、秋华等人虽说没受什么伤,可一个个黑瘦黑瘦的,一看就睡眠不好、严重营养不良。
“不要!”邹婷断然拒绝道,“我在云南野战医院给战士们熬药熬怕了,现在一闻到中药味儿,就干呕想吐。”
张磊蹙了蹙眉:“你这是心态问题,得尽快调整过来。咱们学的是中医,哪能不接触中药。”
跟着来的张扬点头附和:“开学上课后,得跟老师们去医院临床学习。”
邹婷捧着杯子,深深嗅了下杯中的玫瑰香:“我想休假一个月,调整一下。”
邱秋理解地点点头:“休假也别将自己困在家里,出来走走转转,我记得最近上映了几部很好的电影……”
昭昭刚带着航航给大家挨个儿发过糖果点心,闻言高高举起了手。
大家笑道:“邱秋,昭昭有话要讲。”
邱秋看着闺女笑道:“说罢。”
昭昭放下手,抿嘴笑道:“我和袁帅、今瑶、任成益、孙梁看了,有《佐罗》,美国经典电影《斯巴达克斯》,日本电影《追捕》和《望乡》,邹阿姨可以去看看哦。《佐罗》是部冒险电影,类似咱们的武侠小说,主角蒙着脸行侠仗义。《斯巴达克斯》讲的是古罗马时期的一位奴役从角斗士成长为起义军领袖的故事。《追捕》剧情紧凑充满悬念,也好看。《望乡》讲述了主角阿崎婆被卖到南洋后的经历。”
“昭昭讲得真棒!”有人赞道,“总结得很到位。”
昭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有看《上影画报》,它里面有对电影的讲解和分析。”
“《追捕》不是78年就上映了吗?”有人疑惑道。
昭昭挠挠脸笑道:“电影院有重放,我觉得挺好看的,我们又去看了一遍。”
“昭昭的生活,可比你丰富多了。”钱青黛笑邱秋。
“没办法,太忙了。”寒假她也没能休息,针灸课还在继续,不过没有去年的紧迫感了,所以过年放了三天假。
航航听懂了,姐姐偷偷跑去看电影,没带他。
“啾——”扯了扯邱秋的衣袖,航航告状道,“昭昭不带我看。”
邹婷指着航航乐道:“还叫啾呢,不会叫妈吗?”
会叫,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逆反心理,很少叫妈,大多数还是啾啾地唤,好似他跟妈妈的关系是与众不同的。
大家说说笑笑,青丫时不时从厨房送来一小盆炸麻叶、炸豆腐丸子或是几盘刚出笼的蒸糕,再不就是一人一碗酒酿桂花汤圆。
正闹哄哄呢,韩鸿文和几位针灸班里年纪大的学生提着礼物来了。
众人忙站起来,给几位不是教授便是某研究院重量级人物的老人让座。
“张教授、曾教授、王老……您们怎么来了?”邱秋惊讶道。
“咋,还想区别对待啊,”军医院的曾教授指了指魏岩等人,“他们能来给老师拜年,到了我们这帮老家伙,就惹人嫌了。”
魏岩喷笑,忙挨个儿给几人递了杯茶,又将青丫刚端上来的千层糕朝他们面前推了推。
“看看,想堵我们的嘴呢。”曾教授指着魏岩对大伙儿道。
魏岩瞬间急了:“我没有,我不是……”
大家哄笑。
张鹤平吸了吸鼻子,问又端了小蛋糕过来的青丫:“厨房里是不是卤了杂货?”
青丫笑道:“是,卤几个小时了。要不要尝尝?”
“可以吗?”张鹤平嘴馋道。
这有啥不可以的,又不值啥钱,老三送来的边角料,鸡爪、鸡头、鸭掌、鸭头,除了卤,她也不知道咋弄好吃,便让邱秋给配包卤料放精钢锅里炖着了:“我这就去端。”
几斤东西肯定不够分,邱秋笑道:“大家先尝个味儿,等会儿咱们出去吃。”
虽然改革开放已经两年了,可市场供应没变,想多吃多用,只能高价购买,再是边角料它也是肉,要钱的,大伙儿哪好意思动筷,更不敢留下用午饭了。
邱秋话落,便有人要走。
昭昭一看,忙跑到门边张开双臂把住了门。
航航有样学样,哒哒奔过去站在姐姐身旁,跟着张开了双手。
褚辰回来开门时,差点没将站在门后的两小只推倒。
知道原因后,笑道:“刚去锦江俱乐部定好饭菜,我回来时,人家已经在煎炸烧煮了。”
锦江俱乐部啊,到现在也没对外开放,大家互视一眼,“我们这么多人,人家让进吗?”
褚辰瞅了眼军医院的曾教授等人,笑道:“有曾教授呢,怕啥。”
曾教授伸手点点他,就会给人戴高帽。
“锦江俱乐部的饭菜很贵吧?”秋华小声问邱秋。
她也知道,大年初一除了这些高档酒店、饭店,一般的餐馆多已歇业,想寻一个便宜点,且能容得他们这么多人的,别想了。
“不贵。”邱秋安抚道。
等大伙儿尝过青丫卤的杂货,邱秋和褚辰便招呼着大家出门去了锦江俱乐部,虽不到饭点,可那儿玩的项目多啊。
昭昭带着女同志们去了网球场,然后转战舞厅。
褚辰抱着航航领着魏岩等人打了会儿保龄球,随之去弹子房切磋了下台球球技。
邱秋和十来位老人去了棋牌室,边打着扑克,边听军医院的几位说着前线上的事。
没一会儿青丫带着二姐、老太太和杨展鹏夫妻来了,五人看时间还早,去了屋顶的花园,享受片刻的悠闲时光。
锦江俱乐部有小卖部,售卖的有食品类、日用品类、文化用品、礼品和运动用品等。
昭昭带着女同志从舞厅出来,转来看时,李娟在金器部一眼相中了对黄金耳环。
要三十五块钱和三十五块兑换券。
昭昭来前邱秋给她斜挎的小包包里装了五张大团结和厚厚一沓兑换券,见此,忙数了兑换券递给她。
李娟有些迟疑:“会不会太贵?”
邹婷拍拍她的肩:“买!”
李娟和钱青黛是这批的针灸班学员,年前她们已经写了申请表,要去前线。
还没有审批,不过也快了。
钱青黛也给自己挑了对珍珠耳钉,她今天看见邱秋戴了,十分漂亮,只是她这对只有黄豆大,光泽也没有邱秋的好,就这她也知足了,付过钱便欢喜地对着服务员递来的镜子,给自己戴上了。
拢起耳边的头发,钱青黛偏头问大家:“好看吗?”
“好看!”昭昭超大声。
众人大笑。
“昭昭要不要买个什么?”秋华逗她。
“我看看。”昭昭挨个儿柜台转了圈,买了张带有沪市地标建筑图案的明信片和小摆件,准备寄给采采。
11点四十,服务员请大家去中餐厅,饭菜好了。
草头圈子、红烧鮰鱼……排骨年糕、四喜烤麸、腌笃鲜和一道点心蟹壳黄。
没让喝酒,上了桔子汁和汽水。
用罢饭,大家自由活动,有找昭昭换兑换券去买东西的,有去舞厅跳舞、打保龄球的,亦有去酒吧或是游泳池看看的。
邱秋带老人们去咖啡厅,点杯咖啡或是牛奶、几块小点,话题从前线聊到了广济法学班的几位成员,去年三月底参加了中国援助马达加斯加的医疗队,其中一位在5月份发表了《针灸脑肿瘤、脑出血急性期54例的临床疗效观察报告》,该论文在去年6月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在北京召开的地区间针灸、针麻学术讨论会上,获得一致好评。
“他采用针刺风府、哑门等穴位治疗脑肿瘤、脑出血急性期,且疗效显著。”张鹤平道。
曾教授:“针刺风府、哑门等穴位时存在一定危险性。”
王老点头附和:“风府位于后发际正中直上1寸,哑门位于后发际正中直上0.5寸,这两个穴位深部接近延髓,针刺时若角度、深度不当,或是针刺过深、方向错误,便极有可能损伤延髓,导致呼吸、心跳骤停等严重后果。他能提出针刺这俩穴位,一定具备了扎实的针灸专业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经验。
季乐山便笑:“也不看是谁的学生。”
邱秋摆手:“他五岁拿针,我给他上课时,人家已经学习针灸30年,行医15年,哪是我的功劳。”
几位老人互视一眼,笑道,“算来还是我们的学长呢。”
可不,他是第一批阴阳十三针针灸班的成员,学习结束跟着去了前线,去年3月16日,我国宣布撤军,他从前线回来后,立马又参加了中国援助马达加斯加的医疗队。
现在还没回来呢。
八卦一下,大家又开始讨论起了脑肿瘤、脑出血急性期的其他救治方法。
四点多,众人从俱乐部出来,褚辰和邱秋带着孩子们将人一一送走。看时间还早,一商量,一家四口去了离家最近的国泰电影院,看了部斯琴高娃演的《归心似箭》,讲述的是东北抗联的一位战士,与部队失联后,一心想回部队的故事。
转眼到了三月中旬,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的厂房、宿舍、食堂已经建好,生产针灸的拉丝机、电动砂磨机、手扶砂轮机、弯曲器、电弧焊接机等设备都已就位,假肢生产线也已筹建起来,制针的老师傅们已经搬过去了。而他们在针灸研究所,带着徒弟们打制出来的近百套金针,也已被送去了前线。
4月2日,邓公明确提出了住房制度改革的总体思路,提出要走住房商品化的道路。到了6月,沪市相关政策正式开始实施。
只是改革开放之初,住房商品化程度仍然较低,福利分房仍是主流。
而这时,出现了一个词汇“调房子”,为了改善居住条件,家家户户都在为此奔走。
有调房需要的市民,先要向自己所在辖区的房管部门报批,获得同意后,拿到一张《住房使用交换登记证》,找到调房对象后,再经各自的房管部门批准。
很快,各市辖区房地局都设下了住房交换所,各个街道的房管所都配有一名住房交换员,一些大型单位,如机械、纺织、交通等,更是设置了单独的换房机构。
换房的类型,分为一调一、一调二和二并一,除此之外,还有楼上楼下互调、设备和面积互调、地段和面积互调等。
说是以物易物,不涉及金钱往来,但却算得很精,如一个抽水马桶能多换两个平方米,一个阳台或一扇窗又能多换多少……
这政策一出,家里时不时有邻居上门,想跟他们换房,七楼的孙玉英更是跑了数趟。
说了一遍又一遍不换,偏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华侨新村那边的房子买下,正在打通、装修,短时间内还搬不了家。
6月底的一天晚上,杨展鹏突然过来说为了响应政策,央行允许职工购买现住的单位房产。
叫褚辰看应该是回笼资金。
他们家住的这套公寓住宅,四室一厨一卫两个大阳台,两个储藏室算是送的,其他的算下来是一百六十八平方米,因所处的地界和环境,一平方米要价135元,总价22680元。
褚韵也想要,可她手头没那么钱,她跟褚辰商量用这套房换两套小的,她跟褚辰一人一套。
换小那是不可能的。
褚辰问她手头有多少钱?
不到三千。
三楼跟他们同样户型的人家也想买下现在的住宅,钱不够,褚辰过去不知道跟人怎么谈的,回来便让二姐跟人家合作,买下一间18平方米左右的朝南主卧。
褚辰这一泼操作,给了很多人启发,钱不够买下整套的,那便找人几家合买一套。
第122章 第 122 章 保障,回老家
住房商品化一实施, 华侨新村的房子便可以过户了。
褚辰去办的,连同公寓这套,都落在了邱秋名下。
虽然早在褚辰让她签字时, 邱秋便已经知道了,可当他将房产证递过来时, 邱秋还是笑道:“我以为会让昭昭和航航抽签呢, 姐弟俩一人一套, 抽到哪套是哪套。”
褚辰端起杯子抿了口, 看着灯下的妻子,唇角微扬:“女性自古便比男性的寿命长, 我得给你留下足够的保障。”
家里的两个孩子他自付能教好, 可他是学经济的, 早在乡下当供销社主任时, 脑中便已有了风险意识。
两个孩子的品性是不错, 可也无法阻止他为邱秋的余生多思多想将保障一点点加满。
将房产证放进衣橱的保险柜里,邱秋坐回他身旁,拿起笔边抄录整理市中医医院赵老师的临床笔记,边跟他道:“我们研究生班不是二年学制嘛, 现在任书记要求我们学制延长半年。”
褚辰理解地点点头:“是该延长。不说去前线的众人,你瞅瞅自己,因为神机丸二代、三代的研制和针灸班的开设, 缺了多少课。”
邱秋不服地轻哼了声:“我有补上。”
“你早起晚睡补的是书面知识,星期天你都在针灸班上课,临床经验怎么补的?”
邱秋瞪他,长了张嘴,真不讨喜。
褚辰看将人惹毛了,忙转移话题道:“上午韩新生打电话来, 说故/宫旁边有套四合院要卖,要价2.6万,他帮忙往下压了1000。我已经将定金给他打过去了,后天是周日,跟我去一趟北京吧,房产证写你的名字。”
“多大?”
“200多平方米,三进四合院里的二进院,有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四间。”
“一进院和三进院,人家不卖?”
“这是一位老教授的宅子,他本人和大儿子早几年去世了,房子归还后,当妈的分给了三个子女,二进院的小儿子打算出国,这才要卖。前院住的是出嫁的二闺女,后罩房住的是大儿子留下的妻儿。”
邱秋:“那进出的话,是不是得走正门。”
褚辰点头:“只咱们和前院的二女儿一家走正门,后罩房本来就有一个小门,小儿子住进二进院后,将通往后罩房的屏门封了。”
邱秋还是希望整套买下。
对此褚辰的观点是,周日过去看看,能买便买,人家要是不卖也不强求,九间屋子,也够一家人住了。
去之前,褚辰拿着存折去银行开通通存通兑功能,开通后,在沪市开户办理的存折,在北京的同银行网点也能取款。
知道爸妈周日去北京,昭昭不愿意了,也要去。
航航一见姐姐闹,一把抱住爸爸的大腿,跟着叫道:“还有我,我也要去,我还一次没去过北京呢。我要去——”
两岁多点的孩子,邱秋可不敢让他坐飞机,怕有什么不舒服。
许诺了不少好处,才将航航的情绪安抚下来。
周日一早,夫妻俩便带着昭昭出发了,同行的还有军区给配的司机叶大虎。
韩新生开了单位的车带着女儿瑞萱来接,一见面,瑞萱便奔过来一把抱住昭昭,因为经常写信、通电话,两人没有一点隔阂。
小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聊不完的话题,电影、动画片、舞蹈、钢琴……
褚辰将邱秋和叶大虎介绍给韩新生。
韩新生伸手笑道:“邱医生,久仰大名,幸会!”
邱秋与之轻握了一下,笑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啥,顺手的事。”韩新生说着转头看向叶大虎,“你好。”
叶大虎不善言辞,沉默地朝韩新生点了下头,拎起行李放进车后备厢,坐在了副驾驶位。
一上车,韩新生便邀请褚辰等人住建委大院的家里。
褚辰以不好打扰为由,婉拒了,让韩新生将几人送到北京饭店。
北京饭店有普通客房和高级套房,褚辰本来是想各定一间的,叶大虎没同意,普通客房和高级套房相隔太远,真要有什么事,他鞭长莫及。
最后一商量,那便定两间相连的普通客房。
交了钱,办好入住手续,几人将行李放进客房,便去了餐厅。
中餐有鲁菜、淮扬菜、宫廷菜,西餐有法式菜肴、俄式菜肴。
“你俩想吃什么?”邱秋问昭昭和瑞萱。
昭昭上次过来吃了回佛跳墙、一品豆腐,对此念念不忘:“宫廷菜。”
瑞萱想吃西餐。
“那就中午宫廷菜,晚上吃西餐,好不好?”相较于西餐,邱秋更喜欢中式菜肴。
瑞萱点头:“我晚上要吃焗蜗牛、鹅肝酱。”
邱秋一手牵着一个尽量靠边走,避开穿行的人群:“好。”
说是宫廷菜,其实多是一些仿菜,食材制作方法都没那么地道了,邱秋吃着也就一般。
用罢饭,邱秋带着昭昭、瑞萱回房睡午觉,褚辰三人在隔壁房间说话,多是褚辰和韩新生在聊,叶大虎半靠坐在床头,半阖了眼听着,不怎么插话。
下午两点,邱秋便醒了。
将两小只唤醒,洗把脸,抹上面霜,敲了敲隔壁的门,大家出发去看房。
对方急着出国,见了面,便催着去房管局交钱、办理过户手续。
入住前这一家人已找老师傅修缮过了,里里外外转了圈,瞅着还不错,邱秋朝褚辰点了点头,留他们在这儿等着,让叶大虎开车带着她和房主先去银行取钱,然后去房管局办理过户手续。
等三人回来,好嘛,褚辰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的,另两家已经同意卖房。
前院有倒座房3间和一间门房,一个大门,200平方米,要价2万。后罩房有房5间,100平方米,要价1.2万。
压了压价格,各少了两千。
付过钱,办好手续,拿着房产证,邱秋才知道褚辰跟人家咋说的。
他们买这房是给孩子读大学用的,未来三五年不会来北京定居。遂大嫂二姐不用担心卖了房,暂时没地方住,若是不嫌弃,他可以按市场价租给他们,钱拿到手,大嫂二姐想买房买房,想做生意做生意。
为此还跟人家列举了老三夫妻在菜市场卖菜,一天挣了多少,还有他同学去南方进服装回来卖,一个月又赚了多少。
邱秋捂脸:“你就不怕他们赔了找你算账?或是赖在房子里不走?”
褚辰轻笑:“我一说他们便卖了,这说明对于卖房这事,他们心里是有打算的。”随之褚辰又笑道,“我找韩新生打听了,两家都有一个不安分的小子。你们去办理手续时,我跟那两人接触了一下,倒是有些生意头脑,缺的是启动资金。”
好吧,她瞎操心了。
“走吧,带你去故/宫转转。”
从故宫出来,去给航航买礼物。
邱秋一眼看中了用黄土胶泥塑成的兔儿爷,有兔首人身像、捣药状、骑虎状等一系列十几个造型,色彩鲜艳,形态各异。买了五套,昭昭、航航、采采、瑞萱和她弟一人一套。
以蝉蜕、辛夷、木通和白芨等中药材为原料制作的毛猴,辛夷做躯干,蝉蜕的鼻子做脑袋、前腿做下肢、后腿做上肢,粘成一个人不人猴不猴的形象,模样倒也憨态可掬,充满趣味。邱秋亦是买了五对。
随之邱秋带着昭昭、瑞萱又挑了几个万花筒、几套积木、五副跳棋。
翌日一早,提着东西去韩家、赵家拜访,略坐了会儿,便由韩新生送到机场,乘飞机回来了。
几日后,韩新生打来电话,那家的老三出国了,二进院腾出来后他给找了家租户。
邱秋道过谢,又给寄了两瓶史大柱工厂生产的人参丸,一同寄去的还有给他儿子嘉祐写的药膳单子。
考完试,放暑假了,褚辰继续干起他的老本行,带着韩卫鹏等人接旅游团。
针灸班的学生都去医院临床实习了,邱秋想歇歇,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带孩子回老家住一个月。
正好老太太又随机械厂的采购、工程师和会计出国了,用不着人在家给她做饭,青丫跟她走,回家看看家人、顺便休息休息。
叶大虎夫妻不放心要跟着,并很快拿来了沪市到昆明的飞机票。
邱秋接过飞机票看了看,笑道:“我还想着给昆明火车站的王伯伯打个电话,托他帮忙弄几张火车卧铺票呢。”
崔小草笑道:“火车上不安全。”偷盗、拐卖层出不穷,两天两夜坐下来,不够人担心的。
昭昭知道要回老家,高兴坏了,楼上楼下的跑去告别。
袁帅有些失落,拿了自己新做的航模送她。
他哥袁军则拽了拽昭昭的长辫,笑道:“保护好小脸蛋,别一个月后回来成小黑蛋了。”
昭昭拍开他的手,轻哼:“才不会呢,我天生的晒不黑。”
“啧,还骄傲上了。”袁军笑笑,拿了块西瓜给她,“你们是不是要搬走了?”
华侨新村的房子已经装好了,晾一晾,开学前肯定要搬。
昭昭点头。
“那你小学在哪上?”
“徐汇区东二小学。”
“那就不能跟我们家小帅一起上下学了。”袁帅和公寓楼里的孩子们上的是茂名路第一小学。
快搬新家的喜悦瞬间消失了。
昭昭一脸不开心地回了家。
邱秋问明原因,笑道:“那咋办,不搬了?”
昭昭摇头,华侨新村的房子大,房间多。
妈妈专门给她布置了一间卧室、一间练舞房,她去看了,有阳台,有大大的玻璃窗,推开门,满屋的阳光。练舞房更是装了一整面墙的镜子,按她的身高沿墙安装了把杆,还铺设了专业的舞蹈地胶。
华侨新村是个社区,每幢楼下都设有小花园,不但有玩耍的地方,还种植了不少花草树木,柏油路面修得更是平整宽敞,穿上旱冰鞋都可以在上面滑行了,她很喜欢。
邱秋抚了抚闺女的头:“你要舍不得大家,每周便约着聚聚啊,或是邀请他们来家玩儿。”
“可以吗?”
邱秋挑眉:“妈妈什么时候限制你的自由了?”
“嘿嘿,我这不是觉得新家除了我的练舞室和你的中药材仓库、制药间都铺了松木地板,招待人进家,打扫费劲吗?”
邱秋点点她的额头:“瞎操心!”
当晚给带队在南京的褚辰打了个电话,翌日一早邱秋便带着人乘飞机到了昆明。
张思铭开着食品厂的配车带着张念秋早早便等在了出口附近。
双方一见面,昭昭都快要高兴疯了,蹦跳着喊道:“啊——大舅、小姨——”
“昭昭、大姐——”张念秋撒腿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迎面朝她奔来的昭昭,姨甥俩好一通香亲。
张思铭扫了眼叶大虎夫妻,大步朝抱着航航的邱秋走了过去。
航航瞅瞅他,扭头问邱秋:“舅?”
“对,叫大舅。”
“大舅。”
张思铭嘴一咧,笑得眼角都是褶子,“唉”了声,伸手接过航航颠了颠:“不重。”
邱秋瞅瞅戳着他舅硬邦邦的胳膊不知道认生的航航:“可以了,再吃就有双下巴啦。”
说罢,将叶大虎夫妻介绍给他,只说是来收中药材的。
张思铭没多问:“走吧,回家。”
车子到了县里,让青丫带着叶大虎夫妻坐船先回寨,她和孩子随张思铭、张念秋去商业局家属院,见见张成文、宗敏,吃一顿团圆饭。
没外人了,张念秋和张思铭的话就多了起来,问邱秋这两年半在沪市的生活,问褚辰怎么没跟着回来?
说着话,车子便进了商业局家属院,停在了张成文他们住的楼下。
张君浩、张君泽听到汽车声,先一步从楼上跑了下来:“大姑,是大姑和昭昭、航航回来了。”
“大姑——”
邱秋推门下车,弯腰抱住扑来的两个孩子,“君浩、君泽,长高了哦。”
“大姑~”两个小家伙在她怀里扭了扭不好意思了,小脸黑里透红。
“君浩哥,君泽哥。”昭昭下车唤道。
邱秋松开两人,笑道:“去跟昭昭玩吧。”
两人应了声,朝昭昭跑了过去。
念秋抱着航航下车,朝两人招了招手:“君浩、君泽,来看看这是谁?”
两人互视一眼,无奈地笑道:“小姑,大姑有寄航航的照片回来。”
“啊,我忘了,嘿嘿……”
陈慧颖在儿子跑出去时,便忙放下手里的酸菜鱼跟着下楼了,张成文随后,宗敏则推开阳台上的窗,探头朝下看了看,开火下面。
“邱秋、昭昭回来了,快上楼——”陈慧颖说着,径直朝航航走了过去,“哎呀,我们航航长得真好看!”
“舅妈,”昭昭拉住她的衣袖,问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我们昭昭最漂亮了。”陈慧颖停下脚步,捧着昭昭的小脸亲了一口,掏出红包,塞给她一个,另一个给航航。
第一次见航航,可不得给个红包,昭昭那是顺带的。
张成文过来,亦是给姐弟俩一人塞了张大团结。
邱秋看着君浩、君泽艳羡的目光,也掏了两张大团结给他们。
张思铭和陈慧颖拦着不让兄弟俩接,说没这规矩。
邱秋最怕跟人撕扯了,无奈道:“行、行,不给了。”
“妈妈,我把我的红包分给哥哥。”昭昭说着将张外公给的大团结揣进兜里,从小包包的钱夹里,抽了两张五元的纸钞塞给兄弟俩。
两人哪会要妹妹的钱啊,他们想要的是红包,因为只有过年大家才会将钱塞进红包里给孩子们,在他们的心里,红包便代表了诸多意义。
第123章 第 123 章 有关留学
邱秋见昭昭跟君浩君泽, 一个拿了钱往他们兜里塞,两个往后直躲,转身从打开的后备厢里提了一个旅行包, 笑道:“君浩、君泽,来看看我和昭昭、航航给你们带的礼物。”
两人闻言, 忙避开昭昭塞钱的手, 跑了过来:“大姑, 什么礼物啊?”
邱秋将旅行袋放在地上, 拉开拉链给他们看:“大姑给你俩一人买了套衣服,看花衬衫、牛仔裤、白球鞋、遮阳帽。”翻开上面的衣服鞋帽, 下面是昭昭给兄弟俩买的64开绘画版连环画《青铜宝剑》和24开彩页连环画《烽火里程》, 以及《女侦查员》《匪巢覆灭记》, 全是一式两份。
航航送给两个表哥的是史大华让人从香港给他带回来的火柴盒汽车, 各种款式他有二十辆, 这次回来,他见姐姐买了连画环要送给表哥,忙挑了两辆带过来。
“给,你俩提着吧。”看完了, 邱秋将包递给了兄弟俩。
君浩弯腰拿起两顶帽子,抬手扣了一个在弟弟头上,另一个自己戴上, 咧嘴笑道:“大姑,好看吧?”
不等邱秋回答,昭昭已经蹦到他面前,歪头打量道:“好看!”
“嘿嘿,你买的连环画我很喜欢,谢谢昭昭。”君浩说着, 率先各挑了本抱在怀里。
君泽则抱出旅行包里的小汽车包装盒,迫不及待地要拆开看看。
航航不要人抱,挣扎着从张念秋怀里下来,哒哒跑到正在拆包装的君泽面前:“哥,车,我送的。”
“谢谢航航。”君泽抬头看他一眼,三两下拆开包装,取出里面的小汽车、塑料轨道和电池。
航航指点着教他怎么安装电池,组装轨道,启动小汽车开关。
君浩见了,也要拆开自己那辆来玩。昭昭帮他。
张成文看得可乐,夸奖道:“我们航航真聪明!”
航航晒得小脸微红,扭头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是基本操作。”
张念秋撞撞邱秋:“姐,他好可爱啊!”
陈慧颖弯腰从旅行包里拎起件花衫看了看,向邱秋道谢,随之又道:“小孩子长得快,以后别给他们买这么勤了。”五一刚寄过一次春衫。
邱秋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下次别买了呢。”
陈慧颖笑道:“你当我傻啊,当姑的疼侄子,我客气一句也就算了,还真要拦呀?”
张念秋抱着邱秋的胳膊晃道:“姐,我的礼物呢?”
邱秋转头示意她看向后备厢,张思铭正大包小包往下提呢。
张念秋一看,忙松开邱秋的胳膊跑了过去,打开几包,有吃的、用的和给一家人买的衣服。
张念秋找到给自己买的一件连衣裙、小白鞋、宽檐草帽,开心道:“姐,这裙子好好看啊。”
张思铭无语地瞅了一眼众人,“这么大的太阳,不会拿着东西回家再玩再看吗?”说罢,提起大包小包抬腿踢了踢俩儿子:“赶紧收起来回家,看把昭昭和航航的脸晒的。”
张念秋一听忙帮着将剩下的一个旅行袋提了起来:“姐,这里面装的什么呀,这么重?”
“给你带的高中学习资料。”高考恢复那年念秋读初二,本来第二年九月该读高中的,哪想初高中都恢复成三年制了。
再开学小丫头读高二,进入了关键期。
“姐,”张念秋提着旅行袋,走到邱秋跟前嘿嘿笑道:“你对我真好。”
邱秋看着她因为这两年用药霜而变白变细腻的小脸,“想考哪所学校?”
“复旦!”张念秋毫不犹豫道,“我要报经济系,向姐夫看齐。”
邱秋跟人合伙办厂的事,没有传回来。褚辰带旅游团,跟华侨、港澳台同胞争取来的捐款,却早已闻名全国,念秋知道更多的是去年暑假姐夫带团又又又挣了多少(都是跟褚辰联系紧密的张思铭告诉她的)。
“行啊,加油。”邱秋说罢,便带着她跟在张思铭身后朝楼上走去。
张成文抱起航航,牵着昭昭随后。
陈慧颖蹲在地上帮俩儿子收拾。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宗敏忙将煮好的面条捞出来过凉水,盛放进一个个瓷碗里,码上黄瓜丝、鸡枞、脆哨(酥脆的肉臊子)端出来。
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宗敏紧张地走到门口,朝下面的楼梯望去,张思铭率先走了上来,随后是邱秋和念秋。
看到邱秋的第一眼,宗敏愣了愣,头发没像城里的时髦女郎那样烫成大波浪,也没像电视里的沪市姑娘一样描眉涂唇,跟从前在寨子里一样头发随意地挽了个髻,插着根乌木簪,腕上戴的还是她阿爸的那块旧表,浅蓝色的棉布裙,小白鞋,清清爽爽的似没结婚的小姑娘。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便精神富足内心充实展现出来的强大磁场,让人不敢直视。
“回来了。”宗敏喃道。
邱秋似有所觉,抬头朝门口看去,两年半不见,宗敏依然是身段修长,气质优雅,风采动人。
“阿妈。”邱秋唤了声。
昭昭跟着叫道:“外婆。”
航航揽着张成文的脖子,抬头打量眼:“外婆。”
“唉、唉,快进来、快进来。”宗敏忙让开身子,让大家进屋。
屋内添了台彩电和吊扇。
邱秋看向屋内的大圆桌,上面摆满了饭菜,都是她爱吃的,诧异地瞅了眼宗敏,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喜好!
张念秋放下旅行袋,招呼邱秋、昭昭和航航洗手吃饭,随之又给母子仨拿来汽水,抱出一个西瓜来切。
宗敏瞪小女儿:“有菌菇排骨汤,喝什么汽水,切什么西瓜。”
张成文跟着附和道:“对对,先喝汤,西瓜等会儿再吃。”
邱秋挽起连衣裙的长袖洗把手,在椅子上坐下,摸了摸汤碗,温温的正是喝的时候,“小秋,别切了,过来吃饭。”
张念秋应了声,将刀和西瓜放回厨房,给航航和昭昭把汽水打开:“你俩喝汽水。”
宗敏气得想拍小女儿,没见大闺女都没往汽水瓶上瞟一眼吗,那丫头自来重视养生,有汤不喝,让小孩子喝什么汽水。
“航航、昭昭饿了吧,快尝尝外婆炖的汤。”
“谢谢外婆,”昭昭说着看向门口,“等等大舅妈。”
“不用等,吃罢。”张思铭在昭昭身旁坐下,将汤碗往她面前移了移,面给她拌开,夹了块鱼肉挑去刺放在面上,偏头看向大妹,催促道:“邱秋先喝着汤。”
邱秋应了声,端起鲜香扑鼻的菌菇排骨汤,食材新鲜、炖煮得好,汤汁清澈透亮,呈现出一种淡雅的金黄色。
抿一口,汤汁鲜美清爽,不油腻。
邱秋胃口大开,拿着小勺压着菌菇和排骨,一口接一口将汤喝完。
念秋见此忙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拌好的面递给她,“剩下的我吃,你尝尝阿妈做的面,老劲道了。”
邱秋“嗯”了声,抬着看向进门的陈慧颖和君浩、君泽:“大嫂,我们先吃着了。”
其实也就邱秋和昭昭航航喝了些汤,桌上其他菜也只张思铭、张成文父子给昭昭和航航夹了两筷子放在面上。
“咱家又不讲究这些,你客气啥。”陈慧颖倒希望邱秋和两个孩子随意自在些,“昭昭、航航,酸菜鱼、辣子鸡,都是我做的,你们尝尝,好吃了,明天舅妈还给你们烧。”
说罢,她放下旅行包,带着两个儿子洗了洗手,在丈夫身旁坐下了。
昭昭已经不太敢吃辣的了,张思铭便给她夹酸菜鱼、剥虾子。航航是一点不能吃辣,张成文和宗敏便喂他吃面、吃排骨、吃菌子、喝汤。
邱秋却吃得欢实,一口接一口,张念秋见此,忙将她碗里的面夹走一半,让她多吃些菜。
用罢饭,张念秋和陈慧颖收拾桌面,抱了碗筷去厨房洗刷,宗敏回房试穿邱秋给她买的连衣裙、塑料凉鞋和玻璃丝袜。
昭昭几个孩子聚在念秋卧室玩小汽车,张成文、张思铭和邱秋坐在沙发上吹着风扇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西瓜说话。
张成文问邱秋是不是毕业了,分配在哪?
张思铭问得最多的还是褚辰,后年春季他便要毕业了,未来有什么打算,是要考研,还是进入政府部门或是银行系统工作?
“应该不考研,他想出国两年。”
学经济的不踏出国门看看,便难以真切感知全球经济格局的风云变化,难以理解不同经济体制的深层逻辑,难以洞察国际贸易、跨国投资等领域潜藏的机遇、挑战与风险。
“有途径吗?”张思铭眉头微拧,担心道。
邱秋点了点头,跟他解释道:“国家为了大力推动教育领域的国际交流与合作,已在鼓励高校选派优秀毕业生出国留学。复旦作为国内的顶尖高校,亦在积极响应国家政策。”
因为褚辰有出国的打算,所以,邱秋便关注了些,知道的东西也就多了:“经济系作为复旦的重要学科系所,亦在公派留学的选拔内,只要考试、申请通过,便可以自行联系国外的高校或研究机构,获取对方的录取通知书或邀请函。”
“阿姐,”张念秋洗好碗,出来道,“公派留学都需要哪些条件啊?”
“一要看学术成绩;二是瞧外语能力;三是政治素质;四是看学生的综合能力,这个综合能力包括学生的科研能力、发展潜力以及品德修养等方面。”
张念秋一听便笑了:“那姐夫肯定没问题。”
邱秋也觉得没问题,一个能为军部募来大笔资金解决伤残军人治疗费用和后续安置问题的人才,学校只会推举,绝不可能阻拦他前行。
张思铭:“公派留学是不是所有的费用国家都包了?”
邱秋点头:“生活费,置装费,往返的机票费用,学费,书籍资料费,医疗费。”
张念秋:“哇,包的好全啊?!”
邱秋看着她笑道:“争取跟着你姐夫的脚步,6年后踏出国门。”
正穿了新裙子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的宗敏,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打开卧室的门:“女孩子家读那么多干嘛?”
这话邱秋可不爱听:“都什么年代了,阿妈的思想还是没变!”
“就是!”张念秋气不忿道,“当年阿姐读高中你就阻拦,到我了你一会儿让我读卫校,一会儿让我读师范的,不就是想让我守在你身边,哪儿也别去吗?哼,我偏不,我一定要考上复旦,一定要出国走一圈。”
“好志气,大哥支持你!”张思铭朗声道,“公派考不上也没关系,只要你能申请到国外的学校,学费、生活费、来回飞机票大哥包了。”
陈慧颖听得心惊肉跳,那得多少钱啊?!
张成文抬腿踢了儿子一脚:“我闺女凭什么要你来供?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连你妹的学费都出不起,瞧不起谁呢?”
张思铭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轻哼:“你那点工资……”
“都改革开放了,你那食品厂都改了经营模式,老子能不知道变通,不会投资点小买卖。”
张思铭一听这话紧张了:“你一个商业局的局长,眼见快退休了,可别乱来啊?”
“胡说什么呢?”张成文瞬间炸毛了,抬腿又给了儿子一脚,“老子在市里买了个铺子,在百货商场旁边,专卖柱子从云南拉回来的水果、鲜花。”
柱子在褚辰的安排下,今年三月辞了磷矿厂的工作,和褚辰一起购买了两辆黄河牌大卡车,注册了一家运输公司,专跑云南。
除了鲜花、水果,还拉山货和农副产品。
听说没少挣,不过分红邱秋还没看见,褚辰的意思,有余钱了,便再买两辆大卡车。
第124章 第 124 章 族老
又坐着说了会儿话, 邱秋抬腕看了下表,三点多了,“大哥, 送我们回寨子吧?”
不等张思铭回答,宗敏紧张道:“不住这儿吗?屋子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陈慧颖跟着附和道:“对、对, 还是我帮着收拾的。你来看看, 你哥以前的屋子, 就是久不住人, 有些霉味儿。”
“不了,我们回寨子里住。”邱秋拒绝道。
张成文:“那让昭昭和航航留下来跟我们住几天?”
邱秋敲了敲念秋的房门, 问里面的两小只要不要留下。
昭昭一心要见小踏雪, 自然不愿意。
航航是妈妈在哪, 他在哪。
见哄不住, 张成文只得作罢, 让宗敏给邱秋拿米拿面拿油拿菜。
邱秋不要,住在寨子里哪会买不到米、面、油、菜。
没人听她的,陈慧颖和张思铭直接搬了往车上送。念秋进屋提了一早收拾好的包袱,要跟姐姐回寨子住。
君浩、君泽见此, 闹着也要去姑姑家住。
两人小学一年级,放假了,天天在家淘得狠, 陈慧颖巴不得他们跟着大姑小姑走呢。
兄弟俩没带什么行李,只将邱秋给他们提来的旅行包带上了。
张成文、宗敏不舍地将昭昭和航航送上车,叮嘱道:“明天县里赶场,要是和妈妈来县里,一定要来家吃饭。”两人都想着,邱秋刚回来, 家里肯定有很多东西要添置。
姐弟俩点头应了,摇下车窗跟张外公和外婆挥手再见。
县里离寨子不远,开车二十分钟便到了。
因青丫和叶大虎夫妻中午就到了,寨子里的人便都知道邱秋带着孩子们回来了,遂一吃完中午饭,几位不上工的老人便来家等着。
韩文鸿的养父——退伍老兵韩大爷,看船的王老汉,族中的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和老族长,还有安排好地里活计回来的邱嘉树,来当赤脚医生的张丰羽舅公家的小辈张阳州、79年他跟张丰羽上过前线。
看到坐在木芙蓉树下藤桌旁的族长、叔公和叔婆,邱秋讶异地挑了挑眉,要知道她随褚辰去沪市走前这三位可没露头,只让家里的小辈送了些吃用过来。
族长一眼便看透了邱秋心里的想法,笑了笑,他们几个老家伙也没想到,她带着孩子竟在沪市站住了脚,还将寨子跟沪市的联系一点点越拴越紧。
褚辰是个人物,邱秋挑这么个对象,从一开始他们几个老家伙就不看好,城市与山寨中间差的可不只是贫富,还有文化、风俗和生活习惯。
在寨子里还好,有他们看着、护着,再加上商业局的张成文压着,褚辰翻不出什么大浪。可谁叫人家考上大学了呢,一步登天啊,未来一片坦途。彼时邱秋有什么,长得是好看,可神魂不附啊,行动慢说话慢,这到了沪市还不得被婆家嫌弃死。
褚辰便是相护,焉知没有厌烦的一天?
自身不硬,指望男人良心……可拉倒吧!
好在,丫头自己争气,心有成算,一张药方换了份工作,进城后不靠婆家吃饭。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读了研,现在……他们才算彻底松了口气,有那么大的贡献,谁还敢欺!
邱秋对上几人看来的眼神,莞尔一笑,上前叫人:“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九叔公。”族长是他们那一辈最小的一位。
七叔婆掐灭手里的烟,朝她摆摆手:“你刚回来,看有什么要收拾,忙去吧。昭昭过来陪叔太公、叔太婆说说话儿。”
昭昭应了声,牵着航航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带着航航唤了遍人,在七叔婆身旁坐下。
三叔公在布鞋底上磕了磕手里的四寸长的叶子烟杆,将青丫端来的点心糖果往两个孩子面前推了推,“吃吧。”
两人都摇了摇头,不饿。
“规矩教得真好!”七叔婆笑道。
五叔公有点不满:“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以前昭昭在寨子里多活泼,上山捉竹鼠下沟挖泥鳅,带着小踏雪满寨子里欢跑,那股机灵聪明劲儿跟她大外公像了个十成十,看看现在,被管束成什么样子。”
族长没理五叔公的牢骚,只问昭昭这两年都学了什么,妈妈一手医术又学了几分。
昭昭一一回答,时不时还要站起来背个书,蹦跳几下给他们展示一下什么叫芭蕾。
随之又抱来自己在市航模比赛上用的波音707,给他们说什么是航模,什么是市比赛。
“这个好!这个好!”几位老人看着桌上的航模双眼放光,五叔公更是道,“昭昭咱学这个吧,长大了当个女飞行员或是飞机方面的科学家。”
昭昭疑惑地看看几人:“你们以前不是让我跟妈妈好好学医吗?”
五叔公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时又不能考大学,不学医难道要跟你阿爸去供销社站柜台?”
“我爸是供销社主任,”昭昭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不是站柜台的服务员。”
三叔公摩挲着手里的烟杆:“你妈十六岁就高中毕业了,你跟她一样聪明,等你16岁高中毕业,你爸才三十多岁,离退休早着呢,他占着供销社主任的位置,你除了站柜台,还能干嘛?”
昭昭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对,高考恢复前,我爸就收到了市机械厂的申调,机械厂的书记马伯伯要调我爸进他们厂当销售科科长。”
几人一愣,互视一眼,纷纷摇了下头,这消息他们没听说啊。
昭昭从不说谎,那这事应该没跑了。
七叔婆打量眼跟韩老头、王老头和邱嘉树说着什么的邱秋:“小两口瞒得真严!”
族长捋着胡子笑了笑:“孩子们有主张是好事,我看昭昭的事咱也别随意插手了,孩子想学什么学什么?”
几人点头,先前引导着她的喜好,让她学医,那是他们觉得离她最近的途径,让她学飞机方面的知识,是因为刚刚他们看出了小家伙在这方面的天赋。
“航航喜欢什么?”心头无事一身轻,族长逗乖乖听他们说话的航航,“明天让你姐带你下水挖泥鳅吧?”
七叔婆瞪他:“别乱出主意!城里出生城里长大的娃,娇气着呢,别吓着了。”
“我不怕泥鳅!”航航瞪着溜圆的眼睛道,“我在家有抓过,滑滑的,跑得很快。”
五叔公:“买的吗,贵不贵啊?”
“贵。”昭昭跟爸爸一起去郊区买过,知道价格,“三毛钱一斤。”
几人听得直抽气。
“还有黄鳝,快跟猪肉一个价了。”
四人陪着两个娃娃聊了大半个小时,便要起身回去了。
“等等,让昭昭送你们,顺便带上航航认认门。”邱秋说着,拿竹篮装了烟酒点心,吹响竹哨,很快便听到哒哒的马蹄声朝这边奔来。
昭昭忙跑到竹笆门前,跳着脚地欢呼道:“小踏雪、小踏雪——”
小踏雪嘶鸣一声,奔到近前,围着昭昭一连转了数圈,头在她身前身后嗅了又嗅,突然大眼里湿漉漉的,头伸过来往昭昭肩头轻轻一枕,咧着嘴发出一声悠长、低沉,带着种凄凉的嘶鸣,仿佛是在哭诉把它丢下的委屈。
昭昭哪受得了这个,抱着小踏雪的头,哇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呜……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看你的……小踏雪呜小踏雪,这次你跟我一起走吧……”
航航第一次见姐姐这么大哭,气得扯了根树枝打小踏雪:“坏马!欺负姐姐。”
那点力气,不痛不痒,小踏雪根本没啥感觉,马脸蹭着昭昭的头耳,嘶鸣个不停,若说一开始是久不见小主人的委屈,那这后面,便是顽皮地逗昭昭了,跟她比赛看谁哭得更起劲呢。
邱秋提着满满一篮烟酒点心过来,抽了抽嘴角,一巴掌拍在它头上:“别闹了,快起来。”没看哭叫得口水都流到昭昭肩上了吗。
小踏雪正表演得起劲呢,突然被打断,气得刚要甩尾巴踢人,结果一抬头看到是邱秋,立马兴奋地蹦跳了几下,头直往邱秋怀里扎。
“站好!”邱秋虎着脸,喝道。
小踏雪瞬间乖了。昭昭反应不过来,还张着嘴呜呜哭呢。它瞥了眼昭昭,又瞥了眼,见她哭个没完没了,白眼一翻,扭过身子,对着昭昭放了个屁。
昭昭:“……”
七叔婆指着它:“成精了!”
五叔公忙喝道:“胡说什么!”
七叔婆给他一个白眼:“我说的成精,是说它聪明,你想哪去了?”
五叔公没理她,取过邱嘉树捧来的马鞍,亲自上前帮小踏雪系上,拍了拍它:“卧下。”
小踏雪鼻子往他老脸跟前一怼,喷了他一脸口水,甩着尾巴没理。
昭昭在妈妈的轻哄下已经不哭了,捏着帕子擦了擦脸,过来扯过缰绳:“小踏雪卧下。”
小踏雪瞅瞅她,听话地右前蹄一弯,缓缓下跪,平稳地俯卧在地上。
昭昭扶着它背上的马鞍爬坐上去,扯了扯缰绳道:“小踏雪,起了。”
小踏雪飞快站起,长嘶一声便想撒蹄开奔,被邱秋一把揪住耳朵,停在了原地。
将竹筐挂在得胜钩上,随之又将眼巴巴艳羡地看着姐姐的航航抱了起来,放坐在昭昭身后,拿围巾将姐弟俩系在一起,拍拍马屁股,邱秋道:“好了,别跑,走慢点。”
小踏雪只得头一垂,无精打采地载着姐弟俩慢悠悠地朝寨中走去。
族长他们在后面跟着。
昭昭很久没有骑小踏雪了,大大的眼里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紧紧握着缰绳,小脸绷着,背更是挺得笔直。
航航则是好奇地歪着身子往下瞧了瞧,有点害怕道:“啾,高!”
邱秋紧跟几步,扶正他的小身子,安抚道:“不怕,小踏雪是最好的伙伴,它会照顾你和姐姐,不会让你们掉下来的。”
说罢,邱秋拍了拍昭昭的背:“放松,别紧张。将自己放心地交给小踏雪,随它走、随它跑,呼吸跟它肚子的起伏保持一致。”
昭昭点点头,慢慢地放松自己,调整呼吸。
航航有样学样,跟着放松了自己,让自己呼吸的频率跟姐姐一致。
邱秋看着没事了,转身回家,将韩鸿文给他家人捎带的东西交给韩大爷,随之又递给王老汉、邱嘉树每人一条烟两瓶酒,给张阳州一本她的临床笔记,让他拿回去抄写,抄完了送回来。
张阳州应了声便走了。
韩大爷和王老汉、邱嘉树也跟着走了。
张思铭将米、面、油、菜一一放进厨房,带着君浩君泽从后院解手回来,不见昭昭和航航,忙问去哪了,方才是不是昭昭哭了?
张念秋来来回回地抱着院子里晒好的被褥刚铺好床出来,闻言笑道:“是她,跟小踏雪比赛看谁哭得久呢。”
张思铭想着那情景,忍不住笑了。
“过来吃水果。”藤桌上青丫和崔小草重新换了点心糖果、茶水和山上摘的野果子,邱秋招呼父子仨过去坐。
“我就不留了,得回去到厂里看看。”张思铭看看表,“明天去县里买东西吗?我来接你们。”
邱秋扭头看向青丫:“我哥带了米面油,蔬菜、鱼虾在寨子里买,你看还缺什么?”
青丫摇头:“不缺。耗子都准备齐全了,方才叔公、叔婆、韩大爷、王大爷、邱嘉树和张医生过来,带了腊肉、腊羊腿、腊鱼、活鸡、活鸭、鱼虾、黄鳝和蔬菜,量多的能吃小半月。”
邱秋四下看了看:“耗子上工去了吗?”
青丫:“没,在寨子东头盖房子呢。”
邱秋一愣:“给谁盖?”
“他找邱嘉树批了块宅基地,那肯定是给他自己盖啦。”青丫说着抠了抠手指,“我们中午到家,没一会儿我阿妈和大嫂便来了,找我要钱,他们想盖三间厢房,给老四、老五、老六结婚用。”
“没找耗子?”
“找了,耗子给了三百,阿妈让我再凑两百。”
邱秋拧眉:“结婚的彩礼呢,是不是也得你俩出?”
青丫垂着头没吭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房子给盖了,肯定还会跟她和耗子要彩礼,然后是生子、孩子上学……多多少少总要挤出来点。
以前四弟他们几个小,她和耗子付出那真是心甘情愿,现在四弟18岁、五弟17岁、六弟15岁,哪个都能当大半个劳力用了,可轮到他们该出力了,阿妈突然就舍不得,说哥姐已经吃过苦,撑起家里的门楣,剩下的几个小的怎么就不能过一下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什么是正常的家庭生活?
上学、遛街吗?
上学学得好也行啊,她和耗子肯定供,可早年家里没钱,便没让他们去读书,情况好后,给他们报名上学了,好嘛,不说及格吧,能不能别考零蛋。
第125章 第 125 章 耳光,一更
送走张思铭, 邱秋起身打量院子,耗子维护得很好,什么东西都保持着原样。不过, 只他一个人住,到底缺了几分人气。
邱家这栋宅子建于清末民初, 正房是五间砖木结构的大屋, 以穿斗式工艺搭建起悬山造型, 古朴的小青瓦覆于顶上, 门窗梁柱的木雕装饰十分考究,每一处花纹、每一个图案都栩栩如生, 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
东屋是邱秋和褚辰的卧室, 中间是待客的堂屋, 西间给了昭昭。
东耳房存放着爷奶和大伯的遗物, 西耳房耗子住了。
两间西厢, 一间做了灶房,一间存放着米面柴煤等物。
人一多不够住了,邱秋拿钥匙打开西耳房,里面靠北墙放着一张古式古香的架子床, 床头朝东,放着一口樟木箱,床尾是一排八开门的老榆木衣橱, 南面靠窗放着张书桌,两把雕花高背木椅,书桌靠墙的里侧并排撂着四个樟木大箱,箱子往北是个梳妆台。
屋子极大,这么多东西放着一点也不显得拥挤,中间的空地还有五六个平方米。
邱秋将门一推到底, 大大地敞开着,走到书桌前,找到木杆,踏着椅子上到书桌上,打开上段的支窗,用木杆支撑固定,通风换气。下段是摘窗,邱秋蹲在书桌上,将其一一拆卸下,连同覆盖在床上用来遮灰的旧床单堆放在一起,唤了青丫和崔小草,让两人抱去水池那儿清洗。她则和张念秋拿了扫把、拖把、抹布来个大扫除
打扫、擦抹干净,邱秋去卫生所买了些艾草、藿香、苍术、佩兰、菖蒲,按照一定比例扎成了几个把子。
回来一一便点燃,带着君浩君泽和张念秋挨间屋子熏了又熏,去湿除霉避秽和中。
铺床叠被挂上蚊帐和青竹窗帘,装上洗刷好晾干的摘窗,东耳房便可以住人了。邱秋准备带着昭昭和航航住这间,主卧给念秋和君浩君泽,昭昭的屋子让青丫和崔小草住,叶大虎跟耗子住西耳房。
安排好,邱秋又去杂物间翻出两个陶罐,洗刷干净,添了些水,采了把东屋窗外和水池旁种的月季、康乃馨、金花葵、玉簪花和院坝外的金银花来插。
张念秋看得欢喜,要去一个放在她卧室的书桌上。
这一罐邱秋抱回房搁在了窗台上。
“大姑,”君浩君泽坐不住了,“我们去寨子里找昭昭航航去啦。”
“去吧,别去后山。”月湖有王老汉守着,邱秋倒不担心。
“好。”两人应了声,撒丫子朝院外跑去。
差点没跟背着竹筐、手拿药锄的叶大虎撞上。
叶大虎侧身避开,朝两人飞奔的背影看了眼,便进了院坝。
崔小草听出他的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回来了。”
时间不早了,她和青丫正坐在藤桌旁择菜,准备做晚饭。
叶大虎淡淡地“嗯”了声,打量院中的人,见昭昭航航不在,不由微拧了眉。
崔小草一看丈夫这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昭昭和航航骑着马去送族老了。”
那几位老人,叶大虎中午也见了,人品尚可。
邱秋好奇地看向他背上的竹筐:“你进山了?”
叶大虎点点头,他吃过午饭便寻个借口,背着竹筐拿把药锄出去,将寨子周围转了个遍,记下各处地形及寨中人家,做到心中有数,便采了能吃的鸭跖草、野葱、马齿苋和认识的草药,獐牙菜、南板蓝根、半枝莲和夏枯草,打了只野鸡,捉了条长蛇回来。
邱秋接过蛇瞅了瞅,是条毒蛇,将蛇毒积压出来收入容器,添加蔗糖保存,这玩意儿能做镇痛药、止血药,对风湿病痛亦有良效。
叶大虎见邱秋抬手将蛇胆丢进了灶火里,眉头一皱:“怎么不留着泡酒?”直接吃也好啊。
邱秋无奈地瞅他一眼,解释道:“蛇胆是有清热解毒、明目的功效,可惜含有多种寄生虫和一定的细菌、病毒等病原体。”
“寄生的若只有蛇鞭节舌虫还好,食用后引发的不过是胆囊炎、胆管炎等疾病。要是蛇胆内有裂头蚴,就麻烦了,那玩意儿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移动,侵犯皮肤、肌肉、眼、脑等组织器官,导致严重病变。麻烦的是,这玩意儿就是泡酒也不能将其杀死。”
叶大虎沉默了会儿,将手腕朝邱秋面前递了递:“麻烦您给号号脉。”
邱秋愣了下,边号脉边道:“你不会刚刚在山上吃了吧?”
“以前出任务时吃过几次。”
邱秋收回放在他腕上的手,按了按他的右上腹:“疼吗?”
叶大虎点头。
“隐痛、胀痛,还是剧痛?”邱秋再问。
“隐痛。”所以他才没当回事儿。
“尿黄吧?”
叶大虎耳根一热,点头。
“胆囊炎。”邱秋说罢,隔着长裤摸了摸他的膝盖,肿大变形,“这风湿挺严重的,身上的经脉也堵塞得厉害,没少受伤啊!晚上叫张阳州过来给你针灸,顺便看看他跟舅公学的阴阳十三针,有没有学到精髓。”
收回手,邱秋转头唤崔小草:“你过来我给你号下脉。”
医不叩门,两人跟了她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说找她看看,她便也没张口,现在不一样了,叶大虎已经开口了,倒不如一起给瞧瞧,她看崔小草的问题也不小。
崔小草拔着野鸡毛,耳朵一直支棱着听呢,闻言忙放下野鸡,舀水冲洗了下手上的鸡毛,撩起围裙擦了把手,几步到了邱秋跟前。
邱秋手往她腕上一搭,很快便蹙了眉,经脉堵塞,肾、肝、脾三脏功能失调,冲任二脉有损伤。
“月事多久来一次?”
“以前一个月一次,早两年变成两月、三月一次,现在有四五个月没来了。”
“耳鸣、腰膝酸软、五心烦热、失眠多梦都有吧?”
崔小草忙点点头。
邱秋打量眼她和叶大虎的年纪:“你俩没孩子吧?”
两人脸上一僵,再次点头。
卵巢功能早衰啊,肝肾阴虚型。邱秋敲了敲藤桌桌面,思索着治疗方案,应以滋补肝肾、养血调经为主,可用左归丸或归肾丸加减。
方中熟地、山茱萸……滋补肝肾之阴;山药、茯苓健脾益气,以资化源;当归养血活血调经。
如此,再配以针灸、食疗、练习八段锦加以锻炼,增强体质,保持心情舒畅,改善内分泌系统,这病倒也不难治。
邱秋沉默的时间越长,崔小草越是紧张,犹如头上悬着一把死神的镰刀,只等邱秋一句话便要斩下来。
叶大虎上前一步,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崔小草偏头看他一眼,强制稳了稳心神问邱秋:“我是不是生不了娃啦?”
邱秋一愣,心神从针灸穴位上收回,扑哧乐了:“你是哪里人啊?”
“河南。”
“哦。别担心,问题不大。”邱秋说罢起身进屋拿了纸笔出来,边写方子,边道,“明早起来,跟我和昭昭、青丫一起练习八段锦。”
“……好、好的。”攥了攥拳,崔小草依然紧张道,“邱大夫,我这问题真能治好吗?”
“吃药、针灸,再练练八段锦,有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不急着要孩子吧?”邱秋打趣道。
崔小草嘴一咧笑了:“我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呢。”两人相伴着走过今后漫长的岁月,没有期待,也不必期待,带着一身伤痛就这么平静地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过来保护邱秋,两人一度以为,这是组织给他们的养老任务。
没想到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邱秋给了他们一个不一样的余生和未来。
药方写好,针灸治疗所涉及的穴位亦一一列出注明,邱秋又写了几道药膳方子,枸杞莲子粥、黑豆猪蹄汤等,写罢,方子直接交给青丫,让她做饭时,每日烧上一道,大家可以一起吃嘛。
两人的药方和针灸治疗方案,邱秋暂时收起来了,晚会儿交给张阳州。
“邱秋回来了。”隔壁的桂花婶下工回来,隔着院坝墙打招呼道,“听青丫说你是放暑假了对吧?”
“是,婶子下工了。”邱秋笑着往院坝墙跟前走了走,“二妮最近有打电话、写信回来吗?”
去年,二妮跟史家大房的史大智去了香港。
今年春分时,史大智和他哥史大柱来找邱秋复诊,二妮没跟着回来。邱秋问了句,史大智说是又开了家素食馆,留她在那边帮忙。
“写了、写了,还给我和她阿爸、大弟寄了香港那边的时兴衣服,你等等,你拿出来给你看看。”
邱秋莞尔,身子一转朝竹笆门走去,她想看看昭昭他们四个去哪玩了,哪知刚在门口站定,便见青丫阿妈带着个挎着竹篮的小媳妇径自朝这边走来,看到邱秋,她阿妈手一举,扬声叫道:“邱秋回来了,正好,找你说点事。”
“兰婶子,”邱秋唤了声,笑道,“这是你家大儿媳吧,怎么称呼?”
“凤丫,她比你大,你叫凤嫂子吧。”
“凤嫂子。”邱秋朝对方微微点了下头。
贵州山里的女孩儿,因为森林覆盖率高,空气好,日常饮用的又是纯净的山泉水,皮肤那是天然的好,只要不是穷得吃不起饭,身材通常较为匀称。
遂凤丫长得中上之姿,一身苗家服饰,更是为她添了几分特色和魅力,全不似青丫,在家时天天要下田劳作,将自己当个全劳力使,下工了,还不能歇息,洗洗唰唰,煮饭、打扫,跟个不知道喊累的驴子似的,晒得黑,吃得少,来家时黑瘦黑瘦的。
邱秋在打量她时,凤丫也在看邱秋,越看越不是滋味。
晚上山里风凉,邱秋方才给自己加了件白色的针织披肩,人随便往那一站,便似一幅画,美得出尘。
同是山里的姑娘差距咋这么大呢,人家还是一个自小克父克爷克奶的孤儿,早年谁见了不背后嘀咕几句。后来见她竟然想不开地嫁给了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知青,呵,谁不看她的笑话。
结果……唉,早知道,当年她也找个知青嫁了。
“邱医生,你不认识我了,75年我背秧青扭到腰,疼得几天睡不好,被我阿弟用独轮车推到你们大队卫生所来看,是你给我正的骨。”
“是吗,那咱俩挺有缘的。”邱秋客气道。瞅得病人多了,哪能个个都要记住的。
“可不,当时我一听介绍人说,大田(青丫大哥)是你们寨子里的后生,立马就同意嫁过来了。”
邱秋:“我们寨子交通方便,物产丰富,只要肯干没有饿肚子的,确实是十里八乡姑娘们的首选。”
凤丫一愣,撇撇嘴:“那是你没去茂林大队看看,从77年‘黄元帅’苹果大卖,他们是一年比一年富有。前几天我还听说,他们大队不少人买了自行车、手表、电视机,你听听,是不是快赶上城里人了?”
邱秋听得心里高兴,笑道:“咱们大队的水果也没少卖钱。”
“都是些老品种,结果不多,味道也就那样,食品厂过来收,价压得老低了。唉,”凤丫走近了,小声道:“我听说茂林大队的‘黄元帅’是你男人寻来的果苗,还给找来农业局的技术人员帮忙栽种、施肥、育果。都有这条件了,怎么不先紧着咱们大队种啊?”
说罢,凤丫盯着邱秋身上的披肩,脑袋一热,又嘀咕道:“不会是茂林大队的大队长许给你男人什么好处了吧?”
邱秋愕然地看着她,真是又蠢又毒。
“唉,你这脸色,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凤丫笑得一脸张扬,“果然没少贪啊!”
邱秋扬手一耳光甩了过去。
“啪——”
抱着衣服过来的桂花婶愣了,青丫她阿妈也愣了,凤丫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邱秋。
邱秋绷着一张脸,双眼冷如寒刃,陡然变幻的气势压得她不敢吱声。
“邱、邱秋,你怎么打人啊?”兰婶子指着邱秋颤抖道。
“你耳聋啊,没听她刚才说什么?”邱秋毫不留情道。
“我、我……”兰婶子嗫嚅了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对邱秋她心虚、气弱,眼神躲闪着,不敢吭声。
三儿子耗子是邱秋她阿爸用一条命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她的病能好或者说她能活到现在是邱秋一次次针灸、开药留住的,耗子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邱秋的帮助,青丫能去城里更是全靠邱秋。
她和老大、老四、老五、老六还想着哪天青丫能像二妮一样,靠着邱秋走出国门,去香港或是哪儿挣大钱呢,真不敢得罪。
凤丫看婆婆熄火了,“哇”一声哭开了。
崔小草和叶大虎闻声迅速赶过来,护在了邱秋两侧。
青丫听到她阿妈和大嫂的声音,心里一咯噔,忙跑了出来。
兰婶子看到青丫瞬间找回了主心骨:“青丫你快过来,邱秋打你嫂子了。”
第126章 第 126 章 打算,二更
桂花婶听到兰婶子的话, 轻嗤了声,她不会想让青丫帮凤丫跟邱秋对着干吧?!
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也不看看一家子的生活靠的都是谁?
有了她家二妮的事例在前, 现在寨子里有多少姑娘想趴上邱秋,借她的手走出山寨, 去大城市、去国外。
信不信只要今儿青丫敢帮凤丫说上一句话, 明天一早想顶替她的姑娘能从邱秋家大门口排到隔壁茂林大队。
青丫瞅了眼哇哇大哭的嫂子, 和硬着头让她主持公道的阿妈, 瞬间气红了眼,朝两人吼道:“你们想干嘛, 见不得我好是吧?”
凤丫哭声一窒, 兰婶子也傻了眼, 喃喃道:“青丫, 我……”
“走, 你给我走!再来闹,我就找族长帮我写断亲书!”
“我、我是你阿妈,你敢!”
“我敢!”青丫恨道,“我阿爸去得早, 大哥立不起来,家里全靠我和耗子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硬扛起来的, 农忙时肩膀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冬天手脚冻得流脓,脓疮挖掉能看见白骨,一年又一年,拼着一身硬骨拉扯起了三个弟弟、两个妹妹。你肾功能受损,家里穷得吃不上饭, 我俩也没断过你一副药,缺过你一口吃的,甚至为了给你增加营养,大冬天里雪下三尺厚,耗子还要进山给你寻摸吃的,我一夜夜坐在火塘前就着那一点光那一点热,纳鞋底给你换米吃。”
青丫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泪,看着她阿妈决绝道:“你不服去告吧,找族长、找叔公、找大队长、去公社、去县里、去市里,不管谁来,我都要说一句话,再多的生育之恩,我也还完了!”
邱秋诧异地看了青丫一眼,没想到她会趁机摆脱这一大家子。
叶大虎、崔小草冷漠地瞧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
桂花婶听得心酸,揽住青丫的肩,朝兰婶子嚎道:“你看你个糊涂虫把孩子逼的!”
兰婶子揪着胸前的衣服,痛苦道:“青丫,我是你阿妈啊,你是我和你阿爸的第二个孩子,我们不疼你吗?你不记得啦,你小时候你阿爸天天将你驮在脖子上,满寨子里转悠,逢人便说你是家里的大姑奶奶,他舍不得你大了嫁去婆家吃苦受累,他要留你在家招婿,让你顶门立户做当家人。”
青丫脸上闪过一抹挣扎。
兰婶子再接再厉:“不信你问你桂花婶子。”
桂花婶点头:“你阿爸是这样说过。”
兰婶子来不及高兴,只听桂花婶又道:“你阿爸去了,那话哪还能作数。现在你也看了,你们家是你大哥大嫂当家做主,那么几间房子,你四弟、五弟、六弟娶妻都不够住,哪来的地方让你招婿?”
顿了顿桂花婶又道:“说一句不见外的话,能入婿的小伙子有几个好的?你家又不是没有男丁,你招婿干嘛,带着男人给你哥嫂兄弟养家啊?”
“死桂花你胡说什么,让青丫招婿是她阿爸的遗愿。”
“我呸——”桂花婶朝兰婶子啐了一口,叉腰骂道:“你这话敢拿到族长面前说吗?你男人死时,可有不少人在跟前呢?”
“他……私、私下说的。”
张念秋将自己的行李和君浩君泽的玩具连环画等弄好,匆匆出来,站在邱秋身后,透过她的肩膀朝对峙的几人看了眼,抱着邱秋的胳膊硬往邱秋和崔小草中间挤了挤。
崔小草无奈地往旁让了让。
念秋朝她嘿嘿笑了声,问邱秋:“姐,那是青丫的阿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