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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顿时被哽住,“………”

想开口解释,又好像越反驳越显得心虚。

过了片刻,他才语气含混的试图敷衍过去。

“嗯……我们之间出现了一点意外……所以他在训练,没有过来。”

“什么意外?”

与兰波认为的能成功糊弄过去不同,高先生反而对这个单词相当敏感,立刻变得严肃。

“………”被盯着没得逃避,又不能在上司面前撒谎的兰波在沉默半晌后,终于罕见磨蹭地挤出来一句。

“我不小心……和他发生了一点身体上的关系。”

“嗯??”

饶是提前预想了多种糟糕可能性的高先生,也没料到会听见这种……偏向涩情的答案。

于是,他挑起眉毛,回了一句更加让兰波震撼的反问。

“你们现在才做?”

兰波:“…………”

兰波:“为什么您会觉得我们已经做过了?”

还是头一次,兰波上扬的尾音里是藏不住的难以置信。

“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早熟,你们看起来也互相喜欢。”

高先生也相当诧异,“你看波德莱尔,他天天跑去找情人约会的时候才十几岁来着……我想想……”

“……”兰波失语片刻,“我和保罗的情况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高先生虚心求教,询问背后的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

是谁刚把对方救回来就送自己的本名给他?

是谁特意向上级申请任务尽量双人行动?

是谁在绞尽脑汁的给对方送各种礼物?

是谁连对方的心理评估都要陪同参与?

是谁……

这一长串数下来,兰波都快要以为自己是个一见钟情后对魏尔伦疯狂展开追求的单相思,如今还要在上司与同僚面前嘴硬。

但事实是……事实是,他成功将对方养得很好,始终都服从自己的指令,没有任何违逆的迹象。

兰波也得以自这份温驯中驱散了些许深埋于心的焦虑与迫切,脑海里的那根弦不再被拧紧,发条似的催促他不断前进,获得更多、掌握更多,直到真正能够得到安心为止。

而在如此相处的根基上所诞生出的感情太过错综复杂,当真是高先生认为的那种吗?

兰波并不清楚,也不打算在这里和自己的上司分析工作内容之外的家长里短。

“如果您打算继续和我讨论这个,我就先回去了。”

他板起脸,用硬邦邦的口吻来拒绝高先生那分明老大不小、却还要在这时候莫名燃起的八卦之心。

“唉,好吧。”

高先生发出声[满足下老人家的好奇嘛]的叹息,还是把人放走了。

反正他问不出来,还有福楼拜他们能继续打听呢。

DGSS平时工作的压力那么大,成员还得遵循保密原则,平时尽量减少与普通人的接触。

如今难得来点有意思的事情,他们可都是很乐意围观的。

…………

离开基地的兰波,也并不算真的彻底放松下来。

如同他之前对高先生所说的那样,他与魏尔伦之间……确实发生了一点小问题。

救他出监狱的那晚,由于某个狱警的无心介入,导致他对魏尔伦的抚慰变成假戏真做——甚至还在紧要关头不慎触发电流,将对方瞬间刺激到彻底释放。

即使他说不是故意的,魏尔伦也不可能相信吧。

兰波少见的为此感到苦恼。

当时的魏尔伦在床上休息了半晌后,终于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胳膊仍带着点颤抖,肩膀也是垮下去的,那双虚焦的鸢眸在缓慢眨动——像是还没有彻底恢复,也像是有点不敢相信兰波会把电击项圈用在这方面。

那件单薄的囚裤早就湿透了,洇出一大块深色的黏腻痕迹;甚至在视线望去时,能看见那里的布料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格外清晰的轮廓。

魏尔伦下意识动了动,感觉那里被布料黏糊糊的裹着,非常不舒服。

但他们二人身体距离过近,魏尔伦一动,自然也让被他蹭到的兰波也条件反射朝那里看去。

见兰波的视线也落在那,魏尔伦近乎是条件反射地身体一僵,又立刻停止了动作。

只有那股明显的石楠花气味,藏不起来散不出去,大张旗鼓地弥漫在这片无窗的逼仄囚房里。

二人同时陷入死寂,连氛围都是第一次变得如此凝滞。

“……第、咳,第一次?”

兰波偏开视线,这句话都不知道是怎么问出口的。

魏尔伦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点了下头。

“………”

得到这个答案,兰波抿起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只是向魏尔伦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还能起来吗?”

“可以。”

魏尔伦轻声开口,嗓音低而沙哑,像刚完成了一场极限长跑耐力训练,肌肉酸软,使不上力。

实际上,他的动作依旧很利落,配合兰波“遭到反抗后进行呵斥”的表演,一路踉跄着被拖出囚房、押往禁闭室“思过”。

抛开那点意外,后面发生的事情都在兰波的规划中。

他们成功沿提前规划好的路线离开这座监狱,换上正常的衣服,开车回到巴黎,也圆满结束了这次任务。

除去魏尔伦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仍在扮演【13】这个杀手身份——以外,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他依旧非常听话,在训练目标的执行上也一如既往得超出预期,还开始学着做些简单的饭菜。

但在某些时刻,看书中的兰波能明显感觉到有视线在偷偷瞄他,甚至用上了专业的反侦察技巧。

等他先是佯装不知,又忽然抬眼对视回去时,那道目光反而匆忙收了回去——而在那视线瞬息交错而过的恍惚间,兰波总感觉自己又看见了那晚的魏尔伦。

湿漉漉的,精疲力尽的。

明明捏着的是单薄冰凉的书页纸张,兰波却觉得自己的指尖又开始发烫,怀念起那时的触感。

——包括此时此刻,刚对高先生提交完任务细节汇报、从DGSS基地里走出来的他。

兰波轻轻叹口气,决定先绕一段路,去给魏尔伦买之前答应给他的葡萄酒。

至于福楼拜的,随便买三瓶就可以了。

欧洲东线的战事进一步扩大,连黑市上的物资也变得缺乏,卖价更贵了。

见这个黑发的高个子少年开口便要四瓶酒,甚至眼也不眨的就付了钱,老板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开始以一种露骨的方式端详他。

兰波不为所动,只在拿到酒后冷冰冰瞪了他一眼,杀气十足,把那老板看得瞬间没了脾气,讨好笑着目送他离开。

眼下还能在黑市售卖东西的,几乎都是有门路的本地帮派,他们自然分得清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

兰波先将其中三瓶酒埋在一处指定的秘密地点,发讯息让福楼拜自己去挖出来,自己则带着最贵的那瓶回家。

收音电台沙沙作响,魏尔伦正坐在客厅窗边的桌前,专心致志的学习德语。

那枚电击项圈已经被异能技师拆下来了,但经过与肌肤的长期摩擦,他的脖颈仍残留被一圈金属勒过的痕迹,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消除。

对方似乎没有听见兰波回来的动静,也可能是还在生他的闷气。

兰波定定看了正在学习的魏尔伦一会儿,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将葡萄酒放在餐桌上,自己去准备晚餐。

直到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魏尔伦才将目光从德语辞典里移开,默默看向那边。

他当然没有怪过兰波,更不可能生他的闷气。

这只是……一种下意识逃避的方式,不知该如何面对兰波。

因为,当他们对视时,他总是会难以遏制的回想起很多东西。

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会让他想起蛇类狩猎时的竖瞳、以及柔软圈紧“猎物”的动作;那双五指纤长的手掌会让他想起顶端被指腹慢慢摩挲时的刺激;乃至对方偶尔将散落黑发捋至耳后的动作,也会令他联想到原本是惩罚的弱电流、却在那刻被赋予上极乐的瞬间。

当他用额头抵着对方的肩头以克制动作的幅度时,还有些许发梢蹭在没有被囚服遮挡的颈侧与锁骨,柔软刷过本就极其敏感的肌肤,带来更难堪的、令他无法停止战栗的细密痒意。

而兰波之后对这个话题的闭口不谈,让魏尔伦无法确定他在那晚最后的反应是否……正确。

那个时候,兰波是想借助电击让他冷静下来吗?

结果因为他那错误的生理反应,使二人的越狱耽误了更多时间。

他是否该为此道歉……?可兰波看上去很不想再提那件事。

听着电台里的德语新闻,魏尔伦兀自在胡思乱想。

但另一方面,他又为餐桌上的那瓶葡萄酒而偷偷高兴——兰波还记得他的承诺,在任务结束后给他买来与上次庆祝时同样口味的葡萄酒。

这样是不是可以说,兰波也没有对他那晚的表现感到特别不满?

等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在客厅时,魏尔伦关掉电台,主动到厨房帮忙拿餐具出来摆好。

他又长高了点,现在抬手就可以摸到橱柜的顶部。

兰波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出声交谈,两个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各自都怀抱许多想法的沉默,将一切都收拾妥当,面对面坐下用餐。

高脚杯里盛满了兰波带回来的葡萄酒,魏尔伦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浓郁甘涩的口感,喝得比之前庆祝时要多上好几杯。

煎牛排也很美味,魏尔伦喜欢兰波特意为他定制的甜口酱汁与五分熟,总是会一点不剩地吃光。

兰波边抿着杯中的葡萄酒,边注视着魏尔伦用餐。

即使餐厅里有足够照明的灯泡,但重视氛围的法国人依旧点上了两支蜡烛。

此刻,这两支细长的蜡烛已烧至半截,红彤彤的蜡油往下流淌又凝固,亦如逐渐窗外凉下去的夜晚。

等兰波想给自己再添一杯、拿起那个已经空了四分之三的酒瓶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魏尔伦这次好像喝得有点多。

兰波有些无奈。

他忘记自己的体质是很容易受到化学成分影响的吗?特别是酒精这种东西,要醉起来可是相当容易……

“兰波。”

对方忽然开口,咬字时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慢半拍的含混。

始终安静的氛围,就这么被一声呼唤忽然打破了。

仿佛始终稳定燃烧的烛火,终于在这一刻开始摇曳着跃动起来,晃得那双望过来的鸢眸又开始泛起粼粼碎光,比那夜还要显得温润。

“我在。”

兰波掐断了自己的联想,从善如流应道,“要去休息吗?”

他们又开始融洽的交谈,与之前无数次坐在这里共享晚餐的夜间那样,没有任何隔阂。

魏尔伦摇了摇头,而是继续说道。

“你之前答应过我,这次任务完成后,会给我一个奖励。”

“是的,我答应过你。”

兰波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就像他也没有忘记给魏尔伦买葡萄酒。

“当时也说,什么都可以。”

借着半醉不醉的酒劲,魏尔伦在一步比一步更靠近地试探着兰波,而后者对此感到疑惑。

“没错,我说过。”

兰波停顿片刻,温和问道,“是不确定我能不能完成你的要求吗?”

“……”

对于这个询问,魏尔伦没有直接回答。

他虽然感觉到些许醉意,整张脸都在发烫;但他很确定自己的头脑仍然清醒,思维也没有受到影响。

然而,这股醉意此刻在推动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那张并不大的餐桌,来到兰波的面前。

对方依旧坐得优雅,只是偏过脑袋,用那双一贯安静而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又透出几分疑惑的探询。

浅金色的虹膜倒映出两点明亮的、漂亮的火光,显得暧昧而朦胧,一定诱惑飞蛾朝这边扑来。

至少,他被诱惑着来到对方面前。

“我……”

魏尔伦张口,兰波认真的听着。

他只说了一个单词,便似乎感觉有些难以启齿般,五指张开,将那只手掌挡在自己的眼前。

“那个晚上,在监狱里的那晚……”

魏尔伦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被葡萄酒浸酿过的微哑,吐字呼吸皆浸透了醇香酒气。

他一定已经醉了。兰波是这么想的。

但当他听魏尔伦说完这句完整的话,并将那只挡住眼睛的手拿开,用那双漂亮又深邃的鸢眸温润看着他时——

“你能再对我做一次吗,兰波?”

他觉得,自己也一定同样喝醉了。

第37章

话音落下的最初几秒, 兰波没有动作,也没有回应。

魏尔伦也没有动,而是执着的、坚定的看着他。

在朦胧的摇曳烛火中, 一切都被衬托得格外暧昧,连光也显得温润至极,又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蛛丝,柔软地黏连于那静默的目光对视间。

又过了片刻,兰波才像是纵容了他的请求般,朝魏尔伦抬起右手。

面颊因醉酒而泛红的魏尔伦配合俯身,低垂着眼, 主动将自己那已然滚烫的面颊贴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又重新抬眼朝这边看过来。

这一连串动作是做得如此流畅而自然, 既没有演戏的做作,也不具备半点horap的应用技巧。

然而,它又比任何horap都要来得诱惑, 是魏尔伦以自己为饵而自愿设下的,透着甜美酒气的蜜罐陷阱。

在他弯腰时, 衣领顺着重力往下垂落,能看见佩戴过项圈痕迹的脖颈与一小片光衤果的锁骨,还有金属的细链在兀自轻微摇晃。

是之前在中东地区执行任务时,兰波给他定制的狗牌。

上次任务已经取了下来, 此刻不知什么缘由又被他戴回去,细细勾着脖颈,像实体化的一丝欲念,既束缚住了魏尔伦,也勾得兰波指尖开始发烫。

原本, 作为工作上的搭档、作为生活里的亲友,他们是并不需要更进一步、做出如此亲密行为的。

“好吧。”

但是,兰波听见自己张口,叹息般答应了这个请求。

“去我的房间里。”

仅开着床头灯的卧室里,有一点点葡萄酒的醇香气味开始弥漫,随着二人的动作而逐渐浓郁。

“唔…唔哈……”

像在监狱那夜般,魏尔伦仍旧半靠在床头,偏过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但此刻的他也与监狱那时不同,手脚没有被铁制的镣铐束缚,穿着体面干净的衬衫与长裤,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背后垫着兰波常睡的枕头。

不过,魏尔伦眼下的感受又与当时截然不同。当体温微凉的手掌轻而灵巧地朝他覆来,纤长有力的五指缓慢收拢,收紧,又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力道时,他不再需要像【13】那样压抑自己。

兰波单手将自己的身体撑在魏尔伦上方,边让自己保持绝对的主导姿态,边用单手游刃有余的动作着。

台灯提供的光源照明很窄,不怎么清晰,却更令颀长身体覆盖下的阴影更显得那双金眸幽暗深邃,仿佛盯紧爪下财宝的冷血龙类——既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更为冷静,又逐渐浮现起某种难以明言的、清晰的愉快。

过量的酒精混杂同等的甜蜜,搅得魏尔伦思维早已混沌零落,只能随兰波的动作发出同样明显的吐息。

他追求着精神上的这份愉悦,并不在于它自身提供的多寡,而是因为这份快乐是由兰波亲手带来的,他们从未如此亲密的待在一起过——也令他是如此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身为人类的一员,在体会仅有人能带来的独特感官。

近乎本能的占有欲驱使着魏尔伦,叫他抬起上半身,伸出手,却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去拥抱兰波,还是想要用自己手去结束这漫长而甜腻的折磨。

“不准动。”

有略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魏尔伦耳边响起,下达了一个甜蜜而残忍的指令。

兰波慢吞吞开口,依靠腰腿力量稳住自己的重心,在没有停止那里的情况下,又用手按在魏尔伦的肩膀处,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让对方被迫重新靠回床头,双手也仅能抓紧身侧的床单。

或许也能虚捉着兰波的手腕,而后者十分纵容的允许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抵抗。

“兰、兰波……呜啊……”

在每一秒都格外难捱的此刻,魏尔伦的大腿肌肉早就绷得极紧,肌理线条流畅的窄腰与脊背也只能克制着往后缩,避免自己做出幅度过大的动作。

比起拥有自我意识不到一年、在这方面毫无经验的魏尔伦,深入学习过这方面的兰波实在显得太过从容了。

而由于他们眼下在自己家里,兰波可以支配的时间也远比在监狱时宽裕。

这令兰波在从容之余,又因醉了酒的缘故,心底生出太多魏尔伦根本无法招架的恶劣掌控欲。

他会在魏尔伦的肌肉绷得极紧之时,慢条斯理地用拇指按住顶端,瞬间将那双鸢眸逼出湿漉漉的、半是求饶半是渴望的水光。

葡萄酒的气味变得更黏稠了,房间的温度在不断攀升,变得黏糊糊的,像有人倒出了一大罐琥珀色的蜂蜜。

“再忍耐一下。”

昏暗的环境里,兰波在发出低沉的、愉快的笑意。

他的手轻而易举操纵着那份原始的快乐,时而允许溢出点黏连的半透明汁液,时而强迫其在封闭的狭窄空间内继续酝酿——但无论如何,绝对的主导者仅有他一人。

魏尔伦的反应也随之愈来愈剧烈,按在床铺的指节早已发白,又只能克制地攥紧床单布料,将它的每一层褶皱都犁得极深,仿佛这样做就能盖过对方的动作、足够转移大脑注意力似的。

从一开始的小口呼吸到最后已来不及汲取的氧气,从鸢眸深处泛起的水光到面颊沾染晶莹的湿痕。

那头纯粹到没有丝毫杂色的金发早就被汗湿透了,打理整齐的衬衫也在挣扎间变得散乱、压出了比喘息声更多的折痕;葡萄酒的香气混着黏腻细微的水声,像淬火敲打的利刃被反复浸入冷水。

从魏尔伦说出请求开始直到现在,兰波也没有允许他解脱哪怕一次。

“唔……唔呃……”

魏尔伦的声音开始漏出苦闷的、幼兽般的小声低喘,但依旧在努力克制。刚开始,他还能仰头抵住墙壁,勉强让自己保持坐姿;后来体力被耗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往下滑——直到蜷躺在床上,将半张脸都埋进兰波的枕头里,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压抑。

他从来没想过时间会变得这么难熬,连极限训练时的痛苦与此刻相比也不值一提。

“受不了吗?”

头顶传来气息同样不再平稳的询问,但魏尔伦已经没有力气再用目光去捕捉自上方投来的打量了,只动了动抓紧床单的手指,正要张口——

“呜啊啊……!”

对方却在他转移注意的瞬间忽然加重力道,指腹碾磨般擦过敏感部位的刺激尖锐而强烈,像一波骤然爬高的陡浪,逼得身体在做出徒劳的反应,连本人也完全无法控制。

那声原本要说出口的单词也变了调,压成一声无法再喊出的短促气音。

兰波终于没有再让魏尔伦重新陷入苦闷的煎熬中,甚至还体贴地用掌心全部捞住,不至于弄脏被褥与床单。

虽说后者望向虚空的鸢眸涣散,大概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漫长忍耐后获得的解脱比上次的电流刺激还要令人受不住,当魏尔伦终于恢复些许神智时,明显感觉到身体肌肉仍在轻微痉挛,是长时间过度绷紧后的酸软。

兰波自己也变得气息不稳,但仍然在耐心的等待魏尔伦平复。

过了半晌,逐渐度过余韵的魏尔伦才终于捡回自己的声音,视线也得以聚焦,落在兰波始终虚握成拳的那只右手上。

“那里是什么?”

他开口的声音喑哑,一听就是身体消耗过大、水分严重不足的干渴。

“你的……嗯,我去处理一下。”

兰波没有直白的说出那个名词,而是含混带过后便直起身体,准备下床——

却被魏尔伦抬手拉住衣角,止住了动作。

兰波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却见对方同样撑着身体坐起来,将一只手搭在他的右手小臂上,将它朝自己那边拉过来了些。

“不用那么麻烦。”

魏尔伦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另一只手将他蜷起的五指展平,露出中心那一汪半透明的乳白色。

在兰波那微微睁大的、暗金虹膜的倒映深处,是魏尔伦温驯地垂下脑袋,一点一点将他的掌心舔舐干净。

途中,他的眉心还不时拧紧,显然对它的味道并没有多么喜欢。

直到湿漉漉的透明津液代替了那片乳白,魏尔伦才重新抬高鸢眸,柔软的看向兰波。

“教我。”

他开口。

“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的话语有力许多、也不再那么沙哑。

“我希望今晚得到快乐的,不只有我。”

他看着自刚才开始就停顿在原处、始终没有更多反应的兰波,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多么的……令对方感到震撼。

那块被体温焐热的狗牌早就在方才的动作间掉出了衣领,搭在衬衫外面。

魏尔伦低头看了眼,又随手将它塞回去,重新盯着兰波,直到对方的金眸微动,终于眨了下眼,才回过神来。

“我知道了。”

刚捡回魏尔伦的兰波绝不会想到在有朝一日,他与魏尔伦的关系会往如此失控的局面发展。

他教给魏尔伦的不仅有那些作为人类拥有的知识、或是更进一步的特工本领、待人接物的礼仪……还有最原始的,欲望。

在这个夜晚,他数次引导对方获得无上的快乐,也让自己的体温泛起从未有过的高热,吐出餍足的喘息。

葡萄酿成的酒香不断挥发在这暧昧的氛围里,又漏出些许洒落在魏尔伦的胸口。

那件本就变得皱巴巴的纯白衬衫因此又溅出一大片暗红色的斑渍,像层叠绽放的深重花瓣。

兰波的袖口也溅上了一点殷红,是对方倔强着不肯自己动手,偏要用手扒着他的小臂、就着他倾斜过来的瓶口喝酒时不慎洒到的。

此刻的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那瓶酒已经彻底见底,兰波将空瓶放回床头柜,五指轻而缓慢地捋过那头湿漉漉的浅金发丝,将它自魏尔伦的脸上拨至耳后,不至于遮挡视线。

“还能起来吗?”

他问出了与在监狱那夜一样的问题。

但魏尔伦似乎已经醉得厉害,也累到了极点——这胡闹的混乱一晚不仅让他彻底放松下来,也榨尽了他所有能挤出的精力,只能侧躺在床上,鸢眸紧闭着,彻底睡了过去。

兰波有些想笑,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但兰波没有将人唤醒、让他回去自己房间睡,而是在洗完澡后,又拿着拧干的毛巾过来帮魏尔伦擦了擦身体,顺便把脏衣服脱掉。

但他也有些累了,便先将它们随手扔地上,难得懒得再收拾这些衣服、或是替魏尔伦再换身新的。

在那张床上躺下后,已经习惯之前任务里睡觉姿势的对方主动挨了过来,用自己的体温给兰波取暖。

虽然仅是任务,但自那之后,兰波度过的许多个夜晚也不再显得寒冷。

——今夜亦是如此。

这就是拥有亲友的感觉吗?确实很好,他好像有点理解手札里的自己为何会对此心生喜悦了。

兰波脸上露出柔软的笑意,伸手关掉床头的台灯。

至于今晚造成的一片狼藉,就留给明天的他们去收拾吧。

…………

中午,窗外的蝉鸣鸟叫早已一声高过一声,屋内的其中一人终于缓慢睁眼。

在彻底清醒前,魏尔伦先捂住了脑袋。

他感觉既疼又晕,像有人一直在用凿子往里钉东西。

但很快,他就来不及细细体会宿醉的后遗症了。

因为更大胆且羞耻的、令他耳廓瞬间发烫的回忆已经一股脑全部涌入脑海,每一处细节皆清晰无比。

甚至,这床薄被掩盖下的身体还什么都没有穿,就这样紧贴着兰波……

连抬起的指尖都开始发颤,魏尔伦默默捂住自己的脸。

看看昨晚的他都干了些什么……!

第38章

魏尔伦沉默捂着脸半晌, 而后蹑手蹑脚地下床,溜去浴室洗澡。

他真的是第一次用“溜”这个词来描述自己的行为,甚至还不留神被地上自己的衣服绊了一跤, 踉跄几步才站稳。

魏尔伦小心回头看了眼兰波。

幸好,他依旧闭着眼,还在睡觉。

当魏尔伦无声吐了口气、重新背过身去时,没注意到缓慢睁开金眸,带着些许笑意看向他的兰波。

身为身手高超的特工,这点轻微的动静已足够吵醒他。

但看在魏尔伦特意放轻动作离开、明显害羞到不是很想现在就面对他的份上……

兰波重新闭上眼,又装睡眯了段时间, 估摸着对方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后,才慢条斯理地起身。

为了再磨蹭点时间,他也刻意又去洗了个澡, 换身清爽的衣服,才来到客厅。

魏尔伦没有坐在平时的那把藤椅上学习,而是在厨房里忙碌。

锅里炖着咕嘟作响的番茄浓汤, 米饭也已蒸到最后几分钟,他正在动手做最后一样餐点, 将剁碎的鱼丸混合鸡蛋、面粉与淡奶油等配料,再捏出一个接一个的浑圆球形,小心地放在餐碟里。

昨晚的衣服已经完全报废了,魏尔伦重新翻出身新的穿上, 是兰波替他挑的款式。

此刻,那件衬衫的袖口被魏尔伦折到臂弯,能清楚看见他的小臂肌肉微微用力,将手里的鱼丸压紧,又将它揉捏得圆滚滚。

在这方面, 他的五指同样灵巧,却是在一丝不苟地制作鱼丸,神情专注。

不过,兰波也清楚记得昨天晚上,这双手是如何抓紧床单煎熬着忍耐,又是如何搭在他的小臂上要拦不拦地捉住,以及最后在他的耐心教导下,从无比青涩到逐渐熟练——教学用具既有他自己的,也包括他的。

而伴随着这些动作,他的喘息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只不过有时短而急促着提高,有时又因过渡阶段而变得低缓。

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衡量,他在昨夜的体验都相当愉快。

不知魏尔伦是否同样如此?

兰波没有出声,而是盯着对方的动作看了许久,直到魏尔伦被盯得难以再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而是慢慢转过身来。

“早上好,兰波。”

他明显已经喝过很多水了,声音不再如昨晚那般喑哑,恢复了平时的平稳。

但若是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就能看出魏尔伦此刻的内心绝对不如表面上那么淡定,甚至连看向兰波的目光也相当不自在,总是忍不住朝一边飘。

显然,对方并不是对昨晚的经历一无所知。

“早上好,保罗。”

兰波没有选择拆穿他,而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同样跨进厨房,帮他一起准备这道里昂风味鱼丸。

昨晚借着酒劲索要奖励的是魏尔伦,今天格外纠结的也同样是他自己——纠结到连头发都没吹干就过来准备午餐了,搭在肩头的末梢仍然带着湿润的水汽。

原本,他还能靠着做饭来转移注意力,催眠自己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结果由于兰波此刻忽然地靠近,魏尔伦的动作又变得忙乱,指尖不小心给掌心的鱼丸戳出一个小坑,像是在嘲笑他的不淡定。

旁边传来了很轻的一声笑,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魏尔伦默默将那个鱼丸的坑修补好,放在一旁的餐碟里。

“没关系,”

还是兰波先开口安抚他的情绪,“那是很正常的行为,包括你当时的反应也是。”

没想到兰波会又提起这个,魏尔伦露出一点被哽住的表情,不慎又将手里的鱼丸捏扁,再偷偷地重新捏成球形。

“真的吗?”

过了片刻,他还是转过头来看兰波,再次向他确认。

毕竟从第一次开始,他就只和兰波这么做过,此刻自然也会下意识相信对方的话。

“嗯。”

兰波没有迟疑的应了声,但魏尔伦听完后略显犹豫,又问他。

“那你也和别人这么做过吗,比如福楼拜和波德莱尔他们?”

“什么?”

兰波脱口而出这句吃惊的疑问,随后立刻否认,“怎么可能,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什么关系都能做的。”

“具体是什么关系才可以做?”

继续追问的魏尔伦在这种时候也格外好学。

“………”

这个问题确实有点难回答,每个人得出的答案都会不一样。

兰波思索着,边将最后一个捏出来的鱼丸放在盘子里。

“至少,”他开口,“比搭档更亲近的关系吧,完全信任的友人或者长辈之类。”

反正,普通的搭档绝对不会教这些事情、也不会互相帮忙的。

“这样。”

魏尔伦的眉眼舒展开,似乎有些放下心来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虽然昨晚乱七八糟地胡搞了一通,比在监狱那晚做的还要过分;但二人的关系反而奇迹般回到了之前,不再互相继续沉默下去。

魏尔伦做饭的手艺也进步飞快,最初还只能煎煎吐司,再热上一杯牛奶,如今已经可以做些复杂的菜式,还会根据兰波的口味改良。

就像兰波在做饭上会格外关照魏尔伦的喜好般,魏尔伦主动下厨时也会刻意做兰波偏好的口味。

不过,这也并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因此两人连提都没提过。

“接下来,我们会拥有很长时间的假期,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既然魏尔伦不躲着他了,兰波便也顺势在餐桌上告诉他这件事。

“为什么?”魏尔伦表示困惑,“战争不是还在继续吗?”

“上次任务,我们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其实主要是【刺杀总统】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太大,“我们需要将自己藏起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否则太快执行下个任务,会有概率被认出来。”

他的相貌特征还好说,至少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黑发,把他丢进人群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魏尔伦的金发其实十分惹眼,极少人能有像他这般纯粹的浅金色,大多数都要靠漂白或染发。

再加上他们又总是一同行动,黑发加金发加年轻男性的配置就格外稀缺了。

即使有情报部的同事一直跟在后面帮忙抹消他们的痕迹,也不排除会有被认出来的小概率事件。

他们两人的异能力又都属于高攻击型,不像福楼拜那样可以对接触对象进行催眠、植入心理暗示、乃至修改记忆。

“总之,我们应该还会出一些小规模的任务,像捣毁敌人组织或基地之类。但短时间内,我们不会收到像之前那样的长期潜入任务。”

兰波顿了顿,“正好,我目前还有些东西要学。”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提前向魏尔伦透露点相关信息。

“什么东西?”

魏尔伦困惑眨了下眼,“还能有什么需要你学习的东西?”

在他心里,兰波一直是特别厉害的顶尖特工,沉稳、冷静,面对任何情况都从容不迫。

如果说那个高先生还有什么对兰波不满意的地方,甚至命令他再重新学习的话,魏尔伦确信自己绝对会第一个投反对票。

“并不是,”

注意到他气闷表情的兰波笑了,“高先生打算以后提拔我,让我提前跟着他学点政治方面的事情。”

提拔……

是说以后不会再和他出任务,也不会再住一起的意思吗?

魏尔伦说不清得知消息的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甚至无法分辨这股忽然憋闷在胸口的情绪。

但他相信那一定不怎么样,因为兰波注视着他的目光变得温和,大概完全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不用担心,保罗。”

对方轻声开口,那双蜂蜜似的金眸微微弯起,溢出一点安抚的甜,“我们不会分开的。”

“但是……”

魏尔伦的但是没有结果,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后面该跟着什么,也不确定是否可以将它说出口。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脏此刻仍旧处于那持续的陡然失重状态,被不上不下地坠在半空,哪怕被安抚也无法彻底落回实处。

“我知道了。”

最后,他只是闷闷这么回道。

兰波也没办法再安慰他,毕竟那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眼下的他就算再如何做出保证,对方也未必会百分之百相信。

不过,他也不算特别着急。

口头的保证本就虚无缥缈,还是让时间来证明他的承诺吧。

——至少在手札所记载的背叛时刻到来之前,他们绝不会分开。

除去这点外,魏尔伦同样有一件事情要尽快处理,那就是任务完成后惯例要进行的心理评估测试。

当兰波陪着他前往另一位心理医师所在的咨询室,发现里面坐着的依然是笑吟吟看过来的克莱芙时,已经不打算再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

累了,这些同僚比隔壁一个月未必能打一次招呼的邻居阿姨还热衷他的情感问题,从上到下都是一个德性。

魏尔伦尚且有些困惑,而兰波直接面无表情的在其中一张沙发上坐下,摆出[好了快开始]的催促目光。

“哎呀,老同事见面,你都不打个招呼嘛。”

染成红发的克莱芙冲兰波俏皮地眨眼睛,但后者不为所动。

“是你不请自来,”兰波微微眯起眼,“需要我再向你强调一次我今天预约的是蓬特医生,而不是克莱芙医生吗?”

克莱芙:“耶嘿。”

克莱芙:“不过嘛,这次也不是我故意过来的,是来传口信给你哦。”

“嗯?”

兰波仅是平淡发出一声疑问,明显对自家同僚的这句话并不怎么相信。

“是真的,雨果先生正在隔壁房间等你。他休假结束,马上就要去东欧那边的战场,特意在临走前来找你说些事情。”

克莱芙敢逗兰波玩,但在大事上相当正经——尤其是目前还有雨果先生坐镇隔壁。

雨果和波德莱尔是他们中最早加入DGSS的成员,不仅当初负责教导他们很多事情,也由于性格及身为超越者的关系,是所有人里说话最具有权威的那位。

既然是雨果先生说找他有事,那大概率就是真的有事,克莱芙可不敢拿雨果先生开玩笑。

“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但兰波还是先向魏尔伦确认,“或者,我可以陪你做完心理疏导再去。”

魏尔伦摇头让他放心,“我自己没问题的。”

“呼呼,这么担心我会欺负他?”

克莱芙在旁边听得捂嘴窃笑,换来兰波淡淡一瞪,当即又恢复到一本正经的专家模样。

“我很快就回来。”

虽然魏尔伦已经强调自己没有问题,兰波还是不太放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才起身离开。

魏尔伦目送兰波离开这间咨询室——门刚被关上,克莱芙就迫不及待挪了挪椅子,整个上半身都朝他那边倾。

“听说你和兰波已经做过了?”

她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真的呀?做到什么程度了?”

“…………”

魏尔伦被盯得莫名发毛,整个人都下意识跟着后仰。

过了片刻,他才想起来回应,“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觉得兰波会是把这件事乱说给旁人听的类型。

“哦,我偷偷翻兰波递交的任务报告了。当然啦,他没细写过程,但我也玩过这招,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到底靠什么办法躲过了狱警的夜间巡查。”

没想到一诈就能把魏尔伦的实话诈出来,克莱芙的眼睛变得更亮。

“来说说看,和兰波做的感觉怎么样?他其实在接受相关训练时拿的分挺高的,那张脸的条件也非常优秀——但是嘛,他本人从来不用,全是靠硬实力打过去。”

哼哼,还说禁止他们用horap教坏心理年轻不满一岁的魏尔伦,结果自己出手倒是很快嘛,根本就是在防他们提前拐跑人吧?

魏尔伦:“………”

没想独自留下来的他会面临这种拷问地狱,不擅长对同僚说谎的魏尔伦开始感到棘手。

过了半晌,他才有点吭哧吭哧地闷闷出声。

“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做?”

“那当然是……”

好不容易有支开兰波、和魏尔伦单独相处的机会,克莱芙的脸上都快露出明显的恶劣坏笑,立刻将这方面的事仔仔细细给魏尔伦描述了一遍,并眼看着后者的表情越听越震惊。

“嗯?还没到最后一步吗?”

性观念相当开放的法国人·克莱芙发出惊疑的问句。

“当然没有……”

魏尔伦忍不住单手捂脸,让自己那过于震荡的心情与三观都恢复平静后,才勉强解释一句,“我们只是互相用手……嗯,只是普通的互相帮了下忙。”

“欸——是不是还在顾及你可能接受不了啊。”

克莱芙摸了摸下巴,哼哼笑着猜测道,“意外的很体贴嘛那家伙,怪不得会为了你差点和雨果先生吵起来呢。”

“兰波本来就一直都很体贴。”

魏尔伦下意识反驳了这么一句,才继续问道,“是在聚会上的那次吗?”

“是啊,你也见识过雨果先生那副精英气场了吧?再加上以前是带过我们训练的导师,我们平时都不太敢逆着他的话,更别提顶撞回去了。”

在随口和魏尔伦聊些过去的事情时,克莱芙一直在端详他今天的打扮——苔绿色的衬衫偏深,下摆宽松,别了一部分进墨黑休闲裤里,衬得肌肤格外白皙。

再搭配上那漂亮到极致的五官与颀长身形,整体透出油画般的复古气质,又意气锐利如同手持长戟、驾驭飞马而来的北欧神明。

兰波的穿衣品味很好,连带将他家这位“搭档”也打扮得格外……耀眼,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克莱芙将许多词在脑海里过了遍,才找到一个勉强符合的形容。

被主人用绸缎仔细擦得闪闪发光、又打造红丝绒宝匣盛放它的瑰宝般,魏尔伦就是被兰波如此细心呵护着。

不……也可以说是,掌控着?

身为心理领域专家的克莱芙思索片刻,决定将心偏向自己的老同事那边,不对魏尔伦揭露这份事实。

毕竟,倘若后者并没有认定那些行为是在束缚他,使他感到苦闷,那么,这也是一种适配的相处方式。

仅是特别了些。

“那我问你哦,”

估摸着兰波快要回来了,克莱芙抓紧时间,甚至竖起一只手掌挡在嘴前,笑着悄悄问他,“你会想和兰波更进一步吗?”

魏尔伦的身体僵硬片刻,很难说他当时脑海里闪过的除去兰波五指修长的手指、除去他含笑下达的甜蜜指令、除去他用柔和语调引导之外,还是否有更多、更深入的虚构场景。

但最终,他只是肯定点了点脑袋。

“想。”毫不迟疑回道。

“好,等我小小教你一招。”

克莱芙的脸上浮现出[能坑老同事一把,之后哪怕会被追杀也不亏]的灿烂笑容,示意魏尔伦再靠过来点。

“之后,你找机会这样……”

…………

等兰波与隔壁的维克多·雨果聊完,重新推开咨询室的门进来时,发现魏尔伦正背对着克莱芙坐,而后者正在给他编发辫。

魏尔伦的金发在这一年里长了不少,兰波又只修剪他的刘海,使得发尾如今早能扎起来一小束,留出大约手掌的长度。

但他们都不是会给自己编头发的类型,大多时候都任由它散着,任务作战或者平时嫌麻烦时,就随便找一根皮筋将它扎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克莱芙仿佛在给洋娃娃编辫子般,正笑眯眯的给魏尔伦编头发。

先将刘海四六分,从四分处接近顶部的部分开始取一绺头发,边反方向编五股辫边沿路小绺小绺的头发,直到它贴着鬓角朝末端延伸,额外在长发中编出一束精致的五股发辫。

兰波进来时,克莱芙已经将这发辫编到末尾了,正哼着歌,从自己发辫上抽出一条丝带,将五股辫与其余的散发都贴着颈后束在一起,全部拢着搭在右侧肩头。

兰波:“………”

兰波:“…你这是在做什么?”

“哎呀兰波,你可算回来啦,我们在等你回来做心理疏导等得无聊咯。”

克莱芙将身体转了个方向,双手一展,彻底露出魏尔伦的新发型。

“于是呢,锵锵~我给你家漂亮男孩设计的新发型!如何?不错吧?你也不能光给别人穿漂亮衣服,头发还是乱七八糟散着嘛。”

魏尔伦也转过脑袋来,相当期待的看着兰波。

不得不说,这个精致的发型真的相当合适他,克莱芙的手很巧,也很懂什么样的发型最能衬托出本人的气质。

饶是兰波也受到了一点点冲击力……只有一点点。

“这个发型,”

沉默半晌,他深吸口气,对克莱芙说道。

“教我。”

第39章

临走前, 兰波对与克莱芙的这次会面勉强打出好评。

并非因为对方在心理领域上有多专业,而是她给魏尔伦编发的手艺确实挺不错。

当时,克莱芙在教完兰波如何编魏尔伦的新发型后, 还十分热情的推荐也给他设计一个,被后者眼也不眨地拒绝了。

魏尔伦稍微有点失望,不过也不算特别泄气——兰波的黑发天然卷出优雅的弧度,宛若随星夜凉风而起伏的柔软海浪,不必设计什么造型也已经足够好看了。

兰波则开始每天给魏尔伦编发,让一束精致的五股辫压着左侧鬓角,朝下一直延伸至后颈, 又与其余散落的发尾一并用黑色的丝带扎紧,尽数拢在肩头。

如此一来,左侧面颊得以完整的露出, 倒显得右侧的刘海有点长了。

兰波用手指轻轻拨了拨,又剪掉几缕过长的碎发,确保它不会遮挡住右边鸢眸的视野。

虽然每天亲自动手给另一位男性编这么细致的头发这件事有点微妙, 但兰波感觉自己……乐此不疲。

或许可以将这归咎于对方确实格外合适这个发型,而他又有些强迫性完美主义的心理。

距离心理评估测试结束过去几天, 克莱芙又惯例的在私密频道里给他发讯息。

克莱芙:[所有负面的心理症状都进一步减轻了。看来,我们亲爱的兰波先生真的很喜欢他的搭档,不需要其它干预也可以恢复呢。]

兰波:[………]

哪怕此刻的兰波无法当面观察她的表情,但从这些乐得几乎都要发出颤音的单词来看, 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调侃与揶揄。

兰波:[……感谢。]

无论如何,兰波还是很感谢这些同伴的关心。

克莱芙:[说起来啊,我们这边有没有什么脱离单身后需要请大伙喝酒的规矩来着?]

福楼拜:[等等我看见了什么!(吹口哨)]

兰波:[……福楼拜,你又入侵我们的私人频道!]

福楼拜:[有什么关系嘛,既然我能进来, 就代表这个频道并不私人。:p]

波德莱尔:[哎呀,我们的阿蒂尔也终于长大成人了,好欣慰哦,今天就先喝酒庆祝一下吧(干杯)]

兰波:[……您只是在为自己喝酒找借口而已,波德莱尔先生。]

兰波:[还有,为什么您也能入侵这个频道?我记得您并不是计算机领域的专家。]

克莱芙:[是我邀请的,耶嘿。]

兰波:[……]

波德莱尔:[对了,我身边的雨果也托我向你与魏尔伦问好,但他的建议不怎么中听所以我就不转述]

这句话后面没打完就发了出来,大概是被旁观的雨果气到拎起领口开始教训。

不过,兰波大概也能猜到雨果对魏尔伦的评价——只是具备对外界响应能力的类人型异能武器,是被【牧神】成功编撰人格程序并模拟为人类的人工特异点,算不上真正的人类。

情绪,那也不过是人格程序模拟出来的一部分。

从一开始,得知政府想将【黑之十二号】编入DGSS的雨果,对魏尔伦的评价便只有一样。

——强大的异能武器。

而现在,波德莱尔竟然告诉他,兰波要和一个异能武器脱离单身?这跟宣布他要与自己的军刀结婚有什么区别?

就算那个魏尔伦的反应确实和人类很像,像到几乎一模一样,连初次见到他的自己也因此感到些许惊讶。

但实话实说,这与被超出常理的先进科技吓了一跳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异,魏尔伦终究改变不了他诞生自实验室、而非母亲子宫的事实。

“现在也有和石头、和树、和玉米煎饼结婚的人啊,”

波德莱尔无所谓道,“你就是太古板啦,真是大惊小怪,维克多。”

“……”

单手轻松拽紧他领口的雨果简直要被气笑,“谁古板?你在说谁?”

对此,波德莱尔舌头一吐,脑袋一歪,摆出已经缺氧死翘翘的表情,让雨果磨了磨牙,还是松手让这家伙重新倒回沙发上。

“你在担心兰波?还是魏尔伦?”

波德莱尔顺势朝后一躺,也不在意自己衣领被扯得歪歪扭扭——还是雨果自己又实在看不顺眼,俯身给他把领口理好,又重新打了遍领带。

“比起兰波,我更担心魏尔伦的不受控。”

雨果的神情冷静,“兰波之前提交的研究材料不全,情报部的人至今没找到关于它的解放程式。何况,有消息说德国那边也开始研究人工特异点。”

失去解放程式的魏尔伦目前只有操纵重力的普通状态,异能力的表现与政府预期相差太大,也无法投入正面战场。

假使让德国研究员成功造出第二个【黑之十二号】,法国极有可能会面临战争失利,这是谁也无法接受的。

“你用【它】来称呼魏尔伦,当心兰波听了生你气哦。”

但波德莱尔看起来并不在意那些博弈,只是笑嘻嘻抓他的用词,“我要给兰波打小报告。”

雨果的话音顿时一停,那双银灰色眼眸随即微眯,很有气势的瞪了眼波德莱尔,就像在说[你敢打小报告试试]。

“……总之,既然兰波喜欢他,我也不会说什么,”雨果最后道,“但我会盯着魏尔伦的,他最好别出什么岔子。”

“比如呢?”波德莱尔问。

“自然是出于不明原因,失控到释放出特异点。”

雨果理所当然扫了眼波德莱尔,“在这点上,盯着他的人可不只是我。”

“就这些?”

波德莱尔大声叹气,“你不祝福下他们的感情吗?我还等着在频道里打字转述给他们听呢。”

雨果:“………”

雨果:“谁跟你一样总想着感情那点事?想祝福你就直接打字,不用来刻意问我。”

“是是——”

波德莱尔手下不停,噼里啪啦开始打字,口里还要妥协似的应两声。

嗨呀,根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波德莱尔:[经过本人的不懈采访,尊敬的雨果先生表示他将诚挚祝福你与魏尔伦的感情——噢,他甚至还直言自己想在婚礼上客串神父]

这句话又是没打完就发出来了,大概是再次被雨果拖去狠狠教训。

克莱芙与福楼拜则毫不留情的发出一连串[哈哈哈哈]在频道里。

作为由格外不正经的波德莱尔教出的学生,兰波竟然成为他们中最正经的一位。

比起波德莱尔,他的行事作风更像指导过他一段时间的雨果——这或许也是后者同样更喜欢他的缘故。

就像在雨果动身离开巴黎前,特意私下找兰波透露德国那边可能在研究人工特异点的情报。

大概率是从政府内奸——上任国防部长那边泄露出去的,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政府收到的研究资料里也没有特异点的解放程式,才让魏尔伦不至于被敌国操纵,反过来成为法国的敌人。

这份情报的保密级别很高,雨果有权限知晓,兰波却没有。

但兰波却是唯一与魏尔伦朝夕相处的人,一旦德国研究员破译出特异点解放式,成功迫使魏尔伦无意识释放出体内的特异点,兰波会在毫无防备下陷入极为危险的处境。

“其实有个最万无一失的用法,”雨果认真对他说道,“你可以杀了魏尔伦,用异能读取它的尸体后,转换成你能在【彩画集】展开的亚空间内驱使的异能生命体。”

如此一来,兰波就不必再担心魏尔伦失控,反过来杀死自己。

“感谢您的关心,我暂时并不考虑这点。”

听完这个建议的兰波面无表情,只是欠了欠身,“另外,请不要用【它】来称呼魏尔伦。”

这是他们交谈最后的一段内容,接着,兰波就起身来到门前,准备回去魏尔伦正在等他的那间咨询室。

“嗯?”

身后的雨果发出声疑问,“如果我继续使用这个代词,会怎么样?”

兰波沉默了片刻。

“我会生气。”

门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关上,留下被这句话威胁后,眨巴眼发出一串“……”的雨果。

当然,兰波隐瞒了所有人一件事。

他一直都知道该如何解除魏尔伦的人格式封印——比起一段苍白机械的命令字符串,那或许更像是一段诗歌。

但没有掺杂【牧神】异能的特殊金属,他只能剥离魏尔伦的人格控制、释放出他体内的特异点,却找不到让对方收回特异点、重新回归正常状态的办法。

实际上,即使有完全掌控特异点释放与压制的办法,兰波也不是很想让政府得到。

如果真的让魏尔伦落入那种被看作异能武器、任旁人操纵的境地,那么他在法国政府这边,又与在【牧神】那边有什么区别呢。

但他确实也很在意德国那边的研究进展。

假设那帮人跟着【牧神】留下的资料进行研究后,真的可以批量生产人工异能生命体,对本就心思敏感的魏尔伦来说,该是多么大的冲击。

他不能让魏尔伦见到那样的景象。

用过餐后的晚间,坐在沙发上的兰波盯着手里的书走神,没发现魏尔伦同样一直在注视着他。

电台的声音沙沙在耳边响起,魏尔伦没有认真去听内容,注意全都放在兰波身上。

克莱芙与他单独待在咨询室里时,前者兴致勃勃地给他口头传授了许多horap的技巧,越说越来劲,比最开始讲的“我就小小教你一招”多出足足几页纸的内容。

什么肢体语言暗示、什么制造反差的着装选择、什么生活道具巧妙运用、什么暧昧场景布置……

诸如这些东西在魏尔伦的脑海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并不敢相信只是这样做就能让兰波同意。

也太奇怪了吧,刻意做这些就能让兰波被诱惑到吗?

魏尔伦对此持怀疑态度,但又在对方信誓旦旦的打包票中变得半信半疑。

不过,他倒是很喜欢克莱芙给他设计的编发,让兰波每天都会示意他过来坐好,再用那双手不紧不慢的将发辫束起,带来长久柔软的、温暖的触感。

为此,哪怕魏尔伦其实自己也可以动手编出这个发型,依然故意摆出学不会的笨拙。

兰波则负责假装没发现这点。

而此刻,走神回来的兰波终于发现魏尔伦一直在盯着他看,相当全神贯注。

“嗯?”他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

魏尔伦停顿了下,还是接着说道,“我要去洗澡,但没衣服换了,可以借你一件吗?”

“当然可以,你直接……”

兰波脱口答应魏尔伦的请求,却在说到一半时敏锐察觉到不对。

兰波沉默:“………”

兰波提高声音:“是不是克莱芙教你的??”

竟然用上佯装无意穿目标衣服这招,只有那家伙才有机会给魏尔伦灌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

才说一句话就被拆穿套路,魏尔伦顿时觉得克莱芙所谓的必胜技巧,也称不上有多高超。

他们好像都忘记了克莱芙学过的东西,兰波自然也学过类似的……

“那群八卦的家伙……等我之后再找她算账。”

兰波合拢手里的书,无奈扶了扶额头,才继续对魏尔伦说道。

“你不需要学习这些,之后的任务里也不会用到。”

他的话语十分平稳,眉眼间也并不显得生气或恼怒——比起这种不动声色的平静,魏尔伦忽然希望兰波能露出更生动些的表情。

就像他喝醉酒的那晚。

在后半夜,兰波的体温也开始发烫,那双蜂蜜似的金眸泛起柔软粼光,带着点低喘的往下望去,口中依然在温和地、不紧不慢地引导着他。

[做得很好……就这样,保持这个动作,呼,继续……]

那是属于兰波的,最真实的一面。

魏尔伦内心深处开始为此蠢蠢欲动,本能的占有欲驱使着他索要那些被藏得更多、更深的东西。

“是我答应的。”

在兰波准备起身去洗澡时,他忽然开口。

“嗯?”兰波回过身。

“是我先同意,克莱芙才告诉我那些技巧的。”

魏尔伦看向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因为我想要和你更进一步。”

兰波难得露出惊讶的反应,微微睁大眼。

哑然了会儿,他迟疑向这位至今为止的苏醒时长还没有满一年的魏尔伦问出声。

“你理解更进一步……是怎么做吗?”

魏尔伦顿时露出有些难以明说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已经被某人仔细科普过了!

“克莱芙……”

兰波深吸口气,才用往日那般平稳的语气继续对魏尔伦开口道,“不行。”

“为什么?”魏尔伦皱起眉毛。

“你的阅历还太浅,只是用手也就罢了,但如果真的要做……”

兰波顿了顿,“你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更进一步。”魏尔伦不假思索。

为了更进一步而做那种事,做了那种事就可以更进一步;而为了更更进一步,就更要做那种事……这算什么,形成了sOx特异点?

“……不要在这种地方和我卡bug,”

兰波为这荒诞的套圈逻辑哑然半晌,还是坚定拒绝了,“我在那方面的观念并不如波德莱尔先生开放,你需要仔细考虑清楚。”

虽然如今法国的年轻一代都喜欢宣扬开放观念,但他是一心一意的保守派。

“要考虑到什么时候?”魏尔伦开口。

“……等我能听出你的话里没有用上horap的时候。”

沉吟片刻,兰波认真回给他这么一句。

要回答说[等你的心理年龄达到18岁],那实在太不现实。

毕竟魏尔伦的身体年龄都已经快到18岁,且他的学习与认知能力也并非仅有几岁的孩童。

这不算是拒绝,也称不上接受,兰波只是希望魏尔伦能在真正确定自己的情感、知晓建立亲密关系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后,再向他提出这类请求。

不过,那天与雨果的谈话,又再次提醒了兰波。

只要魏尔伦是人工异能生命体的本质没有改变,哪怕他们像手札里记载的那样成为亲友,等到那日来临,对方或许依然会选择背叛他。

——不是说要完全掌控他、成为他精神的锚点吗?

在那持续的淋浴水声里,有内心的另一道呓语在对着兰波窃窃发笑。

——不如就答应吧,然后在那方面也逐步控制他,打碎他,重组他,让他彻底变成属于你的东西,不再具备任何自我意识。

水珠在脚边不断溅出细密的涟漪,明亮的灯光下,连他的倒影也变得零落四散。

——你能做到的,因为你学过那些,比克莱芙学得还要更好。

又长了些的黑发自肩头滑落,将那双浅金的虹膜遮得幽暗而深邃,面无表情如高高在上的冷漠贵族。

但在最后,兰波只是沉默的拧紧水龙头,拿起毛巾擦干身体,再换上布料偏厚的长款睡衣,回到卧室。

就像雨果能提出那个一劳永逸的计划般,兰波同样能想到类似的方法——只要不将魏尔伦的个人意志考虑在内。

比亲友的关系更近一步,趁他尚未懵懂的时候彻底掌控身体与思想,让他永远沉溺在对“奖励”的渴望里。

这些都是身为特工的阿蒂尔·兰波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

可他依然拒绝了,因为他尊重魏尔伦的人格,认可魏尔伦是拥有真正自我意识的人类。

比起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刻意引导,他更愿意等魏尔伦在了解一切后,自愿接受束缚——或有形的、或无形的。

如果到那最后时刻来临前,他仍然没有成功的话。

躺在床上的兰波闭眼,神情逐渐冷下去——

笃笃。

房门在魏尔伦轻轻敲了两次后,门把手被拧动,打开,露出他的身影,也打断了兰波的思绪。

他穿着自己的睡衣,短袖长裤,布料是透气的棉麻。

“我来和你睡觉。”

站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门口,魏尔伦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对兰波说道。

“……嗯?”

兰波半撑起身,发出一声相当的困惑鼻音。

“你只是说暂时不能做更进一步的事情而已,”魏尔伦平静道,“一起睡觉是早就发生过很多次的事情了,不能算在【更进一步】里。”

无法反驳的兰波:“………”

到底是谁教的,竟然让他学会了钻他的语言漏洞…!

“再说,现在到秋天了,晚上气温又开始变低,你抱着我睡会比较暖和吧?”

魏尔伦朝房间内走了一步,也让兰波心底那层以理性包裹的外壳尚未彻底封死,就被此刻听见的意外发言打碎,轻轻戳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双浅金的眼眸也变得柔和,像阳光下融化的冰。

“——好吧,你说的没错。”

兰波叹息着妥协了,将自己的床让出一半给魏尔伦。

他穿着厚睡衣,在被窝里躺了这么久,却还没有站门口半晌的魏尔伦暖和,足以令那冰冷到泛白的指尖也惬意舒展开来。

“晚安。”

兰波闭上眼。

“………”

过了会,那双金眸又再度睁开。

“怎么还不睡?”

察觉到魏尔伦一直在盯着他的兰波微蹙起眉心,想要催促他快点休息。

但下一刻,伴随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响起的,是他那只右手被握住,抬起,轻轻贴在对方的脸颊上。

“虽然那天晚上我醉过头了,但既然已发生那么多次,应当也不能算在【更进一步】里。”

黑夜里,有属于魏尔伦的嗓音低低响起,如诵唱圣歌般丝滑地轻吟着——确实是相当有唱歌天赋的声音。

但那些话语的内容,却绝不是“圣子”会说出口的。

带着一点点得寸进尺的笑意,魏尔伦的声音更近了些,有轻且柔软的触感自兰波的右掌心传来——是对方主动蹭了蹭,透出十足的蛊惑意味。

“所以,再对我做一次吧,兰波。”

“我想清醒的感受它。”

第40章

无论多么辞藻优美的花言巧语, 都比不上捧出的一颗天然真心。

就像是宗教的圣子主动走向祭坛,将自己视作献给神的祭品,此刻的魏尔伦也主动贴近兰波, 温驯而彻底地展开自己。

他在释放出予取予求的信号,那双在黑暗里执着望向另一人的鸢眸也必定是明亮的,漂亮如阳光下的柔软茶珀。

浅浅的温热吐息拂在二人间,极近的距离令兰波几乎能听见对方在咬字发音时产生的轻微振动,带着一点点狡猾的笑意。

这才不是什么属于圣子的献祭,而是来自北欧神明的一场求丨欢。

直白的、炽热的。

亦如他此刻触碰到对方肌肤的指尖,也早已被那份热烈同化了般, 逐渐泛出一点悄然悸动的滚烫。

兰波几乎要为此发出叹息,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针是否出了些许问题。

让魏尔伦过度沉溺于这方面,无论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吧?

结果现在还被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教坏了……

“兰波?”

见对方半晌没有动作, 魏尔伦又顺理成章般更靠近了些,以一种近乎亲密无间的姿态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这个经过交换的名字,为他们的关系添上独一无二的证明。

再没有其他人比他们二人更亲密了。

再没有其他人能触碰他们到如此程度了。

“你在想什么?”

魏尔伦在悄悄地问, 声音落在这片静谧的小小宇宙里,像一片轻盈的羽毛。

“……在想你到底被谁教坏的。”

兰波有点无奈, 但他的手仍贴在魏尔伦的面颊上,没有显出半分抗拒。

“我只听你的教导,”

魏尔伦配合的温驯回答道,“如果说你想找罪魁祸首, 那就只有你自己。”

这话听上去像是魏尔伦将责任都归咎在兰波身上,但他说这句话的口吻更像干完坏事后还要故作纯良的无辜,再带一点点理直气壮的狡猾。

还有几分甘愿引颈受戮的味道。

兰波压在魏尔伦面颊的指尖随之轻颤了下,好似被对方的话语烫到那般——而这细微的反应被魏尔伦敏锐捕捉到了,鸢眸深处的笑意也变得更加明晰。

他喜欢见到兰波露出真实情绪的细节反应, 尤其是因他而起的。

“——看来,真是我教坏你了。”

连窗帘都被彻底拉起的这片静谧黑暗里,终于有温和的声音响起,在低低叹息着,又杂夹独一份的妥协与纵容。

“好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令魏尔伦的心情瞬间变得格外愉快。

醉酒那晚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他一直忍耐到现在才再次提出请求,甚至并不确定兰波是否会答应。

毕竟严格来说,那次的他是消耗了兰波许诺的“一次任务奖励”才换来的。

而眼下,听到兰波同意的魏尔伦欣然转过身去,朝床头柜的方向伸出手,准备打开那盏照明范围极窄、但此刻已然够用的昏黄台灯。

——只是,那双伸出的手在途中便被另一只手覆盖、压住五指,温柔却不容置喙地制止了他的动作。

“……?”

在魏尔伦正要困惑回头表示疑问时,兰波在他耳畔微笑着轻声道。

“不是说想要‘清醒的感受它’吗?开灯的话,可不能算是‘足够清醒’了。”

兰波的语速不紧不慢,每一个音节皆咬得标准而清晰,却在单词衔接上带出了点促狭似的暧昧,瞬间使魏尔伦的耳廓烫了起来。

没有光源的卧室内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物体的魏尔伦等同于视觉被剥夺,便仅能依靠其余感官来代偿。

触觉、听觉、还有嗅觉。

他从来没发现这些反馈竟然鲜明且清晰,对方每一点细微的动作所带来的感受变化都如此深刻,几乎要一直钻进他的骨髓里。

原来指腹的纹路是如此粗糙,粗糙到在刻意施力下的缓慢摩挲时,能磨得他大腿直打颤,张口发出无法抑制的短促气音。

原来那一点摩擦的水声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当那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缓慢刮擦时,连泛红眼尾逼出的眼泪也滴落仿若交替流淌的雨,回响似的放大在他耳畔。

“唔……!”

这次,魏尔伦确实清醒的感受到了这一切。

甚至太过强烈了,令他整个脊背都绷得极紧,哪怕兰波在笑着要他“放松”也做不到。

没被酒精侵占的大脑在一声高过一声地发出哀鸣似的喜悦,口中呼出的温度变得灼烫不已,连体温都高得仿佛要融化。

盖着被子,没办法散热……

思维被无数嘈杂而细微的动静搅混,魏尔伦下意识想要动手掀开,却再次被另一只空出的手握住,重新塞回那层柔软的、厚实的棉绒地狱里。

“兰…兰波……”

魏尔伦发出一点点抗议的急促吐息,夹杂着比上次更加难捱的煎熬。

他能感觉到棉被下的自己浑身都在出汗,发丝早已汗津津地贴在他面颊与颈间,却只能无济于事地甩了甩脑袋,幅度微弱,亦如他无法彻底摆脱的这份双重叠加的快乐地狱。

对方的行为超级恶劣。

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再忍一忍。”

兰波还要用温和的声音说出与那晚同样的话,明明动作比那次要过分得多——换句话说,是与上次相反的极端。

魏尔伦从来没想过,在【不被允许到极限】的反面,原来还有【强行压榨到极限】。

在深重的黑暗里、在隔绝掉所有视线的狭窄空间里,他的鸢眸早已颤抖着睁大,整个身体都使不上力。

其中一只手的五指已经自身侧那犁出无数褶痕的床单上艰难挪开,摸索着捉住兰波的手腕。

“兰、兰波……”

他的呼吸太过急促,喘不上气的发音严重走调,透出显而易见的沙哑与苦闷,似乎想向兰波祈求一段容许他休息的间隙。

大脑晕眩得厉害,身体也热得厉害,肌肉一直在无意识地绷紧又放松,根本不听他的控制。

明明所有动静都被闷在窸窣作响的黑暗里,他的嗅觉却好似已捕捉到了那股特殊的味道,一次比一次更浓郁,却又一次比一次更寡淡。

恍惚间,魏尔伦听到兰波自胸膛震出一点浅淡的笑音,带着以往从未听过的、小小的恶劣趣味。

对方就是故意这样做的——即使同意了他的请求,也喜欢把他折腾到极限,非常的坏心眼。

与平常状态的兰波相差甚远,令魏尔伦不知该高兴还是逃避。

他依然没能得到休息,那些一阵叠加一阵的刺激也已经由尖锐变得圆钝,令他湿漉漉的喘着气,将汗湿的额头贴在对方的颈窝里,连带黑发也被一道压住。

是浓郁的洗发露香气,混杂着对方身上沐浴液的味道,像一片引诱他不断下坠的深海。

下一刻,对方的另一只手轻轻压在他发顶,做出将人环抱在怀里的姿态;又挪动手指,让湿成一绺一绺的发丝在慢慢的安抚中被捋顺,以及宽慰他那具一直在压抑不住颤抖的身体。

“——!”

直到魏尔伦发出最后一声哽咽的、含混的气音,整个人在绷紧后骤然脱力,兰波才彻底松手。

这时,魏尔伦已经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仅能精疲力尽靠在他肩头。

等那床被子终于被兰波掀开,让热气散出去些许时,魏尔伦整个人都湿得仿佛从水里刚捞上来,兰波甚至不太确定他是否还清醒着。

“做得很好。”

但兰波依旧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一贯鼓励式的亲昵口吻。

“不要……在这种时候夸我。”

——换来了对方有气无力的抗议,嗓音比上次还要沙哑,连维持生命的呼吸都显得疲惫至极。

不过,这次总归比上次要强一些,魏尔伦还有余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兰波交谈几句,而不是直接昏睡过去。

“怎么说?”

兰波微笑道,换来魏尔伦在黑暗里也要坚持瞪对方一眼,满脸都写着[你说呢]。

“太…丢脸了。”

过了片刻,魏尔伦才压低声音回道。

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掌控着,没有尽头,也不被允许反抗,一次又一次,即使酸痛与欢愉交织也没能停止。

“是保罗说想要清醒感受它的。”

“………”

偏偏,始作俑者还要用无辜的口吻替自己开脱,让魏尔伦哑口无言,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会钻文字漏洞,兰波当然也会钻,而且用得比他过分多了。

此时此刻,他浑身肌肉、尤其是那里全都在泛着麻木般的酸疼,一抽一抽的,带着点神经无意识牵动的轻微痉挛,彻底体验了一次过度使用的后果。

好在兰波也不嫌弃他,即使乱七八糟的渍迹已经把所有布料全部浸透,连指间张开都能粘牵出数道半透明的丝,也没有说要去清洗的意思,而是继续纵容地任由他靠着自己休息。

这种氛围的感觉很好,是人类与人类之间才能产生的亲密联系,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察觉到魏尔伦被他那句话卡壳到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兰波又开始笑,听上去心情很好。

“看来,你今晚可以做个好梦了。”

他对魏尔伦这么说道,却令后者有点怔住。

“我……”

魏尔伦深吸一口气,如同在积蓄说出那些话的勇气般,终于在此刻向兰波坦白了一件事情。

“我不会做梦。”

“嗯…?”

还是第一次听到魏尔伦这么说的兰波有些诧异。

双方以往也说过许多次这句再寻常不过的晚安道别,但魏尔伦只会在略微停顿后,也回以一句同样“做个好梦”的祝福。

“因为,我其实不是人类啊。”

魏尔伦的声音透出点苦涩与沮丧,“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不会做梦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睡觉对我来说,只是[闭眼、失去意识、睁眼]这一道经历黑暗的流程而已,梦境是什么样的,我只在书上读到过。”

“连大多数动物都会做梦,我却根本不知道做梦是什么体验,哈,很讽刺吧,【牧神】设计好了一切程式,将我造得如此像人类,却偏偏在这里疏忽了,简直就像是……”

魏尔伦自顾自的往下说,似乎想要一口气将这些憋在心里已久的情绪宣泄出来,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大概在谁也看不见谁的黑暗里,他们又恰好是如此亲密的依偎姿势,他才终于闭起眼不管不顾地说出了这些,而不必担心迎来异样的目光。

“保罗。”

然而,兰波轻柔地开口唤了声他的名字,使那段话的结尾变得戛然而止。

“【是否身为人类】,对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令魏尔伦感到意外的是,兰波并没有直接回应【你是人类】,或者【你不是人类】,而是用一种征询意见的口吻,先向他确认这个结论对他的意义。

“………嗯,”

他的喉结滚动,艰涩地对兰波坦诚道,“我只是一串由字符组成的模拟人格而已,是为了欺骗特异点而生的虚假灵魂。”

“本质上,我的思维、我的感情,包括我面对外界一切主观或客观的感知与反应,都只是创造者设计出来的某种机制罢了。”

他的诞生并非自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开始,而是苏醒于一具少年的躯壳。

对这个世界的知识学习得越多,他的心底越感觉到某种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孤独。

如同他独自站在原地,望着无数行人在眼前来来往往,拉出无数道分辨不清面容的残影,但仍能清楚感知到那些或喜或悲、或嗔或怒的情绪——都出自真实的灵魂,是他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天堑。

他被独自遗弃在这个世间,找不到归属。

而这份越发迷惘的痛苦始终萦绕在心底,越积越深,几乎要彻底困住他。

——直到在监狱度过的那晚,被兰波亲手带来的另一种感觉打碎了。

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快乐,以及一双始终注视着他的深邃金眸。

因此,他才会贪恋这种能够放空一切的欢愉体验,再三向兰波索取。

不过,这些话在魏尔伦的脑海里打了几个转,终究是不太好意思也对兰波一道坦诚出口。

兰波耳中听到的,就是魏尔伦始终介怀自己并非人类的身份,并对此感到巨大的迷茫与痛苦。

而且,哪怕自己再三强调他认为对方是人类也是没用的,手札里已经记载了这点。

卧室内安静良久,久到魏尔伦几乎要露出自嘲的苦笑、准备起身离开时,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兰波的声音。

“……我在加入DGSS前,”他说,“也曾拥有过双亲与友人。不过,在他们的认知里,我已经死在了监狱里。”

还是第一次听兰波提起自己的事情,魏尔伦的鸢眸微微睁大了。

“唔,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某处生活着吧,虽然有时会苦恼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兰波继续说道,用带着点回忆的口吻。

“这份工作不能和其他人产生联系,所以我从那时以来,始终是孤身一人,或者扮演各种不同的身份与性格,奔波在不同的任务里。”

“直到认识你以后,保罗。”

在魏尔伦不敢相信的表情里,兰波的声音始终很平稳,是他一贯的淡然与冷静。

“或许你确实诞生于实验室,连人格都是伪造的,即使是最顶尖的医学专家也无法通过身体检测来证明你是人类。”

“在得知我与你如今相处的情况后,雨果先生甚至说我[就像在宣布与自己的军刀结婚]。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

“重点在于,保罗……你不必现在就急着对自己下定论。”

魏尔伦始终专心听着兰波说话,直到发顶又抚上那只柔软的掌心,轻而缓慢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经历、去思考。如果在答案的最后,你觉得自己是人类,那么我会认可作为人类的你,”他淡淡道,“如果你认定自己不是人类,我也永远接纳你那‘虚假的灵魂’。”

“反正,无论你的人格是否由程式模拟,【牧神】都已经死了,这世上不可能再造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你。”

在听到这段话语的中途,魏尔伦便已怔怔愣住。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他的胸口,闷闷的,还有点酸涩,却又不知该如何才能发泄。

兰波也耐心等着魏尔伦平复情绪,并没有催促。

会愿意将这份恐惧对他坦诚出口,已经是魏尔伦在心理上的巨大进步。

通过手札的提前预警,他在这点上早有心理准备,即使魏尔伦要跟他讨论更哲学一些的话题——

“兰波。”他听见对方开口,依旧是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兰波应道。

“雨果先生为什么会说你[就像在宣布和自己的军刀结婚]?”

“…………”

“兰波?”

“睡觉时间到,你现在该去洗澡了。”

兰波拒绝回答,并冷酷的截断了这个话题。

床头的台灯也终于被打开,为二人提供了些许照明。

“——我知道了。”

魏尔伦却因对方的这份反应而露出了点笑意,用手撑起自己那浑身都泛酸的身体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向兰波。

“来我房间睡吧,”

他眨了下鸢眸,十分自然的说道,“这张床已经被我弄脏了,明天再收拾。”

从兰波的视角看去,那双望过来的鸢眸深处仍浮动着水光,有某种情感从自闪烁将熄的星点变得明亮且坚定,几乎要化作一轮浅色的月。

“好。”

他柔和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