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搀扶着他。
她只记得沈玉玹在她耳畔,说的一句又一句“抱歉,乘月,抱歉,抱歉......”
“无事,”明心死死咬着牙根,黑暗之中,她面色苍白,浑身虚汗,“我没有怪你,又不是你的错,合该是阿兄的错。”
她大口喘着气,抬起头来,忍不住道,“知瑾哥哥,你看。”
“怎么了?”
“天上的星星,月亮,”明心笑着说,“山里的和咱们平日里看到的都不一样呢,好亮。”
沈玉玹没有说话。
“知瑾哥哥,还记不记得你之前给我念过的话本?”明心仰头看着星月,停下脚步,安抚他,“对星空可以许下心愿呢。”
“我的心愿是,”明心诚恳道,“回去府里后,母亲不会打我。”
“我不会要你挨打的。”
“这是你的心愿吗?”明心问。
沈玉玹沉默许久,道了句“不是。”
明心刚想戏弄他两句,便听沈玉玹声音微颤,郑重道:“我的心愿是,明心和母妃可以长命百岁,就算是用我的命活下去都没有关系。”
那年她并不知道,郑孝妃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美丽的面容亦被病魔摧毁,到几乎见不得人的程度。
她听了,只笑,“别说那种话,我会长命百岁的,郑孝妃也是,知瑾哥哥也是,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沈玉玹没有说话。
她费力搀扶着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直到她二人终于下了山,又走了不知有多久,明心筋疲力尽,满身虚汗,沈玉玹纤白的手指,指向前方的火光。
那年,幼童尚且无戒心。
“乘月你看,”沈玉玹那时大概只期盼着明心能不要这么累,过于期盼急切,导致他自幼比寻常孩童更强的警惕心也消失无踪,“那边有人烟。”
黑暗之中,野外人烟宛若一点猩红火光。
荒林野外,明心朝着那处便走了过去。
自那之后,她最怕的便是黑暗之中的迷蒙火光,那于她而言,是极端的危险。
*
明心站在炭盆前,兀自出神。
“......是谁?”
少年的声音,与窗外的寒雪一般冷,又含着极致的紧绷。
明心回神,“是我。”
“贵女,”他明显微顿,“您回来了。”
“嗯。”
明心站在原地片刻,才道,“我可以过去吗?”
“此处是您的宅邸,为何要询问奴。”
“因为......”明心翻出身上镶了白玉的火折子,吹着了,先将最近的烛台点燃,才拿了烛台绕过屏风。
只一眼,她就望见了抱膝坐在拨步床上的少年。
他浑身都是伤,本说好要让他躺着,可恐怕是因为躺着对他而言极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选择这样可以更好保护自己的坐姿。
明心虽无奈,却没有出言怪他。
“你不是会觉得害怕吗?”
烛光明晃晃。
沉清叶的眼瞳定定盯着昏黑之中的火光,被光迷了眼,他也一直注视着。
在很久之前,他便十分喜欢抬头看月亮,或是昏黑之中亮起的烛火。
每当看着烛火在黑暗中悦动,他总觉得,好似黑暗也被烫出了一块洞。
“奴不会害怕。”他不知明心为何会如此说。
毕竟害怕也没有用。
他好像早已将害怕,恐惧,这种情绪忘光了。
暴露自己的恐惧,只会让那些人更为兴奋罢了。
“真的?胆子那么大呀。”
她这话就像是在安抚幼童,沉清叶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话,只觉别扭。
他抬头看她面上盈着浅笑,将屋内蜡烛一一点燃,又往炭盆里添了几块银丝炭。
光火逐渐驱散黑暗,她到他身边坐下。
那股熟悉的花香味散过来,让他坐立难安。
“你看看你,又没有躺下歇息。”
她话音随意,却让沉清叶下意识浑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