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下手臂，让自己更稳地对准摄像头——

海市蜃楼出现?时他们刚动身，她正好在检查摄像机还有多少电，下意识就举起来开始拍摄记录了。

然后，人群中发出了惊呼，人们看?到这只猴子跑进厂房，又很快拖着一个“东西”跑了出来。

他们已经?在画面角落看?到了蛛丝上挂着的残破尸体?了，但谁都没想到现?在看?到的才?是更恐怖的画面……那个“东西”……

陆鸣捂住嘴：那是一个硕大而畸形的人类！

“它”是浑身赤裸的，在画面中和地面对比，白得发光，它的头发掉光了，上半身几乎和猴一样大，能塞满一个房间，下半身却像是没有长成，如果不是陆鸣眼?尖，几乎看?不到那和正常人一样大的两条腿。

但她此时只恨自己眼?尖，她甚至生理性地想吐。

她木然地看?着有变异狗跑过来，撕咬猴子又被打飞，那“半身巨人”不停地挣扎，而后疯了一样，猛地咬向?猴子的脸。

猿猴毛发上燃起的火焰让它处于战斗有利的地位，但周围弥漫着一层似有似无的彩色雨雾，大约过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撤离队伍一片寂静，画面中的火焰缓缓熄灭。

赤/裸的“半身巨人”一动不动，猿猴也一动不动。

在众人的注视下，蜃影中的猿猴无声地倒了下去。

画面凝固在那里，陆鸣第一次觉得海市蜃楼的持续时间实在太长了……但实际上还不到三分钟，她脑海中习惯性地胡思乱想：猴子死了？怎么死的？它怎么会死掉呢？

一分钟后，她明白了。

一只几乎与雨幕融为一体?的巨大蜘蛛缓缓垂落，它吊在哪里，下方是人类、变异人类和异能动物的尸体?。

陆鸣这才?发现?海市蜃楼投影的最?上方其?实还有什么……那儿还有一张网！

……她不知道那只蜘蛛在那里究竟趴了多久。

她只是僵着手臂，端着相机，拍摄着这一幕：蜘蛛倒吊着等待了一会儿，像是发呆，然后它开始吐丝。

它熟练地翻动蛛腿，用蛛网把尸体?都裹成了一团。

然后，陆鸣看?到，它把猿猴的尸体?在吊在了厂房门口。

蜃影在此刻消失了。

它出现?得突然，结束得也毫无意义，人类根本没看?到蜘蛛狩猎的过程，只是看?到它以逸待劳，在一切结束后来打扫战场。

陆鸣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却发现?自己前方人流向?两边散开，有人找了过来。

是发现?她拍摄了蜃影的过程，部队的人想要?问她拷贝一份。

“我?们看?到画面最?开始角落里有人，大概有活人被困在了淮城，”陆鸣被带去那个临时帐篷，对方解释道，“蜃影开始时那一幕军队没能拍到，多谢你。”

“你们……会去救人吗？”

这位战士朝她无奈笑笑：“进入淮城的部队不止我?们一支，有距离他们更近的人，如果他们得知了情况，会尽力尝试救人。”

这次蜃影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军队还需要?安抚撤离队伍中民众们的情绪，好在陆鸣得知淮城变异速度更快，周边动物变异为异能动物的几率更高，其?他城市不这样。他们已经?离开了两百多公里，路上一只异能动物也没见到，是要?安全?很多的。

但这真的算是好消息吗？

“对了，我?有个邻居也在淮城……”

她把渊白的信息登记了一下，希望如果救人，也帮一帮陷落在淮城的渊白。

那里实在太危险了！

-

渊白凝视着天花板，深呼吸了三分钟，才?低下头，继续操控巨蛛。

她不知道海市蜃楼投影出了怎样的画面，但她本人相当于全?息游戏视角，有被恶心?地够呛——

看?投影的人可不知道那个“巨人”身上的细节。

那是个中年男性，身上屎尿横流，在和猿猴厮打时，真的把猿猴的脸皮咬了下来，而他身上也焦黑了一半。

照渊白的习惯，她应该会解剖一下自己获得的每一具尸体?，主要?是在末日?里判断其?他生物会进食什么，做下记录。

虽然她现?在不会吃变异的动植物，但也得预备好将来食物有缺。

但匆匆把猴尸吊起后，她就控制巨蛛用蛛丝把那具人尸糊起来，本人则直接站起，在零食盒子里翻找出一根棒棒糖。

是青苹果味的！

渊白在甜味中放空了一会儿大脑，感觉反胃感也被压住了，才?重新接入现?场画面——

现?场一片死寂，如果不是知道还活着多少人，渊白几乎以为所有人都被战斗波及压死了。

两只狗倒是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巨蛛没有去追。

它只是拨开自己织的网，爬到那栋四层小楼上方，把几块石板掀开。

但这动静就像是打开关闭的盒子，盒子里的虫子……不，人类，发出惊恐的大叫，并?像真正的虫一样爬来爬去。

他们没爬出几米远，就发现?这只巨大而梦幻的蜘蛛似乎对人肉不感兴趣，只是悠悠然下楼，爬进厂房。

刘哥的女儿推了推他：“爸爸，蜘蛛是不是不吃人？”

刘哥：“……”

他怎么知道！他没遇见过会吃人的蜘蛛啊！

但是小姑娘反应很快，捂住嘴低声说：“我?在网上看?到过，其?实鲨鱼也不吃人的，人类不在它们的食谱上，它们只是会尝试性地咬一口——但我?看?这只蜘蛛，它都没有嘴巴！”

它甚至很漂亮，凑近看?发现?体?内似乎有彩色云雾飘动，漂亮地像是有剧毒。

而他们都看?到巨蛛吊起了猿猴的尸体?，却没有搭理另外一具，好吧，那勉强算是人类尸体?吧？

大概是惊恐已经?越过了阈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经?历了这么多大起大落，这群人甚至来不及恐惧和悲伤，本能地开始寻找活下的途径。

首先！这栋四层小楼是不能待了，它已经?是个危房了！

但整个肉联厂厂房区域是很大的！除了厂房，还有车库，仓库，食堂和宿舍楼。

这些地方没有陷入战斗，保存得很是完好。

陈子等人只在厂房附近活动，大概是因为那只猿猴只愿意清理这块地方。

眼?看?着蜘蛛爬进厂房，众人默契地从?小楼里跑出来——当然不是要?逃跑！他们手头什么都没有，既然蜘蛛现?在不想“吃”他们，自然是趁着这机会去翻找物资和还能开的车啊！

他们小心?绕过广场上的蛛丝，刘哥拉着一家人奔向?食堂：大伙实在怕了高层建筑，只有一层的食堂既能遮风避雨也能迅速逃生。

但路上，他们遇到了肉联厂的工人。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刚被欺压没多久，外来者?还有的是力气，众人一拥而上，把这几个工人揍过又绑起后，也知道了那“变异人类”是怎么回事：

“你说那是老陈？陈子的叔叔？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据说是那猴在刚变异时主动出去打猎，抓了一条变异的蛇回来，并?把食物分给了“主人”。

陈子没吃，但老陈认为动物能变异，还能有“异能”呢，那人为什么不能变？一狠心?自己烧了吃掉了，刚吃完肉他就陷入了昏迷，然后身体?又红又肿，醒来时疯了一样袭击其?他人，清醒过后又是叫痛又是要?吃变异食物。

那条蛇后来都给老陈吃了，但猴不再愿意出去打猎，陈子把叔叔养在厂房二?楼的仓库里，在他醒过来后就给他喂安眠药。

众人听得心?头发寒，也意识到：

物资！食物和水！如果人不能吃变异之后的动植物，那么自然也不能喝不干净的水，还有路上遇到的那些水里的虫子……该死！淮江大桥下有成群的怪鱼，往东开的路又被密集的植物遮蔽到断绝（陈子的人去探过），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刘哥：“我?们可以留下来！”

他此话一出，众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不对。

刘哥一开始就让大伙往肉联厂来，路上害死一车人，到了这里又死了一个被踩断肋骨的倒霉蛋，外面还挂着陈子的尸体?，地上还躺着死无全?尸的老陈，这能算是什么好地方？有人张嘴想要?嘲讽他一句，又没力气。

但此时，有人应声：“其?实我?也觉得可以留下来。”

“这座城市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城市了，这是变异动植物的城市，”说话的人三十出头，手里拿着一根撬棍，“你们看?到天上没有？那是蜘蛛的网。如果蜘蛛想要?吃我?们，不论逃到哪都会被蜘蛛抓住。”

“我?们在网的正中间，这里最?危险的就是这只蜘蛛，但反过来看?，蛛网覆盖的地区，不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普通的变异动物根本没法穿过蛛网。

这当然是在赌，赌巨蛛真的不杀活物，只吃自己网上的猎物。

其?实巨蛛当着他们的面杀了猿猴，但因为没有猿猴死亡与蜘蛛有关的直接证据，大家下意识想要?接受对自己更有利的猜测。

假设先待在这，有食物有水甚至有发电的仪器，先活下去，一边想办法联络救援一边修车，会不会更好呢？

当然，不论选什么，总得吃饱饭。

他们找到了食堂里的食物还有锅铲，简单地做了点热食，拿撬棍的叫杨乔，她又点过人数，派年轻的人去窗口观察厂房的动静，优先给老人和小孩派发食物，信服她的人就更多了。

半小时后，负责观察的年轻人激动地过来：“蜘蛛走了！”

硬是确认蜘蛛爬走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他才?来报信。

大家警惕着厂房里还有肉联厂的工人，小心?翼翼地过去查看?了一番，发现?一个好消息：大部分工人都逃了。

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

“柴油发电机……和油呢？”

这些个怎么会不见的？蜘蛛也不会吃发电机啊！

-

异食癖巨蛛不仅吃发电机，还吃望远镜呢。

它唯独不吃肉。

在巨蛛爬回来之前，渊白就把隔壁1602的门撬开了，触手从?窗户小心?地把发电机运了进来，但渊白还得处理一下猿猴的尸体?和其?他尸体?，留在那只会吸引其?他变异动物。

想了想，她把那具不想看?到的人尸拖行到了靠近城外的一个芦苇荡，渊白相信植物或动物早晚会分解“它”，这也算是一种归于大地。

但猿猴尸体?就不能这么处理了。巨蛛爬回去一趟，正在挖坑埋尸的人类呼啦啦散开，躲到屋檐下，渊白没管他们埋陈子的尸，只是略微费力地举起猿猴尸体?，步履艰难地消失在肉联厂门口。

拖出去五百米后，她把触手扎进了猿猴胸膛，开始大口吸血。

一边吸血，渊白一边想到了厂房里外来的那群人：“普通人生活在这里应该挺艰难的……所以他们回来干什么？”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渊白也不会帮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她更不清楚末日?什么地方安全?，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住的地方有够安全?。

“我?最?大的善意就是帮你们把头顶的天花板掀开了……”渊白很无奈，“你们加油吧。”

把猴尸里的鲜血吸干后，渊白感觉自己失去的体?/液又得以补充了不少，她现?在整个看?起来像一只火红色的蜘蛛，过了一会儿后，体?表的血垢才?被大雨冲刷干净，她又变透明了。

此消彼长，这次再举起尸体?就没那么难了。

渊白决定把猴子拿去喂鱼。

因为即使鱼被喂变异，也不至于上岸给她找麻烦……

应该不至于吧？

爬到熟悉的淮江大桥上，灯鱼感受到桥面震动，又兴冲冲地浮上来，很给渊白面子。渊白也很喜欢它们，她一边折腾着分割尸体?，决定多钓几条出来，一边查看?吊在桥上的三具鱼尸——

都只剩下骨头了，但发光的眼?睛被她用蛛丝好好粘住，如今还在鱼骨上努力亮着。

好！

一边让巨蛛在桥上垂钓，家里的渊白一边也上上下下，整理出一波认为自己会用到的物资，在不少巨蛛进不去的房间搬运了一下设备，最?后研究了一会儿这个柴油发电机如何使用。

她之前真的没有使用经?验！

但她觉得自己这一天很充实，还流了一身的汗。

渊白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那只猿猴，是猿猴给她的感觉不够友好，是巨蛛保护本能作祟，也是因为她“胆小”，她知道自己的人类本体?，非常的弱小。

即使有巨蛛保护，即使能驭使深海里那只海怪，她也很可能生病，受伤，巨蛛被蛇咬一口不痛不痒，渊白被咬一口就是脖子上碗口大一个疤。

但是……

“既然现?在不用上班了，”渊白迅速作出决定，“就从?锻炼身体?开始吧。”

小心?地锻炼，努力地在末日?里养好自己，把亚健康的身体?养回来，她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那至少要?健健康康少生病！

毕竟，她身体?更健康强壮一点，淮城里蜘蛛需要?杀的动物，嗯，也会少一点。

忙碌到夜幕降临，渊白熟练地下楼，准备她在12层洗澡的设备，但此时，巨蛛还没回来——

她把沙发搬到窗边，凝望远处。

坐在这里，渊白就能看?到巨蛛在天空中织的那张蛛网。

雨没有停，但她能看?到“月亮”从?视线的尽头缓缓地平移了过来。

……正常的月亮当然不会那样移动，而一直移动到蛛网的正中间，那“月光”不再晃动，只是在风中微微下坠。

那是十二?颗灯鱼的鱼眼?，黏在蛛网中间，是亮在淮城西区的，鱼眼?灯。

也是渊白给自己点燃的一盏灯。

她当然不会把那些鱼眼?带回家，虽然会发光，但一想就知道……近看?肯定不好看?，而且会很臭，有鱼腥味。

所以它们会悬挂在距离她不太远的地方，在肉联厂上方的百米高空，一直明亮，亮到熄灭。

远远看?着，是半个月亮。

她在飘摇的雨丝中把自己沉到温热的洗澡水里，巨蛛趴在外头，六条腿黏在墙上，一只腕足把玩着“新玩具”，它挡住了风和雨，没放走热气。洗了有半个小时，渊白开始犯困。

不过，在她吹头发时，巨蛛往房间里塞进了半座身体?，那个“新玩具”也提溜着滚到了渊白脚边。

她蹙着眉，凝视这颗圆石头。

这看?上去像是“水晶”，整体?呈深红色，半透明，有成人拳头那么大。

——这是在分尸时，渊白在猴尸体?内发现?的。

她一开始以为那只猿猴吃错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把石头吃进去结果炼成了……结石？但这东西看?上去的确奇特，她就让巨蛛咬着回来了。

此时，红色水晶球放在渊白面前，在看?到的一瞬间，她脑海中跳出了某个想法：

“我?怎么感觉……这是‘脑子’呢？”

这完全?就是一种不讲理的直觉。

但渊白看?到就觉得：这不是和海怪体?内那11颗大脑（分给巨蛛后就只有10颗了）差不多吗？顶多是不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