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泊月禁不住大口呼吸着面前的新鲜空气。
浓郁的凤尾花香灌入口中, 犹如喝下一大口蜂蜜。
浓郁粘稠的蜜浆顺着咽喉,逐渐流淌进他的胸腹。
让他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温暖。
暖甜得相泊月眼眸酸胀。
胸口处的那颗心, 再也遏制不住, 再也不用收敛, 猛烈且持续地悸动着。
清醒地提醒着相泊月。
此刻,它在为谁而心动。
季允禾满面泪痕,绝望地看着眼前容貌肃丽神情却异常冰寒的女子。
他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再次抱住季旷柔的手臂。
神情凄怆难掩卑微, 哽咽着乞求原谅,“柔姐姐, 小九错了,小九再也不敢了。”
泪水划过他如玉般白皙的脸庞,将眼尾拖拽出一条红痕。
此时的季允禾, 看起来脆弱无助极了。
可就在快要碰触到女人手臂的一刹那, 却被对方无情躲开了。
看着再次空空如也的双手, 季允禾呜咽出声。
只觉得胸腹中的那颗心因她这一动作而被搅成了碎片, 疼得全身都在颤抖。
他望着季旷柔那紧揽着相泊月肩膀的手臂。
一时间,痛苦绝望得无以复加。
不要......
不要喜欢他。
不要爱上他。
明明是我先来的不是吗, 明明我比他更与你相配不是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选择了他......却不要我。
此时,裕阳殿内空寂一片, 殿中无关的人在方才已被翻云清出了殿外,只留与此事有关联的孟怜溪他们几人。
并关上了殿门。
季旷柔等了片刻后便失去了耐心,继而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孟怜溪与陈沅他们几人。
见明昭郡主望向他们这边, 孟怜溪既恐慌又难掩惊喜。
霎时间, 在大婚当日被季旷柔拒绝而受到的难堪与委屈荡然无存。
被强抑在心底的爱意, 瞬间冲破禁锢,溢漫出整个心室,一双漂亮的鹿眼,也随之变得濛胧而多情。
他强忍胸中的悸动,柔声唤了句郡主。
闻言,季旷柔蓦地蹙眉。
忆起了他便是那个胆大包天,给她下药妄图生米做成熟饭逼自己娶了他的左丞之子,孟怜溪。
而她,平生最恨被人钳制、也最讨厌受人威胁。
随即,季旷柔肃丽的面容闪过一丝厌恶。
孟怜溪面上的笑意随之僵在了脸上。
恍惚片刻后,他难堪地眨眨眼,泪水当即便涌出了眼眶。
待将殿中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扫视一遍后,季旷柔冷声言道:“本郡主从不打男人。”
“但今日之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了结。”
少顷,她停顿片刻,看向怀中相泊月唇角溢出的血迹。
面无表情地说道:“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除了九帝卿,每人互扇一百个耳光,翻云你在这看着,没扇够,谁都不许出去!”
说罢,她便要带着相泊月出殿。
却被身后的季允禾给唤住了。
“柔姐姐!”
季旷柔的脚步随之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道了句。
“九帝卿还有何事?”
一句‘九帝卿’听得季允禾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眼泪再一次滚落了下来。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惹过柔姐姐生气,可纵使她再生气也不会喊他‘九帝卿’如此生疏的称呼。
口中的软肉已经被他咬得血迹斑斑,可即使这样也转移不了心底一波接着一波的锐痛。
许久,他才滞哑开口,满眼含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要小九了吗?”
闻言,季旷柔眸光微闪,随即又恢复如常。
沉声道:“九帝卿与本郡主永远是姐弟,何来不要之说。”
此话一出,季允禾的情绪彻底崩溃。
他不停地摇着头,声音凄怆,哭喊道:“我不要。”
“我不要!”
“我才不要与你做姐弟,你知道的,我只想做你唯一的驸马!”
闻言,季旷柔蓦地侧头,眼瞳有一瞬时的震颤。
她原想着,季允禾不道歉刚好,那本来就是一个趁机与他拉开距离的借口。
给双方都留有余地和颜面。
待此风波过去后,自己和季允禾这十多年的姐弟情谊还可以维持。
恢复昔日的平和,她依旧会待他如初,将他当做亲弟弟看待。
却没料到季允禾竟会将二人的那层纱径直捅破。
不给他们的关系有任何挽留的余地。
季旷柔眸底划过一丝不忍,却也只能亲手将他们之间的情谊彻底斩断。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娶他做驸马。
所以这样不仅对她好,对季允禾也好。
少顷,季旷柔转过头,声音冰沉难掩愠怒地说道。
“九帝卿,你逾矩了。”
话毕,季旷柔拉着相泊月便想跨出门,却被急忙追上来的季允禾给抱住了后背。
昔日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已然长成了男人,紧紧环住她腰身的时候,季旷柔一时竟很难挣开。
薄薄的后背抵上了一只头颅,带着细碎的颤抖。
少顷,一声压抑卑微到骨子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姐姐别走。”
“小九愿意向......姐夫道歉。”
他难过哽咽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声‘姐夫’,几乎是咬着牙才勉强吐出来。
伸出的长臂越环越紧,恨不得将面前绝情的女子揉进骨血中去。
教她再不能不要他,再不能抛弃他。
闻言,季旷柔心头一哽。
眼眶有些发胀。
他不该是这样的,她印象中的季允禾骄傲明烈,活得像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而不是向现在这般,这般卑微。
即使面对的人是她,也不可以。
“不用了。”
季旷柔说着手臂缓缓用力,想要挣开他的束缚。
闻言,季允禾惊恐地抬头,满眼慌乱无措,手臂下意识地环得更紧了一些。
“不、不!姐姐,小九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小九这次吧......”
他话还未说完,双臂便被季旷柔强硬地给扯开了。
季允禾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还不及他起身,季旷柔便拉着身侧的相泊月,打开门大步走出了殿外。
“姐姐别走!”
泪水一颗颗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昔日骄傲的九帝卿狼狈地伏在地上,抬头渴盼着心爱的女人能再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没有。
她绝情地转身,甚至连一片衣角都不带丝毫犹豫。
季允禾整个人痛苦绝望到了极点。
泪水如不竭溪流一般,滴滴坠落在冰凉的地板之上,重得仿佛能将坚硬的曜石凿穿。
一旁的近身宫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季允禾大力推开了。
“滚开!”
话毕,他蓦地蹙眉,眼睫轻颤,唇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在旁人的惊呼声中,顷刻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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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裕阳殿,季旷柔径直将相泊月带去了嘉贵君的宫殿。
辰华宫。
被紧急喊来的御医用手帕轻轻抬起青年消瘦的下巴,细细观瞧半晌后,缓缓说道。
“无甚大碍,先给夫侍用煮熟的鸡蛋消肿,并每日按时上药,便可恢复如初。”
不过说这话时,御医心中忍不住哀叹。
多漂亮的一张脸,万一被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话毕,御医瞥见明昭郡主那冰沉的脸色,不敢多停也不敢多问,留下药膏后便提着药箱走人了。
嘉贵君眼观鼻鼻观心,瞧相泊月脸上的这伤,还有郡主愠怒压抑的神情,就知道这小妻夫肯定互相有话要说,随即吩咐宫侍将煮熟的鸡蛋和药膏留下后,都退出去,仅余他们二人。
临了,还将殿门紧闭了起来。
偌大的一个正殿,随即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