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逆(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910 字 2天前

梁安绕到屋后想瞧瞧情形,看几个伙计热火朝天忙着要去送信,应该是要跟附近的粮商通气,毕竟两百石新米单单一间小米铺是拿不出的。

他暗暗看完回去,想给赵宴时递杯水,棒骨已不在脚边了,他吓一跳。

赵宴时低声说:“小混蛋坐不住,跑出去玩了。”

梁安更是紧张,忙道:“这里咱们全不熟悉,又没旁人陪着,棒骨自己遇上危险可怎么好?”

尤其方才遇上的官差使梁安心里不痛快,有恶吏之地想也知道行事算不得稳妥安全,棒骨长得威猛,不论是伤了人还是被人伤了都叫人担忧。

比起梁安的慌张,赵宴时倒极平静。

他道:“放心,棒骨有分寸。”

即使知道棒骨聪慧,但人在混乱环境中也未必事事顺利,更何况棒骨再聪慧通人性也仍然是条狗而已,怎么能放心?

“无妨。”赵宴时仍然说。

见他不以为意,梁安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大概他脸色实在纠结,赵宴时翘起腿扯下面纱,细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抬眼看他:“你忘了?”

张口分明是低沉圆润的男子声音,面无表情胡乱坐着也是显贵模样,映在人眼里的却是被艳丽黛紫色衬得发光一样白皙刺目的美貌,梁安被眼前风景迷住双眼,吸了口气都忘了吐出去。

“什……么?”他迷迷糊糊问。

“你我初次相识,也是棒骨的功劳,它更不会胡乱咬那些脏东西,被我知道会扒了它的皮。”赵宴时轻飘飘说着狠话,脚有意无意踢到梁安衣裳下摆,换一根手指支着脑袋,眼神从梁安脸上扫到他身后,嘴里淡淡说道:“它有分寸。”

话音未落,梁安还没从冲击中回神,赵宴时已极快恢复原样坐好,梁安耳尖一动旋身退出屏风外,迎来了匆忙回来的钱掌柜。

老钱笑得脸皱成一朵花,搓着手说道:“纪老板,米我安排好,没有十几辆车可是拉不走的,您看是咱们签下凭据等您伙计来接,还是给您送哪儿去?”

虽已有准备,但梁安还是暗暗吃惊,宿州米的产业看来竟是已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么多米,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小小粮铺的老板就能安排妥帖,这非一日之功,可见宣王从中下了不少功夫。

真是叫人不得不高看。

梁安笑道:“不瞒钱兄,小弟家中母亲礼佛数十年如一日,平日里最瞧不得民间疾苦,听闻去岁雪灾遭了不少难,在我临行前特意嘱咐做些善事,就劳烦钱兄将这两百石米当做赈灾粮帮忙做些善事吧。”

这本来就是裴真的意思,用的也是裴真的钱,一举两得,梁安也算是不负所托,更何况,做善事是真的,梁安这话却是故意说的。

“哎哟!”老钱惊得帽子都要掉了。

看得出他对眼前财主这种行为难以理解,瞠目结舌又带着些难以形容的笑。

没必要解释太多,梁安打着哈哈笑道:“家中老娘的善愿,做儿子的不过是拿些银钱,怎么也得做到,钱兄,就有劳你了。”

老钱违心赞了几句,想来想去像是实在憋不住了,凑上去说道:“纪老板,不瞒您说,您做善事倒是好心,但甭说我附近,就整个宿州一带恐怕你都找不到能吃完这老些米的要饭的。”

老钱可是好心,本来这有钱傻子钱付了就是,他该送哪儿送哪儿,这米就是全扔了也不算是坏了买卖,但他见这外地财主钱多人傻,实在忍不住多说几句。

“您说说,您一路从泉州来,见了几个闹灾讨饭的?”老钱拍着手苦口婆心,“宿州府一带赚不上钱的有,吃不上饭的可真没几个。”

他这话说的不假,却正中梁安下怀。

方才老钱寻思着初次碰面有许多话遮遮掩掩着没说明白,现下做成买卖,人心自然松懈几分,他也不过就是个做些买卖的小生意人,哪有那么高的警惕性。

但恰恰就是这些普通人藏在心里不轻易对外人说的话,才是梁安真正要知道的。

这些在民间背地里口口相传的话,在明面上打听是无论如何听不见真话的,唯有现在,正是好时机。

梁安话头一转,敲着脑袋喊了两声“糊涂”,又跟老钱称兄道弟着再坐回去。

“钱兄,方才还提起陛下尚是太子殿下时也年年在宿州施粥赐福,真是我个外地来的没动脑筋,闹了这样的笑话。”

这次老钱仍然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比起先前,显然动了多说几句的心思。

他仰着脑袋四处看看,门前没人经过,伙计们都在另一侧的铺子里,这间茶室也就只剩他俩……

见他眼神扫到屏风后,梁安笑道:“钱兄大可放心,我这妾室生地偏远,听不大懂赵话,更何况,我的人,还有不听我话的道理?”

老钱会心一笑,仰在椅背上是极放松的姿态:“纪老板,可真别怨我老钱不拿你当兄弟,实在是有些话说来难听,谁不得有点忌讳。”

“明白,明白。”梁安亲自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要说别地有没有被那位关照尽心老兄我不晓得,但要说宿州么……”他咂么咂么嘴,哂笑一声:“不提这些,不提这些,纪老弟的货什么时候取?”

他刚提了个话头,又停下。

梁安暗暗皱眉,脸上却堆着十足笑意,假作不感兴趣了,顺着他说:“我与钱兄投缘,今日必得与你一醉方休,货不急着要,钱兄人品我是放心的,待到明日我叫些人来运走,也就不劳烦老哥你了。”

老钱听了高兴得满面红光:“好好好,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能叫兄弟小瞧了,今日就在我家,摆上一桌好酒好菜,纪老弟不嫌弃就与我喝个痛快!”

梁安道:“就怕钱兄小气,家中好酒不够我喝。”

两人对视大笑,约定了时辰地点,梁安说还要再去附近转转,一番客气后才要告辞。

梁安绕至屏风后与赵宴时对视一眼轻轻点头,将他搂在怀中,为了身形显得没那么高大赵宴时倒在他怀里,头紧紧贴在梁安颈侧。

“老弟好福气,这样美妾叫人羡慕不来。”

老钱扫量一眼,被梁安不着痕迹挡住。

他笑:“晚上吃酒我要给嫂夫人告上一状了。”

又是逗得老钱哈哈大笑。

梁安搂着赵宴时急往外走,好巧棒骨正自己叼着绳子跑回来,梁安瞪着眼忙牵住它,带赵宴时匆匆上了马。

“看来他要说的话实在大逆不道。”梁安脸上的笑终于收起来,低声说道:“今日不能去宿州府了。”

赵宴时没反对,只说:“李不为和春子怎么办?”

“放心。”梁安以为他是担心二人,“有小春在,他看不见咱们自有安排。”

赵宴时问:“咱们明日再走?”

梁安垂眼看他被头纱遮掩的发顶,低声说:“不过一个粮铺掌柜能有多大酒量,待他酒醉七分,问出话来我就撤。”

赵宴时立马察觉到他说的“我”,偏头看他,皱眉眯眼:“什么意思?”

“你和棒骨这样跟着我不放心。”梁安老实说道,“我先将你俩送到附近客栈。”

尤其棒骨又待不住跑出去怎么办?棒骨险些落水赵宴时就跳下去不要命救狗,万一棒骨真出了什么事……梁安不敢再想。

他说着看一眼马下在跑的狗,随口说道:“棒骨的项圈是不是丢了?怎么……”

“将我和棒骨放在客栈你很放心?”赵宴时截断他。

梁安拽紧了缰绳,马都吃痛快跑了两步。

“本该不放心。”

静默良久后,梁安张口,他垂眼,与无法叫人不心软的赵宴时对视,灰色眼睛在夕阳下更动人心魄。

“但你没我想的那么柔弱。”梁安慢慢笑道,他的浅笑复杂,“小王爷,是不是?”

赵宴时和他对视许久,直到梁安不得不挪开目光牵马看路。

他说:“我不喜欢。”

梁安反应过来身前人在说话,怔怔问:“什么?”

不喜欢……什么?

这话刚问出来的一瞬间,梁安吓一跳,他领口被人拽住,险些要从马上跌落,不得不勒马停下。

马嘶鸣的时候,梁安听清了。

赵宴时拽着他领口,迫使他低头。

“我不是你的人吗?怎么?猜不到?”

梁安脸烧起来,一直烧到耳尖,他以为自己已足够冷静能面对这个人,但现实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在已咕嘟冒泡的脑袋里刨出来这又是什么时候说的哪一句话,还没结结巴巴解释,声音已又响起来了。

“你的人,没有不听你话的道理。”赵宴时大发慈悲松了手,反环在梁安腰间,盯着他淡淡说:“我不喜欢你叫我小王爷,我只说一次,你得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