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风霜(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450 字 2天前

“你听说平南将军被贬的事吗?”

“谁还没听说过?不知上头怎么想的,竟连平南将军都降如此大罪,告示贴得满城尽是,这般说来哪还有平南将军?”

“嘘——低声些,你们净说些掉脑袋的话,快快收声吧!”

“梁将军一家为国战死,从梁老将军到平南将军,哪个不是铁骨铮铮?再说梁大将军家的夫人,也是个苦命的,纪家多少年前那也是以命守国的,这两家人倒是苦了,唯独剩下这一个小将军,怎地倒是落得如此地步?”

“上头自有决断,先前宫里头不也仔细待他?如今被贬也非空穴来风,告示上说得清楚,梁靖之有通敌嫌疑,更是险些将镜州输给些蛮子,说起这镜州可是他外祖拿命守着的地界,交到他手里反而落难遇险,可见此人兴许不是从前听来那般神武。”

“你这话也通,自梁靖之领兵追袭南祁大获全胜得了封赏之后,再没听说他有何建树,更何况那会儿他娘老子都尚在世,他长兄定远将军犹在,究竟是他梁靖之果真神勇还是家中有人铺路谁说得清楚?这些话说来难听,兴许却是真的呢?”

“我呸!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杂碎还是快快住口的好,平南将军的名头连我家小娃娃都知道,没有他梁家人拿身子堵在青州如今你们不见得在哪里讨饭,现如今不过听了些风言风语便落井下石,呸!没骨气的贱皮子!”

“你说什么!哼,他梁靖之通敌之嫌可是公文明示的,输了镜州一仗可也不是我嘴编出来的,你愿当人家的狗乱舔脚趾头是你的事,少在这儿叽叽歪歪骂人!”

“你们这帮丧良心的,要有叛变那日,我看你也是冲在最前头的,平南将军要真聪明就该少管你们这些心叫猪狗啃了的!”

“看你想给姓梁的当儿子,待他死了也想穿孝,也看人眼高的瞧不瞧得上你这犯贱的东西!”

“你这王八!”

坐在角落的瘦弱男子捏着手中茶碗发抖,离得近了才瞧见紧紧咬着的牙齿,待人偏头狠狠扫向吵闹处才看清楚,这不是男子,是女扮男装的棠月。

她与伏山一路奔波,从未出过远门的棠月受不住却强撑着,格外沉默寡言的伏山细心起来无论如何叫棠月听他的话,走走歇歇,改换男装,这一走,颠簸起来也足有一月,又进八月。

稳妥起见,两人一路不曾宿在繁华城中,寻偏远村镇停留,他们就快到宿州,此时不过是在距宿不远的小镇上歇息,伏山出去补充干粮的空当,棠月独自一人听见了茶馆中人的争吵。

她手收在后腰握住了短剑,听着一句句侮辱兄长的话传进耳里眼底干涩充血,忍了又忍才摁下冲动,直到最后一句“待他死了”进耳朵里,再无法冷静,她瞬时起身拔剑。

那边人群也已掀了桌子打起来。

梁棠月还没接近过去,眼前一花就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擦着她衣角尖叫着落到地上,砸碎了桌子滚到碎渣里唉声呼痛,正是方才出言不逊的人。

伏山扔了手中粮水,火冒三丈,纵是训练有素的人在伏山手中都过不了三招,更何况是些普通百姓。

见他一手再提起一人,梁棠月理智回笼,心中一惊叫了声“山哥!”,伏山忙看向她,见她惊慌顺手丢了手中两人,阔步过去询问她可好。

梁棠月匆匆摇头,看看没参与进争斗的人群四散在两侧盯着他们,手摁在斗笠上压低声音:“咱们走。”

他们不能这般大张旗鼓引起旁人注意,传到京都皇帝耳里,又是罪过。

伏山没反应过来,还想着要将这些人撕碎再绑成一串儿,带到将军面前磕上一万个响头赔罪,见棠月紧张,下意识只能跟着点头,狠狠踩在一人腿上,听着呼痛声护着棠月愤愤离去。

消息已传了这么远,梁棠月怔怔出神,不知临走前林凇平那句她小哥“不会有事”,是不是骗她的借口。

可林凇平从不骗她。

梁棠月不想怀疑林凇平,他说小哥不会有事,就一定会好好的。

这么想着,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稍稍顺下去些,否则她真要憋屈死了。

“月妹妹,你可休要听那些混账东西胡说八道,那些杂碎嘴里喷粪水,不是好玩意儿!咱们将军啥样儿岂是他们这些人能知道的?!”

伏山连吼带骂脸胀得通红,说完又捂嘴,平日里在梁棠月面前忍着不说这些混话污了姑娘耳朵,这时可见确实气得狠了,已口不择言。

照平日里,以梁棠月的脾气早已摇头轻劝,说句“没事”,但她说是不要紧,胸中仍然吞了块石头似的,不上不上梗在当中,喘气说话都格外难受。

她说不出“没事”,听着伏山痛骂那些她骂不出来的话竟然红着脸觉得痛快。

从未踏出过京都的姑娘,不知道在千里之外有人如此羞辱歪解她的哥哥。

自幼养成的温柔善良使她软弱,心中对家人兄长的在意敬爱令她愤怒,其中掺杂着不可置信的委屈,这样的滔天冤屈叫人想哭却哭不出来,她能做的只剩下了一遍遍思念哥哥。

她必须相信,梁安定然平安无事,一切风雨都会过去,待雨过天晴,人们终究会明白,平南将军对北赵对北赵的百姓究竟有怎样意义。

她必须相信。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七弟可送信去京都了?父皇若知晓自己要添皇孙了,必定精神百倍。”

皎洁揪着手中的丝帕,无论多少次,在真正的王妃面前,她永远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只能听着,为王妃口中的欢欣跟着挤出笑意。

“王爷已派人去了。”她说。

那封送往京都宣告喜讯的信,早在有孕的人还未抵达求子之地时已从宿州快马离去,如今也已该到陛下手边了才是。

“弟妹莫要怕我,虽说你我夫君皆是皇家子弟,不怕你笑话,我是在外野惯了,也只当自己是寻常百姓,你虽是侧室进府,可七弟也无正妻,我心中一向是拿你当寻常百姓家的妯娌对待。”

“说这许多便是想你不要拘谨,若有不适尽管来找我,如今你既有孕,想必有诸多不适,头回为人母亲,身边没有家人,七弟又是不擅说体己话的性子,除了我,也没有旁人照料你了。”

“俗话说长嫂如母,咱们在宿州便也当自己是平常人,你莫嫌我啰嗦,我也托大一回暂且做‘如母长嫂’,你身边一应吃用不习惯的不适应的尽管说与我,哪里不合心意了也不必懂事忍着,既有我这长嫂在,你放心‘任性’些就是。”

程子衿看出皎洁面对自己时的拘谨,听闻她去泉定求子的事心中还想到,老七年纪尚轻,何必这样着急,又想到这七弟也是个苦命人,只怕也是想要添个孩子家中热闹些。

这种事她最有感触。

宣王不在的这两年,若不是有两个女儿在身边须得照顾操心着,日日夜夜的寂寞不知如何熬过去。

唯独没想到的是泉定竟如此灵验,不过去了一趟回来,琳琅阁院果然传来喜讯。

听闻这消息时,程子衿轻呼一声捂住胸口,心跳得厉害,她眼神闪动着,想到家中的小女幼宁,不免想着自己也曾去过泉定,如今幼宁痊愈有兰大夫的功劳,自然也确实得了泉定母神保佑。

中秋将至,她想起去岁兰渝曾说,大约此时会再来宿州为幼宁诊治,惦记着这事也叫来莫述,想要在兰渝到宿州之前先去一趟泉定还愿。

莫述拦她,道最近不太平,若要还愿总要带着小郡主去,这节骨眼上病了了不得。

其实在幼宁痊愈之前,程子衿是不太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因她夫君赵敏时便不是这样性格,家中也从未供奉神佛,他最常说的话是靠天活着的只有土里种的庄稼,人若信天庇佑,便是等天赐死,求天是无能之人给自己的借口。

这话不好听,但程子衿细思也不算错。

赵敏时确实一向脚踏实地做人,勤恳务实。

当初去泉定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之下的病急乱投医,别说只是求神,那时候即便要了程子衿的命换幼宁康健她也甘愿。

话说回来,如今幼宁确实好转,不论是因兰渝还是因神明,都要敬神八分,认神明保佑。

莫述这样说了,程子衿想幼宁一年来再没病过,兰渝也很快会来,就算去一趟也没什么,但到底又不想让孩子冒半分险,因此心中还在权衡着,暂且歇了心,想着等兰渝到了再去更稳妥些。

还没等到兰渝,琳琅阁院那边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