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装了满满一斛珍珠。
海珠圆润,枝灯下饱浸柔光。三坛泸水镇特酿被搁在桌上,温秉文展开手中卷轴,他借着月与灯,瞧清了这竟是前朝孤本真迹。
大景文人好遗风,追捧历朝历代孤本做珍藏的风气尤胜,这书卷不可谓不珍贵。那一斛珠更是令人咋舌——大景惟有东南沿海能产珠,其中又以荣州为最盛,同他州总和八二分。
可长治二十四年一年内,荣州全境内也不过采珠一千三百两,宋朝雨今夜拎来的便有整整五百两珍珠。
司珹声音贴着季邈耳廓,轻又软地滑进去。
“从前听闻江州宋氏富可敌国,今日随随便便出手一斛珠,总算有了实感。”司珹目光不错,头也不偏,隐秘地说,“小将军,这可真是两座行走的金山啊。”
温秉文收下那酒水孤本,却始终不肯要珍珠。宋朝雨无奈,只好将盒子哼哧哼哧盖回去。一番折腾后,两座金山总算入了席,温秉文率先举杯,就地开封满酒敬了,问起宋朝晖的打算。
宋朝雨在旁边安静听着,一开始还小口小口喝得克制,但见无人管他,添酒的速度就偷偷快起来。
“太子丧期后,蓬州大员尽数换血,汝阳可有出任地方历练的心思吗?你若至蓬州长赫城,或将自府衙提督伊始。”温秉文问,“你愿是不愿?”
“抱负得门已是有幸,在下怎敢私下挑剔。”宋朝晖说。
司珹瞥眼看见宋朝雨逐渐飞红的脸,倏忽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想起了阳寂初见那夜,芳菲楼上的醉谈。
下一霎,嚼着肉的宋朝雨印证了他的不安。宋朝雨忽然搁了筷子,朗声问:“温大人,那蓬州长赫城里,真是好差事吗?”
温时卓放下筷子,虚心求教道:“宋二公子,此话怎讲啊?”
宋朝晖骤然偏头,要去捂弟弟的嘴,却被他灵活闪过了。
宋朝雨捏着酒碗打了个哈欠,说:“今夜既然都一块儿吃火锅了,咱们也就别兜圈子。如今太子刚薨,蓬州长赫城上上下下都得严查吧?朝廷抓得紧,底下人事情就难做,这差是个烫手山芋。”
“从前我哥当不了的差职,如今自有不少人巴巴地指着他去收拾烂摊子。这事要是就这么办下去,还用得着今晚拿台面上来谈吗?温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家都同世子爷一块儿卖酒了,您就行个方便呗。”
“宋朝雨!你又耍酒疯!”宋朝晖急了,想拖着他往外退,口中急忙道,“对不住温大人,我们来日再——”
“我怎么就又醉了!”宋朝雨忽然一蹲身掼翻凳子,从他哥怀里泥鳅似的滑下去了,竟然又折身,趁机仰首喝了碗酒。
温家三人六目相对,温秉文微微愕然道:“这......”
“是喝醉了吧,”元凝瞧着也有点苦恼,“早知道,咱们就不该开这几坛泸水镇酒,我该差人备些清酒便好。”
三人桌对面,季邈与司珹也不知不觉靠拢了些。
“他功夫不差啊。”季邈瞧着这通闹剧,偏头咬了颗花生,同司珹低声说,“扮猪吃虎挺厉害,那天校场诳咱们吧。”
“诳得还少吗?”司珹轻轻道,“还有那位江浸月......”
季邈看着他:“你觉得她人如今不在江州?”
司珹眨眨眼:“你觉得他没醉的话也能信?”
“那人能在什么地方呢折玉,衍都么?”季邈压低声音问话,顺手想取回他自己的空茶盏,“可宋朝雨隐瞒她行踪,又是到底为了什么。”
“这我哪儿能猜得到?”司珹抬手挡了下,没有还杯子的意思。他手腕一翻,就捏着杯藏至桌下,凑近问,“宋朝雨酒后发疯,可你怎么也急了?”
“我口渴而已。”季邈说,“火锅吃得人浑身燥。酒我没喝着,茶水再缺了少了,不合适吧?”
他已追逐司珹动作而去,指尖探着了杯盏,迅速旋指一握,竟将司珹整只腕骨都捉住了。
司珹挣了下,没挣脱。少年人掌心灼热,那温度烫得他不自觉颤了下。
司珹在稍纵即逝的异样中,忽然莞尔一笑,竟然反客为主,发力间再将季邈拽近一点,两指抻开了对方指缝,斜扣了进去。
他声音轻纵,擦着季邈的耳廓过去,像无从俘获的风。
“你今夜要真跟着喝了,泸水镇的酒后劲这样大,席间就得有两个傻子了。”
这话不知怎的,竟被宋朝雨听入了耳。
这撒酒疯的家伙彻底挣脱哥哥,往季邈司珹这头扑,却又被自己掼倒的圆凳一绊,撅着屁股摔在了季邈脚下。
他脸着地,声音也闷。温时卓和宋朝晖俱要来扶,就听宋朝雨喃喃道。
“江浸月也常说我是傻子,不叫我跟着,可我不是傻子。”
他猛地一抬脖子,就着仰视桌腹的角度,忽然大声质问。
“你俩怎么偷偷手牵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