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咚、咚、咚!”
颇有节奏的沉闷动静响起,一个巨大的傀儡一步一步踏云而来,那傀儡巍峨如拔地而起的山岳,关节随着走动发出摩擦轰鸣,每踏出一步,便有一朵云消散,傀儡的阴影完全笼罩住昆仑宗迎客台。
它步步走近仰望它的修士们,手臂伸出,搭在玉栏杆上,巨大的手掌缓缓打开,露出站在手上的人。
只见此人头戴白玉莲花冠,披一领白纱逍遥巾,一身雪色绡衣,衣裙上似有月光浮动,手臂搭着一柄拂尘,她细眉凤眼,面似观音,素净的仿佛不染凡尘,周身清冷如积雪,却在开口说话时,雪化春来。
“妖修如何?魔修如何?天道之下,众生皆如刍狗,何分贵贱?”
太玄道君叹了口气:“女桑道君,你何必……”
女桑道君一甩拂尘,声音温婉,说出的话却字字戳人心:“我不喜欢九州如今的风气,众修士的眼界忒窄,气性太狭,一个个只知追求长生,却不知寻自己的’道‘。这位蓬莱岛的萧小友罪名未定,你们便喊打喊杀,无非是看无法心道君不在此地,欺负人家小孩罢了。”
太玄道君叹道:“可是在山海遗境中藤妖大开杀戒,却独独放过她,若不查明真相,难以服众啊。”
女桑道君的唇抿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即便如此,暂时关进刑狱峰也便罢了,何必封住她的法力呢?”
太玄道君冲素元真人点点头,素元手一松,那封人法力的锁链立刻被收回了,一道光芒闪过,他带着萧衔蝉消失在原地。
“哗啦,哗啦——”
风将山上树叶吹得翻飞,萧衔蝉被素元真人押着,踏上通往刑狱峰的石阶,不同于她此前探查刑狱峰时走的山路,刑狱峰的石阶每踏一步都会感到森寒的气息钻入脚底。
山路越来越陡,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萧衔蝉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石阶两侧的绿意越来越少,最终,那点绿上覆了一层霜,满目只余黑白二色,黑的是山石,白的是霜雪。
不远处,一个黑沉沉的洞口渐渐出现在她眼中,这就是刑狱峰的大门。
这座大门嵌在山壁中,呈铁灰色,翘出的飞檐上站着獬豸瑞兽,檐角上站着一只形似秃鹫的灵兽,它看见有人来,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门柱上贴着一副对联——
“铁狱锁邪魔,九丈冰寒镇魑魅;青冥悬日月,三尺霜锋斩魍魉。”
横批“正法明刑”。
“到了。”
素元带着她来到“正法明刑”前面。
萧衔蝉注意到这个入口虽然看起来没有门,但黑漆漆的洞口上似有无形的屏障,偶尔,奇特的纹路一闪而过,那些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红光,如同血管般,透露着不详。
素元抬手结印,按在那屏障上,血红色的铭文立即亮了,倏尔,屏障开启,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腐臭和血腥味,萧衔蝉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素元嫌弃地用一方素帕捂住鼻子,声音被帕子遮住,闷闷的:“走吧,我已经给你挑好了房间了。”
二人踏入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盏暗黄的灯,照亮湿滑的甬道,随着往深处走去,呜咽声、喘气声、尖叫声渐渐变大,幽暗的光线将这些痛苦放大了数倍。
萧衔蝉对这些人的绝望感同身受,她露出一丝不忍,不是对被关进来的人不忍,而是对自己即将经历的未来不忍。
“你还有空同情他们?”素元斜眼看她,“刑狱峰现在关的几个人全是昆仑宗弟子,他们虽然犯了错,但不至于断送性命,这里只有你可能会在几天后被送上天刑台。”
天刑台,昆仑宗的砍头台。
萧衔蝉一脸正气凛然:“清者自清,我相信昆仑宗会还我公道的!”
素元真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现在你勾没勾结藤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身怀至宝天乩石,而天乩石恰好九州修士都觊觎的,所以你清不清白有什么要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衔蝉戏谑道:“真人不是昆仑宗的人吗?我听说素元真人在昆仑宗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怎么这么说你们门派?”
素元真人本来在认真与她分析前景多么严峻,结果她满不在乎,他闭眼深呼吸,不再搭理她。
随着深入,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素元拐了个弯,甬道地势向上,行进数十米,这里有一个宽阔的洞窟,洞窟里干干净净,不仅没有萧衔蝉想象的蛛网、老鼠和臭水,甚至散发着刚打扫完的香气。
一个小侍童正站在洞口的隔栏旁,看见素元真人忙行礼:“真人,您令我收拾的狱房已经收拾好了。
说完他就退下了,素元冲萧衔蝉道:“进去吧,我也只能做这些,你还是叫你的同门快寻你师尊来吧。”
说着,素元叹了口气,高深莫测道:“这里头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萧衔蝉惊讶地看着这间明显被特意准备过的牢房:“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只是这个问题才说了一个字,素元真人就像再也忍受不了牢狱脏乱,身影立刻消失在原地。
萧衔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随后她环顾四周,走到石床边坐下,这个石床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稻草上铺了兽皮,兽皮柔软干净,显然是前不久才拿出来的。
墙上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温暖光芒,映出一实一虚两个影子。
谢无柩从竹剑中飘出,幸好修士们见这把竹剑只是凡物,没有多加检查,这才让他能一直陪在萧衔蝉身边。
他压抑着怒火:“你不该这样做,太冒险了!”
“这是最好的进入刑狱峰的方法。”萧衔蝉轻声道,“你难道不想查明云阳仙尊到底有没有飞升吗?”
“我是想查明真相,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我不想你以身犯险!”谢无柩与她争论起来,“我不想你受伤。”
萧衔蝉有些怔愣,她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自从知道云阳仙尊或许没有飞升后,她就一直想解开这个迷。
在迎客台上与九州修士对抗时,她不想蓬莱岛因她而与九州为敌——她知道他们护犊子的师尊的绝对做得出这种事,于是暂且示弱,原本打算大不了就跑,反正出来一趟已经赚够钱了,十方法会的奖金不过锦上添花而已,但在听到“刑狱峰”三字时,她转变了想法。
在飞讯密域告诉师兄妹她要进刑狱峰,师兄妹他们虽然不解,但还是支持她的,可唯独谢无柩,反抗激烈,在进入刑狱峰后,从来波澜不惊的青年,此刻他的眼睛里好像盛着岩浆,全是萧衔蝉读不懂的情绪。
“谢无柩,我有把握,我忖度过的……”
“忖度?刑狱峰外屏障上的铭文至少有三千道,可以承受仙人全力一击,一旦进了狱里,插翅难飞;刑狱峰内遍地机关,若轻举妄动,会立刻死无全尸,而我现在连替你挡一剑都做不到!”
谢无柩压低嗓子,这些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最后这句话似乎抽干了他的全部力气,魂体颤抖起来,他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虽然魂体不会流血,但萧衔蝉还是替他觉得疼。
“谢无柩……”她想拉起谢无柩的手,但她的手穿过了谢无柩的魂体,她只好挨着他,“机会稍纵即逝,十方法会只剩下两场比试了,我们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刑狱峰,你该怎么办?找不到云阳仙尊,就找不到你被夺走的灵根,可能你这辈子再也不能踏入仙途了。”
谢无柩冷声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萧衔蝉道,“我在乎你被磋磨冤屈的人生,我在乎你千年不见天日的愁苦。”
她的影子在监牢石壁上晃动起来。
“你以为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吗?”萧衔蝉手指向外面,似乎要穿透石壁,穿透刑狱峰抵达远方,“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如同你的人,他们也在遭受灵根被夺的痛苦,无辜丧命的百姓不知凡几!宝珠谷、云家,还有藏在暗处犹如臭虫的世族大能,他们如此轻易地毁掉他人生命和希望,凌驾于苍生之上,却一点惩罚都没有,这个世道不该是这种样子。”
“世道苍生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就凭我亦是苍生!”萧衔蝉盯着谢无柩,良久,突然冷笑,“他们占尽天才地宝,享受苍生跪拜,他们断人仙路,还要苍生认命,我偏要与他们斗上一斗!”
萧衔蝉心口有团火,这火许是在看到明元君留下的名册时燃起的,许是在目睹盐长国惨剧时燃起的,又或许更远,在她第一次离开旧桃源,迎来外界风刀霜剑时就燃起。
这团火一直在她胸膛里熊熊燃烧,烧出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道”。
谢无柩看着她坚定的眼睛,终究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我只是……我只是恨自己无能为力。”
“谁说的?”萧衔蝉笑了一下,“你可是我的小词典,哪里不会点哪里,快跟我说说云阳仙尊,如果你是他,要躲在刑狱峰里,你会躲在哪儿?”
第92章
整座昆仑宗被夜色笼罩,石阶在青山绿水的上空连成数条线,偶有守夜弟子提灯飞过,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晃晃悠悠,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玉兰花瓣含露,晶莹的露珠映出星子的微光,空气氤氲着淡淡的香味,这样的夜,适合独坐悟道,也适合密谋。
无形的结界里,花沸雪与师弟妹们坐在房间的桌子旁,金不禁道:“萧妙妙说她必须要进刑狱峰,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有和你们说过吗?”
秦含玉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咱们才来昆仑宗那天晚上,我好像看见师姐和谢无柩从刑狱峰那头来。”
那天她带着小黑夜探昆仑宗食修的洞府,发现了几坛好酒,于是与那食修买了一坛,坐在小黑背上痛饮几口,擦了擦嘴,突然看见师姐从远处那座黑漆漆的山头飞来,后面还跟着鬼魂似的谢无柩。
当时大师兄与那五月霜在玉兰花树下说话,她忙着看八卦,于是也没多想,现在仔细思索,师姐第一次来昆仑宗,人生地不熟,如何就会去刑狱峰?
“必是谢无柩蛊惑了师姐!”秦含玉拍案而起,“自从他来了,就时常粘着师姐,总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勾栏作派,骗得师姐围着他团团转……”
花沸雪知道她这是妹妹对姐姐的独占欲作祟,示意她坐下:“妙妙要去刑狱峰必有她的道理,她走之前说了’灵根‘二字,你们想想盐长国和明元君,我猜她找到了一些线索……”
想到灵根被侵夺的案件,金不禁叹了口气:“太玄道君还说什么九州不许修士互相戕害,真是冠冕堂皇……大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金秦二人看向花沸雪,只听他说:“一切照旧,该参加比试就参加比试。”
“什么?”
二人站起来,很是不满。
花沸雪拍拍他们的胳膊:“我们在外上蹿下跳,恐怕会连累妙妙,最好让他们以为我们毫无成算心计,不过……”
他眸光一闪,招招手,在师弟师妹二人耳边低语几句。
“哗——”
牢房石墙上灯影婆娑,骤然多出个人影,萧衔蝉向纸人吹了一口气,那个纸人立刻变成她的模样,慢慢躺在石床上。
谢无柩道:“这样能瞒过看守吗?万一被发现了……”
萧衔蝉道:“大不了我就炸了这破地方,又不是没有经验,总不会吃亏的,放心吧,快走。”
她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小飞蛾,口念法诀,瞒天过海,钻出刻着符纹的隔栏,在甬道中振翅飞翔,她的耳朵和尾巴不知因为什么,还无法收回去,变成飞蛾后,看起来就像一只毛茸茸的熊蜂。
刑狱峰的甬道错综复杂,墙壁上偶尔闪过一丝符纹的光亮,好在萧衔蝉法术精妙,加上谢无柩对昆仑宗的阵法和巡逻规则熟悉,二人避开巡逻的弟子,一路往深处潜行。
“谢无柩,这里的看守变少了。”萧衔蝉传音入密,她已在刑狱峰中数百条交叉相通的甬道飞过了,现在看
见的这条甬道并无特别之处,没有看守巡逻。
“这里有问题。”
二人异口同声。
萧衔蝉凝聚全身法力,试图寻找特殊的符纹、阵法或法宝,谢无柩突然叫住她。
“我是这世上最了解原亭翁的人,我来。”
他仔细观察石墙上看似天然的石头纹路,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身动九幽,见龙无咎,这里是阵眼,妙妙,你以初九、九二、九五三个卦象破解。”
萧衔蝉与他配合默契,当即三个金印拓在这个小点上,那一点骤然亮起,紧接着,石纹便如水波般流动起来。
“咔哒——”
石壁无声裂开一道缝隙,起初细如发丝,而后缓缓扩张,露出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路。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无灵力暴动的征兆,仿佛这扇门本就存在于此,只是世人从未得见。
萧衔蝉与谢无柩对视一眼,小飞蛾义无反顾地飞入黑暗,那道裂隙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合拢,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萧衔蝉包裹起来,她扑腾着翅膀,只觉周围寂静的连翅膀卷起的风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暗的看不到一点希望,但萧衔蝉只是拍着翅膀往前。
“咔嗒!”
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但这这寂静的路上,这个声音不啻于惊雷。
两人连忙停住,仔细聆听。
仿佛与他们作对似的,越是想仔细听,这声音反而归于寂静,二人等了许久都不闻一丝声音,却见黑暗尽头浮出小小的两点幽蓝光芒,接着是四点、八点……转眼间,整条甬道亮起无数点蓝光,如同一条星河。
在蓝光出现的瞬间,寂静的黑暗中就又出现了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声音越来越响,那幽蓝的光芒也越来越大。
数十具青铜傀儡从黑暗中现身,它们通体泛着古铜光泽,关节处刻着符文,每具傀儡手中都持着不同的兵器。
萧衔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又缩小了身形,从小飞蛾变成小蚊子。
“谢无柩藏好了,我带你飞。”
“这些应是原亭翁向蜃楼买的傀儡。”谢无柩冷笑,“贪生怕死之徒。”
为首的傀儡眼中蓝光暴涨,手中长戟直指二人,虽没有声音,但萧衔蝉从它的动作看出了它的意思——闯入者,死。
萧衔蝉如风中利箭般,在傀儡间穿梭,这些大家伙只是看起来笨重,实则动作很轻盈敏捷,稍有不慎就会被它们挥动的兵刃碾碎。
她轻振翅膀,躲过横扫的长剑,剑风差点劈掉她的翅膀,那长剑没收住,与对面打来的斧钺相撞,发出几乎震聋耳朵的嗡鸣。
萧衔蝉落在为首的那个傀儡的脖子上,洋洋得意,这个好地方可不容易被发现,即便那些傀儡发现了她,她就不信它们还真能对同伴下手。
“咔哒、咔哒。”
傀儡们不知遵守着什么机制,它们手中的兵器从掌心的洞里缩了进去。
萧衔蝉正在仔细研究傀儡身上的符纹,这些符纹不仅刻有开启指令,还有关闭指令,但不知道触发关闭的条件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蛮力是不能毁掉它们的,她的头脑中卷起一阵风暴。
“妙妙小心!”
谢无柩的话惊醒了沉思的萧衔蝉,她忙抬头,只见足下的傀儡突然抬起双臂,猛地用力,直接拧下了自己的脑袋!
脑瓜子像球一样在它掌中旋转一百八十度,幽蓝的眼睛骤亮,射出两道光柱,萧衔蝉一吓,忙振翅飞翔,转头看去,只见她方才落脚的地方已被那两道光柱熔出一个洞。
所有傀儡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一道接一道的光柱向她射来,萧衔蝉左躲右避,忽然道:“我奉云阳仙尊之命,来送他想要的东西!”
谢无柩惊讶极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来,那些围攻萧衔蝉的傀儡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幽蓝色的眼睛突然唰唰划过白花,像是代码坏掉了。
良久,为首傀儡无机制的声音响起:“仙尊有令,答对三问者,可入内。”
傀儡幽蓝的眼又闪烁着白花,似是在调动数据库。
“第一问,一个修士闭关潜心修炼,闭关的第一年,他的妻子来看他;闭关第二年,他的儿子来看他;闭关第三年,他的朋友们来看他……不知从第几年开始,再也没有人来看望他了,某日,修士终于结束闭关,现在的他得到了长生,法术高强,容貌如少男,走出洞府后,发现他的子孙后代、亲朋好友全部变成白骨,然后他就被心魔缠身了,请问为什么?”
谢无柩眉头紧锁,低声道:“莫非是因为他独得长生,却尽失所爱,所以疯了?”
萧衔蝉摇头,这个傀儡问的问题不就是海龟汤吗?以她的经验,问题的答案可不会这么简单。
傀儡两眼射出的光柱一寸一寸靠近萧衔蝉,无声地催促她答题,那靠近的光柱仿佛倒计时,在即将移动到萧衔蝉脚边时,她开口了——
“答案是,他把所有来看望他的人都吃了!剔骨吃肉,骨头扔在门边。”
傀儡的机械音卡住,不情不愿道:“回答……正确。”
谢无柩此时像傀儡一样,僵硬转头:“……你为何答的如此顺畅?”
萧衔蝉谦虚:“也没有很顺畅啦哈哈哈。”
傀儡抛出第二个问题:“一大族公子娶了一个普通女修,结婚百年,女修的肚子总共大了百次,但他们二人没有一个孩子,女修死了,死状凄惨,女修的婢女在女修的床下发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血肉模糊,看见婢女,一口咬断了婢女的脖子,请问为什么?”
谢无柩这次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着。
萧衔蝉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拊掌:“因为女修的孩子被植入了蚀仙丝!大族公子娶这个女修,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然后用孩子做蚀仙丝的实验品,那个孩子因为蚀仙丝的缘故,变成了只知吃人血肉的怪物,他吃了他的母亲,也吃了那个婢女!”
傀儡双眼的蓝光剧烈闪烁:“回答正确。”
谢无柩故作轻松道:“妙妙,你怎么这么……厉害?”
他把可怕二字咽下去。
萧衔蝉得意道:“撒撒水了,也没有很厉害。”
傀儡仿佛被萧衔蝉游刃有余的态度激怒了,他很快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一个富商新娶的填房太太颇擅缫丝,富商与这位太太很是恩爱,太太喜食桑叶所做的食物,富商就亲自去采摘,可惜好景不长,富商暴毙,太太在灵前哭晕了过去,人们都称赞她深情,头七,富商的徒弟来祭奠,发现富商的尸体只剩下一层皮,皮里裹着一个白色物体,为什么?”
这次萧衔蝉思考的时间长了些,鞋尖被光柱灼出黑烟时,她道:“那个填房太太实际是蚕妖,她侵吞了富商的所有资财,吃了富商血肉,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在富商体内结了一个茧撑起富商的皮。”
傀儡:“回答正确……仙尊曾说过,能答对这三个问题的人一定是他的知己,您请入内吧。”
所有傀儡的关节突然扭转移动,它们变成数个青铜方块,堆在道路两侧。
谢无柩盯着萧衔蝉,缓缓道:“……你真的是正经修士?”
萧衔蝉挠头:“啊哈哈哈,我只是擅长玩这个游戏而已,这都有套路的,回答越变态,正确率越高,不代表我本人就是变态哈,你信我。”
谢无柩犹豫道:“我……信你。”
“我听到你说’不‘字了!”萧衔蝉继续往里飞,“也不知云阳仙尊设下的这些问题有没有隐喻……”
夜色沉沉,金不禁在刑狱峰的树林中穿梭,他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素元真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刑狱峰的甬道内幽暗寂静,素元真人一袭玄衣,无声地来到萧衔蝉的牢房前。
今日天骄榜自动更新了排名,蓬莱岛因为有天乩石,牢牢占住魁首之位,蓬莱岛的四个人也占据了个人榜的前四,所有参加十方法会的修士群情激愤,而掌门他……
素元知道,太玄道君也想将天乩石据为己有,所以,萧衔蝉如果想活命,最好直接逃狱。
牢房内,萧衔蝉背对着门,静静躺在石床上,长发垂落,身影单薄。
素元真人微微皱眉,低声道:“萧小友?”
无人应答。
他眸光一沉,抬手掐诀,一道灵光自指尖飞
出,轻轻落在“萧衔蝉”身上,没有任何异动,但这却让素元感到不对劲,他加大了法力,下一瞬,那身影竟如薄纸般轻飘飘地晃了晃。
“纸人替身?”素元真人瞳孔骤缩。
第93章
素元真人看着石床上轻晃的纸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轻抬手指,一道法术无声没入纸人眉心,正在摇晃的障眼法顿时凝实了几分。
“竟能将符箓与幻术结合到如此地步。”
他低喃一声,眼底掠过一抹赞赏,若非他修为已至化神,恐怕也难以察觉异样。
素元真人并未揭穿,反而掐诀,又在纸人周身布下一层隐匿阵法,确保刑狱峰的看守修士无法看破,随后,他闭目感应。
一丝无形的力量如丝线般在冥冥中牵引,素元真人循着这缕感应,悄然穿过重重甬道,最终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甬道中,此处无守卫巡逻,看起来仿佛被刻意遗忘。
素元真人眸光微沉,手掌抚过石壁,触到一丝极淡的灵力残留,应是萧衔蝉的灵气留下的痕迹。
她来这儿做什么?
若问素元从昆仑宗学习了什么,除却法术,就只有一样——和光同尘。
要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素元暗自思索。
通过傀儡拦路后,萧衔蝉又飞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太累了的缘故,她开始流汗,翅膀越来越沉,起初只是薄汗落在翅上,鳞粉被汗浸湿,飞起来略微吃力,可随着越飞越远,四周温度攀升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连空气都变得滚烫,她的飞行愈加困难。
“不对劲!”
萧衔蝉停了下来,恢复原型,她的耳朵和尾巴上的毛已经被汗湿成一缕一缕的了。
“怎么会这么热?”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才向前走了数十米,四周黑暗如土块般轰然倒塌,一片赤红裹挟着灼热扑面而来,炽热的岩浆河横亘在前,翻涌沸腾,灼热气浪扭曲了空气。
脚下的甬道断裂,变成一块石砖,无数块石砖连成一线,浮在热浪蒸腾的岩浆上,萧衔蝉吃了一惊,她试探着踩了踩漂浮的石砖,砖块往下沉了一寸,虽然很快漂稳当了,但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火海。
而在连成一线的石砖尽头没入黑暗中,洞口像一张巨口,沸腾的岩浆与灼热的光都无法穿透那张黑漆漆的巨口。
“噼啪。”
岩浆迸射的火星子溅到萧衔蝉的尾巴上,当即尾巴毛蜷缩焦黑,一股焦味悠悠荡荡,岩浆正在侵吞她所踩着的地方。
谢无柩眸光一沉:“我们得动起来。”
他率先往前,踩在第二块石砖上,好在石砖下的岩浆平静无波,不过魂体在热气的灼烧下有些扭曲,萧衔蝉忙取出他的肉身,至少躯壳经历过锻体,不怕火烧。
谢无柩钻进自己的肉身里,萧衔蝉正要踏上第二块砖,突然,两块石砖之间的缝隙喷出丈高的火柱,她连忙后退回到第一块石砖上,火柱这才落下。
无数粒火星落在她的身上,虽然身体无事,不过耳朵和尾巴毛又烧糊了,萧衔蝉抖抖身子,抖落一地黑灰,新生的棕红色的毛迅速长成,没让她成为麻麻赖赖的小熊猫。
谢无柩忽地跪在石砖上,双臂前伸,他要以身作桥,让萧衔蝉踩着他过去。
“反正修士的身体不会被烫伤,踩上来。”
萧衔蝉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提起来,盯着眼前浮沉的石砖,眉头微蹙。
“小笨蛋,动动你聪明的脑瓜子。”
她点了点他的额头。
谢无柩有些无措地站在石砖上,看到萧衔蝉鼓励且信任的目光,扭头看向石砖,忽然灵机一动:“难道同一个人不能连续踩过石砖?”
萧衔蝉没回答,而是蹲下身,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条咸鱼,轻轻面前第一块石砖。
“啪叽。”
咸鱼稳稳落在砖面上,砖块微微一沉,但很快浮稳,她随即又取出一条咸鱼,朝第二块砖丢去——
“唰!”
第二条咸鱼刚要飞过前面的石砖,两块石砖之间喷射出的火柱瞬间将咸鱼熔成焦灰。
“果然!”萧衔蝉眼睛一亮,“同一人不能连续通过两块砖。”
谢无柩蹙眉:“所以以身为桥是最好的选择,这是在检验经过此地之人的心够不够狠……”
萧衔蝉打了个响指:“搞什么以身为桥,我有个好主意。”
谢无柩心生不详:“通常你的’好主意‘都不太好……”
萧衔蝉啧了一声:“别废话,过来。”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做出一个“抱抱”的动作。
谢无柩沉默了一瞬:“你该不会是想……”
萧衔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没错!我们手脚相扣,滚过去!我给这招取名’风火轮‘!”
谢无柩:“……”
他还没反应过来,萧衔蝉一个倒立,双手抓住他的脚踝,示意谢无柩也如法炮制,抓住她的脚腕,二人手脚相扣,瞬间团成了一个诡异的圆环。
然后,她开滚了。
“等——!”
谢无柩被她带得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两人瞬间化作一团手脚纠缠的人形风火轮,咕噜咕噜滚过石砖。
岩浆翻涌,热浪蒸腾,浮沉的石砖在赤红的熔岩上晃晃悠悠,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谢无柩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像个球一样和人滚着走,更离谱的是,这招居然真的有用!
每当他们滚到一块新石砖上,砖块微微下沉,但很快又浮起,缝隙之间的岩浆努力地鼓起几个泡,然后就消沉下去,看上去很是憋闷。
他们二人借着惯性往前滚,岩浆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溅在周围,却愣是没有喷发烧他们俩。
萧衔蝉一边滚一边哈哈大笑:“看,我就说这招行吧!”
谢无柩:“……你说的对。”
“加速喽!”
她猛地用脸顶地,给身体一个力,两人滚得更快了,惯性让他们半空中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带起自由随性的风。
素元真人循着灵力痕迹赶到这里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足以载入修真界荒诞史册的画面——
赤红岩浆之上,一条石砖铺就的浮桥起起伏伏,两个手脚相扣的人影正以诡异的姿态高速翻滚,咕噜咕噜碾过起伏的石砖。
热浪中隐约传来少女嚣张的大笑:“哈哈哈——谢无柩你抓紧点,我们要拐弯了!”
素元真人脚步骤停,道袍下摆被气浪掀得翻飞,他向来矜持稳重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丝裂纹,手中的剑差点拿不稳掉在地上。
翻滚的风火轮恰好碾过最后一块石砖,“咚”一下砸在对面黑漆漆的洞口前,二人手脚散开,瘫在地上。
萧衔蝉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谢无柩双目无神:“……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质,没了……”
萧衔蝉顶着一头炸开的乱发蹦起来,捋捋耳朵和尾巴上的灰,正对上素元真人凝固的视线。
“哦豁。”她下意识道。
谢无柩看见素元真人,猛地转身以手挡脸。
“哟,素元真人前辈!”萧衔蝉欢快地挥手,“您怎么会来这里。”
她笑得一脸单纯,左手却在身后掐诀,蓄势待发。
素元真人看着滚滚岩浆、沉浮石砖尽头的萧衔蝉,以及旁边以手掩面的人,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萧小友,我并无恶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只是察觉牢中的是纸人替身,又感应到你灵力波动,这才寻来。”
萧衔蝉眯起眼睛,手指仍悄悄掐着诀:“哦?昆仑宗的长老,专程来找我这个犯人有何贵干?”
素元真人神色不变:“刑狱峰凶险,外界又有诸多试图加害你的人,我恐你有不测。”
谢无柩放下挡脸的手,转过身,幽幽道:“……真人如今是要抓我们回去?”
素元真人握紧拳头,腮上鼓起一个小包,胸膛剧烈起伏,许久,他道:“不敢,我只是……”
他忽然红了眼眶:“我只是想帮你
……你们。”
萧衔蝉眨了眨眼,突然咧嘴一笑:“来都来了,真人就上了我们这条贼船吧。”
她左手在后悄悄点了一张符,悠悠香气仿佛有思想般,钻到素元真人的鼻子里。
“先小人后君子。”萧衔蝉道,“这是诛恶符,闻到符香的人不能对烧符者有恶念,否则必遭反噬。”
然后她又一个倒立,抓住谢无柩的脚踝。
谢无柩惊慌:“……等等,你要干什么?”
“把他带过来啊,石砖不能连续通过,你忘了?”
两人熟练地又变成圆圈,这个诡异的人形圈圈叽里咕噜滚到素元真人的脚边,萧衔蝉向他伸出手:“来吧,加入我们!”
谢无柩慢慢偏过头,闭上眼,一脸生无可恋。
素元真人:“……?”
十息之后,赤红岩浆之上,一个比之前更大的风火轮高速翻滚。
萧衔蝉扣住谢无枢的双脚,谢无枢扣住素元真人双脚,素元真人抓住萧衔蝉的双脚,三人串一串,连成一个圆。
他们旋转,他们跳跃,他们闭着眼,
“出发,加速前进!”萧衔蝉兴奋大喊,“大家用力哈!”
素元真人:“……”
淡淡的后悔萦绕在他心间。
三人组成的超级风火轮咕噜咕噜碾过浮砖,热浪中,素元真人的道冠被甩飞,长发散乱,平日里清冷矜持的形象荡然无存。
终于,“咚”的一声,三人滚到黑漆漆的洞口前,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萧衔蝉第一个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得意自夸道:“我们很有耍杂技的天赋。”
谢无柩爬到一边,捂着脸喃喃道:“……我的尊严,全没了……”
素元真人缓缓坐起身,长发披散,道袍凌乱,和谢无柩如出一辙,出神喃喃:“我美好的容貌,我的清誉,没了,全没了……”
萧衔蝉滚的很高兴:“真好玩,下次我们试试四个人滚。”
谢无柩和素元真人异口同声:“没有下次了!”
刺骨的冷风从洞口吹来,与岩浆灼热格格不入,三人看向前方,素元点起一簇小火苗,但风一吹,火苗就冻在他手上了。
“取暖法术无用。”他道,“这里危险重重,我生于昆仑宗长于昆仑宗,掌管刑狱之事,却从不知道刑狱峰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你们确定要继续向前吗?”
萧衔蝉满不在乎地笑:“来都来了,试试呗。”
她向前走去,不知行进了多久,只知温度越来越低,与方才的灼热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眼前漆黑如墨的甬道突然崩塌了,一块蔚蓝的冰面出现在她脚下。
寒风凛冽,漫天鹅毛大雪,而他们脚下的冰蓝得剔透,像浸了一层冰水的玉石。
突然,冰面鼓起一个圆包,紧接着,无数尖锐的冰锥暴起,直刺三人要害,萧衔蝉忙要飞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脚被冻在冰面上,晶莹的冰层顺着小腿攀爬,令人不能动弹。
第94章
“咔嚓——”
萧衔蝉一个后仰下腰躲过直冲面门的冰刺,与此同时,三根蟒蛇般的冰锥一齐从侧身和背后袭来。
素元真人一剑将刺向自己和谢无柩的冰锥打得七零八落,看到这一幕,忙道:“萧道友,小心!”
萧衔蝉反手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画轴,画轴环绕她的身体徐徐展开,被冰刺击中,素元真人闭上眼,不忍看接下来的一幕,却见那些冰刺尽数被画吞入其中。
那正是一卷画中界。
谢无柩刚松了一口气,脑袋却被砸了一下,他仰头看去,只见天上飞舞的鹅毛大雪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鹅蛋冰雹。
这冰雹越下越大,竟须臾间就从鹅蛋大小变成了山头大小,好像长了眼睛似的,转往他们身上落。
“好家伙,我今天非死不可吗?”萧衔蝉提起生民笔,画了一把巨伞,撑开伞面,冰雹噼里啪啦砸在伞上,很快砸出一个洞,好在他们无人站在洞下,那些冰雹继续砸在伞上,却不往破了的洞里落。
萧衔蝉灵机一动,一手摧动法力化掉禁锢脚步的寒冰,一手提起生民笔,在空中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句诗:“万径人踪灭。”
墨迹浮空,化作点点灵光,将三人身形笼罩,冰雹骤然失去目标,在半空中茫然悬停,最终“哗啦”一声,尽数消融,冰雪世界随之崩塌,甬道复又出现在他们脚下。
甬道尽头,隐约闪烁红光,三人对视一眼,提高警惕心向前走去,只见那是一方血池,池中的液体早已变得干涸,时光流逝,连腥臭味都消散了不少,池中心有一高台,盘坐着一名枯瘦老者。
他低垂着头,白发披散,周身缠绕着锁链,锁链尽头没入血池深处,仿佛与整座刑狱峰连为一体。
“哐啷——”
素元真人手不稳,青锋剑骤然落地,谢无柩眼眸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萧衔蝉看他们二人的反应就明白了:“云阳仙尊?”
早就飞升的云阳仙尊。
昆仑宗迎客台上,众修士再度聚首,为着第四场比试。
太虚无极殿投下的阴影里,素元真人的弟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嘟囔道:“师尊去了哪里?不会被人发现台上的师尊是假人吧……”
九曜灯的第四盏圆形宫灯亮了,泛起白色的光芒,形似素元真人的纸人宣布十方法会第四场比试——
“度魂归冥,一魂一筹。”
众修士霎时炸开了锅。
“什么?超度亡魂还不够,还要将他们送至冥界?”
“哪里去寻那许多鬼魂?”
“自从六界大战后,冥界再也不许生人出入,如何度魂归冥?”
“况且超度亡魂需要耗费功德之力,我的功德少得很,到时候别被亡魂超度了才是。”
“或许只有佛修能赢了这场比试。”
人声鼎沸,众说纷纭,众修士一致认为,第四场比试就是在为难人。
素元真人轻拍手示意肃静:“近些年来九州常有游魂,久滞阳间,不入轮回,祸乱阴阳两界,吾昆仑辟秘境以安之,今邀诸道友共度亡魂,一来为比试,二来,此举也是提高功德的好机会,还望诸位尽全力而为。”
超度亡魂需要功德不错,但超度成功后天道也会反哺功德,只不过亡魂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者,说不得里面有些就是鬼修大能,见人过来超度就给人一拳。
众人担心自己超度失败,到时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人看看天骄榜排名,又想想超度亡魂的得失,一时间那白色圆形宫灯
已开启通往秘境的大门,洁白的光圈竖在广阔的高台上,却没一人靠近。
花沸雪与师弟师妹换了个眼色,他们打算在第四场比试里混一混就早点出来,免得萧衔蝉那边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赶不过去。
如果运气好的话,萧衔蝉证明了清白,他们也将排名拖到十名开外,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现在这些修士迟迟不愿进场,蓬莱岛三人都没了耐性。
花沸雪大步向前,两个师弟师妹跟在他身后,莲送归的佛修们见状很是感慨,看看人家蓬莱岛,多么义无反顾自信张扬,他们都不惧亡魂侵蚀,反观自己,身为佛修却还犹犹豫豫,简直有悖佛祖经文。
于是莲送归的佛修们跟在了蓬莱岛三人的后面。
迎客台上所有人都注视他们一行人,等待看他们入秘境后会发生什么。
只见花沸雪才走到白色光圈前,突然那头就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鬼面。
昆仑宗弟子惊呼:“不好!那鬼要冲出来了!”
阴风怒号,黑雾翻涌,万千亡魂在秘境中嘶吼着,他们寻不到轮回入口,游走九州多年,又被束缚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早就恶念满身,此时见到一线自由的希望,亡魂汇聚一处,如决堤的冥河,咆哮着撞向白色圆形大门。
大门如镜,腐朽枯瘦的手指扒拉着,就在第一只亡魂即将破门而出的刹那——
花沸雪正好踏前一步,黑色的斗篷被吹得鼓起,一直压低的兜帽也被吹起几分。
他未持法器,未念咒诀,只是静静立于门前,周身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如破晓晨曦为他镀了一层金,光芒柔和温暖。
亡魂的利爪刚触及他的面中,骤然僵住,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金色光晕大盛,亡魂狰狞的面容忽然平和下来,扭曲的身形渐渐舒展,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粒,如雪融于阳光下,消散于虚空之中。
功德渡魂,一念往生。
花沸雪连忙掐诀念咒,周身功德愈发凝实,仿若灿灿黄金,亡魂循着他的念咒声涌来,如飞蛾扑火,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恶念尽散,纯净的魂光升腾而起。
天骄榜上蓬莱岛的筹数跟疯了似的暴涨,迎客台上仿佛下了一场逆行的雪,无数光点自大地飞向天际,如星河倒悬,浩浩荡荡,直上九霄,照得天穹愈加明亮。
花沸雪立于光河之中,眉目低垂,如佛慈悲。
他的道,名济世。
亡魂太多,渐渐的,花沸雪法力不济,维持肉身幻影的法术晃了晃,突然——
“咔嚓!”
一声轻微的细响从花沸雪身上发出,他的指尖裂开一条细缝,这条裂缝蛛网般在他身上蔓延,为人的肌肤血肉从指尖剥落,露出森白如玉的白骨。
其余修士尚未察觉,仍在感慨蓬莱岛修士功法强劲的震撼中,竟然凭一己之力超度如此之多的亡魂。
直到一阵风吹过,吹起花沸雪的斗篷,他嶙峋的手臂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了。
“啊!”
宝珠谷鸠不浊猛地瞪大眼睛,众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亡魂飞出带起的阴风将花沸雪的兜帽掀开,露出的却不是黑发人面,而是一颗光洁的骷髅头,黑漆漆的眼洞,两侧耳孔上生长着一红一白两朵昙花。
“鬼修!他是鬼修!”
“难怪能这么快超度亡魂,原来是遇见自己人,不,自己鬼了。”
“蓬莱岛是个什么门派啊?竟集齐了妖魔鬼三修,剩下那个呢?他是人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鬼修人人得而诛之!”
修士们七嘴八舌地喊着,突然发现后面两句话好耳熟啊,好像之前也喊过,也是在冲蓬莱岛那几个怪胎喊的,参加这次十方法会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就是这两句话喊得特别熟练。
金不禁翻了个白眼,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与秦含玉一起挡住了大师兄,迎客台上战况一触即发。
躲在太虚无极殿阴影中的小弟子暗暗叫苦,现在台上的素元真人是纸人,可这种突发状况非得交给素元真人不可,这下可怎么是好?
就在几个修士要冲上去之时,天边梵音乍起,一个穿麻衣的的老僧踏莲而至,他手持九环锡杖,落在迎客台上,莲送归众佛修连忙行礼,来者正是济世大士。
“花小友以鬼身修得无量功德,可见行善无数,老衲叹服,若花小友是佛修,此时早就修成了肉身真佛了。”
花沸雪颌骨微动:“大士谬赞。”
天边传来香风阵阵,灵兽清鸣,数道身影踏云而来——正是九州各大门派掌门,已是十方法会第四比,按照以往习惯,各大掌门会在第五场比试为门下弟子振势,故而前来昆仑宗,不成想这么巧,遇到了千年难得一见的变故。
“听说蓬莱岛有妖魔鬼三修?”
玉箫道君率先开口,他看见迎客台上的老熟人可真是恨得牙根痒痒,虽没有证据,但他断定就是这伙人炸了明月夜,让明月夜一夕之间坠落云端,此时又见仇人,他连忙火上浇油。
“蓬莱岛是越发不济了,什么东西都收。”
昭平儒君正色道:“事情还未查明,怎能断定这几人是蓬莱岛弟子?”
丹云子看不惯这两老头久矣,她啧了一声呛道:“人家超度亡魂露出的功德比你俩加起来都多,鬼修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她生的魁梧,又是体修,玉箫道君和昭平儒君不愿与她起争端,遂不言语。
奎星道君拨了拨龟甲,道:“我算了一卦,这位小友不是恶人。”
吴青雉与明五娘不约而同道:“道君可否再起一卦,算算蓬莱岛萧衔蝉。”
昆仑宗太玄道君原本打算高坐殿中,看鹬蚌相争,却未料到众掌门提前来至昆仑宗,只得现身,拂袖淡淡道:“花道友超度亡魂,功德无量,确有不凡之处。”
他示意素元真人来一同接待这些难缠的掌门,却见以往最会看眼色的师侄木愣愣的,太玄道君没好气的像素元真人压下一抹神识,突然发觉不对,目光凛冽,当即捕捉到了躲在暗处的小弟子。
他眸光微动,神识彻底放开,发现素元的灵气正在刑狱峰的某处。
难道……
太玄道君瞳孔骤缩!
女桑道君一甩拂尘,走到花沸雪身前,语气温柔:“花小友功德加身,渡魂济世,善行不容存疑,令本座钦佩,不过你超度亡魂诸多,难免灵府有损,我请宝珠谷医修为你诊治。”
她头戴一领白纱逍遥巾,随着她抬臂招手的动作,逍遥巾在肩膀滑动,如同一泓月光。
“吴萸真人,你的医术堪称九州第一,可否劳你为这位小友诊治一番?”
吴萸真人站在原地,手中的药囊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他望着花沸雪那森然白骨,瞳孔微颤,嘴唇几度开合,却终究没能出声。
花沸雪空洞的眼眶对准吴萸,似是透过他看到了纷至杳来的时光,他很快收回目光,彬彬有礼道:“在下是医修,不劳真人。”
吴萸真人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金不禁和秦含玉交换眼神,怎么感觉大师兄和这位宝珠谷掌门认识?
“对了,洞明,你过来。”女桑道君向左洞明招招手,左洞明立刻来到她身边。
女桑道君说,“前日,我让洞明细细讲他在山海遗境中的见闻,他说那古藤的确待萧小友很是特别,不过他发现古藤的树皮颜色发黄,或许萧小友没有撒谎,她真的是被古藤绑去除虫的。”
丹云子拊掌:“是了,我们五娘昨日查阅书籍,寻了好多藤妖生虫的例子,特地求我,让我给萧小友求情,女桑,咱们二人一起去跟太玄老儿说道说道,他那人忒古板,恐怕不会轻易放那萧小友出来。”
两位道君一拍即合,却遍寻太玄道君不见踪影。
血池干涸,池底龟裂的纹路如同蛛网,萧衔蝉小心翼翼地靠近云阳仙尊的尸体,挑起他的衣物。
素元真人爱洁,看到萧衔蝉的动作龇牙咧嘴:“你别用手碰啊……”
“云阳仙尊灵根有问题!”萧衔蝉冷声道,“他也用了蚀仙丝。”
腐朽的衣物化作灰尘,云阳仙尊肚腹洞开,与盐长国血尸如出一辙。
素元真人倒吸一口凉气,他猛地看向谢无柩:“你……”
“这里没有灵根。”谢无柩一张脸寒如千年之冰。
萧衔蝉暗自推测:“莫非……因为不相容,灵根早就没了?”
她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仔细检查那具干巴巴的尸体。
“你们,在找灵根吗?”
阴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气氛突然凝滞,三人的脖子好似被无形之手扼住,他们慢慢转过脑袋,惊疑不定。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素元真人握紧手中青锋剑,萧衔蝉挡在谢无柩身前,双手掐诀。
血池边缘,甬道尽头,一道身影慢慢从浓稠的黑暗浮现,玄色道袍垂落,丝滑地滑过地面,那人终于显露在三人眼前。
“哐啷!”
素元真人手中的剑又落地了,他嘴唇颤抖,嗓子好像被塞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
来人正是太玄道君。
第95章
阴风骤起,尘土飞扬。
太玄道君盯着谢无柩,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我就知道你没死,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他抬起双臂,干涸的血池突然亮起暗红色的纹路,那些缚住云阳尸身
的锁链从池底窜出,如毒蛇般攻向谢无柩。
“当年云阳师兄夺你灵根,却因无法融合,死在雷劫之下……”太玄道君的声音沙哑而兴奋,“可雷劫散去后,灵根竟不翼而飞,我寻遍九州不见其踪影,今日,以它原主之血为祭,我就不信它不现身!”
素元真人踉跄后退一步,他嘴唇颤抖,瞳孔紧缩,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师叔祖……”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当年的事……竟是如此吗?他根本没有弑父杀母,是你们污蔑他,你们夺走了他的灵根,断了他的飞升之路!”
太玄道君袖袍翻飞,锁链无孔不入,每一条锁链都蕴含钧天之力,他闻言只是淡淡扫来一眼,那目光再不是素元记忆中的慈和,而是含有冰冷的狂热。
“废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昆仑。”他轻声道,“素元,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叔祖,就随我一起,讨伐叛逆!”
素元真人的手微微发抖。
萧衔蝉怒喝:“你并非看不到抢占他人灵根的后果,那些人全部变成只知吃人血肉的怪物,你身为一宗掌门,竟还执迷不悟?”
“哼,你懂什么。”太玄道君轻蔑道,“我们夺的是仙缘,萧道友,你若乖乖归顺,本座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若一心求死,本座也只好让你身首异处了。”
“呵。”萧衔蝉轻蔑地吐出一个字,“来战!”
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对战渡劫初期的大能,横跨两个大境界越级相斗,怎么看都知道结果是必败无疑。
素元握紧手中剑,他下定了决心。
太虚无极殿投下阴影里,一个小弟子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好在没人发现迎客台上的师尊是纸人,他松了一口气,悄悄回去了,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人从玉石砌的花坛背后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人腰系龟甲,正是春不过王璇鸣,她起了一卦,只见卦上显示九死无生,王璇鸣骤然变色。
“完了完了,师尊托付给我的事我要办砸了!萧衔蝉可不能死……”
王璇鸣连忙又起一卦,这回卦象显示了一个方向,她连忙飞身而去。
太玄道君双手一展,灵力骤然凝固,如山岳般的威压轰然碾下:“区区蝼蚁,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素元真人提剑欲挡,被他掀翻在地,好半天起不来,谢无柩抓着一根锁链,强撑着不肯后退。
萧衔蝉知道,今日便是生死之战,她反手将天乩石塞进谢无柩的嘴里,给他设了个结界,让他现在就重建灵府,她双手掐诀,太极两仪八卦金印浮现在面前。
太玄道君不屑地冷笑,手掌下压,萧衔蝉的喉头当即涌上一股腥甜,膝盖几乎要被压碎,那威压要她跪下臣服。
太玄道君嗤笑:“区区蝼蚁,也敢与本座做对,跪下请罪,本座留你一个全尸。”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七窍流血,萧衔蝉却忽地笑了。
“要我跪下……”她染血的脸狰狞,“——你也配!”
她这区区蝼蚁,今日偏要咬死他那堂堂大能。
丹田内金丹疯狂旋转,竟在体表灼出炽烈金纹,四周灵气如百川归海,被她鲸吞入体,庞大的灵气撑破经脉,寸寸断裂又寸寸重生。
“咔嚓。”
金丹仿佛被撑大了,磅礴灵力凝聚在丹田,将她的修为短暂推至化神之境。
“混元一气,道劫同湮——灭!”
八卦金印倏尔涨大,如旭日东升,照得此地亮如白昼,太玄道君终于变色,他的法术在金印的灼烧下破碎。
“怎么会……”太玄道君仓皇失措,“你不过金丹而已,怎么会突然升至化神?”
王璇鸣飞身向刑狱峰而去,一边关注着卦象,突然卦象变化,九死无生之卦变成了凤凰涅槃、绝处逢生,王璇鸣震惊,脚步一顿,她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卦象。
“轰——”
正在沉思的王璇鸣被排山倒海的气浪掀翻了,连人带云被掀飞数百米,摔在迎客台上。
萧衔蝉掐诀的手轻抬,天地灵气在这一刻尽数在她丹田凝聚,八卦金印不断旋转,整座刑狱峰开始剧烈震颤。
太玄道君又慌又妒:“邪术,这是邪术!”
不可能,一个妖修,畜牲罢了,她怎会有如此之力,她该向他叩头请罪,在他的嗤笑下绝望赴死。
太玄道君再不甘,金印已冲破穹顶。
山崩地裂。
整座刑狱峰被连根掀起,万丈山体在金光中分崩离析,巨石如雨坠落,烟尘遮天蔽日。
太玄道君被气浪掀飞百丈,吐出一口血,境界竟倒退至化神初期,而且还在不断下跌。
昆仑宗一百零八峰同时震动,护山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迎客台上、各个峰头、在外的闭关的,无论是谁,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惊恐地看向动静发生的方向——刑狱峰。
那里,一道身影凌空而立,脚下是崩塌的山岳,身后是翻卷的云海。
山崩地裂的烟尘中,萧衔蝉的眼眸静如古井,发丝在气浪中翻飞,破旧的衣袍不染尘埃,仿佛与这方天地的混乱割裂开来。
太玄道君呕血跌落的身影,四周修士惊恐的呼喊,昆仑宗护山大阵的震颤,一切声响都如隔着一层无形的气体传入她耳中,遥远而模糊。
萧衔蝉的指尖还有残留的灵气,她恍惚感受到了生死之力,那种力量,可以让天道死,让劫数生,让六界死,让万物生。
这就是轮回珠的力量吗?
刑狱峰崩塌的气浪席卷而过,所有在外的人都摔了个倒仰,藏书阁亦被这气浪震动,无数古籍从阁顶的浑圆天洞喷涌而出,竹简、玉简、帛书漫天飞舞,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狂风将盖在九曜灯第五盏宝瓶形宫灯上的黑布掀开,露出通体如墨玉的灯,灯面忽然随风旋转,墨底浮现出几丝灵光,恰在此时,几卷书被风吹到这里,墨色宫灯金光一闪,将那几卷书吞了进去。
不过现在没有人关注这里,众修士都看着已被炸成深坑的刑狱峰。
太玄道君毫无以往高深莫测的形象,嘶吼:“昆仑宗众弟子听令,诛杀此獠——”
无数昆仑宗弟子听到掌门号令,在长老的带领下疾驰到此地,萧衔蝉一张脸毫无波澜,她衣袍翻飞,落在自己炸出的坑底,她能感受到,在用完“道劫同湮”后,体内的灵气在迅速下降,她得在灵气消耗殆尽之前,带同门冲出去。
看到萧衔蝉的瞬间,花沸雪三人便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太玄道君又是如此形容,他们深知此事无法善了。
花沸雪早脱下了黑斗篷,一身白骨在红纱之下显得绮丽可怖,秦含玉横刀向前,魔气冲天,金不禁可能是唯一较为正常的人。
九州修士们将大坑团团围住,居高临下。
蓬莱岛四人背对背而立,与彼此交付后背,与九州为敌。
太玄道君在弟子的搀扶下站起来,面目狰狞,声音沙哑:“蓬莱岛窝藏邪修,祸乱九州,罪不容诛!本座号令昆仑宗弟子,号召九州有识之士,合力歼灭蓬莱岛!”
萧衔蝉冷笑:“邪修?我们哪有你邪。”
她抛出万世太平砚,砚台含着一汪水,水滴渐渐凝成水幕,水幕上赫然显示萧衔蝉自从进了刑狱峰都遇到了什么事。
人群霎时躁动起来。
“昆仑宗的云阳仙尊竟然没有飞升?”
“他竟然抢夺他人灵根,因此而死!”
“昆仑宗不配为我仙门之首!”
“那妖修妖术惑众,大家不要相信她。”
“是了,吾等正道修士,哪能相信妖修。”
“杀了他们,为蓬莱岛正名!”
两方修士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忽有一修士指着坑里一处结界道:“那里还有个人!”
烟尘渐散,结界消失,坑底的身影逐渐清晰,苍白的面容,剑眉星目,一袭残破的红袍,脊背挺直,气度非凡,隐约可以窥见曾经天
之骄子的风范。
“不可能……”
一名昆仑宗长老踉跄后退,手中的剑“啪嗒”落地,紧接着,几乎是所有九州大前辈们手中的法器都落地了,噼里啪啦响声不断。
年轻修士们茫然四顾,却见各派长老、师兄、师姐皆面色恍惚,仿佛见了鬼魅。
一位昆仑长老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嘴唇颤抖:“不可能,他死了,他一定早就死了……”
谢无柩缓缓抬眼,忽的轻笑:“诸位,别来无恙。”
一白发苍苍的昆仑宗长老突然弯腰,一揖到底——
“见过大师兄!”
十余名昆仑宗长老紧随其后,齐刷刷行礼:“见过大师兄。”
这些长老都是昆仑宗各个峰头的镇峰长老,在九州地位超然,他们如此作派,惊了九州众修士一跳。
看到谢无柩脸的左洞明和青三娘眉峰狠狠一跳,竟然是他!
一名修士突然反应过来:“你……你不是那个血洗原氏一族,屠了三门一宗的那个……”
萧衔蝉挑眉,斜看了谢无柩一眼,血洗?屠杀?这小子交代他的过去时可没和她说过。
谢无柩微含嘲意的表情一僵,突然捂嘴咳嗽:“咳咳咳,啊,好冷~”
他一个蝴蝶轻舞似的旋转,然后娇弱地靠在萧衔蝉的背上。
萧衔蝉嘴角抽搐,围住天坑的九州修士嘴角抽搐,知道谢无柩真实身份和过往的修士觉得天都塌了。
即便有谢无柩这个插曲,但此处凝滞的气氛丝毫未减。
太玄道君胸膛剧烈起伏:“蓬莱岛勾结邪修,又伙同我派叛宗恶徒,图谋不轨九州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且慢——”
天际忽现莲香,女桑道君踏云而来,她身着素白纱衣,头戴白玉莲花冠和逍遥巾,手持拂尘,面露慈悲之色,宛如观音。
“太玄。”她开口,声如清泉漱玉,“你与云阳、云家勾结,夺人灵根之事证据确凿,而今不思悔改,还要一错再错吗?”
她一甩拂尘,一只留影石落地,点点灵光映出一幅画面,云阳仙尊手持被蚀仙丝包裹的灵根,太玄道君在侧护法的画面清晰可见。
“自从得知关龠云家夺人灵根之恶事,本座实在痛心,又恐是诬告,于是多方寻找证据,终于,在一个云家老仆手里拿到了这个留影石。”
她转向众人,眸光澄澈如琉璃。
“今日请九州诸位共审太玄,还无辜修士一个公道。”
昆仑宗的修士顿时炸了,一时觉得太玄道君不能受罚,恐伤了昆仑宗一派威严,一时又觉得太玄非受罚才能证明昆仑宗的公正。
而九州其他修士巴不得太玄赶快以死谢罪,太玄死了,昆仑宗青黄不接,无顶门立宗者,他们的门派才好往上爬,抢占九州无冕之王的位置。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太玄道君眸中幽光骤闪,他袖中暗掐遁身诀,身形忽如青烟般虚化。
“哪里逃!”萧衔蝉两道法术砍去,却只斩落半截袍角。
只见那青烟一股脑钻入不远处的九曜灯中,墨色灯面如石落水般泛起涟漪,归为平静。
众人这才发现,原本镶嵌大衍镜的第五盏宫灯,不知何时已经亮起,这预示着第五场比试准备就绪,换句话说,大衍镜已经照到了足以衍化一方世界的东西。
想到上届大衍镜照到一瓣莲花和一簇火,造出了佛莲业火的地狱级秘境,凡入境者九死一生,所有人脊背一寒。
“大衍镜……照到了什么?”
修士战战兢兢地自言自语,方才那般天崩地裂,若是被大衍镜照到,衍化出的小世界肯定很危险,最倒霉的是,大衍镜不许参会修士放弃,凡登了名录的修士俱会被它吸进去,无论那个修士在哪。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蓬莱岛四人抛之脑后,萧衔蝉与同门换了个眼神,他们就要跑路,忽然,一个藏书阁修士尖叫一声——
“大衍镜照到了几卷书!”
书?修士们提起的心微微放松了些,想必是方才从藏书阁飞出来的书吧?昆仑宗应不会在藏书阁放禁书,那大衍镜照到的东西应不怎么危险。
藏书阁修士瞬息间便将所有藏书点了一遍,她疑惑道:“那几卷书的名字很是古怪……九十九夜,冷情师尊的掌上娇?”
第96章
“还有……《蚀骨危情:双面鬼王的天才王妃》、《魔尊逃妻带球跑》、《纨绔郡主狠倾城》”
藏书阁弟子将所有散乱的书籍收集放回,按照名录挨个查找,终于找到少了的那几卷书,只不过这些书名都很古怪,封皮上还用红色大字写着什么“不伦”、什么“强制爱”一些让人不解的词汇。
“就是这四本书被大衍镜吸纳。”
“快去找到写这书的人!”
女桑道君焦急,与其他几派掌门齐声道。
太玄、云阳、云家夺人灵根,蓬莱岛四人身份可疑,早年为祸九州的人死而复生,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大衍镜重要。
如果大衍镜出现问题,那所有入镜者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修士可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啊!
王璇鸣挠挠头:“我大概也许可能知道这书是谁写的。”
她时常去书肆交稿,遇见过和书肆老板谈报酬的萧衔蝉,那时萧衔蝉手中书的封面上写的,就是藏书阁弟子说出的名字。
“真的吗?”
有几个修士激动起来,他们都是看过这些书并非常喜欢的,如今得知自己喜欢的话本被大衍镜所照,高兴不已。
“还请王道友据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