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跑不掉,喊话呼救也没人应,长街寂寂,除却打斗时的嘈杂动静,现下连狗吠都没有了。
他们有来有往,不要命地冲对方招呼过二十来分钟,总算叫有鱼抓住机会,掀飞了半截盾牌似的稻草人。
他游身而上,指间藏着的刀片横切着喂进对方眼眶里。
那怪物痛极痉挛,眼球涌出的液体像是泪水,顷刻打湿了他的袖口。
他死死掰着它的头,双腿用力夹制住它的耳颈,腰部忽而运力,以上身力量狠命一搅。
那半截包着腐肉的麦草这时才沉重落地,风嚎声停止,同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响。
有鱼顺着尸体倒下的方向滚身卸力,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那怪物断开的脊骨顶出皮肉,戳破了他的左大腿内侧。
他现下没有心思分辨这到底是撞鬼还是撞邪,哆嗦着手指捡起那盏破烂风灯,艰难爬站起,抱着手臂伤处,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那风灯晃啊晃,晃啊晃,灭了。
有鱼骂着脏话,出气般拍了拍灯罩。
月亮下行,天色泛青。
他头顶,那面沾血的迎客幡再次呼啦一响。
店面里又传出抠挠板料的动静,窸窸窣窣,咔咔嚓嚓,像有啃食的群鼠。
有鱼手里的风灯刺啦刺啦,又慢慢亮起来,灯弧闪闪烁烁,照出他的脚下。
灯罩碎了大半,灯芯摇曳间折出光线,那里竟然匍匐着好几个影子。
那些影子以他双脚为中心向四周蹿去、生长……极长极长的一条,顶端又忽地冒出一团不规则的圆来。
那是一颗脑袋。
有鱼像被巨人的手攥住似的,浑身的血气都逆行着往头上涌,四肢僵凉如尸。
他瞬息猜到什么,不可控地打了个摆子。
他没有回头,勉强提起一口气,拔腿就跑。
腿脚钻心的疼痛都抵不过此刻的骇然来——那东西居然没死!
那风声又来了,腥臭、压抑、透着股浸骨的冷寒,刀似的,刮得他神经疼。
他呵哧呵哧大喘着气,拼命地跑,向着居民区的方向跑,却在风灯彻底灭掉的瞬间,再次被巨力扑进地面。
满地洒金红纸扬起,又落下。
那怪物趴在有鱼身上,脑袋偏在他额前,嗬嗬直呼气。
比之前重极,像是一座山。
它手爪隔着布料揪住了那份红封,而脖颈处的断面还在流血,口涎似的,湿淋淋不断落在他脑袋上。
有鱼被那温度冻得发抖,又被那气味熏得想吐,用力挣扎间揪掉了好几根麦草。
那怪物发了狂,嚎叫着,伸手掰掉自己一截脊骨,高举起,狠狠剁进有鱼右掌心。
连皮串肉,钉在地上。
有鱼痛得眼前发黑,下意识要把自己蜷起来,身体却像标本般,一节一节的,尽数被骨头制住了,只剩喉咙里滚出一阵又一阵的呜咽来。
他的睫毛和发尾瞬间被冷汗濡湿,耳朵里隆隆作响,全是血液倒流的声音,像是咆哮着的千河万道。
那怪物牙齿张合,叼过他的耳骨,慢条斯理地嚼着,喟叹着。
他一时间只剩出气儿,没有进气儿,极痛苦地一阖眼,再睁开时,却发现眼前并非是沥青地,而是微亮着的轿车车顶。
窗外霓虹连成斑斓汹涌的线海,车载广播音量被人调小,那阵耳鸣里,有鱼只断续听见什么“明枫大厦……员工……未遂……”
前排,那位戴鸭舌帽的男性司机从后视镜里观察了他一阵,很好说话似地商量道:“你不舒服啊兄弟,还是做噩梦了,要不要下去透口气儿?我跑完这单刚好收车,不急。”
声音听着也挺年轻,大抵二十多岁。
“不用,麻烦您,开慢点就行。”有鱼有气无力地说。
他克制地匀着气,忍着呕吐劲儿缓慢坐起来,合手揉过手腕——没觉出疼,只有点麻。
几秒后,他把汗湿的左手往裤缝处一擦,又习惯性地去抬眼镜,抬了个空。
今天在剧组演尸体,没戴框架眼镜,而隐形已经卸掉了。
有鱼想起什么,伸手去摸衣兜里的利是封。
下工太晚,那些挂红还没来得及用掉。
他拿到时打开瞄过两眼,三张钞,十六块,图个吉利,现下却一张都没捻到,只有两颗不规则的小东西,摸着有些软。
有鱼皱着眉,小心把那玩意儿倒进手心,垂头看了一眼。
那是两颗分别以金银箔叠成的小锞子,半截指节大小,里面不知包着什么,表面还铸着字纹。
有鱼心里一突,太阳穴极有存在感地鼓胀着,眼前一阵清晰一阵花白。
余光里,司机仍在隐晦地打量他,中控屏上方,日期和时间数字一起往前跳,车载精灵半死不活的声音突兀响起——
“现在是6月22日零点整,彤铭市祝愿您,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