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葛牛儿(2 / 2)

竟是如此,虽不知其间的原理,周一还是说:“既然这样,我们便将这诗抄录到乱坟岗,再教你如何?”

葛牛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周一左右看看,在地上捡了一片宽大的枯叶,入手厚实,看样子像是广玉兰的叶片,可惜周遭黑暗,葛牛儿在侧,她也不敢用日炁照亮寻这树。

拿着叶片,她走到了石头前,看向上面的这首小诗,一边以炁为笔在叶片刻写着字,一边问:“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上去的吗?”

在这荒野小山的石头上竟然有一首诗,读起来颇有意境,让人回味,便不能不让人好奇这诗是谁写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将这首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这石头上。

葛牛儿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叶片上的字,说:“是个老人家,那时候我还没死,在为老爷放牛,正好牛走到了山脚,我就见到那老人靠坐在大石头上,我还以为他摔了,或是被蛇咬了,喊了他几声,他招手让我上去。”

“上去后,他才跟说他只是有些累了,坐在这里歇歇脚,远远的见到我在放牛,觉得我很有意思,要送我一个东西。”

周一静静地听着他说,葛牛儿眼中露出了回忆之色,他看着便是少年模样,此前也一直都是很机灵的样子,这一刻,周一终于从他身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那样的怀念之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能有的。

这个年纪的人,无论前头的十几年如何,对他们来说,往后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似乎是必然的。

他们的身体在一日比一日的强壮,他们的大脑也在一日比一日的成熟,所以少年人是不会回头的,他们只会往前,满怀期待地去迎来自己成人的那个时候,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

只有在真正的长大,踏入了成人的世界,摸爬滚打之后,他们才会回望来路,才会发现固然年幼时候有种种不堪,可那样纯粹的自己似乎已经在路上消失不见了。

纯粹的快乐,纯粹的愤怒,纯粹的悲伤,纯粹的世界……一切都在消散,似乎那只是年幼时的梦幻泡影,在成人的世界中一触即破。

周一终于相信他的确已经死了十年了。

葛牛儿伸手去摸石头上的字,并不能摸到,但他还是摸着,说:“这首诗就是他送给我的东西。”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说:“我很少收到别人的东西,只有在生辰的时候,阿娘会为我煮一个鸡子,有时候我活儿干得好,遇到老爷少爷高兴了,可能会赏我一口吃的,我没有想过,会有读书人送我一首诗。”

他看向周一:“你知道吗?便是从小念书的少爷都不会作诗呢,也没有人为他写过诗,但是我有了!”

周一颔首:“这的确很难得。”

葛牛儿又看向了石头,有些开心:“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那日那个老人家只给我读了一遍这首诗,也未同我说这诗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离开了。”

“我不想这诗被雨冲掉,所以我就去庄子里找人借了錾子,将每个字都刻了上去。”

他问周一:“我有刻错字吗?”

周一看着石头上的诗,摇头:“没有。”

上面的字笔画虽然有些断续,但的确是没有错漏的。

葛牛儿松了口气:“没错就好,我当初刻的时候,可下了好几场雨,有些地方都给雨冲淡了,我就怕自己刻错了。”

周一问他:“这么些年,你未寻人教过你吗?”

葛牛儿:“当然寻了,可读书人太少了!尤其是我们乱坟岗,前些年,我好不容易遇到个会认字的,却只是个账房,根本看不懂诗。”

他看向周一:“道长,你都认得这些字,也读得懂这诗吧,能跟我说说吗?”

周一颔首,叶片上诗已经誊写完毕,她说:“这诗写的是草地上晚风中,笛声飘扬,人归来吃饱了饭已是黄昏后了,他蓑衣未褪便卧在了草地中,明月照在了他的身上。”

葛牛儿脸上再次露出怀念之色,接着有些疑惑:“可我不会吹笛子,放牛归家后,我也不会在外歇息。”

周一沉吟:“诗人写诗有时候并非全然写实,为了意境、平仄,会做一些加工,那位老人想来从你身上得了灵感,自己又添加了些东西,才写下了这首诗吧。”

葛牛儿恍然,又开心起来:“原来是这样!”

看向周一:“道长,你教会我这首诗便好了!”

周一颔首,“我们先回乱坟岗吧。”

回到了乱坟岗,许是假神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远远地便见到一大片幽绿的鬼火,看着让人心惊,周一忍不住问葛牛儿:“你们这乱坟岗为何会有这么多鬼?”

葛牛儿并不奇怪:“死的人多,自然鬼就多啊。”

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郁山县的人口看着虽比常安县多,可也没到多出好几倍这样的程度,常安县外也有类似乱坟岗的地方,也没见有这么多的鬼出没。

这里鬼的数量实在有些惊人了。

周一跟着葛牛儿再次入了乱坟岗,四处看着,一时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莫非是她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