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怨魂”
在路上行了月余, 又在山间跋涉了好些日子,洗漱之后,周一躺在床上, 盖上薄被, 伸手拍了拍元旦的小肚子, 看着小孩儿睡着了, 她也闭上眼睛, 几乎是下一刻,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意识渐渐苏醒,咕噜噜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睁开眼睛, 屋子里黑黢黢的, 对面墙上几个拳头大小的洞窗中点点光线照入, 勉强将此刻与昨夜区分开来。
咕噜噜, 耳边再次响起声音,她转头看去,在这昏暗的屋子里, 一道白色身影不声不响地站在墙边, 白得不似人的脸正对着床, 看着周一, 神色幽怨。
乍一看,还以为是冤魂索命,周一的心缩了一下, 认出了人,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黑黢黢的,站在墙边跟鬼一样。
跟鬼一样的人幽幽道:“我饿了。”
周一:“……”
比冤魂索命更可怕的是饿鱼索食, 这段时日以来,这三个字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她耳边,此刻,她只觉得痛苦。
看着跟怨魂一样的鱼,周一说:“两个方法,一,我给你银子,你去城里买些炊饼或馒头回来,二,你自己出城,去山里捕猎。”
至于买肉,她身上的钱供不起这条鱼的胃口。
元夕立刻说:“我两个都要!”
周一:“……”
她动动手指,炁从行囊中摸出了一两银子抛给元夕,元夕伸手接过,表情立刻就阴转晴,说:“我出去了!”
说罢,便打开门跑了出去,外头响起了朱夫人的声音:“元夕姑娘,你要去哪里?”
元夕兴冲冲道:“我出去搞点吃的回来!”
朱夫人:“姑娘是饿了吗?我已经在做吃的了!”
“元夕姑娘,你一个人不要出门,有危险的!”
“元夕姑娘,元夕姑娘,你快回来啊!”
听起来,元夕应该已经跑出去了,接着朱夫人跑来敲响了房门,周一出声:“朱夫人,可有事?”
朱夫人说:“周道长,刚刚元夕姑娘跑出去了,我怎么喊都喊不住她!”
周一说:“无碍,她知道回来的。”
站在门外的朱夫人诧异,这是知不知道回来的问题吗?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跑出去,是很危险的啊!
她说:“周道长,我们城里时常有山上的人来,他们最爱抓娃子了,元夕姑娘生得漂亮,怕是会被抓娃子。”
周一看着窗洞照进来的光柱,说:“无碍,没人能抓得走她。”
朱夫人的声音带着急切:“道长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抓娃子?抓娃子就是把人抓到山上去,男的女的都抓,上了山为那些蛮人做活,不听话就要被打,还会被杀呢!”
附近的人最怕的就是被人抓了娃子,一旦被抓上去,很多都死在山上了。
她说得这般清楚了,可门内的道长还是说:“她不会有事的。”
这……这……
朱夫人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看看眼前的门,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人是周道长带来的,周道长都不管,她又能做什么呢?
站在门口的人离去了,周一继续看着光柱,外面无处不在、无边无际的光在这里似乎拥有了形状,从入口进来,圆圆的一道直直照入室内,落在地上,照出一块圆形光斑。
看向光柱中,越是靠近窗口的地方,越是有更多的细小灰尘在其中飞舞,明明无风,它们却在不停地旋转、落下,就像是要在落入黑暗谷底之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光中舞一曲,然后,沉入无尽的黑暗,等待着下一次起舞的机会。
她听到了潺潺的声音,那是她体内的血液和炁在流动的声音,她没有分心去控制,也无需分心,一切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它自行开始、自行结束,又自行循环。
在这过程中,脏腑、血肉、甚至骨骼都在一点一滴地被滋养着。
她之前以为脏腑淬炼完毕之后,体内的炁会进入一个新的部位,离开脏腑,来到四肢,但事实却是炁只是在经脉中一次又一次地循环着,就像是身体中奔腾不息的血液,只是在血管中的流通,却滋养了全身。
这一过程极其缓慢,不同于此前滋养脏腑时的目的明确,它无时无刻、无处不在,遍及身体的每个地方,所过之处,血肉都在被缓慢地影响着。
甚至连她的丹田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滋养。
闭上眼睛,她看到了自己的丹田,虚无的小鼎似乎有了几分凝实,虽看起来还是烟雾凝聚而成了,但偶尔的确会显露出凝实之感。
在凝实小鼎出现的那一瞬,她隐约看到了底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不待她看清,丹田小鼎立刻变为虚无状。
罢了,且不管是什么,终究是她自己修练出来的东西,时机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身旁传来动静,她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元旦抬手揉着眼睛,她醒了。
小孩儿睁开湿润的眼睛,看着周一,说:“师叔,要走了吗?”
周一坐起来,摸摸她的脑袋:“不走,我们昨天入了城,要在城中住些时日,不记得了吗?”
元旦茫然地眨眨眼睛,想了起来,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
周一把她拉起来,给她穿着衣服,小孩儿伸手伸腿配合着,瞌睡渐渐醒了,恢复了精神,左右看看,问:“师叔,鱼姐姐呢?”
周一:“她饿了,出去买吃的了。”
元旦哦了一声,显然她也已经习惯自己这个鱼姐姐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找东西吃这件事情了,不再多问。
周一给她穿好了衣服,她自己爬下床,穿好鞋子,又问:“师叔,那我们早上吃什么呀?”
周一:“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打开房门,屋子正中的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传入耳中,一股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朱夫人穿着灰色的衣裳,裹着头巾,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说:“道长起了,朝食马上就要做好了,我在昨夜剩的肉汤里煮了些莱菔,又做了些胡饼。”
说着拿起了手中已经烙好的饼,跟前两日她们在山中时候遇到的货郎阿铁手中的胡饼一个样子。
这时候,朱夫人的儿子柳飞从门外进来了,见到周一说:“道长,我已经拔了草喂了驴子了!”
他鞋上沾着些泥,还有草茎黏在泥上。
周一道了谢,柳飞把鞋子脱下在门外刮了刮泥,看了眼屋子里,见自己阿娘已经招呼着一大一小开始吃朝食了,忍不住问:“元夕姑娘呢?还没起吗?”
朱夫人看看周一,见她拿起一块胡饼一分为二,小的那块递给身旁的小孩儿,这才回应自己的儿子,说:“她出去找吃的了。”
“找吃的?家里有吃的啊!”
柳飞看着自己眼前的肉汤莱菔还有胡饼,把胡饼在肉汤里蘸一蘸,就很好吃了,屋里有吃的,为什么还要出去?
他不理解,他娘朱夫人也不理解,周一咬了口胡饼,这胡饼没有加糖,倒是加了点盐,吃起来有一点淡淡的咸味,还有被火烘烤过的麦香,而且因为是才做出来的,所以比起那晚阿铁拿出来的胡饼软了不少,是好吃的。
一口胡饼咽下腹,她看到坐在对面的母子二人都看着自己没有动弹,反应了过来解释道:“她胃口大,吃得多,习惯了自己出去找吃的。”
朱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说:“吃得多也不怕的,我煮的不少,光是胡饼就有十来张呢!”
朱夫人烙的胡饼个头不少,比人头都还大,就算是成年男子,一顿吃上两张也足够了,五个人,十来张饼,正常情况下,是很够的了。
坐在周一身边的元旦突然开口说:“这些饼加起来都不够鱼姐姐吃呢!”
母子二人看向元旦,又看看一大摞饼,脸上露出怀疑之色,毕竟那个元夕姑娘看起来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瘦瘦的,哪里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呢?
朱夫人笑道:“元旦小道长说笑了,我们先吃吧。”
于是母子二人也开始吃朝食了,吃完了,朱夫人开始收拾锅碗,收拾好了,就见到自己儿子站在门口张望着,喊了一声:“飞儿,你看什么呢?”
柳飞道:“阿娘,我看元夕姑娘,你不是说她早就出门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