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所幸洞窟里适合的石块并不多, 除了还在搜集纳迦利蛋的五个人,其余三人分散去找石头。
此刻,麻袋旁只剩下两个男子把守。岸边距水面高度约十米, 下方一片幽冷的漆黑, 没有任何光源
路屿判断这是好机会,她指了指麻袋,用口型对张小红示意:“救人。”
张小红屏息点头。
路屿召唤出奥术之手, 悄悄移到一个男人身边, 将他用力往后一推,那人惊呼着朝身后的深潭坠去。
另一人端着枪,还没看清袭击来自何处, 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推下,慌乱中扣动扳机。
“砰砰!”
枪声在洞窟中炸响。
路屿本能反应地弯下腰, 好在子弹只是射入岩壁,带动碎石块不断下落, 没有人受伤。
但是巨大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其余人, 喊叫四起,脚步声迅速逼近。
随着“啪”的一声,不知道哪里的营地灯爆裂还是被什么砸到,洞中光线骤然暗了下去。
最先赶来的男人脚步一滞,下一刻却被看不见的存在扑倒在地。隐身中的维萨拉从暗中窜出, 巨大的尾巴紧紧缠住他的身体, 獠牙精准地咬穿颈部动脉。
鲜血飚溅出几米, 男人身体抽搐着,很快不再动弹。
路屿和张小红抵达了岸边,其中某个麻袋口松开,一只手突然从中伸出。
路屿一惊, 紧接着郑瑜从袋子里艰难地爬出。
他脸色发青,后脑勺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干涸,金棕色的头发被黏在了一起,显得十分狼狈。
郑瑜看到浑身泛着蓝光的两人顿时愣住,转而瞥到她们身后的人,急声喊道:“蹲下!”
枪声随即扫射而来,路屿两手一抓,挟着张小红与郑瑜瞬移到十米之外。
与此同时,维萨拉扑向袭击的男人,缠住对方在地上翻滚起来,惨叫声和零星的枪响交织成一片混乱。
“你们先救人!”路屿抛下一句话,奔向维萨拉。
更多敌人聚来,路屿一眼看到那名持火焰|喷射器的高个子男人,他满脸是被同伴死状骇住的表情,虽然看不到袭击的怪物,却还是对着洞窟中空旷地方,扣下发射器扳机。
“艾厄塞斯克埃!”
乌云在洞顶剧烈翻涌,火焰已经从枪口喷出,维萨拉来不及躲闪,身体被火舌包围,它发出了刺耳的尖啸,拖着燃烧的尾巴在地上翻滚。
无数冰刃骤然落下,扑灭了火焰,因为队友免疫而没伤及维萨拉,只是重重砸向雇佣兵们。
尖锐的冰锥刺穿血肉、击打在火焰|喷射器的燃料罐上,一片混乱中,路屿听到了嘶嘶的漏气声。
只见燃料罐正剧烈抖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皮肤仿佛已经提前感应到热浪的到来。
路屿冲到维萨拉身旁,架起它的肩膀,再次施展幻影移步,带着它移至水潭边缘。
下一刻,彻底失控的火焰|喷射器发出刺耳的爆鸣,空气像被点燃了。
火浪瞬间吞没了背着喷射器的男子和他身后的两人,炽热的冲击波夹杂着金属碎片,好像要将附近的一切掀翻在地。
路屿紧紧扣着维萨拉的肩膀,伏卧在地面,滚烫的热浪掠过后背,她感到皮肤都被烫了一遍,又迅速冷却下来。
冰锥术的风暴还在肆虐,爆炸只持续了片刻,火焰就被扑灭,乌云散去后,只剩一片焦黑的地面,和三具半烧焦的尸体。
洞窟安静下来,惊呼和枪声停止了。细碎的响动又从四面八方渗透而出,仿佛有什么爬过带着碎石地面和苔藓地面。
幼年纳迦利感知到危险消散,从阴影里纷纷爬出,一部分直奔向雇佣兵的尸体,嘶嘶作响地啃食起来。
另一侧传来了吼叫和枪声,似乎是纳迦利发现了躲起来的雇佣兵,动静很快被淹没
张小红和郑瑜解开了剩下的三只麻袋,除了司嘉航,一同被绑来的还有季原和苏晴。
他们两人因为红外探测仪被抢走而跟着进入了森林,很快迷路又四处乱窜,遇到了这群索多t科雇佣兵,虽然装备看着奇怪,但季原没多想,以为是索多科开发商雇来维持秩序,还向他们问起了路。
直到他跟苏晴被打晕。
季原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处于昏暗的洞穴中,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和汽油的味道,耳膜隐隐作痛,转头便见十余条长着人脸的蛇盘踞在尸体上,交错缠绕,如同活生生的噩梦。
他瞬间如坠冰窟,失声惊叫,却被一只手猛地捂住嘴。
“安静。”郑瑜哑声道。
苏晴在他之前醒了过来,整个人瑟瑟发抖,垂着眼睛不敢往旁边看,司嘉航则呆呆地跪坐在路屿身旁。
路屿已经解开了隐身术,小心地翻动着维萨拉的下半身。
它的尾巴被严重灼伤,鳞片大片大片地剥落,血肉模糊,更糟的是还有两个血洞,子弹滞留肉内,使它的自愈失效。
当路屿的手指轻拂过伤口附近,维萨拉发出哀叫声,尾巴无力地抽动,它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维萨拉中弹了,”路屿抬头看向张小红,“你能取出来吗?”
张小红张口结舌,“我?”
“你不是兽医吗?”
“可、可不是这种,我也没工具啊!”
郑瑜二话不说,走向最近一具尸体,纳迦利们警惕地对他发出威胁的低吼,而他视若无睹,从尸体身上搜出了□□,递给张小红。
路屿郑重道:“拜托了,小红。”
张小红深呼吸一下,定了定神,注视维萨拉惨不忍睹的尾巴,“帮我按住它。”
郑瑜按住纳迦利的尾部,路屿则按着它的上半身,低声道:“忍住别乱动。”
不知维萨拉是否听进了她的话,刀刃切开皮肉的时候,它剧烈挣扎起来,嘶吼声不绝,面容随之扭曲。
就像维持不了相貌,嘴部撕裂般拉长,很快变回它最初丑陋的模样。
维萨拉吐着信子,头一歪,做出了一个撕咬的动作,路屿下意识泄了力,郑瑜差点按不住它,关键时刻司嘉航扑了过来,身体压住它的尾部。
路屿连忙用奥术之手重新摁回它的上半身。
“不要动啊!都按好了!”张小红絮絮叨叨,她已经取出了第一颗子弹,正在费力地找第二颗。
维萨拉的叫喊越发凄惨,如同求饶的哀鸣,路屿不忍地撇过脸,余光里有阴影一闪而过。
还有人!
她猛然抬头,只见黑暗中的人正举枪瞄准,尚未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声“噗嗤”轻响。
黑影晃了晃,无声地倒下。
有人在开了带消音器的枪,替他们解决了这次偷袭。
路屿立即转向相反的方向,可她没看到任何人。
“好了!”张小红终于取出了第二颗子弹,满头大汗地说,“但我保证不了它不被感染。”
维萨拉倒在路屿怀中哆嗦着,路屿从包里拿出伤药,灌进它的嘴里,维萨拉的尾巴上的血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它自愈力尚在,伤势没有危及生命。
路屿将维萨拉安置在地上,问郑瑜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郑瑜面色晦暗,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清楚。
路屿起身清点,被推入水中的两人不见了,潭水中没有可以攀爬上岸的地方,光秃秃的岩石布满湿滑的青苔,或许是游到了哪里。
两人被维萨拉咬死,三人死于冰锥术和火焰|喷射器爆炸,一人遭受幼年纳迦利围攻致死,最后一人试图偷袭,被暗枪击毙。
唯一始终没有现身的,是那位索多科女人,她仿佛凭空消失了。
洞窟内至少有五个出口,深不可测,无法确定她的去向。
是她开枪阻止了偷袭吗?出于某种内讧的原因?
好像只有这种可能,路屿无法得知真相,返回水潭边,调出NPC模拟器的面板,奥术值仅剩20MP,她补充了一瓶奥术秘药,奥术值恢复至70MP。
苏晴与季原满身挫伤,季原脚踝扭伤,步伐一瘸一拐,而司嘉航像是被人正面打了一拳,半边脸肿起,眼睛几乎睁不开。
这里伤势最重的便是维萨拉,它虚弱地靠在路屿身畔,尾巴圈住她的脚踝,哼哧哼哧地吐着气。
“这些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被抓住的?”路屿问起郑瑜。
郑瑜说出自己的推测:“可能是国际走私组织,目的是这里的蛇蛋,我们刚好撞上了。”
“我们是来找你的。”司嘉航口齿不清地说。
他的面容有些滑稽,但在这种情况下谁都笑不出来。
路屿转向另一边,季原沉默着,没有主动说明被抓住的过程。
她与郑瑜商量起返程,若从雇佣兵进入的洞口出去,外头可能还有埋伏,最稳妥的,还是循着维萨拉带他们进来的甬道,哪怕必须再次爬过那可怕的两百米。
刚决定好撤离路线,地底忽然传来沉闷的轰鸣,整个洞窟猛地摇晃,像是地震。
路屿差点以为山体要崩塌了,晃动只持续了不到五秒便停止,但低鸣声仍在回荡,像是来自外界的某处。
众人还没从震动中缓过神,吱吱嘎嘎的声响又从角落里冒出来,无数条纳迦利从阴影中钻出,迅速朝他们游来。
苏晴尖叫出声,下意识后退,可纳迦利只是贴着几人的脚边掠过,扑通跃入深潭,消失在漆黑水面。
这群纳迦利都有共同的目标,路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维萨拉。
维萨拉也正凝视着她,微微晃动脑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路屿用上动物交谈术,问道:“是雅努费尔尼吗?”
维萨拉点点头。
“它在水下?”
“从水下进去。”维萨拉回应,却没有像同族一样追随而去。
路屿转过身,其他人正等着她一起撤离。
“我和维萨拉有点事,你们先走吧。”路屿说。
司嘉航皱起了眉:“可是……”
“我很快就出来。”路屿坚持道。
司嘉航还想说什么,却被郑瑜拦住,他沉声道:“没事的,我们先走。”
路屿盯着漆黑的潭面,好像再怎么做心理准备,光是想象被水吞没,她依然本能地抗拒。
最后她下定决心,对维萨拉道:“带我看看雅努费尔尼。”
维萨拉摆动了一下尾巴,示意她骑上来。
只是那尾部满是焦黑与血痕,尽管它伤势有所恢复,路屿依然迟疑。
“上来。”维萨拉催促道。
路屿心一横,跨坐到它的尾巴上,双手扶住它的肩膀。
下一瞬间,巨大的失重感袭来,维萨拉贴着岩壁滑下,携着她一头扎入水中。
第132章
塞汀岛的山并不巍峨, 而是波浪般连绵起伏,半身浸入海水中,唯一陡峭之处便是珊瑚脊。
石壁近九十度直插入海, 巨大的三面合围中央, 是塞汀岛最著名的蓝洞,深逾百米,直径六十多米, 若从高空中俯瞰, 仿佛一颗被岩壁裹住的蓝色眼珠。
到了夜晚,珊瑚脊特有的星岩便会发出莹莹蓝光,并非整块岩石发亮, 而是一颗颗镶嵌在岩壁中的石块,塞汀岛的土著们说这是龙骨化成的。
星岩大多数都在水中, 白天并不显眼,到了夜晚, 便会照亮蓝洞上层及更浅处的海域, 届时在水中漂流犹如遨游于星海之上。
季沐尹、凌晏深和贺子澄三人下午的时候来到珊瑚脊蓝洞,洞内没有暗流,表面也风平浪静,适合普通人潜水。
三人中只有贺子澄没有潜水证,他们带了两名潜水教练, 以应对蓝洞中可能突发的场景。
潜水教练是冕兰人, 而潜水船的船长则是塞汀岛土著, 只会说一点冕兰语和索多科语。
相对于季沐尹和凌晏深不断往蓝洞深处进发,想要试探下潜的极限,贺子澄倒是兴致缺缺,在洞口位置待了一会儿便返回。
他提前结束了潜水, 回到船上,珊瑚脊附近信号薄弱,手机屏幕转半天才加载出一张图片,贺子澄干脆躺在船上晒太阳。
可惜没有多久太阳就落下了。
“你好无趣呀,贺子澄。”季沐尹从水中冒出脑袋。
“这里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贺子澄淡淡道。
“不喜欢海还跟着一起毕业旅行?”季沐尹笑了笑,“你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季沐尹和凌晏深都在天黑后结束了潜水,今日游客意外稀少,到了现在,海面上只剩他们这一艘船漂浮在蓝洞附近。
“我只想早点回酒店,这里信号烂透了。”贺子澄明显有些烦躁。
“你就知道玩手机,这里可是全世界唯一有星岩的地方,晚上可漂亮了。”季沐尹表示自己早已做好了攻略。
连潜水教练都赞同,说不看星岩是极大遗憾。
“不就是发光的石头,有什么遗憾的。”贺子澄t依然提不起兴趣,抬眼望向凌晏深。
然而凌晏深眼中只有女友季沐尹,对方说什么他都答应,不值钱的东西。
明明是发小,一谈恋爱就把兄弟抛诸脑后,搞得自己成了他们俩的爱情见证人。
今天本来应该还有其他人同行,季原却临时变卦,贺子澄很生气,转念一想即使季原来,也会带着苏晴,自己依然是个巨型灯泡。
不恋爱就活不下去吗?
贺子澄从小经常跟着剧组,眼熟了娱乐圈男女的暧昧拉扯,换个环境就能对着另一波人,神态动作仿佛复制,不过是被激素控制的动物。
他不耐烦,可是整条船上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愿离开。
于是贺子澄只能心不在焉地靠着座椅,望着海面出神,耳边响起季沐尹的惊叹。
星岩确实在发光,海水涌动着光点,贺子澄心中只出现了一点起伏,便觉得不过如此,旅游宣传中的星海夸大其词,相比于进行过后期处理的照片,肉眼可见的光要黯淡得多。
视野中忽然飘过一抹红光,贺子澄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发现从海水深处的那抹红色不是自己的错觉。
还有红色的星岩?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瞬间,船体剧烈摇晃起来,上下抖动,这片海域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海啸般的巨浪。
耳边传来阵阵噪音,贺子澄紧紧抓住椅背,发现声音不只是旁边人的叫喊,还有海水深处——像是从深至蓝洞一百多米的地下发出了地壳摩擦的低吟。
“那是什么?!”
“抓稳了!快抓稳!”
船长一边高喝一边将航速提到极限,试图破开风浪,逃离这片水域。
水冲击着贺子澄身体,他眼前一片混沌,那抹红色却越来越亮,或许是海底涌出了岩浆。
塞汀岛有火山,但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过活动,他们这是遇到了百年难遇的火山喷发?
不知坚持了多久,贺子澄再也无力抓住船身,被颠簸的潜水船抛入海中,呛了好几口水,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手臂本能地划动挣扎,想要喊人拉自己一把。
可没过多久,就连潜水船也在摇摆中倾覆,所有人都不见了。
最后所剩无几的意识里,他正被浪潮卷动着推向深处。
整个珊瑚脊蓝洞中心形成一个庞大的、前所未有的漩涡,宛若神话再现,海水被神明的魔法分开,露出蓝洞的底部。
坑底并不平坦,被一股力量从下方击碎,岩石中间向上拱起,红色的光从裂缝中渗透出来,逐渐汇聚,如同缓缓睁开的巨眼。
当裂缝撑开可容纳人通过,便能看到中间那鼓动的、肉膜般的物质。
路屿骑着维萨拉从洞中冲出来时,眼前正是这幅震撼景象。
在洞窟中时,维萨拉并没有带她潜入水里,而是进了深潭一侧的洞口,之前由于光线不足,半被淹没在水下的通道并没有被发现。
身边是大大小小的纳迦利,拥挤在一起齐齐沿着洞穴游动,抵达出口处,路屿才发现自己来到了蓝洞附近。
和旅游宣传的宁静幽深不一样,蓝洞已经化作百米深渊般的漩涡,要将周遭一切生灵吞噬。
无数纳迦利顺着涡流向下,它们没有任何犹豫,没入地缝的肉膜中,那团物质涌了一下,血管般的红光在表层流转。
既奇异又恶心,像是纳迦利给人带来的观感。
维萨拉尾部缠住了洞口外从岩石中延伸出的一根枯枝,没有载着路屿下坠。
它盯着深渊,又扭头看了看路屿,轻轻吐出了词语:“雅努费尔尼。”
路屿明白它指的就是海底的裂缝。
虽然不是她原本想的,类似工艺制品般的大门,但此刻“开门”变成了具象化的场景。
“进去吧。”路屿说。
维萨拉却摇头,“危险。”
明明知道她的力量,它却拒绝带她进入,路屿试探着问:“那里有很多吃人的怪物?”
“有毒,”维萨拉说,“门会关闭,很快。”
维萨拉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有毒,纳迦利活不了太久,所以同理而言,它们生活的领域对人类来说也是有害的?
海底的门像会呼吸般微微舒张,散发出的红光,让人本能不安,像是用外表警告人们不能靠近。
尽管依然好奇,路屿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万一回不来就麻烦了。
路屿收回目光,发现维萨拉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金色竖瞳里不知怎么透出了留恋之意。
她意识到是告别的时候了,虽然昨晚和今天都打了一架,经过共同的战斗,她好像真将它当做了同伴。
路屿从纳迦利尾巴上爬下来,小心翼翼扶着墙,站在树枝根部。
“好了,你过去吧。”她说。
维萨拉反而凑近了路屿。
路屿只是感到阴影从头顶笼罩过来,紧接着皮肤一凉,它竟然伸出那条新长出来类似人类的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颊。
“下次见面,我能跟你交|配吗?”它认真地问。
路屿立即道:“不行。”
维萨拉不协调的五官浮现了近乎失望的表情。
“不过如果还有机会再见,”路屿说,“我们可以聊聊天,你告诉我关于纳迦利家乡的事。”
“好。”维萨拉的嘴巴立即弯起,咧到耳根——当然是字面意义的。
它扭动着尾巴,转身一跃而下,很快就被浪水卷入百米之下的底部,身体钻入门里消失无踪。
漩涡带动着风,将路屿的头发吹得扬起,她单手紧紧抠着墙壁凸起的部分,对着蓝洞拍了一张照片,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要怎么离开?
即使门关上,不再会被水流卷入海底,她依然要游过那条水道返回洞窟。
在路屿失神般地盯着海面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随着海浪不断被翻上又沉下的白色船只,已是完全倾斜的状态。
似乎几分钟前,还有游客在蓝洞上方。
靠着雅努费尔尼和星岩散发出的光,在努力寻找下,路屿终于看到了船只附近几颗脑袋,此时挣扎已经十分无力,
情急之下,路屿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一张高级飞行卷轴。
路屿打开NPC模拟器的卷轴。
【[金]高级飞行卷轴:长出健壮的翅膀,让您在天空中自由翱翔!注:持续二十分钟,请在时间截止前抵达安全位置,以免受伤】
路屿顾不上其他,点上使用,背部一片灼热地痒意,像是长出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抖了一下,羽骨在肩胛处撑开,羽片层层舒展,身体随之一振,腾空而起。
刚开始并不熟练,不受控制地栽向水中,路屿连忙用力扇动羽翼,又如火箭似的朝月亮笔直冲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适应这刚长出来的翅膀,降低拍击的节奏,身体好似被风托举而起,四周的景色在急速倒退。
路屿贴近海面,以最明显的白色船只作为目标,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人。
她两手一手揽住一人,将他们从水中拔起,然后才发现竟然是季沐尹和凌晏深,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
飞到半空才发现两人的重量实在难以维持,不止两只胳膊要脱臼了,翅膀扇动起来也分外吃力。
路屿几乎是凭借意志力和肾上腺素强行撑到珊瑚脊的悬崖上,把他们放到地面,刚喘了口气,又朝海上俯冲。
这次她拖上来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土著,第三次则是个陌生的冕兰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到三十。
路屿越来越吃力,一边想吐槽这些成年男性看起来不胖,却一个比一个重,或许是常年户外,肌肉含量过高。
海上的漩涡虽然有了减缓之意,却还是拖着船体往深处牵引。
路屿最后冲向漩涡中央,把已经被深深卷入水中的年轻人拉起来。
看到贺子澄的脸,她倒没有特别的情绪,唯一想法大概是幸好这货比前一个人轻了许多,路屿环住他腋下,奋力飞行,却在靠近悬崖时感到不太对。
羽翼正在消散。
二十分钟到了。
下次一定先给自己定个计时器,路屿想着,使出吃奶劲把贺子澄往岸上一抛,自己却极速下坠。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她根本想不起、也来不及施展任何咒语,双手在空中乱挥,似乎摸到了岩石,本能地要抓住什么。
随着一阵闷响,身体传来钝痛,路屿掉落在一块突出的石块上。
那石块面积极小,只够人站立,她半挂在上面,下半身悬空发麻,路屿右手死死抓住凹凸不平的墙面t,将身体往回缩,确认不会掉下去才勉强喘口气。
身上的痛意越来越强烈,路屿感到自己骨头断了,她喝下伤药,痛意也只是缓解了一部分。
大概是连着从海中捞出了五个人,加上一路从酒店寻找纳迦利、与纳迦利打了一架,再到洞窟中发生的一切都让她精疲力尽,路屿本想歇一会儿再做打算,没想到头一歪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133章
海水迅速后退, 露出更深处的沙滩与布满暗色礁石的海床,搁浅的鱼在砂砾和石头间扑腾挣扎,风停了, 远处的海平面寂静得怪异, 连海鸟都不见踪影。
这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不只是孩子们好奇,连成年人都纷纷从沙滩椅上站起来, 朝海平面张望。
不知谁开玩笑般说了一句“不会是海啸吧”。
海啸预警系统常年失修, 没有任何反应,但已有惊慌的喊声响起:“快回来!海啸来了!”
依然有人在远方的海水中游泳,对这场悄然而至的灾难毫无察觉。
路屿跟着其他人一起喊着“快回来”, 喊到嗓子冒火,嘴巴里一股血腥味, 才见水中的熟悉身影终于朝岸边回撤。
然而远处衔接着天空与海平面的灰影逐渐显露,不是山或雾气, 而是巨浪。
“快跑啊, 快跑!”
路屿大喊,却被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拽住。
男人怀里还抱着幼小的女儿,声嘶力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游客们惊慌失措地往高处拔足狂奔,路屿也被人流冲得跌跌撞撞,不断扭头回看。
巨浪冲向海岸, 瞬间就将那道身影吞没了, 路屿差点跌倒, 又被那中年男人拉起,但不管怎么奔跑,浑浊的高墙般的浪水依然在不断拉近距离,并以毁灭的力量碾碎经过的一切。
船只、建筑、车辆, 像积木般一个接着一个坍塌。
水很快淹没到腰部,路屿看不到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了,下一瞬间便漫过了胸口,耳边尽是嘈杂的水流声和撕裂房屋时的轰鸣,连人们绝望的哭喊都听不到,路屿抱住了一棵树才勉强没有倒下。
然而还没庆幸,湍急的水流再度扑了过来,这次没过了她的头顶。
慌乱之中只剩本能地挣扎,浑身都很痛,好像撞到好各种石头和金属物,失去意识的过程十分漫长,现实中可能只是十几秒。
她恍惚记得自己被一只手抓住。
像是经过了濒死的人生走马灯,放映结束后她又来到医院,满地尸体,裹尸袋都不够用。
她还看到了那个救了自己的中年男人,他已经死了,身体浮肿得厉害,他的女儿一动不动地坐在尸体旁,神情呆滞。
路屿一路踉跄着,祈祷不要在其中看到父母的身影,又害怕他们变成失联中的一员。
有人拦住了她,路屿抬起头,错愕地看见了这个夏天让她心动不已的面孔。
他明明已经被海水吞噬了,这时候浑身脏兮兮的,却状态良好。
路屿顾不上细想,只以为当时在海滩看错了人。
“来,喝点水。”少年把矿泉水瓶塞到她手里,“现在干净的水和食物很难找到,你多吃点,不然体力不够。”
他又拆开一袋红豆面包。
路屿接过面包,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又忍不住盯着他,“是你救了我?”
少年点点头,拍了拍胸口说:“刚刚真的好险,差点就来不及了,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碘酒和棉签,就蹲下身去要给她擦拭那布满大大小小伤口的腿,一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到现在都还流血,而她直到此刻才察觉到疼痛。
路屿不自在地缩了一下,“不、不用了,我得去找我爸妈。”
“不会耽误,很快就好了,”少年握住她的脚踝,示意她别动,“别担心,一会儿我跟你一起找,你父母会没事的。”
***
路屿睁开眼,不知道怎么又梦到三年前的事。
好像在一次又一次同样的梦境中,记忆逐渐加深。到此刻她终于能确认,救了自己的人,绝对不是贺子澄。
她宁愿相信天下存在同姓名外貌的巧合,宁愿那段记忆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不信自己在贝林公学见到的、在海神号遇到的贺子澄和那个少年是同一人。
身下传来不太舒服的触感,她的身体正在摇晃,思绪逐渐归于现实,她发现是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看到极低的深色的天花板,路屿才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她救下了几个人,然后飞行术失效,落在了石头上——
路屿悚然一惊,现在这明显不是在室外。
她艰难地转头,更令人惊悚的事发生了,她竟然看到了秦铭遇,对方像个沉默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呼吸声都没有。
是幻觉吗?
路屿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依然对上秦铭遇的视线,她发现他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正在一架飞机里。
路屿一下子眼睛睁得极大,随即就要爬起来,然后发现自己肩膀处被绑带固定,整个人都动不了。
大脑轰的一下,再想到旁边虎视眈眈的秦铭遇,她这是被前男友绑架了?
“你要做什么?!”
路屿声音都变调了。
“不要乱动,”秦铭遇这才开口,“你在医疗救护机上。”
“诶?”路屿转动眼珠,余光瞥到周围几名穿着统一红色马甲的医护,自己则被安置在担架上,固定住身体的是安全绑带。
意识到绑架只是自己刚清醒时的胡思乱想,路屿嘴角抽搐了一下,竭力保持淡定。
“原、原来是这样,我们要去哪里?”
手掌传来温热的触感,秦铭遇倾身握住她的手,“回贝林,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路屿不禁又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里的疑惑。
她明明在塞汀岛上,秦铭遇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郑瑜呢?”路屿脱口而出。
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僵了一下,下一刻变得更加用力,秦铭遇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和她在暑假前见的最后一面时同样冷淡,似乎敛住了全部的情绪。
“他没有跟我们一起,”秦铭遇顿了顿,又解释起来,“他伤得不重,这里位置有限。”
路屿支起脖子,机舱尾部还有一副担架,看不清是谁躺在那里。
秦铭遇按住她的额头,让她重新躺好,解答道:“那是贺子澄,他还没醒,先回贝林的伤员只有你们两人。”
“我应该不严重。”路屿觉得自己用了伤药,身体又经过了NPC模拟器的强化,虽然现在到处疼,但都是能忍耐的程度,也能动弹。
这么想着她又挣扎着想把绑带解开,从担架上下来。
“需要拍片子确认,”秦铭遇说,“躺好别乱动了。”
周围医护人员的目光扫来,路屿僵着脸朝他们笑了笑,又小声道:“我真的没事,其实睡一觉就好了。”
“你坠落的地方离悬崖高度差二十米,”秦铭遇声音陡然低沉,“搜救队找了一天一夜,这是只睡了一觉?”
虽然他表情严肃,十分具有压迫感,路屿的思绪却逐渐飘远。
一天一夜,大概早就过了海神号返程的时间点,她白白浪费了塞汀岛度假时光,难得换到的皇家套房,连一晚都没住到。
郑瑜的一万兰索白花了——也许是两万,他自己也没有安心度假。
“你怎么会恰好在塞汀岛?”路屿索性放弃讨论伤势,转而换了个话题。
“不是恰好,司嘉航昨天早上告诉我你被蛇袭击的事。”
塞汀岛医疗条件落后,司嘉航在得知路屿被袭击后立即通知了秦铭遇,虽然后来又改口,说不必派飞机接人,但秦铭遇依然调来了医疗机,宁愿在抵达后虚惊一场。
经过一天的准备,到了塞汀岛没找到人,却遇到了满身泥泞的郑瑜一行人,再折返寻找,她已经底失去了踪迹。
之后就是彻夜的搜寻,除了路屿,一艘载着贝林公学学生潜水的船也没返回。
彻夜未眠的搜寻就像一场噩梦,特别是最后从珊瑚脊断崖处往下看,发现低处的石头上挂着生死不明的女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秦铭遇没有详细说明经过,只是垂下眼帘,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捻着。
两人在飞机上大眼瞪小眼太过难熬,路屿干躺着,浑身不对劲,秦铭遇并不健谈,分手后更是寡言少语。
没撑多久,路屿就忍不住开口要自己的东西,好在被运上飞机的时候,秦铭遇特地带上了她的包。
把学徒背包拿过来的时候,他手指摸了一下上面挂着的小人,“这是什么?”t
“孟思亲手做的挂件,可爱吧?”路屿干笑。
秦铭遇没说话,将包放在担架边,路屿又艰难地往口袋里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口袋里也没有,包里也没有,手机大概是坠落的时候掉在了哪里。
这可是才买了几个月的新手机!
路屿欲哭无泪,秦铭遇问:“怎么了?”
“手机丢了……”
“……”秦铭遇想了想,说,“等到了贝林,我会帮你通知其他人,和你父母。”
是这种事吗?虽然告诉其他人自己的状况也很重要,但此刻她完全不想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面对前任,还不能玩手机转移注意力。
特别是机舱里还有一群沉默中假装隐形的人,实则八卦的眼神已经无比露骨。
最后半个小时的航程比想象中漫长,飞机降落在贝林的机场,已经有两辆救护车等候。
这还是路屿第一次清醒中被抬进救护车,明明可以自己走路,却煞有介事地被一群人拖着担架。
而秦铭遇自始至终都在担架旁,抬眼便能看到他的下颌。
第134章
这次路屿没有进入山景医疗中心, 而是直接送入离机场较近的市立医院。
天空一片漆黑,晚上的医院大楼有些冷清,做了身体各处的CT时都没有排队, 走廊上的灯半数都是关着的, 想来此时已经是深夜。
在拍了片子后,路屿就被安排进了病房,那些护士小心翼翼搬动她的身体, 像是担忧稍有不慎就会让她骨头折。
对此, 路屿还跟他们开玩笑,挥了挥胳膊表示自己强壮得很。
“千万别乱动!”护士连忙让她躺好,帮她换病号服。
脱下脏兮兮的衣服时, 路屿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因为□□爆炸的波及, 背后和大臂后侧都有灼伤,伤口和布料粘黏在一起, 用剪刀剪了一会儿才将衣服剥离。
而全过程秦铭遇都寸步不离, 站在旁边紧盯着护士的动作。
路屿中途想让他回避,可一想到对方救了自己,或许是想弄清楚伤势到底如何,反正之前都看过,路屿想开后坦然了不少。
护士给她穿好衣服, 病号服十分宽松, 上衣后背处有三个系带, 被涂了药后凉凉的。
再次躺回床上后,路屿发现窗外已经天亮了。
病房门被敲响,秦铭遇起身开门,是有人送了食物。
秦铭遇拎着保温袋进来, 问道:“现在饿不饿?”
路屿愣愣地点点头,她好像饿过头了,先前没什么反应,被问了才后知后觉。
然后就看到他弯下腰,支起小桌板,又叫来护士,询问床调整的高度,再将床头微微摇起。
秦铭遇把保温袋里的吃的都拿出来,是粥食,配上了十分清淡的蔬菜和手撕鸡胸肉。
直到他舀了一勺粥,等凉了些,递到她唇边,路屿才震惊地意识到他是要喂她。
“吃呀。”
他的声音低柔,路屿顿时毛骨悚然起来,虽然已经有了被照顾的经验,可这是分手后的第一次,十分猝不及防。
好像那些互相攻击和录音曝光从未出现过,她以真实的身份和他维持着亲密关系。
路屿喝了一口,又讷讷道:“要不还是让护士……”
“护士不是干这种事的。”
“我、我是说护工,让护工来。”
秦铭遇瞥了她一眼,半晌,才缓缓道:“还没到上班时间,晚些时候会有护工过来。”
说完又面不改色地继续喂食。
这太诡异了,病房只有他们两人,秦铭遇沉默地一勺接一勺喂着粥,时不时还用纸巾擦拭着她唇边和下巴上不小心漏出来的汤水。
整个病房都充斥着她吸溜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她耳中变得震耳欲聋,路屿逐渐也不像刚开始那般坦然,吃得越来越慢,只为了不让动静太大。
终于她开口打破安静:“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秦铭遇看了看手机。
“几号?”
“八月八日。”
路屿记得自己是六号前去追踪纳迦利,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海神号原定的抵达南滨的时间就是今天早上,也不知其他人如何,能否按时返航。
思索间,秦铭遇夹了一点鸡肉递过去,路屿下意识地吞入,紧接着发现他正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的嘴唇。
路屿一想到自己满口油污的狼狈模样,便立即侧头避开他的目光。
“我吃饱了。”她绷着脸说。
“才这么点,不合口味吗?”秦铭遇问。
“不是……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纯粹是因为他盯着吃饭。
秦铭遇倒没有强迫她再多吃点,而是擦了擦她的嘴角,起身收拾东西。
动作很利索,路屿至今仍不习惯他这么伺候人。
这时候病房门被敲响,医生开门问道:“病人家属在吗?”
秦铭遇迎了过去,出去的时候把门顺带关上了,路屿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交谈的时间格外漫长,空旷的病房里,干躺在床上只能对着天花板发呆。
当秦铭遇回来后,路屿立即问:“怎么样?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他却摇摇头:“还需要住一段时间。”
路屿瞬间脸垮了下去。
“你的腰椎和右臂有骨折的迹象。”秦铭遇说。
脾脏破裂、腰椎和右前臂骨折,影像清清楚楚扫出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本来这样的程度至少重伤截瘫,但片子里显示骨折线已经模糊,骨痂也生长出来,明显在愈合。
医生说起那些不自然的伤口时十分疑惑。
“我都没什么感觉。”路屿忍不住抱怨。
“不用做手术,你应该庆幸了。”秦铭遇道。
“贺子澄呢?”路屿想到跟她一同回国的伤患,“他怎么样了?”
“肋骨断了,小腿骨折,他手术还没结束,可能会影响入学。”
摔的那一下有那么严重?
路屿惊道:“我不会也要住院到开学吧?”
秦铭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好好静养才能早点出院。”
接下来的情况超乎路屿的预料,没过多久有医护来给她佩戴腰椎支具,并说晚上才能取下,并给路屿右臂用夹板固定。
一周后再拍片复查,在此期间必须减少活动,连起床都需要人帮忙。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路屿还特地借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旅行回来后先去贝林同学家住一阵,路一路二都没有怀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能下床,不需要别人协助上厕所。
路屿痛定思痛,决定下次使用危险的限时法术时,一定要先设置好倒计时。
时间已经过了正常上班的点,秦铭遇请来了一位很有经验的中年女性护工,路屿以为他会离开,毕竟是秦氏集团的掌权人,六月份才出了乱子,按理现在不会有很多空闲时间。
秦铭遇却没有走,反而差人将办公用品都送了过来。
病房内部空间很大,可以用帘子将床和外间隔开,此时床帘半开拉着,路屿看不到秦铭遇的人,只能听到敲打键盘的声音。
他时不时也会打电话,工作上的来电有些频繁,秦铭遇干脆到走廊里接电话,或是把电脑搬去隔壁的空房间里开会,白天几乎没时间同她闲聊。
还好在医生说左臂没有问题后,秦铭遇带来了一个平板电脑,并用支架架在病床头。
路屿百无聊赖地划着平板,看了些视频,又去搜塞汀岛。
只有一条新闻提到八月六日晚间的塞汀岛地震,检测出的是三级地震,震源很深,岛上很多人甚至都没发觉到晃动。
除此以外新闻没给出额外信息,连伤亡都没提,想来是这种程度的地震并未引起注意。
路屿又换着搜索“蓝洞”“蛇”“盗猎”之类的关键词,一无所获,近期冕兰互联网上的塞汀岛相关最多的,只有海神号首次航行的宣传。
这次坐飞机回国,无论是机场还是医院,都没有记者或谁来围观,完全不像绿岸镇那般轰动,或许外界压根不知道岛上发生了什么。
到了傍晚,秦铭遇才离开了病房,路屿上网无聊,逐渐睡过去。
等醒来时,身子微微发凉,迷蒙中意识到自己侧卧着,病号服的系带松开,上衣和裤子都有些散乱。有人正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的身体。
起初她以为是护工,没有睁眼,可随着感受到那熟悉的海盐气息越来越浓,路屿僵硬地转头,看到秦铭遇低垂的眉眼,在昏黄的壁灯下十分柔和。
注意到她醒来,秦铭遇动作一顿,“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别、别擦了!”路屿慌乱中蹬了一下腿。
虽然夏天几天没洗澡确实难堪,t可现在的情况更不对劲。
“马上就好。”他稳住她的膝盖,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轻声说,“这没什么……你是伤患。”
好像真是她多想,在擦拭的时候他一直隔着毛巾,没有直接触碰到皮肤。
至少比满身馊味好点。
路屿自我安慰着,闷闷道:“你快点。”
秦铭遇“嗯”了一声,加快手上的动作,擦拭完毕,又俯身替她灼伤的背部重新上药,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皮肤,让她轻轻颤了一下。
然后他才系好带子,整理完衣服,小心翼翼将她翻过身,保持仰卧的姿势。
路屿一脸生无可恋,盯着天花板,不想看到他的表情。
或许是秦铭遇给她的第一印象过于凛然不可犯,她在他面前总是格外注意形象,即使在交往中,也是借用被包装过的魏玲雪的壳子。
到了此刻全都没了,被他看到了完全脆弱脏污的模样。
秦铭遇伸出手,拨了一下路屿额前的碎发,“我晚上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叫我。”
说完他拉上床帘,走向另一侧的卫生间洗澡,淅淅沥沥的水声仿佛填满了病房,他连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物都带来了。
路屿下意识听着外头的动静,许久之后声音才停歇,随后是衣服摩擦的声音,秦铭遇推门出来了,他的脚步声很轻,走到帘子前。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脚步声才重新响起,来到沙发边,展开折叠床,整个人躺了上去,折叠床发出“吱呀”一声。
路屿睡意全无。
第135章
靠外侧的壁灯也关了, 黑暗落下,只有走廊外的灯光透过门缝,却传递不到病床这头。
路屿却觉得秦铭遇也没睡着, 房间里太安静了, 似乎他在刻意压着呼吸声。
隔着帘子看不到他的身影,路屿强迫自己闭眼。
他们对双方失眠的事心知肚明,却没人戳破这份静谧, 不知什么时候, 路屿才睡过去。
然后如电影镜头突然切换,像是才过了一秒,她又被查房声吵醒。
室内开了灯, 一片敞亮,床帘被拉了起来, 折叠床已经被收好,秦铭遇穿戴整齐, 衣冠楚楚, 仿佛随时要去开会。
旁边的医生都认识他,笑眯眯地寒暄了几句,便开始例行检查体温和血压,对路屿腰背部触诊,确认没问题后重新给她戴上支具。
等到医护都离开, 路屿立即打开平板电脑, 滑动屏幕, 并失望地发现屏幕上并没有出现NPC模拟器。
是因为必须用手机?还是只能在自己的设备上?
路屿胡乱猜测着。
秦铭遇拿来了早饭,路屿坚决不同意他来喂食,颤颤巍巍地用左手吃饭。
秦铭遇则坐在沙发上一起吃早饭,两份早饭一模一样, 路屿还以为按照此人的作风,会是只有一杯工作前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呢。
像昨日一样,路屿用平板搜索关键词,结果依旧寥寥,仿佛被刻意封锁了消息,只有搜索海神号的时候,屏幕才跳出一条自媒体账号的爆料。
《贺芮妮之子疑似在海神号首次航行中重伤》
报道里说贺芮妮的儿子贺子澄在毕业旅行中受伤昏迷,渲染得几乎濒死。往下翻评论,不光有贺芮妮的粉丝,竟然还有贺子澄的粉丝在激动留言。
贺子澄去年在他母亲的电影里饰演配角,今年九月份才上映,可随着片子的宣发,加上是星二代,贺子澄已经小有名气。
评论区里,有人焦急打听医院地址,或是骂海神号出了事就躲起来,似乎是因为海神号的官方账号在昨天突然停止宣传和更新状态,不再回应任何质疑。
也有人哭诉:“耽误我们家子澄入学怎么办!”
显然这群粉丝是很自豪贺子澄被贝尔哈文录取,也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贺子澄真实的脾气会怎么样。
路屿被那张脸欺骗过,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
早晨的病房里还很安静,到了中午,外头的动静渐渐热闹起来,嗡鸣声中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刺耳的尖叫,因为距离很远而模糊不清。
躺在床上看窗外只有一片湛蓝色的天空,连树影都没有,大概是病房大楼的高层,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当护工来送饭的时候,路屿问起了外界的噪音。
“哎呀,都是贺芮妮的粉丝。”护工脸上溢满八卦之情,“贺芮妮来了,就是那个大明星,演过《悠长夏日》的,现在已经是大导演了!”
“我知道她。”
“她儿子也在医院里,听说这几天才做完手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那群粉丝就要冲进医院。”
“哇,至于吗……”
“可不是,明明这种时候最不应该打扰,连警车都来了好多辆,封住了医院大门。”
路屿吃着饭,一边津津有味地听护工讲起贺芮妮和贺子澄粉丝大战院方保安。
等到护工离开,路屿注意到秦铭遇仍旧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对外界的喧嚣和病房里的八卦像全然无觉。
她终于问道:“在这里是不是耽误工作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没必要待在医院,可以去公司。
秦铭遇却似听不懂般摇头,“都是一些审批邮件和会议,在哪里都能处理。”
“哦……”路屿拖长调子,“集团工作比较忙吧?”
“还好,前期经常需要请教别人,现在已经逐步上手了。”秦铭遇停顿片刻,抬头看她,“我打扰你休息了?”
他已经足够沉默,存在感却很明显,每次路屿看视频乐出声来都会想起旁边有人。
视频看多了也无趣,路屿索性道:“我休息够了,需要手机。”
“平板不行吗?”
“那不一样,没有电话卡,”特别是她现在迫切需要NPC模拟器,路屿当然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有了手机号验证才能登上MO,我得跟他们联系……”
短暂的安静后,秦铭遇合上电脑,来到病床前,低头看她。
“你想联系谁?”他问。
声音很平静,路屿像刚从飞机上醒来时心底咯噔了一下,瞬间浮现许多惊悚片情节。
像是主角受伤住院,醒来后亲友陪在身边,发生了一些列悬疑事件,最后发现亲友是反派假扮的,而医院也是废弃工厂改造的布景。
理智上知道不可能,路屿还是咽了咽口水,谨慎道:“那个,买手机的钱我稍后转你……”
“手机一会儿有人送过来,”秦铭遇闭了闭眼,似在克制什么,接着说,“你想联系谁,我可以先帮你联系。”
“哦哦。”路屿汗颜,知道自己又多想了,“就是郑瑜和张小红,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海神号的人你可能要晚点才能见到,他们贝林港,因为涉及到国际走私案,有国际刑警介入调查。”
“真是走私?”路屿急切的问,“还跟海神号有关吗?”
“海神号索多科籍的船员涉嫌参与,珊瑚脊山洞里的那些武装分子,都属于一个集团的成员,具体细节我不是很清楚,但这条航线已经被叫停了。”
“警察会找我调查吗?”路屿问。
“暂时不会,”秦铭遇道,“海神号的受害者很多,你和贺子澄都伤势严重,他们顾不上找你们。”
路屿心情复杂,绿岸镇已够糟糕,暑假难得的游轮之行竟然从头到尾都是问题。
秦铭遇看出她的郁闷,语气放缓:“塞汀岛受监管不严,许多问题一直被掩盖着,如果你还想去海岛度假,可以考虑私人岛屿。”
“算了吧,今年都不想出游了。”路屿唉声叹气。
秦铭遇轻轻“唔”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你跟着船票一起买的保险会有赔付,海神号的母公司也会赔偿游客。”
“保险赔偿?”路屿眼前顿时一亮,“能赔多少?会不会找各种理由拒付?”
“我会帮你跟保险公司谈的,至少十万兰索。”
十万……
比她想的多很多,没有做手术,按照单日住院费用算也达不到这么高。
路屿恍恍惚惚。
秦铭遇忽然笑了起来,“十万就满足了?明明以前——”声音猝然停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以前怎么了?”路屿问。
“没什么。”
秦铭遇移开视线,恰好此时门被叩响,他转身去开门,来者并非医护,而是身着正装的年轻男子,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秦总”。
是助理送来了新手机。
路屿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秦铭遇,仿佛画风骤变,从校园文一秒切进霸总文,不由仰着脖子张望。
外面助理同样好奇,下意识地朝病房里看过去,刚看出一个女孩的轮廓,视线就被门t板遮住。
秦铭遇反手虚掩住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