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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火 又紫 24009 字 1天前

☆、第51章 繁华几多皆虚像

九幽正哄着沐心慈。两人正在角落里搂搂抱抱,忽听背后一个娇弱弱的声音——

“九幽公子……”泫然欲泣啊!

沐心慈垮了脸,九幽后背一凉——糟。

红儿来找九幽,喊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只盯着自己的鞋儿瞅——鞋面破了洞洞,脚趾头都磨破了。不待九幽安排,金钗找了一双鞋给红儿,把红儿牵远些,省得惹了沐心慈不高兴。红儿眼巴巴的看着九幽,失望可怜。

沐心慈不理九幽。夜里躺在床上想想又觉自己实在“心胸狭隘”啊。不过一个路人女子对九幽有意思,她就这样不开心,上一世,她二十年做李睿的皇后,不曾对九幽多看一眼,九幽的心里,会是如何难过呢……

这样想着,心头那些怒火怨怼瞬间都散了去。这份感情里,比起九幽为她受的苦,她这点醋实在吃得不够格。

沐心慈找到九幽,从他背后抱住他,头枕在他颈窝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麒麟草味道。

“心慈?”

哼,才不回答你咧!

沐心慈一口轻轻咬住他脖子。忽然想起什么。“你身子的毒性被你用药压制了?和你亲热这么久,我都没中毒而死。”

九幽把沐心慈落在怀里,看看林子里一众人正围坐在篝火旁,嘻嘻哈哈的说笑,怀里抱着他思慕一生的女人,这样平静恬淡的生活,让他觉得不真实。

九幽埋在沐心慈的耳畔,鼻尖感受着她细滑的肌肤和耳际绒绒的碎发。好想停下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心慈……”

“嗯,咋了?”

“……”

“说话呀,九幽公子?”沐心慈蹭了蹭。“睡着了?”

九幽忽把沐心慈按到在地上,不安分起来,吻住她的唇……

沐心慈近来总算是把九幽的真面目看清楚了!外表这么高冷,骨子里根本就是个……

“登-徒浪子!”沐心慈嗔怪。

远处那俩武将秦江怀和张朝远在讲些战场上遇到的有趣事情,金钗、蝶衣笑作一团,笑声远远传来。众人哪知道,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正和她的“男宠”公子在林子干坏事呢。

一阵折腾,九幽总算停了火。林梢月儿挂着,照着那林子里的依偎的一双人。

“……心慈……”

“嗯。怎么?”欲言又止的作甚。

“你会爱我多久?”

好幼稚的问题。

“得看你表现。”沐心慈随口道。

九幽捧起沐心慈的脸,月光照亮她的眼睛,脸颊上蹭了些尘灰——刚刚二人亲热缠绵不小心在地上给蹭的。

九幽擦去她脸颊上的尘灰。

“我是认真的,告诉我,我想知道。”

沐心慈亲了他温凉的唇一口。

“只要你还存在这世上,我便会爱你……”

“如果我不见呢。”

“我会找你,只要你还活着,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她说话从不曾假,说出口便会做到。九幽把沐心慈揉进怀里。若他死了,她是不是就不会爱他了。是了,她是这么说过……

终于,一行人总算走到了庆林城。红儿被金钗打发走,不劳九幽开口。红儿不愿意,可金钗何许人也,这小姑娘哪是她对手。几句话堵得她没法儿再找借口留下。

红儿泪眼汪汪的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期期艾艾的走了。

“你蒙着脸都这么招桃花,要摘了面纱,岂不是要祸国殃民了。”沐心慈调侃九幽。

“若真能祸国殃民,这天下早已是我的了。”

半遮面比光明正大的放着更引人遐思。

沐心慈摘掉九幽的面纱。“你若不戴面纱,只怕那几个老匹夫就得被你吓死了。”陈国质子成了皇后的师傅兼男宠兼侍卫,然后回宫发现还有一个陈国质子……

走到庆林城,天气已放晴。他们走的是官道,道路宽阔,城中一派繁华、欣欣向荣,沐心慈心情高兴得很!

大燕国的现状竟比她料想的好这么许多,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心头竟也如此快乐。“忧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王道也。”沐心慈早知道这句话,而今才真正体会到其中含义。

“娘娘,咱们大燕国泰民安,顺应天道,必将成为九州之主!”内阁学士老匹夫郑嵐道。

沐心慈点点头。一路走来,看的都是繁华景象。金钗和蝶衣两个丫头都兴奋得紧,趁着路过的丁点儿时间买了胭脂水粉、珠钗什么的,揣在怀里。

一行人在街道上徒步走着,忽前面乱乱的奔来一群人!

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狼狈不堪,俨然难民乞丐。

“娘娘小心。”金钗惊呼,赶紧去拉沐心慈。不过她倒是多虑了,有九幽在,他会比她更快的保护好沐心慈。

“这、这是!”郑嵐吓得咋舌。

“是流民!”秦江怀紧了紧手中的剑。他本以为是刺客!“娘娘,末将去抓个人来问问。”

秦江怀拉个衣不蔽体的瘦弱老头。

“老者,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那老头被吓得不轻,直哆嗦。“听说皇、皇后娘娘要来城里了,知府大人让我们赶快出城、不准我们在城里碍眼……”

老头急急忙忙抽出手,颤巍巍拄着拐杖疾走。“你别挡我路啊!快让开!官兵来啦……快跑啊!”

秦江怀急忙让开,大批难民逃窜,果然后面一队拿着棍棒、大刀的官差衙役凶暴的驱赶着!“快走快走!滚远些!”跑得慢被打趴下了,破烂的衣裳露出青紫交加的皮肤,血痕斑斑,一片哀嚎求饶声,好凄惨!

“饶命啊……别打了……”

“啊!别打了……”

“……”

“快起来滚远些!下贱穷胚子!”官差一边咒骂,一边暴打。“污了皇后娘娘的眼睛,诛你们九族!!”一棒下去,那饿得骨瘦如柴的妇女当场昏死过去。

沐心慈大怒,两三步蹿到那为首的官差面前,一把揪住那官差的衣襟!“让他们立刻住手!!”

那官差头子震了一震,扬手提棒就要向沐心慈打来。“哪儿的野丫头,敢管官差办事!你不想要命了!耽误了接皇后娘娘凤驾,看你狗头!”被九幽一颗石子打在手腕,“哎哟”一声痛呼,有被狠扇了一嘴巴。

“让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九幽把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官差踩在地上。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沐心慈怒。“说!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是、是我们知府老爷,皇后娘娘要下江州私访,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沐心慈气得嘴唇发抖。

“秦副将军、张副将军!”

“末将在!”

秦江怀、张朝远会意,拔剑上前制止官差追打难民。沐心慈赶到前面,九幽功夫好,带着沐心慈去官道两旁的偏僻巷落查看一番,惊住了!

饿殍遍地,弃尸无人收!有的是爷孙相依而死,有的是母子相依,或者孤独一人、客死他乡荒野。

每一个人都是一条生命啊,有父母、有亲人的人啊……

沐心慈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反胃,九幽把沐心慈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再看这残忍的画面。

沐心慈这才知道,原来一路走来,街上那一派繁华欣荣都是做戏,特意做来给她看的!

角落里饿死、病死的流民摞得如山高。都是从江州水灾逃来的难民。

庆林不发粮救济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驱赶追打,费尽心思在官道上布置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切只为让她看见大燕的繁华,只为欺骗她谋得升官?!

这次私访本是秘密进行,这庆林的官竟是知道!

“带我去你们大人的府上!”

官差头子早被吓傻、打傻了。

庆林知府衙门,孙良正在内堂和师爷商量如何表现,在大燕皇后面前挣表现、升官儿。谁不知道,如今大燕真正的皇家是沐家,真正的“皇帝”是燕后沐心慈。

忽听堂前手下一阵哀嚎。“老爷、老爷,您快出来啊……”

孙良一阵怒火。“你嚎命呐,啊?!”蹿出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见他手下官差头子飞来砸在他身上,痛得他七荤八素的。孙良一阵骂。“哪个不怕死的敢谋害朝廷命官!!本官关你进大牢大刑伺候!”

“你便是孙良?!”秦江怀一把扯过孙良的,扔到沐心慈面前。

孙良嘴里还在提劲骂骂咧咧,趴地上抬起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个年轻女子,周身散发这不容挑衅、亵渎的气势,顿时心头一个怀疑划过。再一看她身后的几人,那两个丫头应该是婢女,还有几个男人,那,那那那不是内阁学士郑嵐老匹夫吗?!

孙良心头凉了透。“你、你你是皇后娘娘……?”

金钗上前。“孙大人说对了。”

孙良当即傻了。“卑职、卑职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本来提着刀,冲上来要与沐心慈一行干架的官差衙役都傻了!刀哐啷掉地,一同拜服下去,惊恐大喊,“娘娘千岁、千千岁……”

☆、第52章 取舍之间寸肠断

“本宫问你,城中的难民可是你下令驱赶的!”

“皇、皇后娘娘,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娘娘赎罪。”

“为何不开仓救济反而还要驱赶追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这、这三年不是旱灾就是水灾,粮仓短缺,不过卑职马上下令开仓,全部都放、全部都放啊……”

完了完了,这下他摊上大祸事了!

“郑大人!”

“臣在。”郑嵐上前,恭敬道。

“这昏官交给你处置!务必把他身后的脉脉络络给本宫清理干净了!”清官背后可能没有任何人,但一个昏官身后,必定牵扯着更多昏官,或大或小!

“谨遵懿旨!”

“娘娘、皇后娘娘……”孙良哀嚎。

沐心慈留下郑嵐与秦江怀处理庆林的事,匆匆往江州洛河赶去。庆林道江州一路,流民一批又一批,路旁到处是饿殍或者落单的难民,饿得奄奄一息。一路上连草根都被啃光了。其惨状不堪多形容。

沐心慈只觉心头闷闷的痛。

沐心慈一行到江州洛河时大雨已停,艳阳高照。但城镇、田地洪涝灾害严重,百姓流离失所,饿死不少人,牲口动物死尸也四处可见。州官通过关系得知皇后要来私访,卷了铺盖跑路,各项情况处理不及时,城中瘟疫肆虐,好不容易逃过洪水的百姓,还是没能逃过瘟疫。有的村庄全村不剩一个活人,尽数死在瘟疫中。又有西凉刺客刺杀,沐心慈一行遇险,好在九幽和秦江怀、张朝远都是高手,只是一行人失散了,沐心慈身旁只有九幽和金钗。金钗为沐心慈挡了一刀,刀伤不严重,但却不小心染上了瘟疫。

“娘娘,你……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

金钗全身脱水,面露死气,右脸颊上三年前留下的疤痕还剩浅浅一道。沐心慈那肯同意丢下她,却被九幽一掌打昏了带走了。

金钗看着沐心慈远走,心里百味陈杂。她从没有向沐心慈坦白过,而沐心慈也从没有逼问过她,她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说实话、再信任人。金钗从没有想过,会选择为除了家人之外的人,舍弃自己生命。

“统领,这还个活的!”

金钗睁眼,入目的是个青年男子,眉目刚硬。他身上穿的是完真族的服饰。糟了,是追杀他们的人!

那男子见是个漂亮的姑娘,正是皇后身边的那个,眼一眯。

“带走!”

……

沐心慈与众人会和之后,立刻调派士兵去寻金钗,却找不到人。

“回禀皇后娘娘,到处都找了,就是找不到金钗姑娘。”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找!”

沐心慈想起与金钗初见时,正是她刚回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她与其余四个婢女向她跪下行礼叫她二小姐,一路从沐家又回到皇宫。一同去赵国,闯西凉,生死几回。

又过去几日,必须回宫了。

“娘娘,还是先行回燕京吧,属下留下找金钗姑娘。”张朝远留下,沐心慈不得不回宫。这次西凉来刺颇为蹊跷。西凉才被大燕收拾过,暗理说不会这么愚蠢的再来惹她,西凉国不知如今是何状况。斗于翌被逼无奈奋起夺位,年前即位成了西凉皇帝。

沐心慈回宫之后,查问了西凉情况,得知,西凉国内竟另起了一波叛乱,为首的竟是打着西凉大皇子的旗号,极力反对斗于翌。但并不见大皇子斗于澶露面。

西凉内乱,于大燕并无坏处,只是那在江州偷袭他们的完真杀手实在怪异。斗于翌此刻刚即位,不会有那闲心来刺杀偷袭,恐怕还是那所谓的“斗于澶”……

九幽最近很嗜睡,从前他是半夜上她屋顶呆着,守着她,后来他是在她榻上呆着守着她,现在……

“喂,醒醒,用了早膳再睡,可好?”沐心慈摇摇九幽。

九幽睡得很沉,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只有心口在缓慢的呼吸起伏。沐心慈凑近他脸仔细看,整齐的睫毛根根分明。食指从他的眉心一直划过鼻梁、唇、下巴……停在他喉结上。

沐心慈脸蓦地一红。总觉得他的喉结比脸更性感,指腹忍不住反复停留摩挲。九幽还不见醒,沐心慈飞快的低下头在上头亲吻了一下,轻轻锤他胸膛。

“相公?”“九幽官人?”又唤了两声。

九幽还是没反应。沐心慈急了。莫不是……心头一沉。

念头刚划过心头,沐心慈忽然被九幽搂住,翻身压在她身上。

“啊。”吓了一跳。

“精神那么好,是在邀请我么?”九幽楼着沐心慈的腰,那里可是她软肋啊。她怕痒!沐心慈忍不住笑,九幽得寸进尺。“娘子陛下,为夫饿了。”

“那快起来吃早膳呐!”

九幽一口咬上她的下巴。“……”

“……我不是早膳!”

“胜似早膳……”

“……”

寝殿里,两人互吃各自“早膳”,沐心慈似笑似泣的声音,殿外本来打算伺候的蝶衣几个宫婢,立刻红着脸甩开两腿跑了老远。

皇后娘娘和他的师父又在干见不得人的事了。最近宫内记载帝王妃嫔私生活的彤史女官可犯了难,皇宫易主,这,这皇后和她师父的那些事,要不要记录呢……

哎哟,我的天。

……

陇上老人扬言找到了解咒的方法,但打死不说!

“不若本宫给圣人封个国师、昭告天下,风风光光的行走各地,如何?”沐心慈笑道。

“别想再用这招吓我!哼!你要是把我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我就死也不说解咒方法,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鱼死网破!鱼死!网破……”

丫的,学聪明了啊!

“圣人莫不是根本没有找到方法,糊弄本宫吧。”沐心慈吹吹指甲的灰,瞥了他一眼。

陇上老人眼睛一慌,沐心慈看出几许心虚。呵,果然是撒谎。

陇上老人讪讪地凑近沐心慈,推了推她胳膊,讨好。

“丫头真聪明……”

“哼!本宫还是给你封个国师做做吧。”沐心慈斜眼看了他一眼。

“别啊仙女皇后娘娘千岁,”陇上老人忽想起什么,凑近悄悄对沐心慈耳语,“我知道一个比摄魂咒更厉害的秘密,你一定会对老儿感恩戴德!是关于你老相好儿的!我告诉你,你就别在拿昭告天下来威胁我了,好不好?啊?”陇上老人双眼扬起真诚的目光,期盼的望着沐心慈。

“说来听听……”

陇上老人“我有把握你会满意”的笑。

“我知道你在担心九幽那小子会消失,我们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消失是必然的……不过……”

“不过如何!”

陇上老人疑神疑鬼的四处瞄了瞄,生怕别人听见,附在沐心慈耳旁。

“老儿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本漫不经心的沐心慈一下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快说!”

拢上老人贼眉鼠眼四下看了看,那小子耳朵可灵,并且这方法有违天道,实在大恶,是以老人很心虚,凑在沐心慈耳边唧唧歪歪的小声说……

沐心慈惊大了眼睛……

两人都没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花树下,苏昱正冷淡的看着他们两人。苏昱武功高,把他们的话都听在耳朵里,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陇上老人走后,沐心慈一直心绪不宁,脑海里那张熟悉的脸,不知是九幽还是苏昱,但她确定,心里那个人,是九幽……

“怎么了?”九幽摸着沐心慈的脸。见她失魂落魄。“金钗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他以为沐心慈在担忧金钗。

“嗯。”

两人同塌而眠,已有夫妻之实,沐心慈没有做任何避子措施,若有了孩子,以她现在皇后的身份,那可尴尬。各项准备已经完全,彻底的改朝换代,不远。沐心慈打算在这个夏天就彻底扶正沐家为皇室。

沐心慈想到的事,九幽自然是想到的。每次亲热后,他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喂了她吃了避子的药。沐心慈一点不知道,九幽“毒公子”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

苏昱回到青莲宫。红缨觉得他神色不对,脸色苍白如纸,上前询问。

“殿下……”

苏昱想起偷听到的谈话内容,眼神木讷的看了红缨一眼,忽呕出一口鲜血,滴在他白色的衣裳上,格外刺目。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苏昱昏倒过去,再醒来时,满屋子宫女都哭成了泪人。

“殿下!”

“殿下你醒了!”

“药,快把药端来!”红缨赶紧吩咐另一个宫女。

苏昱通常都不要人服侍他喝药,是以都是自己端着喝。苏昱端着药汁,药味浓重极苦。

这根本不是什么补身子的药,而是压制他身体毒性的药,为的,是能够与沐心慈靠近、亲近,为的,是能和九幽一样。这药对身子伤害极大,是以在心绪激动不稳的时候,时常呕血。

苏昱又想起刚才拢上老人与沐心慈的谈话……

苏昱摔了药碗,药汁溅了一地。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殿下……”

苏昱又呕出几口血,宫女们都吓坏了。御医不肯多照拂他们,看苏昱这样子,定是病得严重。红缨急得直掉泪,想着办法。对了,皇后娘娘心地纯善,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红缨跑出青莲宫,去找沐心慈。

☆、第53章 只当一双并蒂莲

昭阳宫,沐心慈刚看完东朝武帝留下的一卷亲笔书卷,记载的是用兵、用人之道,便听殿外一阵喧哗,似是高求与哪个宫女发生了争执。

“奴婢要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宫女竟喊上了。

高求见宫女喊上了,猜想定已惊扰了皇后,吓得急忙进来告罪求恕。“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青莲宫陈国王子的婢女要见娘娘,老奴怎么拦都拦不住,惊扰了娘娘,老奴罪该万死。”

高求吓得手心冒冷汗,跪下。沐心慈最不喜在看书卷的时候有人来吵闹。

外头红缨还在嘤嘤哭着求见皇后。

“让她进来。”沐心慈发话。

高求擦了满头冷汗,赶紧出殿去,对红缨低哼了声说道“进去吧。”那个“进”字还是种颇不满的口吻。

红缨一股脑进去殿里,朝沐心慈一曲双腿跪下,眼泪啪啪的掉,磕头。“娘娘、我们王子受了伤,呕了好几口血,求娘娘救救他吧、救救他吧!”额头着地,磕得两声闷响。

沐心慈正提笔写字,听见“呕了好几口血”手一抖,墨汁脏了宣纸。

“是生了什么病?”

红缨磕头撞得头晕,只顾着流眼泪,说得不清不楚。“奴婢也不知道,殿下近来精神就有些恹恹,刚刚突然吐了好多血,衣裳都浸透了。”

沐心慈见红缨已经急傻了,急忙下令招了御医去青莲宫,自己带着张真、金钗等宫女太监们匆匆往青莲宫赶。

张真一路上都低着头。沐心慈瞥了他一眼。尽管张真在尽力掩饰内心,可沐心慈还是看出了他眉目间的急色。猜想他大约在担心,若苏昱死了,那可就不好办了,另外,恐怕也在怀疑是不是她沐心慈做的。

没错,张真此刻内心有些焦躁。莫不是沐心慈这次想除去苏昱,然后让那个“九幽”取而代之?若真是如此,就难办了。上回九幽才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个男人是定不会任他摆布带回天蝉国!与内心已经非常成熟、沉稳的九幽相比,苏昱明显更容易掌握。

质子的待遇总归是不好的,沐心慈很明白,所以才会亲自来看他,以免下头人得令不好好办事。他是二十年前的九幽,想到这一点,沐心慈就不能任他受苦受罪。

沐心慈到青莲宫的时候,苏昱已经昏迷在榻。十来个随侍宫女个个六神无主,跪在榻前哭,见沐心慈来个个都亮了眼睛,似看见了救星,急忙退到一边让沐心慈到榻边看她们殿下。

“苏昱王子。”沐心慈轻轻唤了一声。

苏昱紧闭着眼睛,白皙的皮肤,淡色的唇,沾染上鲜红的血。沐心慈本想用手帕擦去他唇边的血迹,但想起他的血液有毒,不能随意碰,便就没擦。

想起前世,九幽身体带毒的秘密最开始也是隐藏着的,他还是苏昱的时候,这个秘密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不光风言风语不好,更会被人当做怪物一样远离、甚至被当做祸害除掉……

沐心慈看着苏昱和九幽一模一样的脸,孤寂的躺在异国他乡的冷宫榻上,心里有淡淡的疼。

御医若是来诊治,必是会发现他身体的不同……

沐心慈思量着。

“娘娘,刘御医来了。”高求轻声在沐心慈耳边禀告。

沐心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宣他进来吧。”

高求摇着公公式的步子,去宣了刘御医进殿来。

“臣,参见皇后娘娘。”刘御医拜了礼。

沐心慈让他起身,赶快给苏昱看看,见刘御医就要伸手去碰苏昱,沐心慈赶紧开口。“刘御医不必看了,就用悬丝诊脉,瞧瞧便是了。”

刘御医愣了愣,不知道沐心慈是什么意思,揣度着,大约是看的是陈国王子,所以不用这么精确的诊治,随意看看便可?

刘御医将红线缠在苏昱手腕上,把了红线诊脉,又问询了青莲宫服侍苏昱的陈国宫女,对沐心慈禀告。“陈王子其它并无大碍,只是心有郁结,伤了心肺,所以才会呕血。老臣开上三幅药,煎了服下便可。”

“有劳刘御医。”

就缠了红线把了个脉,其它的也没细瞧,刘御医其实也是连猜带蒙,说了个万能病症,开的,也是“万能药”,都是些个强身健体、促进睡眠脾胃的药,多吃少吃都只有益处无害处。至于能否治好这个陈王子的病,他到不十分担心。瞧着皇后的意思,怕也没有想要用心治这陈王子。刘御医把沐心慈心思揣摩得细,提了药箱子下去了。

“你们好生照顾好你们殿下,若是有需要的东西,找张真置办便可。”沐心慈对红缨说完,转头吩咐张真,“青莲宫的用度以后便交给你来管理吧。”

张真自是巴不得,一脸平静的跪下答了是。沐心慈已经知道了张真与苏昱的干系。交给别的人管,还不如交给他吧。

沐心慈说着走了。红缨见沐心慈突然对苏昱不上心了,本还在着急,但又听,说把青莲宫的事交给张真,一下子又放心不少。红缨红肿的眼睛望向张真。张真对她淡淡一笑,露出一线白牙。红缨红着脸低下头去。

沐心慈没有回瑶华宫,而是去了“浣剑邬”。九幽如今已经住到宫里,以沐心慈师傅的身份。沐心慈把洗芜宫改名“浣剑邬”,给了九幽。九幽也叫青漱,如今宫里都晓得,跟着沐心慈的说法,叫“九幽公子”,明着里是叫公子、是沐心慈的师父,但实际上他是沐心慈的谁,宫人们都知道,不敢声张、胡说八道。

九幽正在练剑。沐心慈不让他久带人皮面具,说是带多了对皮肤不好。九幽一向不会与沐心慈计较这些琐碎,于是便没再带人皮面具,改用面纱遮面。宫里的人都道是他脸上受伤了伤破了相,有了缺陷,所以才遮着面纱,时有些猜测、惋惜。

沐心慈刚刚走进浣剑邬,便闻到风中有淡淡的麒麟草味道,不仔细是一点闻不出来。她与九幽相伴多年,对他身上味道自然是熟悉得很。果然,穿过前院,走到后园中,远远便看见九幽在荷塘边练飞虹剑。荷塘莲叶已展开了鲜嫩的荷叶,时有红蜻蜓上下追逐。

九幽穿着淡色的衣裳,从天而落,淡色身影从荷塘上掠过,轻点了荷叶尖尖的小角,直直飞过来一下子就落在沐心慈面前。

“好灵巧!”沐心慈由衷感叹。个子这么高大,长手长脚的,在空中飞来舞去,衣袂飘飘的,竟如此清秀脱俗。

九幽蒙着面纱,看不清他表情。

九幽右手握成拳,伸到沐心慈面前。沐心慈盯着他手疑惑,低头凑近仔细看着他的手上有什么猫腻。

“怎么?”

九幽猛地松开松握的拳头,飞出一只惊慌失措的红蜻蜓,正好撞了沐心慈的额头,吓了她一跳!

“哎呀、你讨厌!”

沐心慈生气的凝了眉,见九幽面纱半遮着脸,一双星眸笑意星星点点,望着她,像是一束阳光流淌进她心头,温暖的,温柔的。本来就没多少的气立刻化成甜甜的甘泉,在五脏六腑里温柔的穿梭。沐心慈将他的大手双手握住,看了看他刺绣了暗纹的衣袖。“你穿淡色的衣裳比穿黑衣裳好看。”

九幽轻笑了声。

“怎的不说话?”沐心慈问。

身后立刻有宫女殷勤替九幽禀告:“皇后娘娘,公子昨日着了风寒,伤了嗓子。”

金钗一巴掌掴在那宫女脸上。“娘娘没问话,谁让你多嘴的!没个规矩!”

那宫女本因着九幽对她颇为和善,也常有人说她长得像皇后娘娘,在浣剑邬众宫女里一向有着些优越感,总觉着九幽对她是不同的,怎知一时嘴惹了祸,挨了训。宫女捂着脸泪眼汪汪的瞥了一眼九幽公子,可平日和善的九幽公子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为她说话,伤心的低下头去。

“金钗,不必如此严肃,本宫说过,浣剑邬的人不必受宫规约束。”不必受宫规约束,为的是不让九幽见了别人叩拜。九幽这样的男子,让他对别人俯首,沐心慈觉得是对他的一种辱没。虽然与九幽已经相伴许多年,但沐心慈觉得,真正的了解他,确实在重生之后,他的内心、他的个性、他的喜怒哀乐,她才真正的了解了。

沐心慈与九幽在浣剑邬里粘了一下午,九幽教她练剑、制毒、解毒,九幽弹了首琴曲,沐心慈大为赞叹,她是从来不晓得九幽竟弹得一手好琴。过去的二十年,他隐藏了所有,名字、容颜、他的琴、他的身份,甘心在她身边只做个杀手,甘心做她的工具任她利用,何其难得,她又何其的有幸。

沐心慈早屏退了下人,伸手摘取九幽的面纱。高挺的鼻子,不薄不厚的唇,见她对着他发痴,微微勾了唇角,笑了。沐心慈摸着他的脸,眼里有些湿润,轻轻埋在他怀里。“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没有爱上我,或许你会活得很好,有妻子,有子女,幸福的生活。我给了你很多的痛苦,是不是?”

九幽声音有些嘶哑,却仿佛因着这嘶哑多了分浑厚男子嗓音的性感。

“嗯……”

沐心慈眼睛一黯。

“但这痛苦,我甘之如饴。再何况世上没有如果,遇见你了,我便没了别的路可选,只能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沐心慈嗤之以鼻,“你是布了几十年的局,只看我步步落入你的圈套吧。”

九幽轻笑一声,点了点沐心慈鼻子。“竟被你看穿了。”

沐心慈又与九幽静静呆了一会儿,眼看已月上柳梢头,沐心慈这些日子都是繁忙得紧,又是水患治水、救灾开仓,又是镇压乱党,虽有朝中大臣出主意,但也都需她点头,琐碎得紧。今日看起来竟是出奇的闲。

其实不然,沐心慈一直缠着九幽没走,是因为心里藏着事,一直寻思机会、话述,却一直没能说出口。是关于苏昱的。白日里为了不让苏昱体质的秘密扩散开,为他招来祸端,便只让刘御医随意诊治诊治,想着的,便是让九幽帮着去看看。九幽会医术,而且和苏昱又是几乎一样的体质,定能看得准确,可来了浣剑邬,想着又怕说出口伤害了九幽,让他以为她对苏昱有着别样的心思,是以一直说不出口让他去瞧苏昱。

眼看就要就寝了,沐心慈有些着急。若再拖下去,苏昱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歇息吧,明日一早你可又得和朝上的老匹夫们周旋了。”九幽拉着沐心慈坐到榻上。

沐心慈欲言又止。

“心慈可是有事?”

“我……我想请你去看看苏昱,他似乎身体不大对。”

“你连着两日没来见我,今日一来,却不是因为想我……“

九幽笑,沐心慈觉着他眼睛有些晦涩黯然,连忙解释。“你可不要误会,我对他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只是他也算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才……不想让他受难。”

九幽看着地面,不答话。

“真的,你相信我。”

九幽面色淡得冷漠疏离,起身背对沐心慈。

沐心慈急了,拉住九幽的胳膊。“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虽然已有夫妻之实,可要说那个“爱”字,还真是说不出口,一狠心,厚着脸皮道:“只爱你,这世上,我只爱你……“

九幽忽然转身将沐心慈紧紧揉进怀里,声音低哑,竟有笑意。

“等了二十多年,你终于说了这句话。“

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故意,沐心慈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不过这当上得也算甜蜜。

“骗子……“

九幽抱着沐心慈,在她耳畔低诉道:“你关心他可以,但……不要把他当成我,可好?“

“那是自然。“沐心慈说得肯定,但脑子混混沌沌的时候,也有些迷糊。苏昱的身上,太多九幽的影子。

“不要爱他,就算有一日我不在了,也不要爱他……“

“嗯……我晓得的……“沐心慈在他怀里点头。

九幽低头吻住她的唇,手不规矩的在她腰上游走。沐心慈觉着九幽像是*散,尝一口便会让人失了心智,变得脑子不清楚,正在迷糊间,听九幽说——

“我已经‘读’到你的真心的,我信你。走吧,再不去青莲宫,那小子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九幽与沐心慈来了青莲宫,让苏昱的宫女都退了下去。

九幽翻看了苏昱的眼睛,把了脉,仔细的诊断。沐心慈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好似孪生子一样,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心想着:就把他们当孪生子好了,不要当做同一人!

这样一想,倒也好接受许多。

九幽查看那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药碗,是平日里苏昱喝得健身强体的药。九幽放下碗,视线停在榻上的苏昱脸上。苏昱已经昏迷不醒,脸色如霜,真个人好似已经与世隔绝。

“他已心肺俱损,若无高人来相救,活不了半年。”

沐心慈惊讶的睁大眼睛。也没见他受什么伤,怎地伤得这么重?

☆、第54章 尘世烟埋身土转瞬皆空

沐心慈来到榻边,看着苏昱紧闭的双眸,那么安静,在静寂冰冷的冷宫里独自沉睡,又想起陇上老人的话,心头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在陇上老人提议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是真的动了那想法。

“是谁伤了他?“

“没有人伤他,是他自己要伤自己。”九幽无声叹息。

沐心慈惊了一惊。

“自己?难不成,还有人会自己害自己?“

九幽没有回答。苏昱的心思若他都看不穿,那世上恐怕就没有人敢说了解。他不回答,只是不想把苏昱隐藏的那份心思说出来。他能明白苏昱的竭力隐藏,所以尊重他的选择,替他瞒着沐心慈。那药是苏昱自己给自己开的,专门克制自身毒性,天天坚持喝便能逐渐减轻自身的毒,但对本体伤害很大。

苏昱是想接近沐心慈,却不伤害她,九幽知道。

九幽上榻替苏昱运功疗伤,沐心慈过去帮忙将苏昱扶坐起来。苏昱吐出一口浓黑的血后,面上稍微恢复些血色。九幽从寝殿角落里的柜子找出只锦囊,打开来果然里面放着些药丸。拿出两颗,喂到苏昱口中。

沐心慈本在疑惑,九幽为何知道苏昱的药放在哪里,但一想,他们本有一段同样的经历,一些东西相通也不奇怪。

疗完伤、喂了药,已经夜半。

沐心慈小心的擦去苏昱嘴边留着的几丝毒血,让他平躺下。九幽见沐心慈视线在苏昱身上停留,关切不言而喻,道:

“他已经无碍了。 ”

“你不是说若无高人相救就……”九幽刚刚说得很严重啊,沐心慈本已经盘算着如何找神医了。

九幽一笑,捏住沐心慈下巴。

“在你心里,我难道不属于‘高人’吗?”

沐心慈拍开九幽的手。原来故意拐着弯诓她。

九幽让沐心慈先走了,自己留下说是要护苏昱度过这下半夜,若无危险便没事,还对沐心慈说了句“你且放心,将他交与我。”

沐心慈点头,明日她还有事要处理,确实也不能熬夜太久,就回了瑶华宫休息。路上,沐心慈猛地想起九幽说得那句“你且放心,将他交与我”,总觉得……似乎九幽说这话的味道有些别样的意思,岂不是他认为她挂心苏昱、不放心苏昱、更不放心将苏昱交给他?

明日,还是与他说个明白吧。

回到瑶华宫,正见金钗在大殿正中的庭院里,望着她、等着她回来。上回江州遇险,金钗失踪,后没两月,金钗竟是自动回来了。沐心慈一方面高兴,一方面也有些疑虑。金钗将两月遭遇说了一通,说是给位郎中给救了,还治好了她的疫症,之后便回来了。沐心慈直觉,她没说实话。

金钗跟着沐心慈身后往殿里走。

“娘娘。”金钗欲言又止。

“何事。”

金钗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双手呈给沐心慈。“娘娘,若你信不过我,便一刀杀了我吧。”她跟过太多的“主子”,而她最大的主子又是东周太后,沐心慈不信她也是理所当然。

沐心慈接过匕首,看了看锋利的刀刃,犹豫了片刻,伸手扶起金钗。“今夜去青莲宫没有叫你,是考虑到你大病出愈,不便熬夜奔波,你这要死要活的,是怪本宫不信你么?”

金钗不料沐心慈是处于这个原因,惊讶的抬起眼睛,露出笑容,牵动脸颊上浅浅的一道疤痕。“金钗不敢,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金钗笑颜如花。沐心慈伸手摸了摸那疤痕。

“起来吧。”

金钗满心欢喜的起来,随着沐心慈进寝殿去。

金钗确实没有说实话,她被那青年西凉男人给捉了去,受尽折磨逼问,但她一个字没说。最后那男人竟是找了大夫替她治了病、治了伤,放了她走。

金钗服侍完沐心慈,回到自己的床上。偷偷摸出一块红玉,是那个男人给她的。金钗心头乱乱一跳,使劲甩了甩头,把那杂念甩开。不可以、不可以!他是西凉人,他们是敌人,总有一天会兵戎相见,绝对不能有别样的心思!再者,说不定那男人是想用男色打动她?想着,金钗脸颊又染上一些绯红。那些心思,她从不曾动过。

金钗最后还是把玉扔了。不该有的念头,不可有。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能从东周太后秘密培训的杀手队里脱颖而出,金钗的心性比一般人都强都难改变。但这样一颗心,若真的爱上谁,那怕也是同样的难以改变……

当夜沐心慈走后,青莲宫里只剩九幽和苏昱。苏昱悠悠转醒,睁开眼来,正好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面孔。“是你!”

“是我。”

苏昱运了运气,惊住了!他身上竟多出了一倍功力!

“你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九幽鼻间哼出冷冷一笑。“只是暂时寄放了些功力在你身上。你服了那些与自身体质相冲的药,简直是找死,我给你这些功力你才能活一命。”

苏昱喘了口气,同样冷眼看着九幽。

“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果然还是‘自己’了解‘自己’。”九幽走进一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九幽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我要你发誓,若我不在了,你要做我的替身,呆在她身旁,爱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

苏昱气息不稳,怒了,一掌朝九幽拍去。由于苏昱功力大增,九幽也是堪堪躲过。

“你要我永远做你的替身!”

“你我本是同一人,你便把我那些经历假装经历过,又能有什么损失。”

“你要死了。”苏昱虽是问,确实肯定。

九幽透过窗棂看向深黑无光的苍穹。“老天怎么可能允许同一个人变成两个,还共同存在一个地方……”

有悖天理,便不可能长存。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却从不曾告诉沐心慈。她会难过,一定会难过。

沐心慈说过,若他不在了,会立刻忘了他。九幽每次想起来沐心慈这句话,心头就阵阵的疼。不要,他不要她忘记他。他要她一生一世都爱他九幽。

若为一个人,你付出了全部,终于得到了她,便没办法让自己再松手放弃,哪怕是死了,也不想她变心跟随了别人。是的,九幽也发现自己越发自私霸道了,或许,这本也是他的本性吧。

九幽与苏昱的交易,沐心慈并不知晓……

……

苏昱在一个月后身体大好,青莲宫的众侍女直觉她们主子似乎比从前更厉害了,一晃眼便飞身没了影子,一片柔弱的花瓣在他手里都能化作最要命的暗器,是既崇拜又难过,难过的是苏昱不可能是她们的,连多看她们一眼,都足够她们高兴好一阵了。

苏昱情况大好,九幽却不如从前了,不光九幽,连最坐不住的拢上老人都已二十多天没有出住的屋子。

他们二人定有问题,沐心慈暗自揣度,可她怎么问九幽,九幽都不说,问陇上那老儿,那老儿又想说不敢说,忌惮着被谁骂似的。陇上老儿是不爱动了,可是还愈加自觉、勤快!天天争分夺秒的研究摄魂咒的解法,真让人匪夷所思!

昨夜里,九幽又着了凉,发了高烧。沐心慈匆匆从昭阳宫赶去浣剑邬。

“怎的又受寒了。”沐心慈摸摸九幽的额头。上一世的记忆中,九幽从没有这样经常的生病过,除了那次他被当斗于澶胸一剑差点丧命,其余的时候他仿佛从不曾让人担忧过。

九幽轻轻抱住沐心慈,头靠在她肩上。

“我好想你。”

最近九幽越来越粘人了。

沐心慈忍不住幸福的笑。“不是昨日才见过,怎的又想。从前竟都没发现你这么花言巧语。”

“若从前我就这么花言巧语,只怕有再多的脑袋,都不够皇后娘娘砍的。”

“倒也在理。”沐心慈笑。

九幽与沐心慈在荷塘边的青石头上坐了坐,夏末的时节,阳光温柔许多,洒在两人的身上。宫人们早就有眼色的退下了。几支盛夏没来得及绽放的瘦荷花,纤弱的开着。

沐心慈侧过头才发现,九幽竟靠着她睡着了。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看见他挺挺的鼻尖。沐心慈忽然想起四个字,“静若处子”,想想不禁莞尔。

安静的女子是美的,男子安静、深沉的时候更让人难以抗拒啊……

沐心慈抚摸着九幽的脸,又拿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她前阵子才发现了,原来每次亲热完,九幽都会喂她吃药。这个男人啊,看似对她万般听从,实际上心头很有原则,该做的事一点不会落下,他认为不该做的事,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可她也不傻。呵。所以这几次她都偷偷吐了。

明日,她便要去冷宫中瞧瞧李睿。

有了这几月的缓冲、准备,变更朝代也能比当初急急的草率变更来得妥当。如今大燕朝野之中,异已已排,时机已到,若再拖下去,就不利,毕竟她并不是打的真正“暂代朝政”的算盘。废除大燕国号势在必行!

陈国蠢蠢欲动想要夺回失去的城池,天蝉国又深不可测,观望伺机出手。大燕现在土地广袤,却频繁政权交替、动荡,最是容易出乱子的时候,是以做事都得小心。

第二日,沐心慈去冷宫中见了被他软禁的李睿。李睿如今已经恢复,只是一身武功是没有了,双手顶多只能提笔写字。

沐心慈来的时候李睿正在书案上写着。身旁的公公高求正欲通报,沐心慈连忙示意让高求噤声,别惊扰李睿。

满桌案都是宣纸,一张一张的写着,白纸黑墨,很分明。沐心慈拿起一张写好的。纸上写着——昨夜东风来,庭院百花残。雕栏处,旧时碎玉不识新来人。不望红尘归处,不见来时路。却问人生几何,只道是,一叶花,朝开暮落。何须执着昨日,何须执着今日,何须执着明日。一朝成败何如,待到春秋败,一缕尘烟、一捧黄土,万事成空……

李睿写得,是她曾念给他的词句。郑国史册上,亡国的郑皇被囚宫中数年,被赐毒酒赐死前一夜写下的这几句绝笔。看透世事,不求生亦不求死。怎知写郑黄写得这几句冲撞了新皇,被毒杀了。

☆、第55章 观棋不语真君子

沐心慈手里的宣纸忽被一双长手拿过,是李睿拿了过去,意味带着两分嘲讽睨着沐心慈道:

“竟是皇后千岁来了,怎地不让人禀告,若让娘娘误以为我冒犯失礼,李睿岂不是要大难临头。”

沐心慈读出他话里的别样意思,心里有些酸堵。

“你不必这样酸我、气我。”不管前尘恩怨,这一世到底是她先出了手害了他。

“哦?娘娘是生气了要砍我头,还是诛我九族?”

“虽然你我并无夫妻事实,但终究我受过你恩惠,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做这些事算是我对不住你,不过,若我不这般对你,你便会这般对我,你我,注定只能活一个。”

原来他们之间,连夫妻都不算。李睿嘲讽的冷笑一声。

“何必说这么多借口,窃国贼!”

“国不是你的国,土地是上苍的,百姓是百姓自己的,我是夺了你的位,却没有窃国,国本就无主。”

李睿冷笑之后猛收了所有笑意,盯着沐心慈道:“盗便是盗,没有什么好解释!青史上你沐家也是千古遗臭,你爹、你兄长,还有你,都是窃国贼!”

“你!”沐心慈怒拂袖,压制下怒气,背对李睿,“今日我不是与你来吵架的。”

“哦?那女皇陛下是来打算如何折磨我?李睿如今武功尽废,已经废人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因着沐心慈心里有一些歉疚,软下语气,叹了一息。

“我不会动手杀你。只要你留下退位的圣旨,今晚我就可以放你出宫。但,你最好别想着再回来报仇!否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还有静安太后。”

李睿哈哈大笑起来,笑罢。

“沐心慈,只要我李睿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过你!”脸上的恨意如此之深,是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我能困你一次,就还能困你第二次,你若执意来赴死,我必不会留情!”

“你让我写圣旨退位也可以,让我走远些也可以,不过,我要一个人跟我一起走。”

“谁?”

“沈湄仪。”

沐心慈吩咐了人去静心宫领来了消瘦、憔悴的沈湄仪,秘密将二人送出宫。沈湄仪知道是李睿救她出宫、要与她同走,惊喜过望。

“陛下,陛下……我就知道你是疼爱我的。”沈湄仪对李睿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她太过执着于得到那份情。出宫的路上,李睿问了静安太后的情况,沈湄仪一一说了,静安太后如今已经被沐心慈磨得没了力气,日日被强迫着吃斋念佛、抄经书,被净空那和尚强洗脑,已经麻木了。

沈湄仪在李睿耳边悄悄说了许多关于沐心慈的话,虽没有直截了当的大骂,但拐弯抹角的“委婉”表达,效果确实比直接大骂更生动。

出了宫门,李睿设计转移了看守他们出宫的侍卫的视线,偷偷放走了沈湄仪。

“表哥,我不走,我要跟着你!”沈湄仪出宫无亲无故,自是不愿走。

“你若留下,便是死路一条。”

沈湄仪骇住了。

就这一瞬间,马车又驰起来。

“表哥、表哥,湄仪相信你一定能东山再起的,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将沐心慈碎尸万段,一定要报仇!她的后位,她的荣华富贵,她沈家上下的前程……

“表哥……”沈湄眼睁睁看着李睿的马车跑远,嘴里还振振有词的低声呢喃。静安太后被净空那老和尚洗脑,可她没有!那份恨,一如她当初被沐心慈夺走后位、而她只被封为贵妃的那日一般浓烈她从没有忘记当初屈辱的接下册封圣旨的那一刻……

这几个月被囚在深宫中,她想了许多,关于这三年多的后宫生活,关于她的各种被人驱使、利用。没了爹爹的出谋划策,她竟栽了这么多跟头。如今重获新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沈湄仪一边咬牙切齿想着,一边看向马车消失的地方——黢黑一片,已经看不见马车的丝毫踪迹。他,终究还是不愿与她一同走。李睿多情、薄情,看似处处留情,实则处处无情,这个男人或许只爱江山,因为江山太多人爱,随时可能被人夺去,而女人却是唾手可得,只要他喜欢。沈湄仪想起刚才在马车上她说起沐心慈时,李睿的表情,对沐心慈厌恶、憎恨更深一层!后宫三千,沐心慈是李睿唯一没能得到的女人,一定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爱她吧!一定是这样!

沈湄仪胆战心惊的摸黑想燕京城外走。

李睿没有猜错,沐心慈怎会真的完全放他自由。她是在骗他心甘情愿的写下圣旨,骗他对她心怀感恩、在以为翻身有望的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出宫,是一个圈套。

李睿刚出了皇城,便被强带到一处隐蔽的院子,又被囚了起来。李睿想着沐心慈那句“放你出宫”冷笑一声。是啊,她没有骗他,她是放他出宫了,却没有放他自由。

可他李睿也不是省油的灯!

沐心慈,你未免也太小瞧我李睿。

“陛下,外面的人都解决了!”黑衣人冲进来,对李睿禀告道。

李睿负手。“嗯,我知道了。”

“那我们赶快走吧主公。”

“不急,让兄弟们假装成这里原本的守卫,咱们静观其变!”

而后,夜深人静之时。李睿也时常在想,沐心慈究竟有没有想到他也有后招、有没有料到他可能挣脱守卫逃走,她毕竟如此的狡猾、城府深沉……

李睿越想越觉沐心慈或许是料到的,只是故意给他条生路、看天意吗?

李睿心头说不清是恨还是失望还是一些其它的感情……

李睿想起了曾经与沐心慈的及笄之约,一时心头燃起浓烈的被背叛后的恨意。

爱之深,恨之深。

‘沐心慈,这辈子我得不到你,便一定亲手杀了你!’李睿在心头默默的说着。

瑶华宫,沐心慈刚看完玉洛秋写来的信,说赵国上下终于顺趟起来了,当初她点名要见的灶火丫头上官蓉年前立了大功,如今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副将军。赵国国小,七国中算是最尊重女子的。九月十三是赵国的‘女子朝阳节’,杀猪宰牛祭拜太阳神,女子这天可以什么事都不做,让男人们伺候。男人们跑完了腿却不能入祭拜的法坛,只有女子能在坛内祭拜太阳神。信里还附着一片红叶,是皇室祭拜时她在祭神木上摘下来的,能保佑江山社稷。

沐心慈将信放下,偷偷送李睿出宫的侍卫进来禀告。

“娘娘,皇上……”侍卫猛地咬住舌头,害怕的抬眼偷偷看了眼沐心慈,低下头,“李睿的杀了别院里的守卫,换成了自己的。”

“恩。”沐心慈只是淡淡恩了一声。

“娘娘,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把他捉了?”这侍卫正是当初沐沉舟安插在公众的老卧底“大众脸”侍卫。

“不必。你咬紧舌头,若我听到半点风声必要了你脑袋!”沐心慈狠声道。

“娘娘且放心,奴才就算死,也不会说。”

“恩……你,退下吧。”

大众脸侍卫弯腰低头退出去,擦了擦冷汗。二小姐现在是越来越有天子的架势了!那“要脑袋”那句真是吓死他了。不过,他觉得她还是不会轻易要他脑袋的。二小姐的心地是善良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他虽是五大三粗,却也能感觉到。

皇室中、朝野中,若要保命没有手段是不可能的。没有牺牲更做不成大事。

大众脸一想起今夜那别院中被李睿之党害了的守卫,就觉皇朝宫廷实在阴险、血腥。这命都不是命啊!还不如上了战场杀敌,至少死得明明白白。

大众脸侍卫这些胡思乱想着,怀揣着李睿被偷偷放出宫的秘密,下去休息了。

十月,燕皇李睿病重薨,临终下皇权于沐家,燕后沐心慈为女皇,改国号为“姜”,改燕京为“乐安”。燕国不复存在,新天子为女皇,一时轰动九州各国,但也与前头的那些传闻相符。民间早有关于燕后沐心慈的各种传奇故事,半真半假的,酒楼说书的、戏楼唱戏的,时常可闻。

如今的“姜国”土地上,是没有人有那熊胆、骂女皇如何如何,是以,那说的都是些精彩的“英雄传奇”。

说书人的口才和想象力真不是开玩笑的好!这日,沐心慈带着金钗与九幽、苏昱一道微服出宫,在酒楼听江湖说书,说的是“天女传”。这姜国土地上能称“天女”的,除了沐心慈当然没有别人了。

“话说当今女皇陛下出生那日,霞光万丈,从前的燕京城也就是现在咱们的乐安,祥云攒动、仙鹤齐飞,沐家内外,只要是有木的地方都是长、满、了、灵、芝啊!!天子之光围绕咱们乐安城整整九日不散!”说书人左脸上长着颗大黑痣,表情丰富多彩、口里唾沫横飞,端起小二殷勤递过来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口,“啪”的放下,继续感情充沛道:“诶!那叫一个壮观!你们是无福亲见!”

“你说沐府内外有木的地方都长了灵芝?”

大黑痣一拍大腿:“那是!沐府内外、桌子凳子椅子……是木头的地方都长满了灵芝。”

“哈哈哈,我才不信呢,我做药材生意几十年,就没听过灵芝那么好长的。”

大黑痣提拉提拉袖管,站在板凳上做了个禀告皇天的动作,居高临下俯视药材老板。“咱们大姜国的女皇陛下当然不是不一般人儿!那些都是祥瑞,你药材铺里那些废品能相提并论吗?祥瑞当然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肉眼能见的!那是天子之气所化……“

“那你怎么知道?“

“……诶我说!你这药贩子不听你走啊,别在这儿打岔!“

其它听众一起赶那药材贩子。

“走走走,边儿上凉快去。”

“正听得起劲你打个什么岔。”

“……”

沐心慈坐在不远处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九幽听着那边的热闹,忍不住弯了嘴角轻笑了声。

“我还不知道你出生那日竟是这般惊天动地,怪不得我见你兄长们个个身体强壮,原来竟是蒙了你的福泽,吃了那些祥瑞灵芝定然普通病患、伤痛都奈何不得的。”

沐心慈呛了口茶水,金钗连忙拍着沐心慈的背。“小姐慢些喝……”

苏昱本请不自动的伸手想拍沐心慈的背,及时制止了这动作、不动声色的缩回宽袖下,眼神冰冷的望向楼下街道人来人往,并不理会另外几人。是九幽提议沐心慈让他跟来的。九幽最近时常让他也跟着一道来,现在皇宫中,宫人都已暗暗把苏昱归类为沐心慈的二号男宠。其实沐心慈与这陈国质子苏昱并不亲密,只是大家觉得这陈王子长清秀脱俗,被收了才是正常的。

沐心慈终于缓过气来,责怪的睨了九幽一眼。“我大哥二哥从小舞刀弄枪,那铜皮铁骨是他们自己练的,可没有我半分功劳!”

药材贩儿终还是没舍得走,闭嘴安静听大黑痣狂喷口水星子,跟着众人一道听,时而揪心紧张、时而乐呵呵张嘴大笑,听到“三箭射杀西凉皇族、西凉万民齐声跪拜大喊千岁”时,个个兴奋得大声叫好。大黑痣确实讲得惊心动魄,沐心慈一回想当日情景,与这故事比起来竟黯然失色。

金钗听得高兴,她可是随着沐心慈一步一步走过那战场的。“小姐,金钗能跟着你真是”

“你是见过真事的,哪有那么传奇,竟也跟着编排起我了!”

“金钗不敢。”金钗笑着认错。

“百姓只是想听个精彩的故事消遣消遣,并不管它是真是假。”

几人吃罢、听罢,齐出了酒楼。

一路上,沐心慈对苏昱并不多理会。金钗是个有眼色的,却也猜不透沐心慈与九幽以及这陈国质子间的干系。她第一次看见九幽真实面容时吓得了一跳,他竟是与苏昱一模一样!

沐心慈与九幽二人走在前,举手投足见默契、亲密显而易见,金钗见苏昱面色如霜,脸上似风平浪静,一双冰眸冷漠,一时觉得有些惋惜。

自古美人情场多磨难,放在男人身上,又何尝不是。

苏昱正驻足在一个胭脂摊前,看着那各色胭脂出神。

“殿下可是想买胭脂送给喜欢的姑娘?”

苏昱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让人觉得高傲又疏离。金钗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苏昱清澈的声音淡淡的有礼回道。

“不是。”

说完,转身就往前走了。

额,真是惜墨如金啊!金钗暗自感叹。不过倒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倨傲,对她这宫女竟也都是有礼的。

“姑娘可要胭脂?”卖胭脂的娘子笑嘻嘻的朝金钗引诱,那殷勤模样似满脸写着“买吧,决不亏的!”。

金钗拿起苏昱刚才看的那盒。“我要这盒……”

金钗买了胭脂连忙追上去,以免掉队。

此番秘密出宫也只是看看易朝之后的民间动向,因此匆匆一日便回了宫。进宫后,金钗把那盒胭脂偷偷塞给了苏昱。“殿下对下人如此有礼,金钗很是感恩,这盒胭脂想劳烦殿下送给我家女皇陛下吧。”

苏昱被金钗看穿了心思,冰脸竟赧然一红,最笨了起来,不知怎么否认,终是嗯了一声,心里道了个谢,收下了。

第二日,金钗服侍沐心慈梳洗,发现寝殿的梳妆台上多了盒胭脂——那部正是昨日里她塞给陈王子的吗?

可惜了,沐心慈视线滑过那胭脂,根本就没注意。

金钗边给沐心慈梳头,边暗骂苏昱:这个木头啊!你夜里悄悄摸进殿里放在这儿,她知道个屁啊!当面给她,说点好听的话呀!唉……

最近朝中事务繁多,各国遣来使者,恭贺新皇。如今大姜国真正如了别人戏称起的绰号“大疆国”,土地辽阔。各国就算不至于交好,至少不要交恶,若战起来,沐家的大将和士兵听说都不是吃素的。

几国使者中,其中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西凉的使者。来使带来消息,西凉皇斗于翌竟要来亲自来姜国,以表尽释前嫌之心。

这真乃奇事!

西凉与姜可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啊!不知西凉那腿有残疾的皇帝是不是脑子也有残疾。他要做什么,等到一个月后的十二月斗于翌来了姜,大概就能知晓一二了。众人心里都在奇怪、期盼。这表示匪夷所思的人当中,也包括沐心慈。斗于翌在想什么,她也不尽了然。不过,她已经放过他一次,今后若真兵戎相见,她不会手软。天下之争本就是你死我亡。

沐沉舟越发喜欢九幽了,每每进宫与沐心慈谈罢,总要亲问一句“九幽公子在何处?”、“爹想见见九幽公子”、“若九幽也在,不知如何看这件事”云云。

沐沉舟发现,九幽不光是个武功高,讲起治国策略来也是头头是道,并且从不显山露水。如此沉稳低调、没有名利心的人真是不多见。

沐沉舟不晓得九幽的过往,所以如此惊叹。九幽脑子本就不笨,又经过上一世那些血雨腥风磨练,自然是练就了一身本事,再者,九幽本就是王族之后,对朝野宫廷的伎俩、治国之策也是自小耳熟。

不过说实话,让沐沉舟如此欣赏九幽的原因,都不是以上这些!而是,每次和九幽下棋,他!都!能!赢!

每次和九幽下棋,他在经过一番冥思苦想的大战后,总能惊险的赢那么一子半子。就好比打了一场艰苦的仗,然后大胜一般的酣畅淋漓!太爽了。

“阿音,九幽公子在何处?爹爹想跟他大战几盘!”沐沉舟摩拳擦掌。

“阿爹啊,你可别折磨他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说,爹爹自己去浣剑邬找他去。”沐沉舟哈哈笑着,心急的朝浣剑邬赶。

沐心慈叹了口气。可怜了九幽。常常身子不适,还要微笑着迎接她爹的挑战。想尽办法的让她爹赢,一边想着要怎么输给她爹,一边还要想着怎么才能输得不露痕迹让她爹酣畅淋漓。已沐心慈对沐沉舟棋艺的了解,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烂啊!你不设计,他都能自己编几个套把自己套死。

“蝶衣,去相府寻左相夫人进宫来,把丞相大人带回去。”

她可不能放任她那棋魔爹爹去折磨九幽!

蝶衣乖巧的答了是,赶紧去办。当初进宫的三个姐妹,如今唯有蝶衣尚还完璧。楚蝶衣对沐心慈从当初的怨怼,变成感恩。

抛去荣华富贵不计,做皇帝的女人,真没哪点好的!

蝶衣走后,沐心慈才想起。娘好像说过今天要领肉丸子去太学转转,沐浴沐浴书生气。肯定是赶不来宫里了。

“陛下可要摆驾浣剑邬?”高求能在宫里混那么久,果然眼色是到位的。

“速速准备!”

沐心慈赶去浣剑邬,沐沉舟与九幽已经下上了。九幽时不时咳嗽两声,沐心慈让人去煮些止咳的汤来。

汤来了,九幽顾不上喝,放在一旁。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沐心慈实在看不下去了!

“爹,你这步棋是自找死路啊!”

“观棋不语,你可别说话!”沐沉舟平时都对这女皇陛下女儿毕恭毕敬,此刻是没心思管那些礼节,一门儿心思全吊在棋上。

汤热气儿冒没了,沐心慈让宫女端来端去的热了两回,又凉了。沐心慈就看着九幽一次又一次把他爹从死路上拉回来。沐沉舟这步棋一落,九幽总算功德圆满了——

“丞相大人好棋好棋,九幽甘拜下风。”九幽拱手叹服。

“哈哈哈!九幽公子承让、承让!”

沐沉舟浑身说不出的舒爽。因着府上还有事,沐心慈有在一旁杵着,沐沉舟高高兴兴的走了。

沐心慈挑眉看九幽,将九幽微敞的衣襟拢了拢。

“想不到九幽公子拍马屁的功夫比飞虹剑练得还好。”

“不敢,不敢。”九幽学着小生赔不是。“能讨娘子爹爹欢心,九幽甘愿粉身碎骨。”

沐心慈忍不住笑了一声。“拍的不错,有赏。”

九幽一把将沐心慈打横抱起。

“有什么赏,恩……?”

“……”

金钗见二人又你侬我侬起来,连忙退下去。

☆、第56章 千红一窟心有异

沐沉舟如愿以偿的赢了九幽,出宫路一路哼着小曲儿。一想起女儿沐心慈迟迟没有给九幽封品阶做官儿,就忍不住捋胡须意味不明的笑。不封品阶,那便是要当定女婿了。

甚好,甚好!

有九幽在阿音身边保护、提点,他也放心。

乐安城百姓间渐渐有传言——他们这九州第一位女皇陛下,说不定就是天上降下来一统几国的人物。大约是老天要故意不走寻常的套路,才让她生成了个女儿身。莫名的,这些女皇统治下的百姓们,对未来有了些格外的期盼,也依然藏着担忧。只希望当今的女皇能真如传言中那般厉害,保护他们不受疾苦。

“朱玲,你干什么?”宫女绿荞拉住正要进九幽寝殿的宫女朱玲的胳膊。

朱玲手里端着的水碗差点洒了,一推绿荞,责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