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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有只喵 又紫 15884 字 1天前

☆、101|10

清晨,朝阳升起,绿柳染嫣红。

因着黎怀薇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算是梁烨初的下属,是以也跟随一道在府门口迎接。

梁荷颂在梁府门口等了许久,还不见梁烨初的马车,一直到卯时末,才等来了个气喘吁吁的小厮跑来报信儿。梁荷颂远远就认出来,这正是她一早派去东街打探引路的奴才。哥哥也几年没回来梁府,梁荷颂怕他认不得路。毕竟几年来江宁变化不小。

“梁学士呢?”

小厮喘了口气儿。“梁学士走到东街,马车轮子怀了。”

“那为何你都跑回来了,哥哥却不在,我不是派你去接人么,怎地自己先跑回来了。”

“回禀贵人娘娘,奴才是为梁学士引路的,可是哪知道学士刚下马车走了没多一会儿,街道两旁就人流攒动,拥堵上了。”

这类情况,梁荷颂也不是不知道。记得少时她同哥哥烨初出门,总是惹来地痞流氓堵截,让人无语凝噎的是,地痞都是冲着他哥哥的,完全忽略了她这个正牌女人……

是以,少时哥哥总都戴着黑面纱或者半面面具,抑或故意留下些乱发遮挡半面。直到长大些,他身材高大颀长了,轮廓也渐渐男子气了,才不至于总被错认为佳人。

梁荷颂实在等不及,叫来马车,赶去东街接梁烨初。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地他就比她好看那么多?

不公平透了!

黎怀薇跟着一起去,一路上眼皮半盖着心事重叠的眸子,偶尔与梁荷颂的微笑夹杂着敷衍与言不由衷。

没错!他一点都不喜欢梁烨初!都是差不多的岁数,他凭什么做他上级?而且一个男人,长得那么沾花惹草……看了心烦!从小到大,他自诩才貌双全,别人眼中的大才子,本应该仕途坦荡,却不想梁烨初骑在头上!叫他怎么甘心?!

黎怀薇抬了抬眼皮,正巧发现梁荷颂在打量他神色,忙礼貌地回应了个笑容。

果然,东街人流拥堵,路人都驻足而看。马车到了这儿就走不动了。人流里三层外三层,冯、李二护卫保护着梁荷颂缓慢朝人流中心走。男女老少嘴里时不时念叨、唤着“神仙公子”云云,有的人手里还拿着人物画卷。原来是去年城中有个画铺子卖了梁烨初的画像,自此风靡了一段日子。而今真人出现,都来驻足围观。

“夫人,这人太多,要不你在这儿等等,容属下二人去接梁学士出来。”冯辛梓道。

“不必!”梁荷颂哪里等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扒开人墙,踮着脚尖儿终于看见了那一角黑亮飘逸的长发,以及耳际玉白无暇的肌肤。惊鸿一瞥,就知道是她哥哥无疑了!

“哥哥!!”

梁荷颂实在走不动,大喊了一声,不过也仅仅是把周围几个人给震了震,回头瞪着将她打量了一眼——

“虽然你有几分姿色,但神仙公子比你好看了不止十倍!少耍花样好好排着!轮着你看再看!”“我们都排好久了,后边儿老实呆着……”

“我!唉~~别挤啊、别挤……”而后,她就迅速被人流淹没了……

此时冯、李二人又被挤散了,只有她一人,势单力薄,只有随人波逐流唉……

“哥哥!!”她这个时候,真是很讨厌有这么个哥哥!

……

春风带着一点绿意和暖,也残留着霜雪的一丝冰凉,轻轻吹起。众人只见人流中心那抹霜雪腾空而起,乘风而来,掠过人流透顶,飘逸而落……不觉让人目瞪口呆、张口倾慕,直唤“神仙”。

梁荷颂正被挤倒,眼看被踩,忽觉身旁的人流一下退散了,身子先是迅速一落,而后被一双长臂拦住了腰,眼前一片洁白、柔软,仿佛雪花落下,而她正躺在冰雪之中,感觉到一阵清冽。

有微微冰凉、丝滑的东西抚过梁荷颂面颊,才将她唤回神来——是一缕乌黑的长发。斜眉入鬓,眸如水墨,高鼻薄唇,唇色浅淡,一笑皓齿如雪。

梁烨初。

“若我不在,你岂不是就要任人践踏了。”梁烨初道。

梁荷颂瘪了瘪嘴。

“若哥哥不在,便不会有人践踏我了……”

“你这般说来,倒是我不该来见你了。”梁烨初声音和笑容安宁淡远。

“那怎么行!哪怕天涯海角,哥哥也必须来看颂儿!”

“是,颂儿说的对。哪怕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来找你。”

人流稍微得意控制,微微侧目打量这对兄妹,都是一个想法:这女子长得虽然面若桃花,美丽非常,但……真是这位公子的妹妹?不会是捡得吧……

对此,梁荷颂往梁烨初身边站近了一步,抬头挺胸回应了一圈怒瞪!看什么看!姑奶奶就是他妹妹怎么了?!

冯、李而护卫终于挤过来,见梁烨初也是愣了一愣,行了礼。黎怀薇作为下属,也问了安好。几人才一同离去。

回去的路上,梁荷颂发现黎怀薇的脸色有些发青,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黎怀薇说约莫是方才吹了凉风,没有大碍。

·

兄妹二人一路回到梁府,在大门外仰头对着那匾额站了许久。多少年,甜蜜、辛酸、生离、死别都在这里经历,而今,他们总算长大……

兄妹二人刚进梁府,梁烨初便径直去了厉鸿澈所在之处,请安。梁荷颂偷偷在门外,戳了个小洞,偷窥着里头的动静。

冯辛梓、李霄冉也就权当睁眼瞎没看见梁荷颂,谁让曦贵人现在正得宠,而且……皇上也提过,不必管她。

梁荷颂从小洞里看见厉鸿澈端坐着,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说话举止并没有一点虚弱之态。梁荷颂真是佩服得很!

厉鸿澈问了她哥哥西北之行民风民俗考察结果如何,梁烨初不卑不亢缓缓说了许多。他们二人一个冷沉,一个淡远,说话都是不急不缓的很有条理,明明应该很和谐,可是梁荷颂却总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紧绷、危险,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

是了,在皇上眼中,哥哥可是尉迟老将军的得意小辈,是奸-臣。

梁烨初与厉鸿澈约莫谈了一盏茶的功夫,便从里头出来了,陪梁荷颂在梁府里转了一转,因为,明日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回京。

梁荷颂也没有想到皇上办事效率如此高,才来没两日就要走了。回京也好,回京了,她便在后宫里双菱轩呆着,总不用天天和厉哲颜相见。孙燕绥就仿佛一个魔咒,要么就是与他同时出现她眼前,哪怕她不在,她的东西也必定会在他身上,仿佛警告她远离一般。

回京也好。只是,等回了京,他们兄妹要见面就又不容易了。

此时月朗星稀,桃花凋落一地,铺满小径。兄妹二人,梁烨初走在前,梁荷颂抱着贤太妃走在后。贤太妃晚上本是从不跟她一块儿的,可今日一见梁烨初,就坚持一定要来!“你能不能走近点儿?看不见了!”贤太妃嫌弃。

美男子,不看白不看!贤太妃嫌弃距离太远了,从梁荷颂怀中跳下地,跑到梁烨初脚边儿蹭。

梁荷颂看了眼梁烨初落在花-径上的影子,抬眼便见他洁白的衣裳折射着月光,有淡淡光彩。梁烨初自小就极爱干净,而白色是最干净的颜色,所以他喜欢白色的东西。贤太妃在他脚边儿,小小的身子在他身旁也投下一小片儿影子,那尾巴梢儿卷作个半圆,心情似乎很好。

梁烨初弯下腰抚摸了抚摸贤太妃的脑袋,起身时碰乱了一桃枝,乱花纷纷。

“哲颜的事我听说了。颂儿,你不要难过。”

梁荷颂笑容微有一僵。“哥哥,怎么知道……”

“我们兄妹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我怎么会看不出你的真心笑容和强颜欢笑……”梁烨初轻轻将梁荷颂抱在怀中,安抚。“你记住,无论何时,我都会在,再坚持坚持,哥哥会让你幸福的。”

梁荷颂闭目,把哪一点泪意在他怀中的温暖里烘干。哥哥一直都在努力,给她幸福,为她遮风挡雨。

短暂的沉默,梁荷颂从他怀中退出来,仰面淡淡微笑。“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过,只是亲眼看见背叛、欺骗,一时有些难以释怀。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或许哲颜对我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过去总是要挥别,而今告别已经算晚了。孙燕绥确实比我更合适他,便……祝他们安好吧。以后,颂儿也会好好努力!”

“颂儿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坚强美丽的。”他也想摸猫儿似的摸梁荷颂的头。

梁荷颂却躲开了。梁烨初略有些意外。

“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能这样搔我脑袋了……”

梁烨初笑,没有说什么。

贤太妃瞟了一眼不远处那棵树荫下的男人影子,认出那人是厉哲颜,嘴里嘀嘀咕咕了两句。待梁烨初走远了些,贤太妃才跳上梁荷颂的肩膀,本想说方才厉哲颜听见了她的话,但忽然又被另一个她更好奇的问题覆盖了。

“你们俩真是兄妹?”

“当然!”梁荷颂斩钉截铁。

“那为什么他看起来比你聪明那么多?”

☆、102|10

黎惜兰瞄了眼杨氏母女,又审视孙燕绥。这女子看似娴静,实际上却心思阴重,若不是因为太后的那层关系,她也不会跟她过多来往。若凭本心而言,她黎惜兰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的。

“你说罪名是真,那你倒说说,怎么个真法。”

孙燕绥给了杨氏个眼色。

杨氏忙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个鼓囊囊地荷包来,打开来,里头装着一张白绢写的血信!

“这是民妇夫君在牢中留下的血书。”

那红红白白的东西,看着怪瘆人。胥常芬嫌恶防备了杨氏一眼,率先拿过来先审视了一遍,才交给黎惜兰。

黎惜兰眼眸圆睁了睁。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血书,虽然不完整,但就凭这些许的内容,也足够说明非同寻常!

上头写着的事关于梁荷颂兄妹身世的秘密,原来二人都并非梁家亲骨肉,而是。而写到那二人真正身份的时候,就被打断了。

梁文宽以血书书写此秘密,定然是非常了得的秘密,所以,这对兄妹的真身份,恐怕非同寻常!黎惜兰暗暗分析。

让胥常芬送孙燕绥几人安然出了宫门,黎惜兰在宫中来回踱步想了想,打定了主意……

“喵呜……”

黎惜兰闻声看去,竟是一只黄白的猫儿,像是双菱轩的那只御赐的贡品猫。

*

双菱轩里,梁荷颂昏昏沉沉睡醒,便得了康安年让人送来的皇帝的口信儿,说厉鸿澈让她放心,一切顺遂,晚上会过来双菱轩,陪她。

“皇上这些日子是否操劳?”

梁荷颂问乾清宫来的公公。

梁荷颂十分得宠,奴才们打心底里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低调不出风头,又十分和善的曦嫔。

公公恭敬道:“皇上日理万机,每日都很操劳,中秋之后尤甚。”

“云絮姑姑,把汤膳端来。”

康云絮答应了一声,忙端来补身子的汤膳。

“劳烦公公端去给皇上了。”

公公笑着应承。

之前的汤膳也是他端的。

睡在篮子一团的贤太妃听见汤膳二字,睁开一只眼睛,盯着那汤碗,不觉舔了舔嘴毛,克制忍耐的翻了个身背过去,可是那气味儿仿佛有翅膀有脚似的,直奔过来往它鼻孔里钻!弄得它睡意全无!只得起来,可看着梁荷颂它又实在说不出口想吃……

“太妃娘娘也要?”梁荷颂问。

‘难道它表情很馋么??’贤太妃一慌张,忙撇开头掩饰过去,清了清猫嗓子,可眼珠却管不住,老往桌上剩的那碗盯。为何那汤碗像是吸铁石似的吸着它……

“看来贤太是想吃,娘娘,不若给它半碗吧。”康云絮道。

谁说它想吃了?!哼!贤太妃怒!黑毛下的猫脸皮肤一红,好在有毛遮挡。

康云絮左右看了看。

“娘娘,咱们养的那只简州猫上哪里去了?这两个月见它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猫儿阴阳怪气的,丢了好。”

采霜冷不丁一句,道出贤太妃心声!丢了就没人跟它抢吃的了!

贤太妃决定,以后要多说采霜丫头的好话!

梁荷颂笑,抚摸了抚摸肚子。哥哥的事总算放下心了。今晚她定要好好答谢厉鸿澈。

·

厉鸿澈方批阅完几日的奏折,梁荷颂亲自挑选的汤膳就送到了。微微一笑,厉鸿澈揭开瓷碗盖子,香气扑鼻,舀了一勺子,入口软糯可口。

她确实用足了心意。

厉鸿澈吃罢,正打算休息一会儿,晚上便去双菱轩,却不想冯辛梓紧急来禀告。

“何事如此匆忙?”

冯辛梓眸子闪躲了闪躲,似有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启禀皇上,属下发现梁学士有异!”

冯辛梓呈上一封残信,只有两个完整的字,其余的都被烧焦了。

冯辛梓夜探博通府,寻找证明梁烨初与谋反之罪无关的证据,却不想正好遇见一簇火盆。官家正烧着一封信。他使计,但也只留下了一小角信。

厉鸿澈看罢,脸色乍然一沉。

这一角信上的字,和在尉迟府、盛府、梁府里密信上的字,出自同一人之手!究竟是梁烨初所写,还是,他也是其中一员,勾结着更大的阴谋。

“这件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厉鸿澈道。

冯辛梓抬了抬眼,看了看厉鸿澈沉出水的脸色,暗暗为曦嫔捏了把汗,答了声“是”退下。曦嫔娘娘为人和善,梁学士对人更是谦恭礼遇,希望她们兄妹是无辜的。

康安年得殿外太监来禀告,又小心的过来告诉厉鸿澈。

“皇上,淑贵妃娘娘说,有要事要求见皇上。”

……

*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到傍晚时酝酿上了乌云,一下子就阴冷冷的了,到了入夜,竟然阴风阵阵的想要下雨。

康云絮忙关了窗户,怕风吹进来吹凉了人和桌上的饭菜。她边关窗户,边回身来劝梁荷颂:

“娘娘,降温了,你上小榻上歇息歇息吧。”

又起身到门口看了眼外头——空无一人,梁荷颂又回到桌边,继续等厉鸿澈,“无事,不必管我。”

‘你没事,哀家要有事了!’贤太妃经受着肚子里馋虫折磨一晚,痛不欲生,在梁荷颂脚边不高兴的来回焦急踱步。

梁荷颂一把将它捞起,心不在焉的摸贤太妃的猫脑袋。可怜贤太妃根本就不想被她摸脑袋,但梁荷颂走神着,又没发现它不喜欢,所以只得让它默默承受着这抚摸了……

康云絮拿了件衣裳给梁荷颂披上,又出去看了看,吩咐采霜去乾清宫看看,皇帝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还是怎么的,说来,又迟迟不来,也没人送个准信儿,桌上的菜都热了一回了。

采霜去了一趟回来禀告道:

“听皇上身边的小福子说,皇上去了欣兰宫。”

康云絮本担心梁荷颂失落,却不想她因着兄长得救心情好,并没什么,“应该是有要事耽搁了,把这些菜都收了吧。”

·

厉鸿澈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末,接近三更。梁荷颂起身,披了件衣裳,笑着接驾:“皇上怎么这么晚还来?别伤了身子,若是太忙,不必顾忌臣妾。”

握了握拳头,厉鸿澈见这睡眼惺忪、迷迷蒙蒙的可爱女子,心底翻涌着灼热的浪,烫得心头难受。

梁烨初,与谋反的几人有关!

厉鸿澈站着、看着她,不说话,梁荷颂这才警醒过来。“皇上为何不语?”

抬手,厉鸿澈将那几封密信和一角残信放在桌上,冷声盯着梁荷颂道:“这些都是从逆臣府上搜出来的密信,你自己看看。他是你兄长,你应该认得他的字。”

心头咯噔一下,梁荷颂盯着那几封信,有不好的预感。打开来看,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诗,然而那字迹,她确实隐约有种熟悉感。这不是她哥哥所写,而是哥哥府上的一名文士,有溪所写。他与哥哥的字体风格十分相似,虽然变化多,但是她自小看着,很是熟悉。

看了梁荷颂那震惊表情,厉鸿澈紧抿着唇。那个幕后黑手,操控着前朝的三个大臣,何其可怕,而下多个梁烨初,也并不足为奇。他所能做的,就是杜绝所有危险,在那团火焰砰然燃烧成烈火之前,遏制住!

厉鸿澈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梁荷颂擦了擦惊恐的眼泪,追出去。

“皇上,你等下。此事或许有其它原因啊,皇上……”

“娘娘,您小心身子啊。”康云絮也忙追出去。

天上闷闷一声雷,下起雨。

梁荷颂追到菊香园外,便见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雨水浇下来,将她湿了个透!

“皇上……!!”

梁荷颂撕心裂肺一声喊,可厉鸿澈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消失在黑暗中。那背影,是从未有过的绝情。

“皇上……”

不必说,厉鸿澈的意思,定然是不会饶恕哥哥……

摸了摸小腹,梁荷颂看着厉鸿澈消失的黑暗处,心痛如绞。为何她觉得,方才那一瞬间,厉鸿澈连她都想一同舍弃、丢弃了。

退下一软,梁荷颂跌坐在地上,无暇顾忌雨水。这雨不是下在头上,而是她眼睛里、心里……

淅淅沥沥,滴滴如血。

梁荷颂低低呢喃。“为什么,连话,都不愿听我说……”

哪怕那信有问题,可她的感情,是真。还是说,他的感情,也就如此浅薄,抵不过一点风雨、疑心。

许久,一柄伞盖上她头顶。

梁荷颂见身前一角明黄,一愣,抬头,正见厉鸿澈深邃莫测的眼睛,俯视着她,散落些许温柔。

“别哭……”

厉鸿澈将梁荷颂抱起,大步往双菱轩走。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梁荷颂之兄与黑手有密切联系,而她是梁烨初最紧密的人,也不能免除嫌疑。他绝对理智处事的习惯方才告诉他,应该狠心走掉,头也不回,可是……他好像再次感情用了事。

搂着厉鸿澈的脖子,梁荷颂小脸上泪水雨水相和流,望着厉鸿澈。“皇上,你是不是……不想要臣妾,和腹中的孩子了。”

浑身一僵,厉鸿澈对着这双望着他的染着泪水、雨水的眼睛,蠕了蠕动薄唇,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沉默与等待中,梁荷颂的心,就仿佛这黑夜,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失望爬满她眼睛,又从眼角奔流而下。

她明明这么轻,可这一瞬间厉鸿澈却觉得抱着的女人,重得让他不敢掉以轻心,只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摔着地上,碎了。

“要……朕要……”

泪如雨下,梁荷颂又气又伤心,软手捶了厉鸿澈胸口一拳:“骗子!你是个大骗子!”话带着浓重的哭腔。

厉鸿澈心下后悔,为他方才的“理智”念头。他狠狠抱住怀中的梁荷颂,用体温将她烤热,任她泪水控诉、斥责他。

“是朕不好,方才是朕不好……”

·

到三更末,接近四更的时候,雨水停了。

苍兰苑废弃宫殿旁的池塘,满池子雨后枯败的荷花,折腰倒在池子里。三条黑影闪现,是上回的两男一女。

“宫外的情况怎么样?”其中一男人问。

另一男人答:“不大好。狗皇帝果然厉害,竟然一连拔出三个公子悉心培养的棋子,而下连公子都被牵连入狱!不过好像是巧合,宫中有人推波助澜。”

说道此处,那一女着急。“那可如何是好?咱们就该冲到乾清宫,杀了狗皇帝!省得这么多顾忌,让公子受罪!公子现在的身子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不可!你忘了公子的训诫了?现在不是杀狗皇帝的时候!杀了一个皇帝,大晋背后还有更多可以做皇帝的人!且不说狗皇帝身边护卫重重,光是四大高手都不是你我能敌得过的!”

“这不行那不行,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被处斩吧!”女子急。

“你慌什么,既然公子没有发指令,那说明,这一切都在他可控范围之内。以往什么险境没有,还不都是有惊无险。”

经过其中一男人这么一说,另外两人才放心下些许。

“现在重要的是双菱轩那边情况如何。”

女子笑哼了一声。“倒是一切顺利。曦嫔娘娘魅力不可挡,皇帝再次为她打破了原则,今晚去而复返,而下估计正温存着。”

语言间隐约有轻鄙讽刺。

那男人微微沉吟,“嗯”了一声。“那就好……”

雨又起,人影散。

☆、103|10

第二日一早,梁荷颂醒来时厉鸿澈已经不在双菱轩了。此时郝温言刚替她把完了脉,正在外间与康云絮叮嘱伺候时的注意事项——“娘娘身子虽没有病症,但却很虚弱,平日里定劳心劳神不得,且不能伤心劳累,否则对身子极为不利。”“有劳御医了,奴婢记住了。”

“郝大人……”梁荷颂张口一喊,才知道自己嗓子干哑得厉害。

那外间二人听了,忙进来照看。郝温言虽然着急,但碍于身份也不能生出过于超过御医的本分情绪来,远远站着,任康云絮上前给梁荷颂嘘寒问暖,扶住她,问她要不要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梁荷颂喝了点热水,便让康云絮去门口守着了。

“郝大人,我哥哥在牢中在怎么样了?你可去看了他。”说起梁烨初,梁荷颂眼睛泛红,焦急,担忧。

“娘娘莫担忧,梁学士是微臣挚友,微臣定然竭尽全力,保全您兄长。”

鼻子酸了酸,梁荷颂眼前泪水模糊视线,却又没落下。“只要进牢中,难免不收皮肉之苦,哥哥身子从小就身子不大好,现在又深秋了,我真是担心呐……”她又看了看外头枯败的黄叶。“再过几日恐怕就要降霜,哥哥若久在牢中,怎么挨得住……”

她不是没见过大牢是什么样子,进去嫌犯哪有不吃苦的。

“娘娘,您兄长那边微臣和微臣的父亲已经在想办法了,眼下从前附庸尉迟将军和烨初大哥的大臣现在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还得等时机。您稍安勿躁,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结果?”梁荷颂心口一窒,“怕只怕,不是好结果。自古帝王疑心都重,尤其是跟谋逆扯上关系的,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例子数不胜数。”

梁荷颂说罢,觉得仿佛自己说得太悲观了些,扯出一丝笑,对郝温言:“这次的事多谢你了,旁人都怕惹祸上身,唯有你肝胆相照,真是不知如何报答是好。”

郝温言温润的眉目有动容之色,“本不是外人,说那些生疏话做什么?”那“动容”又渐渐埋藏在温厚隐忍之下,“颂儿是凤凰,应该高飞,我这根枝头不能送你上天,只愿祝你一臂之力,一生荣华。”

咬了咬唇,梁荷颂感激,不知说什么好。曾经她那么容易的就拒绝了他,一心想着厉哲颜,从未将他看在眼中。

有这样沉沉的过了两日,仍然没有任何进展!厉鸿澈也不来见她,她派人去传信,也不得通行,看样子是打算将她晾在一边冷处理!

哥哥在牢中还不知如何艰难困苦。想到此处,梁荷颂就再也在双菱轩躺不住了!

乾清宫内殿,厉鸿澈正与朝臣议事,康安年在门外恭守着,便见远远来了一对主仆,正是曦嫔和他义妹康云絮两个。曦嫔神色凝重,眼睛发红,不用想,他也知道来是为何了!

噗通一声,梁荷颂一掀开裙裾、跪在殿外。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天儿这么冷,地又硬,您又怀着身子,快起来吧!”

“公公不必管我,您若真想帮我,就劳烦进去给皇上通传一声,说我来了,若您不想麻烦,就权当没看见就是了。”

当没看见,他能吗!若她有个闪失,皇帝出来还不劈了他!康安年给康云絮个眼色,让她帮忙劝。康云絮倒是想劝,但心知梁荷颂也是莫可奈何,也就不敢劝了,回了个让他赶紧进屋去禀告圣上的眼色。

眼看秋风阵阵,梁荷颂已经在外头跪了两刻钟了,康安年着急,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禀告。

“皇上,曦嫔娘娘来了,在外头等着您。”

厉鸿澈沉吟了沉吟。“让她回去。”

现在他不能见她。若见了,他必会心软,如此,他又那什么去面对朝廷、百姓,拿什么去治国治家。

理智告诉他,不能见梁荷颂。

“可是……”康安年想说,但看厉鸿澈已经十分头疼,也就不敢再说了,出去说厉鸿澈忙着、回了梁荷颂。

“皇上一刻忙着不见我,我就一直跪着,跪到皇上不忙为止。”

梁荷颂一脸坚定,康安年两头为难。眼看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了,他跑了两三趟,厉鸿澈都不见,再看梁荷颂,已经蔫儿了不少,脸上血色尽失。

议事的大臣已走,但门迟迟未再开。康安年被调进去伺候了,外头只有个不认识的公公守着,对梁荷颂爱理不理。

殿内,厉鸿澈看着奏章,心虚不宁,翻了一本有一本,就是无法集中精神,问一旁的康安年。“外头曦嫔走了多久了?”

康安年去门口的缝隙看了看,这一看却吓住了——“皇、皇上,曦嫔娘娘,晕倒了!”

“什么?!”她还没走了吗?厉鸿澈丢下奏章,破门而出。

佳人却已经萎靡在地上,不省人事!

“颂儿!”

厉鸿澈抱起梁荷颂,大喊御医!“来人,把这欺瞒视听的狗奴才拖下去,杖毙!”

先前那阴阳怪气、不理会梁荷颂的公公,求饶着被拖走!

……

一日后。

“皇上那边情况如何?昨夜宿在何处?”黎惜兰坐梳妆,一下一下地顺着胸口那把青丝。

胥常芬在她身后替她簪着一支大气质朴的卷云簪。“昨日好似去了一趟双菱轩,曦嫔以跪威胁陛下,以皇上性子定然不愉快,之后倒是没见着什么动静。”

微微沉吟,黎惜兰凑近照了照铜镜,本是心情尚可,可乍然见了鬓发间竟然有了一根银丝!惊吓一跳!

“娘娘怎么了?”胥常芬问罢也看见了那根银丝,忙替黎惜兰拔去。

“常芬,你说本宫是不是年纪大了,连白发都长了……”

“娘娘貌美,怎么会。娘娘是太操劳心神,才偶生这一根白发,不碍事的。”

“本宫隐忍这么多年,地位是总算渐渐熬出头了,可这一身皮囊……真是岁月不饶人。”

“带梁学士这事一拍板定案,娘娘便是立了一功,封后也更加风风光光,正是好。”

黎惜兰淡淡一笑,柔声叫一旁躲在柱子后看着的厉嘉念过来。厉嘉念圆圆的脸儿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拖着步子过来。

“来,母妃抱抱,看长重了没。”她也好久没有抱过厉嘉念了。

厉嘉念一挣、推开黎惜兰,像头倔强的小牛犊似的。“我不要你抱!你才不是我娘!我娘没你这么坏!”

黎惜兰刷一下苍白了脸!胥常芬也吓得不轻,不想六七岁的娃娃嘴里冒出这么严重的话来。

等黎惜兰反应过来想要教训孩子,厉嘉念已经跑出门,回头又糯声气道:“学士师父是好人,曦嫔娘娘也是好人,你害他们就是坏人!我讨厌你!”

砰一下黎惜兰跌坐在小榻上,皮肤血色尽失,仿佛坟头的白纸一般!紧抿着唇、缓了好一会儿的气,黎惜兰向来稳而得体的说话声酝酿着几丝惊怒。“把二皇子,带去堂中跪着!若不认错,不,许,起。”

·

前朝与后宫往往一脉相承,梁烨初兄妹的动静经过这几日酝酿发酵,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再加上这几日,皇帝极少过问双菱轩任何事,双菱轩的人去乾清宫都被挡了出来,众人纷纷猜测,这回梁荷颂是真栽了!前几回她都上天眷顾,躲过一劫,这回是怎么也别想躲过去了!

上天那么忙,总不能老眷顾她吧!

然而,这回众人又猜错了!在狱中梁学士烨呈上一份证据,彻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且自请辞官,不再入朝为官。

双菱轩。

自那晚淋了雨,梁荷颂身子就有些虚,加上又跪了一番,是以之后这两日便在床上躺着,今日咋闻了梁烨初被放狱来的消息,真是又惊又喜。

“消息可可靠?”

康云絮端来姜汤,欣慰笑道。“可靠着呢,宫里大约都知道了。梁学士并没有参与这桩案子,证据都是被人栽赃的。”

那些证据当然是被栽赃的,不过皇上拿来的那封密信,仿佛……并没有被拿出来说。梁荷颂心下计较着。难道,是皇上放了哥哥一马么?

“做个平民也好,总比在宦海沉浮的好。”

“虽然娘娘兄长不必为官了,但‘沉浮’恐怕也难以完全置身事外。”康云絮道。

“此话怎讲?”

“娘娘,皇上虽然免了您兄长的官衔,但是二皇子苦恼着不想与您兄长分开,跪在乾清宫求了一个通宵,都跪晕过去了,所以皇上便准了您兄长暂代二皇子老师之职。”

梁荷颂微微一沉吟。虽然如此不如远离京城做个闲人,但是她能时时看到兄长,也倒不错。哥哥一身才华,若是辜负了也是可惜。

“这次,多亏了皇上了。”入宫一年多,梁荷颂也从最初的不了解,到现在渐渐了解了厉鸿澈此人。他责任感极强,做事力求完美,又身为九五之尊、肩负天下使命、制定法则,这次让他打破原则,包庇了哥哥的贪污之行,从轻处罚,定然十分不易,他内心里定然自责不已。

她梁荷颂也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抚摸了抚摸肚子,梁荷颂淡淡一笑。

“好像长了不少。”

就这样,梁烨初没了学士之头衔,做了宫廷二皇子的老师。六七岁的娃娃,他一人完全能教过来。

而黎怀薇如愿当上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管至二品,也是风光如意,走路腰杆都挺直了。

盛家、尉迟家都被抄了,男丁处斩,女的流放,唯有宫中香嫔,免遭遇难,不过日后也是没有多大指望。

一桩看似汹涌的波涛,在皇帝的斡旋下,暗暗平息。

已是半个月之后,乾清宫。

“皇上,歇息歇息吧,快四更了,您要再不歇息,天就要亮了。”康安年小声提醒,怕嗓门儿打了,会惊扰疲劳的皇帝。

看看外头的天色,厉鸿澈捏了捏太阳穴。

“把预备好的早膳送去双菱轩,顺便带信儿去,说朕晚上过去。”

“是。”

看了眼一旁的写着几月事务的奏章,厉鸿澈又鼓起了劲头。这两个月之内,他要把所有事情准备好!孩子四个月之后会迅速成长,楼兰人说,那会儿很是危险。

“梁烨初进宫了吗?”厉鸿澈问。

“回皇上,还没有,三日后进宫。”

这两个月之内,除了这些朝廷大事,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确定梁烨初的身份,是否真如黎惜兰带来的那对母女所说的“不简单”。

杨氏母女手里只有一面残破血书,其实证据也不充分,这回说得颇为牵强,有些地方也是糊弄,又栽赃嫌疑。厉鸿澈哪里看不出来,虽然或许是有问题,但究竟真相如何,还有待确认!

厉鸿澈来到双菱轩时,梁荷颂刚迷迷糊糊的昏睡着。

“皇……”

采霜、飞燕二婢女才打算行礼,厉鸿澈就抬手让不必了,免得惊扰了榻上佳人的睡眠。

梁荷颂最近微微胖了些,更衬托得肤如凝脂,滑腻白皙,而下又半盖着红绸棉被,乌发绵延流淌,就像一支桃花沾露,静静绽放。

将被子牵上去了些,厉鸿澈顺了顺她耳边那一小束长发,又滑又长,在他手指间流淌,仿佛一淙微微凉的漆黑山涧。

☆、104|10

睁开眼,梁荷颂便见面前一个模糊的男人影子,再揉了揉眼睛,便看清了面前的厉鸿澈。

“皇上?”

微微一笑,厉鸿澈顺了顺她额头前的头发。

“都没事了。”

梁荷颂抿了抿唇。她是没事了,可是朝中想来风声不小,他应该有不少问题要应付。

是夜,厉鸿澈久久未眠,一问梁荷颂,发现她也未睡觉。

“朕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心下咯噔一下,梁荷颂洗耳恭听。

“皇上但说无妨。”

说?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何说起!厉鸿澈暗暗头疼。

“去年下江南,你我换身仓促,所以出了一些……问题。”

“问题?”

梁荷颂一吓。

厉鸿澈顿了顿,似想了什么。

“罢了,明日朕让你见个人。”

梁荷颂不知要见何人,但看厉鸿澈那凝重的表情,也不敢懈怠,是以第二日早早收拾停当了,等待厉鸿澈带她见所说的那个人。

‘难道是宗人府的人?’梁荷颂暗暗猜测。最近后宫中若说还有别的事,那也就只有关于立后的传言了。宗人府本就因着贤太妃那事的风波,对她颇有微词,前些日子哥哥又牵扯进谋逆案子中……

不过,她倒是猜错了。

厉鸿澈带来的,是楼兰人!

“叶赫亚见过曦嫔娘娘……”

楼兰人操-着跑调的大晋话行礼到,抬头起来,那两颊都凹陷了,瘦了不少,俨然一个蔫儿巴巴的老头儿。

梁荷颂本想问“先生怎么成这副样子了。”但看厉鸿澈紧抿的唇、阴森森的脸,便猜到了几分。‘定然是他干了什么事,得罪了厉鸿澈!’

“把事情,好好说清楚。”厉鸿澈冷声。

楼兰人闻声一哆嗦。

‘这是什么事情如此严峻?’梁荷颂纳闷儿,到了被热茶,给楼兰人端着。

“先生请喝,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看了眼梁荷颂和蔼的神色,楼兰人结结巴巴。

“娘娘,事情其实……其实是这样的……”

贤太妃正在红布框子里睡大觉,摇了摇一只耳朵,听闻了楼兰人的话,乍然抬头,睁大了猫眼睛!

“此事,此事可当真?”梁荷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些日子来她身子虚弱,并不是身子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个!

天啊!

梁荷颂大睁着眼。这是做梦吧……于是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嘶……挺疼。

挥退了楼兰人,厉鸿澈独留了梁荷颂,与她说话。

“你接下来的日子莫要操劳,再过些时日朕便能处理好事情,到时交换之后你只需要。”

“皇……皇上放心。”

梁荷颂温顺道。原来这些这些日子黄飒日夜赶着处理事务,便是因为这个。

然而梁荷颂猛然想起一件事,心下一紧——哥哥无官无职入宫,是否是厉鸿澈故意捉了、怕她不听话乱来的人质?

思及此处,梁荷颂不禁忌惮地看厉鸿澈——他沉思着什么,眸底深邃,难辨神色。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哥哥只身入宫、进入皇帝势力范围,这是事实。

“你这样看朕做什么?”

梁荷颂忙移开视线,笑。“没什么。臣妾,臣妾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

此时,欣兰宫。

黎惜兰在榻上盖着小毯子,小憩。虽然才是深秋,但是她怕冷,屋子里已经点了炉火烤着了。

“娘娘,虽然这回没能除了梁烨初,但是您也保全了后位,也不算输。”

叹了叹气,黎惜兰让胥常芬捏捏她肩膀,没有睁眼睛,好似很疲劳。

“梁烨初除不除本宫倒不焦心,他现在已经没了官衔,怀薇也升官,这一方本宫目的已经达到,留他一条命也无妨。本宫忧心的,是皇上对于此事的选择……”

黎惜兰睁开眼睛来,眼珠黑沉沉的看向虚空,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后,位……”而后轻哼了一声,似有不屑、无奈。

胥常芬不明黎惜兰的意思,但见她暗自神伤,也不敢多问,小心捶捏着,安慰黎惜兰少操心些,莫操劳。

主仆二人静了一会儿,忽然一团影子闪到跟前,吓了黎惜兰一跳!

“喵呜……”

是只黄白的猫!

“走开!畜生东西,看你冲撞了娘娘!”胥常芬忙赶猫。“看来这猫也会审时度势、攀龙附凤,这些日子老赖在咱们欣兰宫里头不走。”

绿幽幽的猫眼睛甩过来一个眼神,与黎惜兰对个正着。

她心下一惊。

“等一下。”

“娘娘,您莫不是打算养它吧?您若是想养猫,咱们去另外挑选一只就是,这只好像是双菱轩的。”

胥常芬不喜欢猫,看着就觉得瘆得慌。

黎惜兰想了一想,道:

“你可还记得……双菱轩那只古古怪怪的黑猫?”

“奴婢哪能不记得?韩贵人便是因着那猫儿给禁足、降了位份。现在算算时候,韩贵人也到解禁的时候了。”胥常芬道。

见黎惜兰瞧它,那猫儿挣脱了胥常芬的钳制,过来黎惜兰的脚边蹭了蹭,抬起一双猫眼珠,又

“既然它不想走,就把它留下吧。”黎惜兰摸了摸猫儿头顶绒软的黄毛。

黄白花猫脑袋顶儿顶着黎惜兰的手心,任她抚摸,然而眼睛却并不觉多可爱,反而看得人阴测测的。

黎惜兰问了厉嘉念这两日的学业情况。胥常芬说:“梁烨初这两日还未进宫,二皇子说不愿学,这两天好像都在菊香园玩耍。”

“胡闹!”黎惜兰手下一重,把猫儿捏得喵哇一声叫、挠了她一道口子。

“娘娘您的手!快,传御医!”

“不碍事。一点小伤就传御医,显得娇气。”黎惜兰瞧了眼手背上的血珠儿,眉间有阴郁。最近厉嘉念和梁荷颂兄妹走得太近了些。

‘终究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啊……’

*

看着看着,就到了梁烨初进宫的日子,一进宫,依旧引来不少宫女的倾慕。

宫女甲乙丙——

“呀,你看,梁大人……”

“呸呸呸,是梁公子……”

“嘻嘻,虽然遭此风波,不过梁公子看起来还是这么光彩照人,根本没有传言里说的那么狼狈嘛……”

“就是就是……”

从前梁烨初是学士,尚还有距离,现在成了平民,那就更亲切了,简直是少女思慕最佳对象!梁烨初这才进宫半日,去珍棋轩的路上就遇到不少宫女来搭讪说话。

梁荷颂在珍棋轩外的桂树林亭子里等着,脚边儿贤太妃蹭来蹭去的张望梁烨初的影子。

而在亭外一颗隐蔽的树干后,一只大灰猫蹲坐在凄凄惨惨的秋风里,巴望着贤太妃的背影。

自从盛妃倒了之后,大灰猫没了主子,又过上了流离失所的夜猫日子,遭了贤太妃的嫌弃,尤其是在梁烨初进宫的时候,它总要被嫌弃那么几日。

☆、105|10

梁荷颂与梁烨初在菊香园走了走,在湖边坐下。

“皇上最近对你可还好?”

梁烨初声音如轻风,抚过湖面。

“哥哥不必愧疚,逆反之案你也是无辜,并且也并没有牵连到我,皇上对我仍然如故。”

一阵短暂的沉默,梁荷颂奇怪,侧脸去看梁烨初,见他双眸漆黑而深,仿佛漩涡,视线触及便让人觉得仿佛要被吸进去黑暗不见底的深渊。

觉察到有梁荷颂的打量,梁烨初侧眸而来,微微牵了牵唇角,笑得和他的声音一样,又温又淡。

“颂儿看什么呢。”

那深邃的漩涡乍然化作一池清浅的水眸,梁荷颂眨了眨眼,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她看错的幻象。

“没,没看什么。”她又一笑,“哥哥不该在宫中这么微笑,若是让旁的宫婢看了,定然不得‘安分’了。”

梁烨初抬手摘掉梁荷颂鬓发间落下的一片红花。

梁荷颂不禁瑟缩了瑟缩,而后见梁烨初只是摘掉落花,又觉得这动作生分了些,尴尬地笑了笑。

“你也不该这么笑。”

梁烨初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