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多吉也看到了燕晏，算了算，他已经快有半年时间没见过燕晏了。燕晏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漂亮，面对他时也是那么警觉，好像只毛都要炸开的猫，只是看起来清减了许多，大概是这段时间在开平王这里过得不太好。

他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面前的桌子，上面还有剩下馕和咸菜。这样的东西，赫连多吉哪怕在草原物资最匮乏的时候都没吃过，更何况从小在南国皇宫锦衣玉食长大的燕晏了。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一幕，赫连多吉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燕晏时的场景。那是燕晏来到北国的第一天晚上，叔父为迎接他的到来，在营地的帐篷前举办了篝火宴会。燕晏大概是第一次见识到草原的饮食，看着面前的烤羊烤鹿食指大动。

他是那么矜贵，就连吃烤羊尾和烤肉都要身边的宦官帮他切好，因为过于好吃，还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睛。

赫连多吉还记得当晚除了烤肉，还烤了动物的肝脏。他还记得当那盘被烤得焦黑的鹿心端到燕晏的面前时，燕晏那两条细长的眉毛就微微地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后，就推到一边去，再也没动过了。

燕晏无疑是挑食的，这些粗糙的食物恐怕之前也不在他的饮食选择里，但为了活命，没得选择只能将就着吃，而这些食物又真的没有营养，他都饿瘦了一圈。

赫连多吉曾经怨恨过燕晏，如果不是燕晏，他不会被叔父发配边疆。他也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燕晏落入他手中，他一定会把燕晏折磨得生不如死，让燕晏乖顺地跪在他脚边，予取予求。

可当他真的看到燕晏落魄的样子后，他又不忍心了，也许燕晏身上真的有某种让人怜惜的魔力，不然怎么会把叔父和他勾引成这样？

开平王将赫连多吉和燕晏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然后笑着问赫连多吉：“怎么样，辽王殿下对我的礼物还满意吗？只要你答应跟我合作，我就把南国这个小皇子送给你，如何？”

燕晏听了开平王这话后，顿时警觉起来。他狐疑地看了看野心勃勃的开平王，又看了看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赫连多吉，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原本以为开平王将他掳来这里，也许只是为了威胁赫连皋恢复收继婚制，但现在看到开平王和赫连多吉似乎有什么阴谋的样子，他不仅担心自己的安危和前途，也为赫连皋捏了一把汗。

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计划，是不是要拿他来要挟赫连皋什么，赫连皋会不会有危险？

此前他还希望赫连皋快点来救他出去，但如今看到这个情形，他倒是希望赫连皋永远不要来了。

反正……反正现在这一切会发生，都是他任性导致的，是他咎由自取，他最多不过去死，但是他不想连累赫连皋，让赫连皋对他的任性负责。

赫连皋的霸业才刚刚开始，北国的百姓需要也他的带领，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还有很多年可以活，他还要成为史书里赞扬的千古一帝，不应该为了自己而葬送这一切。

而他，不过是历史长河里一个小小的人物而已。也许他死后，史官只会在史册里寥寥一笔将他的生平带过。最多写他是南国皇帝的弃子，为了两国和平共处和亲去了北国，第二年就因故去世了。

也许人们只会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做过什么，又为何而死。就像他以前翻阅史书的时候，里面记载的一些小人物那样。

他以前也没想过要留名史册，一来是觉得那离他还好远，二来是他也没什么贡献，他的一生就是吃喝玩乐，平平淡淡，没什么好记载的。最多在提到父皇或者太子的时候顺带提他一笔，说他是父皇哪一年生的皇子，是太子的第几个弟弟等等无关紧要的内容。

而且……燕晏的神色突然黯然下去，他是被父皇放弃的皇子，母妃也不爱他，他活着与否，也没有人会关心。也许赫连皋会为他难过一阵子，但是他相信赫连皋是个称职的皇帝，为了国家社稷，一定会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的，不会颓废多久。可能以后赫连皋还会遇到更好的人，跟任性的自己不一样，会温柔体贴地照顾他。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燕晏只要想到赫连皋身边有另外的人，就忍不住情绪低落。

他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开平王什么时候离开了，门也被关上，面前只剩下赫连多吉跟他。

赫连多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因为背光，加上赫连多吉本身脸黑，燕晏一时捉摸不透赫连多吉在想什么，但是想到赫连多吉以往对他做过的事情，还有开平王刚才说的话，燕晏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顺手抓住角落里的花瓶防身，如果赫连多吉敢对他做什么，他就跟赫连多吉同归于尽！

许是看到他脸上的慌张和恐惧，赫连多吉只是习惯性地上前一步，就站定了，满脸复杂的神色对他说：“你不要害怕，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懊悔，他以前对燕晏做过那么多混事，现在这个情况下，燕晏会信他就怪了。

但是他们之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开平王的人还在外面，他说话大声一些都有可能会被听到，他想跟燕晏商量对策，不得不靠近一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