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燕晏身上的孝服并不厚实，偌大的灵堂又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有风从门外吹进来，就更冷了。

燕晏缩了缩身子，尽量让自己挤成一团方便取暖，又不停地往火盆里放纸，好让火一直燃着，能给他提供些许温暖。

想他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他渴了就有人把水递到他嘴边，饿了就有人把吃的放到他嘴边，热了有人打扇，冷了有人给他添衣。他住的地方冬天燃着地龙，夏天放着冰桶，多得是人伺候他，都不用操心，他只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灵堂里没有地龙，甚至连个给他生火取暖的人都没有，冷清得就像冷宫一样。但是燕晏却一点怨言都没有，因为有母妃陪着他，这样就很好。

如果母妃能活过来就更好了，他愿意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哪怕再苦，只要有母妃在，他就无怨无悔。

但这是不可能的，燕晏总是一个人在说话，没有人回应他，他到最后也觉得累了，连烧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干脆抱住膝盖缩成一团低声哭泣，任由面前的火盆熄灭，灵堂里的蜡烛燃尽。

到了后半夜，又困又累的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没有人守着的灵堂火光很快就熄灭了，所有人都在忙着皇帝的后事，竟然也没有人注意到虞贵妃的灵堂。

燕征倒是记挂着燕晏，可是皇帝驾崩的消息放出去后，他要忙的事情就太多了。他既要接见朝臣商量登基的事宜，又要处理父皇的后事，还要防备那几个兄弟会不会在背后阴他一下。他也是彻夜未眠，直到天亮，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他才得以松一口气。

心腹看他眼睛都熬红了，心疼地劝他去休息，他这才想起燕晏的存在，急忙问道：“小殿下呢？从昨晚开始，孤就没见到过他，他去哪里了有人知道吗？”

旁边的宫人听他问起小殿下，才猛地想起来道：“小殿下好像还守在虞贵妃的灵堂里！昨晚奴才们听说宫里出了事，就都赶回来帮忙了，一时忘了小殿下。”

说着，他看到太子的脸越来越黑，就心虚地小心翼翼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燕征担心燕晏，懒得浪费时间惩治他们，二话不说就往宫外去了。

他赶到虞贵妃的灵堂外面，只见外头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守着。这里是宫外，警备没有宫里好，随时都有可能有不法之徒闯入，要是燕晏遇到危险……燕征不敢多想，急忙用力推开门走进去。

等他看到殿内的场景，只觉得心脏一疼。灵堂里的灯火不知道熄灭了多久，空气里都闻不到烟火残留的气息了，里面冷得可以。而燕晏倒在虞贵妃的棺材前，将自己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燕征瞳孔一缩，大步上前将燕晏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中紧张地唤道：“晏儿，醒醒！”

过了一会儿，燕晏才悠悠转醒，揉着迷糊的眼睛，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到眼前的燕征，昨日的记忆才慢慢回笼，他猛地醒来，睁开眼睛警觉地往后退出燕征的怀抱。

燕征见他只是害怕，并没有别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温声问道：“你怎么睡在地上，昨儿一个人在这边，怎么不回宫里找孤？孤今早听说你还留在这边，不知道有多担心你。”

燕晏见他脸上担心的神情不像是作假，这才没那么抵触。他低着头呐呐道：“我怕父皇那边人太多，我过去也帮不上忙，只会碍手碍脚，就没跟着过去，而是留在这里陪母妃。”

燕征环视一圈殿内，父皇驾崩的消息一传出，虞贵妃这边就冷清了不少，也难为燕晏一个人留守在这边一夜，燕征光是想到就觉得心疼不已。

他对燕晏说：“那你可以回春和宫去，那边还有人打理，你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春和宫，燕晏又怔了一下。他还以为，他去北国和亲后，他原本住的春和宫就会腾出来做别的用途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或者就算回来，他也只能算做客，而不是宫里的主人了。

因为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心里还有点抵触回到春和宫去，那里到底不是他的地盘了，可能今后就会给某个皇子居住了吧。等燕征登基后，也许住进去的会是燕景远，他才不要跟燕景远那个幼稚鬼抢。

所以他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在这里陪着母妃就好，反正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父皇和母妃，等他们的丧礼结束，我就回北国去了，也不用麻烦他们再把春和宫腾出来给我住。”

燕征见他竟然还想着回北国，不禁握紧拳头，但为了不吓着他，还是故作温和地说道：“这是什么话，宫里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春和宫的主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回家里住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燕晏听到燕征这番话，难免有些感动。他还以为，父皇让他和亲去北国，如今又已经驾崩，等燕征继位后，就不会承认他南国皇子的身份了，南国皇宫也再没他的容身之处，没想到燕征竟然还愿意把他当家人看。

他长这么大，最渴望的莫过于家庭和亲人的关爱，特别是现在父皇母妃都过世了，他正是彷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跟他说他还有家，还有家人，当然会很容易让他放下心防。

他难得由衷地对燕征道：“谢谢……太子哥哥。”

燕征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后，不由得会心一笑，怜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他道：“不用跟孤这么生分，毕竟你是孤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啊，这宫里除了父皇，没有谁比孤跟你更亲了……”

燕晏没听出燕征的言外之意，只当燕征说的是他们曾经友好相处的十几年时光，还在心里诧异原来看似冷酷阴鸷的太子哥哥，居然这么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