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将军和真选组来说,佐佐木异三郎坦言的这些都实在太过遥远、匪夷所思——如果不是被藤崎盯上的恰好就是坂田银时的话,就算知道世界还有着实际存在的妖魔鬼怪,他们也只会将其当成遥远梦幻的故事。但正因为藤崎的所作所为与他们遇到的一切都能吻合上去,这种像是只存在于幻想里的狂妄目标,也就多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性。
而其中最为毛骨悚然的,就是佐佐木异三郎居然能知道藤崎的打算——这绝对不是土方十四郎有偏见,而是佐佐木异三郎和藤崎相遇也不过一个多月。藤崎显然也不是打算将佐佐木异三郎当做可靠的伙伴,仅仅是想要借以见回组的势力做事和确定高杉的位置。
这种前提下佐佐木异三郎还能知道这么多,只代表一点——藤崎并不打算对自己的目的保密。
他既不需要别人加入,也不担心别人反对。正因为藤崎能利用的棋子是如此之少,所以几乎没有可以动摇的空隙。虚的本意就是结束生命,自然愿意配合,本人的实力还强到非人;夜斗的性命捏在藤崎那里,作为神明也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限制要被藤崎驱使。
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藤崎这一狂妄的野望到底是对是错。
“说完了?”
在佐佐木异三郎终于结束了解说后,土方十四郎一脸无所谓地给自己点了根烟,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
“先说好——我对这种东西没有了解,但他想做的话我就要和他对着干。”
“牺牲一个、拯救世界……这种选择凭什么由他就能决定?能笑眯眯送人去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拯救什么的本来也只是他自己嘴里说的吧。这么讨厌神明的话干脆自己去找个厕所淹死变成厕神抡拖把和其他神明打一架啊。”
此言一出当真是是格局打开——连佐佐木异三郎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有了波动,很难说不是想当场转发给当事人。只是他到底还是维持着了精英的冷淡表象,平淡地继续道:
“不管是真选组还是见回组,你我自然是不能判断他所言真假的。但是有的人可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等这两位来历不明、多次提过‘时间溯行军’的卖药先生……以及织田先生来。”
是的,藤崎的想法简直自成逻辑,但又透露着和现实格格不入从而难以验证的神学气息……但是仍然有可查证的地方!
“时间溯行军”便是最好的突入口!
无论是在见三郎的第一眼,就询问过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是不是时间溯行军的卖药郎;还是何止是说过溯行军,连溯行军的敌人“时之政府”都关系匪浅的三郎。时间溯行军的事问他们简直是专业对口得不能再对口了!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两个人一出来,就会变成“比起世界先遇到危险的很有可能是藤崎”的状况啊。
已经见识过自称是个普通人的卖药郎然而能原地变身的场面、自称是个穿越者的三郎然而穿越了一个半月居然能搞出一百多章的事,土方十四郎实在很难对他们失去信心。更别说茂茂将军听到三郎的名字后,就已经敬业地进入了粉丝状态,紧张地拿着两条椅子腿来代替打call棒。
片刻后,佐佐木异三郎口中关键人物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卖药郎的妆容依然完好无损,只是背上药箱已经破烂不堪,眼看就要散架。但在符纸的贴附下,药箱又神奇地维持住了外形,只有零星一点颤抖的铃声从断了一截的抽屉深处传来。唯有他抬起手时才能看到他伤痕累累、血液都已经干涸在上面的手,窥出一二他脱身的不易。
三郎则是被次郎太刀背在背上,甚至还能悠闲地和他们打招呼,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受不说,精神都饱满得和实际年龄不符:
“辛苦了——真亏了你们能来帮忙。虽然银时他们走散了不过不必担心……”
土方十四郎表面镇定,实则因为已经听过佐佐木说了一堆情报而有了点终于能先掌握现状的满意:“这个我们都清楚了,因为藤崎其实也只是想银时和高杉二选一,所以那个家伙当然会没事。”
三郎:“啊,不是这个。是银时主动分开的,走之前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状况,所以打算履行之前和夜斗说的话,并且看在自己确实暂时不知道真相的地步上退让一点,先去找那个叫藤原(藤崎)的然后把他打到百分之九十九死。”
土方十四郎:“……”并不是需要藤崎的危险来得这么立竿见影的意思啊!
先不管坂田银时到底是一时迁怒,还是漫画主角的光环终于发挥了作用从而能直接找到罪魁祸首——总之,在有了三郎的话开头后,现场沉郁焦灼的气氛转瞬就再也回不去了。
“然后过来的路上我也和卖药的小哥交流了一下。”三郎从次郎太刀的背上下来,甚至还有闲心拍拍身上的灰,白皙的脸上困扰之色完全没有掩饰,“不过稍微有点难懂。总之就是先解决掉机器再找援军的意思,不过为了节省时间分头行动吧!”
土方十四郎:“在下达命令前能先把你们那一集的剧情简要概述一下吗?”
【这个还是由我来代为概述比较好。】
紧接着土方十四郎的尾音,熟悉、但口吻又完全陌生的声音凭空响起。或者就算是熟悉也不尽然,因为三郎平时说起话来总是太过散漫随意,这种温和而不容拒绝的口吻哪怕声音一样,也一听就能分辨出说话者是完全不同的个性,难以一下子联系到三郎身上。
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在三郎跳下来后,次郎太刀也毫无形象地直接坐到了地上。那个浮在他身前的屏幕也终于能够被在场众人看见。并不是在场的人刻意忽视,而是这块屏幕从人到背景都是半透明的,连人的轮廓都淡之又淡,几乎是将存在感淡化到了极点。
直至一只毛绒绒的狐爪不慎从角落里探出来,将半透明的背景碰出层层的涟漪,层层水波中人像扭曲,才终于露出一点痕迹。随即人物移动、背景变换,与三郎一模一样的青年立在黑伞之下,双手拢在袖中。
尽管连伞都需要他人代持,那张没有任何色彩的脸上浮现的仍然是十分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微笑。
“日安,明智先生。”对于显然不像是人类的明智光秀,佐佐木异三郎毫无心理障碍地问候道,“这次也劳您费心了。”
【不必这么说。】明智光秀道,【三郎久不在本丸,时之政府又事务繁杂。如今时间紧急,诸位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类情报,因此由常驻本丸的在下来代为解释更快,这点还请见谅。】
【如有什么不慎遗漏之处,还需这位卖药郎来为我补充了。】
刚刚还表情凶狠地抽着烟的土方十四郎,如今蓦然看见个疑似幽魂的人在眼前,光是夹着烟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眼神不断游移,靠着没有和明智光秀对视的最后倔强艰难地维持着副长的镇定姿态:“……请、请说。”
【藤崎之心,想必诸位已经知晓。】明智光秀淡淡道,却是直接切入正题,【既然是为了获得虚作为神器,那么他要做的事越多余,就越容易出现变故。虚向死之心坚定自不用说,只是这样的话尚有一事不明——】
【如果世界要毁灭,那么不止一个星球会想要自救,也不止一个虚这样的存在会出现。那么阿尔塔纳这种能量,应当不是完全的秘密。】
【虚一旦有异样,就会反馈给这个星球,那藤崎为何要令秽气缠绕住他?】
这个问题在场没有人能够回答出来,但卖药郎却是知道的。
他平静地对明智光秀答道:“为了掌握虚将阿尔塔纳辐射的范围尽可能地扩大的进度。”
藤崎要的,是能够与这个星球相互联系着的虚。但是在虚愿意死亡的前提下,虚也同时是个有着自我意志的人。与其相信虚的决心,不如选择将一切都变得一目了然。
令秽气附着在虚的身上,虚的力量向外辐射得越多、呼应龙脉的范围越广、与这个星球联系越深,秽气就会随着他的力量远远地发散出去。
卖药郎甚至还多解释了一句:“就算有人能够看破他的轨迹、找到秽气的源头——比如我。也会因为虚的特殊,为不引起阿尔塔纳的暴动而放弃出手。”
当一个力量被放到了星球的级别,哪怕只是轻微的一颤,大概也会引发灾难。
【但秽气此物,并不能凭空而来。】明智光秀说道,【调动能够覆盖住虚、能够跟随阿尔塔纳的秽气,并不是靠意志就能做到的。之前听三郎说,有一个压缩秽气的机器图纸外流了——】
【压缩成条,比起压缩成核,想必更加轻松快捷吧。】
……是了,那张图纸至今没有被夜斗找到毁掉。既然压缩秽气如此好用,藤崎又怎么可能只为了高杉启用区区一次就舍弃!
秽气压缩到极致固然可以酝酿出可怕的怪物。但是机器本身的可怖并不在于这点,还在于能源源不绝吸收秽气并且加以浓缩!这就意味着,所有秽气在藤崎那里都是随时可以利用的原材料!
【夜斗和三郎的刀剑都在江户。卖药郎也是发现其他地方先有的秽气线条才返回此地。想必其他地方都早有机器在持续运转,唯独江户一处,为了避免被你们提前发觉而放到了最后。】
【所以三郎所言正是为此。】
这一刻,这个已成幽魂的男人,脸上露出的是不容违逆的、令人脊背发凉的上位者表情。
【由将军出面,将手令发往各藩,调查钢铁厂的订单及钢材流向,直接捣毁机器以拖慢藤崎的步调。虚对藤崎至关重要,他宁可求稳也不会求快。】
【同时,历史错乱,这是时之政府要负责的事。将已经关闭的神社强行打开,在神社内举办临时大祭,在神明接受祭品的时候,由付丧神护送三郎从高天原借道。】
如此离奇无解的局面,似乎也在他的掌心中,随时可以翻覆。
第111章在江户的第一百零七天
明智光秀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跨越时空的对话自然不可能维持太长的时间,但尽管是用了看起来很高科技的虚空投屏,但他的出现和离开却还是充满着幽魂的色彩。而尽管只是这短短数分钟,他那种骤现的冷漠、以及对三郎炽热的忠义,却也无形地涌了出来,在他离开后还在灼烧着在场的人的内心。
身为死者还将三郎放在主要位置,言语之间不曾居功——这种言语上的艺术或许只有佐佐木异三郎这种“精英”和德川茂茂能够体会到,但明智光秀那强烈的、希望让三郎尽快平安的心态却无需言语,已经能从他的残酷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这一次,德川茂茂没有丝毫找到“同好”的喜悦。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投屏消失的方向,眉眼有些失望地耷拉下来,又有些释怀地说道:
“我果然……没办法成为这样的人吧。”
尽管再怎么推崇织田信长,再怎么认可三郎的行为处事,但德川茂茂对于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虽然有年轻人的胆气,但这种胆气与三郎、与明智光秀不自觉即流露出的狂妄完全是两码事。
被人图谋篡夺的将军之权也好,虚无缥缈的神权也罢。如果下属是毫无敬畏之心、能将权力利用到极致的谋士,那主公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真的温柔随和的人。德川家代代都是织田信长的粉丝——这虽然有点像是恶搞的段子,但事实如此,正因为他们无法成为这样霸主式的人物,才会由衷为这样的人折服。
也才会在明明是受益的一方时,仍然会有后知后觉的胆寒。
“那么直到将手令发出之前,大概都要麻烦大家陪我呆在这里了。”
从那种悚然中解脱出来后,德川茂茂诚恳地对着几个真选组骨干说道。
“我只要存在着,就是一桥派继任路上的定时炸弹。接下来他们要追捕大家的动作大概会格外严厉……我不想因为我的事造成无谓的伤亡。所以我会尽快写好手令的。”
而目前各地藩国必定也有投靠了一桥派的。但只要手令寄到,一桥派、还有天导众,大概就会认为这是德川茂茂在寻求外援,而将目光从江户移开。
如此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在这方面变得比以前敏锐,但德川茂茂还是有点高兴不起来。他振作了精神,继续道:
“然后,在这个时候立刻拿下神社,先为信长公开道。”
三郎挠了挠头,疑惑道:“这么看来我只需要等着了?”
“是的……虽然有些不自量力。”德川茂茂道,“实在抱歉,得您这么专心的教导,我却始终无法成为您一样的人……”
三郎:“嗯?我有教导过吗?”
“不能像您一样自由,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然而德川茂茂选择性忽视了他的疑问,自顾自继续道,“但就算这样,我也想要自己去努力看看。”
三郎:“原来我很自由啊?”
“所以就算不自量力,也请您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吧。”德川茂茂诚恳道,“我也想……不,我一定会努力,成为您借道去找时之政府的后盾的。”
土方十四郎:“啊这个,先不说后盾,三郎他根本就是时之政府的在职员工吧?”
德川茂茂:“所以请您耐心等待,我一定会将您安全送上高天原的!”
土方十四郎:“所以听人说话啊!你们粉丝都带着自洗脑功能的吗!!将军是粉丝什么的真是够了!!”
——
所以说有人在场吐槽真是太好了,完美地承担起了不可或缺的位置呢土方——话虽如此,在大声吐槽过之后,该写的手令还是在写,该发的信件还是要发。见回组出于保护的需要(恶趣味),在地牢里讲了藤崎的故事就算了,还变本加厉地把真选组们都关进了牢房里,美其名曰是为了防备奈落众的突然怀疑,并且为了表示优待俘虏,将真选组的对门还改造成了豪华套间迎接将军入住……
结果当然是土方十四郎和近藤勋每天都在牢房门口无能狂怒。
卖药郎是为除妖驱魔而来,自然不会停留在见回组。在斟酌一番后,他选择了先去找夜斗,完全没有和真选组同甘共苦的意思。三郎倒是兴致勃勃也想试一试牢房的滋味,但佐佐木异三郎面不改色地表示会给他增设一个豪华套间,实在是没有入住牢房的味道……因此失去兴致的三郎又开始了随机在外刷新(逛街)的时光,还曾经给真选组们带来被全员通缉的消息。
万幸的是这样的日子也只有短短几天。
德川茂茂失踪,一桥派目前还不想在一桥喜喜的继任仪式上被德川茂茂跳出来打脸、又或者是觉得德川茂茂身单力薄,抓到只是时间问题,因此只是将德川茂茂的直播宣言斥为胡言乱语。
这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深深地攫住了每一个普通民众的心脏。真选组们尽管在牢房内时不知道外界的风起云涌,但一旦终于脱离了见回组每天挨个名为“巡视”实际上就是文明观猴的桎梏后,他们很快就感觉到了外界的萧条——街道集市四处无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道路上只有或被撕成碎片、或完好无损的通缉令四处乱飞。
本就在牢房中积蓄的怒火仿佛无缘由地开始暴涨,急需发泄之机。
——而意外中选,在这种神社大部分关闭的时候仍然保有巫女和神官、任外界风风雨雨也不受影响的神社,自然也只有将德川家康作为主祭神的日光神社。
……这谁能不说一句德川茂茂对德川家康实在是爱得深沉、孝到极致呢!
总之德川家现任将军都让他们去了,那搞成什么破坏可就怪不得真选组们了啊!
与见回组的名门出身不同,真选组的浪人出身是天生的劣势。不管三郎怎么说、明智光秀怎么说,他们其实都不能理解那些手令寄往藩国后会引起怎样的风浪。但只要是为了一致的目标努力,他们就能化作最锋利、也最无怨无悔的一柄刀,贯穿眼前的一切阻碍。
“真选组巡查!”
所以只要还是德川一脉在任将军、就谁都不敢冒犯的、供奉了德川幕府第一代将军的神社,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顾忌。
“临时大祭是要干什么来着……啧,完全忘记了。总之听好了!合祀也好分祀也好*,今天之内要搞个大祭出来不然我们这里可能就会有个抖S把你们挨个吊起来打屁股羽毛球——”
“此为,将军御令。”
第112章在高天原的第一天
高天原。
“家康公……”
“通道……打开……”
“无礼之徒……”
听不清具体内容的窃窃私语在神器们之间越传越广,在通道封闭、所有神明都被强令每日上朝的时候,这种私语尤其惹人烦心。眼看一些神明都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加入进去,虽然是七福神之一、但因为是外来神*而站在较外位置的毘沙门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拔高声音道:
“今日宫神大人(天照)也没来此吗?”
殿内殿外的声音均为之一停。
若说高天原有谁立于众神顶点、那必然只有天照这一位。在久远的神治时代并非没有人与天照为敌——然而,要么归顺天照,要么被斩杀、又因信仰复生后再次被斩杀直至归顺天照*——由此建立起的、属于天照的权威,即使是如今天照大神鲜明地展现出统治之意后,也未能被动摇半分。
甚至连这种问询的莽撞不敬之事,也只有毘沙门天会做了。
被提醒了目前还是在上朝之时,不想背负上轻浮甚至藐视天照之命令的罪名的神明神器皆屏息凝神。高天原一时之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片刻后,才有声音从上面遥遥传来。
“——人间纷乱,诸位仍能来去自如、身体康健,全因天(天照)所庇。”
在殿内高台上,属于天照大神的御座笼着一层白色的纱幔,只有属于天照大神的三神器屹立在御座旁。
“天无所不在。”
“既承天之惠,便不应逾距。”
毘沙门天轻轻地松了口气,坦然道:“是我失言——”
而同为七福神的大黑天却没有那么好脾气,以清晰的声音抱怨道:“这哪里算是来去自如了,连神社都回不去!”
“大国主命(大黑天)!”
“干嘛!我说错了吗?”大黑天冷哼一声,“我抱怨我自己的,怪我说太大声了咯?”
上面的神器静了一静,才徐徐道:
“大祸已起,此为不得已之事。天有谕令,其一:凡是神明,凡是神器,不得离高天原。”
“——其二,凡是神明,凡是神器,皆以人间之时,日日上朝,恭听天令。”
“知道了,所以这不是来了吗!”尽管神器对大黑天表现出了比对毘沙门天更有耐心的态度,大黑天依然有些不爽地嚷道,“人间的时间又和这里不一样……算起来麻烦死了。快点开始吧。”
两名神器向后退了一步,只留下戴着前天冠的异瞳女神器站在前面。
她的眼眸是如镜一样的清澈与冰冷。在扫视了一圈御座下的众神明之后,她出声道:
“东照神君为何不在?”
东照神君——也就是德川家康。
刚刚那些窃窃私语里就已经能推测出是发生了什么和德川家康相关的事。虽然和德川家康并没有什么交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发紫眸的毘沙门天还是开口道:“或许是因事耽搁,如果只是片刻的话倒也不必——”
“岂能如此!两项谕令从数年前便已开始,今日不至,难道是对天令心怀愤懑!”女神器还没说话,下方已经有人出言,“东照神君现在何处!”
“现在何处?”
“不可违抗天!”
正因为每个人明面上都是属于天照这边的阵营,也因为天对于叛逆者的惩处是如此酷烈,即使是被关在高天原不得下界、甚至信仰微薄的神明还有着可能被信徒遗忘而真正地死亡的恐慌,这种积蓄已久的不满也没有人敢向天照释放。因此自然地就会滑向另一个极端——对于天不敬是错误的,那么对于天尊敬就是正确的。哪怕这个尊敬已经变成了过于苛刻、变成了矫枉过正也无妨,只要保证自己是正确的一方……
就能理直气壮地逼迫被打成错误的那一方。
即使是神明也无力改变这一局面,不如说正因为是神明才无法改变——人信仰着神,也塑造了神。神被信仰,也同样被人带来了相同的劣性根。
“等等!”毘沙门天道,“事情真相如何尚不可知,不能就如此断定东照神君有违抗之意!我请求代天前去问明东照神君此事缘由,如当真是东照神君有错,我相信东照神君自会向天请罪!”
大黑天早就被这种压抑的气氛烦到不行,也大声道:“毘沙门天不行的话我也去!”
仅仅因为德川家康一人没有出现,高天原的神明就已经开始动荡起来。这或许还有德川家康成神时间短暂、却因幕府掌权而不至于有消亡之虞的原因……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高天原已经压抑到极致是个事实,急需一个宣泄口也是事实,德川家康贸然缺席实在是不明智也是事实——
“让大家久等了。”
就在火药味已经快要被压不住的时候,争端的主人公从远处徐徐走近。
比起三郎记忆中那个圆润的模样,已经有了神社、成为“东照神君”的德川家康要更加苍老一些,额头和下巴都有了皱纹。不比之前只为好奇心的窃窃私语,神明们巴不得立刻宣示立场的喊叫要传远显然容易得多,德川家康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对于自己的谴责。
然而他不仅没有惶恐忧虑,脸上还带着……怎么说呢……
用喜上眉梢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表情了,这根本是惊喜之后人生圆满即使当场去世也心满意足无欲无求的表情了啊!!
德川家康!你到底是怎么了啊德川家康!
“我并非有违抗之意。”德川家康的脸上带着可疑的幸福笑容,和他说的话压根就不能对应起来,“实不相瞒,正是因为我发现高天原的封闭之令存在漏洞,情况紧急才先去处理的。”
连颠倒黑白都有种和某人十分相似的理直气壮呢!
御座上雪白的纱幔稍稍一动,出现一个小尖角。毘沙门天还没有来得及细思御座里居然有人在、以及为什么天照会有那么小的一个动作,御座旁的神器就已经领会了天照的意思,点了点头后代为询问道:
“究竟是什么漏洞?”
德川家康道:“神社发生临时大祭,神明就可以降临神社,这难道不是高天原与现世之间的漏洞?我正是为此而去的,并且也带了证人——请看!”
“这位就是提出天下布武、人品出众、眼光卓绝、才望高雅的信长公!我的不肖子孙已经告知信长公的神社也已经在着手修建中,因此信长公以后也会是大家的同僚,因此我先为遵守谕令而前去查缺补漏、后为同僚之情带信长公参观……虽然迟到,但我何错之有!”
话虽如此但是你这个顺序是不是搞错了啊德川家康!德川茂茂嘴上说的代代都是粉丝原来不是夸张的吗!话说既然是同时代的人,甚至德川家康本人才是最后统一天下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夸得这么真情实感啊!!
德川家康那个理直气壮的表情的真正拥有者——也就是三郎,闻言后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困扰道:“怎样都好啦——总之现在能去时之政府吗?我有点赶时间诶。”
第113章在高天原的第二天
虽然看上去三郎像是很快就从江户一跃跃到了高天原,瞬间就走上了有老朋友(粉丝)带路直奔主题、简直一秒跳过了三集动画剧情的人生之路,实际上他也确实是很快就一跃跃上高天原——不过在这之前,真选组想达成目标可比他们一开始预想的困难许多。
或者更准确地说,临时大祭并不是难点,难的反而是在德川家康真的现身之后,如何应对这位东照神君的怒火。
德川家康的经历并没有织田信长波澜壮阔——这不是德川家康不够传奇,而是织田信长的人生转折都伴着险死还生的奇迹色彩,甚至有时还存在着只能让人惊叹“天命”的巧合。因此在织田信长还存在于历史的那段时期,任是谁都要在他面前黯然失色。无论是丰臣秀吉、还是德川家康,都是在他“身亡”后才一朝得以出头大放光彩的后继者。
但这绝不代表德川家康就真的是个没什么脾气、只会“信长推”的人了。
既是第一任德川幕府将军、受朝廷礼遇,又自神社建立起、享受了两百多年的供奉,就算是他生前再谦逊,这么一套下来也足以将自己与人类分割开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神明的身份。
日光神社的巫女和神官只将真选组的入侵当做幕府内党派之争导致的结果,又早就知道高天原封闭,自然是可有可无地应下和实施——但是,没有神明授意和同意就要求和合祀与分祀,这无疑是将德川家康本人视为无物。
非要说的话,大概类似德川家康势力弱小时亲眼见过的、幕府将军沦为筹码任人支使、甚至可以被家臣掂量着是否好用要不要换一个的那一幕幕。
别的神明遇到这事怎么样还不好说,对德川家康那大概就是“曾经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当即就是惊怒万分地跳下来了。哪怕还记着天照的谕令,深知不能闹得太大,但那一刻的德川家康的的确确是抱有杀意、且连事后如何抹消痕迹对天照如何说辞都想好了的——
开创江户幕府之人,怎么可能是善类。
人与神明的差距,也远非天上地下这种单纯的距离可以形容。
见过鬼(妖怪那种),也见过天人,然而还是错估了神明性质上的不同……再加上神社原本就对神明而言是立身之基,真选组简直就和误入毒圈*一样,之前进来时有多顺畅,德川家康出现后就有多狼狈。甚至神社在神明的控制下,连距离都不再能用物理定律衡量,门口近在眼前也始终无法触及——
然后走走逛逛、姗姗来迟的三郎推门而入:“早啊。咦,我来晚了吗?”
德川家康:“完全没有!难道是……不,果然就是,信长公!”
然后真选组就只能无言地看着,刚刚还在神社中把他们玩得团团转的德川家康,一瞬间就是两行清泪从眼中滑下,抽抽噎噎地开始和三郎互诉情谊:
“……本能寺之变后,丰臣秀吉立刻举兵,我怀疑其中有他捣鬼,但可惜晚了一步,让他占据了为主复仇的大义之名……”
三郎倒是无所谓地回答道:“其实本能寺是小光代替我死了,然后秀吉说得是要为‘我’复仇,实际上是想要来杀我……不过感觉上也是过去的事了。”
“果然如此吗。”德川家康喟叹道,“不管怎样,现在还能见到您,实在是太幸运了。在生前我没能回报您、还多番受您照顾,好在现在这间神社好歹可以作为招待之所。不过在这之前,还容我先清理一下这些——”
三郎:“喔!这不是土方嘛!让你们打头阵辛苦了!家康君也成功叫下来了——很顺利啊。”
德川家康:“——清理一下这里的落叶!然后将您派遣的前锋安排到偏殿安置做客!”
土方十四郎:“……不要以为改口就能掩饰过去!!刚刚很明显就是想杀了我们吧!!你们德川家的粉丝属性还真是遗传得很彻底啊!!”
于是在知道真选组做出大闹神社的事情,只是因为高天原封闭而三郎有急事要尽快处理的不得已而为之,德川家康的态度登时来了个大转变。
虽然以外貌而言,已经是个老人的德川家康自然要比仍然风华正茂的三郎(请记住这个男人真实年龄已经48)要苍老沉稳许多。但当他收敛了属于“东照神君”的气势,变回“德川家康”后,生前的包容与质朴就重新探出了头,温吞无害得简直像是模范老人。
哪怕看起来三郎才是个年轻人,他也依然像是百年前那样,眼睛发亮、满含尊敬、不住点头地听着三郎说话,并且还会适时地应和“竟然还会有这种事”“不愧是信长公!”,完全专注在了三郎的言语里,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曾经的关系必然不错。
饶是三郎的话一如既往地跳跃、且时不时就省略解说直奔主题,德川家康也仍然点着头,诚恳地给予回应:
“也就是说,信长公目前是要回时之政府……我生前一直知道信长公身边有一批神出鬼没的忍者,原来那些其实是刀剑付丧神吗……实在是太好了。”
“在您失踪之后,我也曾想要去甲贺搜寻忍者,一来是不愿相信您死亡一事;二来也是织田家臣或许并不在意、但您应该是很重视他们的,因此我也要为您照顾好那些忠臣……现在看来,您平安无事,那些忍者、不,付丧神也没有折损,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以一种自豪、又有些虚幻的口吻道:“信长公是,奇迹之人啊。”
三郎完全无感且直截了当、堪称百分百规避粉丝的箭头地说道:“噫,这个听起来好肉麻。是不是奇迹无所谓啦——我也不是光靠着奇迹走到这一天的。”
德川家康笑了起来,连眼角的皱纹都因此略略舒展:“确实如此,您还是这样。”
“您明明在当时就有付丧神这种存在,但是仍然是发展着织田家的军队,然后、也用他们多次在危机中拯救了我……这份心胸、这份恩情,直至现在、未来,我都不会忘却。”
“您对我说,我也会成为历史中的大人物——正是有您这句的话,我才会坚定信念,取得今天这种地位。”
“虽然、对于您的目的还不是十分理解,我的不肖子孙竟要令您操劳这点也十分抱歉。但是,既然是您的愿望——”
“那我德川家康,必将全力以赴。”
……如此,便是三郎被带上高天原的全过程了。
见识了夜斗以外的、有神社的神明,并且还认识了对方比起德川茂茂更加深沉的粉丝属性,真选组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下次还要求个心理安慰来买御守的话,不然就提前将德川茂茂的全套打Call装备拿来供奉吧——当然,这是后话。
已经站在了高天原、但是完全没有半点不适、非要说还有点自来熟的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三郎姑且是耐心等着德川家康和其他斥德川家康不遵谕令的神明辩驳了两句后,然后就还是环顾四周,一眼就锁定了位置最高的、属于天照的御座。
那里的三名神器仍然是平平的一张脸毫无波动,但是在听到三郎提到的“时之政府”一词后,身体微妙地绷紧了起来。
在天照不发言时,三神器就是天照的代言人。神明毕竟不是人类,对于神器的气息变化自有所觉,一时间尽管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都默默收敛不再妄言,也因此错过了三郎跨开步子上前的时机,只能目光紧随着人类大大咧咧的背影一路向上。
直至在御座台阶下时,才有神器和神明阻拦:“凡人之身——”
“勿要逾距!”
“怎可距天如此之近!速速退下!”
大黑天纯属之前压着气、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凡人而已,你们又怕什么?反正也是未来的同僚,而且我们也很久没看到天了!”
毘沙门天虽然是个飒爽英气的女性,但此时表情却明显为难了下来:“话虽如此、但是如果真的宫神大人(天照)发怒,那承载怒火的也只会是织田信长……所以,还是先停下来!宫神大人这等神明之颜,也是不可擅见的!你顾惜自身才行——”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三郎说的了。然而三郎一抬下巴,眼神仍然清亮纯粹,一瞬的茫然后立刻变成恍然大悟:
“哦!想起来了!对神明要用供奉对吧!不过我的铜板都给夜斗了也没带新的,天照这个名字好像挺出名的,应该也不太需要钱……对了!”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三郎!!
为什么你直接三步并两步上台阶了啊三郎!!不要在这种时候发挥你年纪大了还这么饱满的体能啊!
天照的御座实在高远,而作为高天原的统治者,这种绝对的地位让所有的神明神器皆俯于其下。尤其是在需要日日上朝的这种期间,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站在下方、不敢擅动,只有三神器能够站在天照身边。因此就造就了三郎长驱直入、其余神明神器反而不敢失态,而发现言语规劝无用后他们也无法及时追上去——高天原中的神明自然是没有在人世那些特权和在自己神社那种如臂指使的奇能的。
但无需他们担心,三神器中已经有一人出列,伸手拦在天照御座、同时也是三郎前方——
三郎:“喏,供奉。”
然后三郎毫不迟疑地将一小袋红豆放在神器手上,完全没有织田信长的形象束缚,一猫腰就从手臂下方过去……他的手眼看已经触及了纱幔!
剩余两名神器立刻伸手,两只不同的手臂交叉在前挡住:“等等!无礼之徒!”
三郎:“啊,确实,好像是不太够喔。给你。”
两小袋年糕放在两只手上一手一个。在神器无语凝噎、将这“供奉”就要丢出去的的时候,三郎已经率先掀起了雪白的纱幔,探头看去。
“哦——原来天照长这样啊——唔,这个先放一边。既然是管事的,你应该能快点做主吧?”
……此时此刻,三郎这种随意的、无礼的语气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为比之更加令神明惊骇、神器惶恐的事情已经出现了。
在御座之上坐着的天照,竟然只是一个幼童。
第114章在高天原的第三天
天照是早在日本有天皇之前就存在的神明,自然不可能是个孩子。而想要神明的神体变回幼童,有一种最常见的方式——
换代。
神明死亡,然后在信仰下重生,无论是记忆还是人格都变成一片空白,如人类幼童般能够被教导成长。当然,如果信仰没了,那么神明的死也就是真的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天照自然不会有信仰缺失之虞的——除了高天原之主、三贵子之一这些附加的贵重身份,天照还是掌管天上与苇原中国光明的神明,只要人类还一日需要太阳、作为这一光明物的象征的天照就仍能立于神道的顶点。*
因此天照这疑似换代的模样就更加令人惊骇。掌管光明的神明死亡、重生,竟然在三郎掀开纱幔之前都无人发现异样!何况天照并不是不擅长武力的神明——别的不说,神明的神器绝大多数都是择取亡灵赐名而来,而天照有的却是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和天丛云剑。无人能违抗天照并不全是被高压驯化的结果,还因为天照本身就有这种实力!
因此,在今日高天原的“上朝”之前,代为传述天照之言的神器口中的“诸位能来去自如、身体康健,全因天所庇”,就莫名有了种细思恐极的重量。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令天照都悄然换代?
又或者,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需求,才会让他们一直呆在高天原?或者说,这个命令真的是天照所下的吗?
恐慌如同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毘沙门天作为最常在苇原中国活动的武神,对这种气氛有种天然的敏感——对神明而言诸邪辟易,但是神器很可能产生动摇、进而刺伤神明甚至化身妖魔污染神体。她当机立断地一挥手,高声喝道:
“不管宫神大人如何,三神器还在此处!刚刚还有人说着‘不可违抗天’,现在就都淡忘了吗!”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被三郎晃点了的三神器也面色不好,原本目下无尘的眼光骤然多出了一闪而逝的负面情绪,伸手就要扣住三郎,将这个胆大包天且冒犯神明的人类押解惩处!
而三郎根本没带怕的,甚至在他们抓过来之前还有闲心又掏出一个袋子,放在天照小小的手掌上:“说起来供奉原来不是给神器的吗?喏,那给你。”
所以说这个人的画风真的永远和周围气氛不符是吧!连这种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生命危机都能这么随意对待,三郎你到底有没有读过气氛啊!!
眼看三郎的危机转眼就来,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自作自受,德川家康急忙也厉声道:“信长公只是急于觐见宫神!虽行为失矩,但一上来就想着供奉,可见信长公对宫神大人的尊敬之心日月可昭!”
三郎:“啊?是这样吗?”
德川家康:“况且就算揭破了什么不欲为人所知之事,也只是无心之失。此时难道不应先告知我等,宫神大人究竟为何变成这样吗!”
三郎:“所以发生了什么嘛?完全没感觉到诶。”
德川家康:“如果不顾信长公的尊敬之心,单单因为他有敢上前与宫神大人见面的胆量就要降罪、因为他让我们看到了宫神大人的真容就要诛杀……我不能接受。宫神大人不管何时,都是统治高天原之人,我相信宫神大人不会有错。既然天规上未载明此事是罪,杀害无辜也有损宫神大人声名,那我自当在错事发生之前进谏!”
三郎:“字数好多没什么耐心听。所以有谁能给一个简单点的概括吗?”
德川家康:“请宽恕信长公的一时激动。如果非要降罪,在下德川家康,关于对信长公的处置,请求举行誓约仪式。*”
三郎:“……为什么概括了感觉还是听不懂。不过家康你和你的子孙还真是像啊。”
毘沙门天的警告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是德川家康的话是真的有用——原本还惊骇于天照疑似换代一事的神明们统统被德川家康这不知该说是睁眼说瞎话还是偷换概念还是据理力争……总之就是这种情况下还能无视天照的异样、表现出对三郎如此热烈的维护之情,任谁都给彻底吸引了注意力,目瞪口呆之余还有种“我倒要看看接下来怎么发展”的叹服。
某方面而言这也算是粉丝力的胜利……吧。
“无需多言。”
虽然还是个孩子模样、包括眉眼间也都还藏着稚弱之色,但天照的口吻却十分沉静镇定……或许并不是镇定。那张难以形容的精致美丽、性别模糊的脸孔上缺乏表情,像是一樽内里空空的瓷偶,说出来的话仿佛不带任何个人的偏见或主观印象,只是平平地叙述道。
“供奉之意,吾已知晓。”
“唯盼时之政府能解此局,吾自当同意助汝一臂之力。”
三郎诧异道:“原来你知道时之政府啊,那好办了,我还在想在(被德川家康带着)外面逛了一圈好像都没找到去异世界的通道之类的。”
但天照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借道之事。幼小的孩童轻轻捏了捏被三郎送到手上的小袋年糕,似乎短暂地露出了符合外貌年龄的枫表现——就和悄悄用手指戳纱幔一样,但这种不够端庄、不应发生在高天原之主身上的小动作转瞬即逝。瓷偶般的神明端坐在御座上,隔着已经重新落下来的纱幔,出声道:
“吾换代一事——”
“皆因时间溯行军令历史错乱所致。”
这竟然是在解释换代的事!
这无疑比德川家康的闹剧还有毘沙门天的喝问都要有效——天照能够直接开口,就说明导致换代的并不是什么诸如神器背叛的阴私之事。
尽管慌乱、恐惧、以及被约束在高天原的郁气等等,都不可能因为这短短几句话就彻底消失。但至少此时此刻,因为三郎揭露出天照真容而导致的恐慌,其中绝大部分的恐慌都已经被天照的态度抚平。在场的无论是神明还是神器,都俯首恭听天照的叙述。
除了德川家康在听之前还松了一大口气,出神感叹了一下不愧是信长公——
果然在争霸天下的时候不是白和将军还有天皇打交道的呢!如此冒犯都没被怪罪,这就是信长公的实力所在啊!
第115章在高天原的第四天
德川家康这种毕竟还是独一份的——而且随着神器被驱逐离场,只剩下神明和三郎后,饶是粉丝如德川家康也不得不将全部心神放在了天照要讲的事情上。
貌如孩童的神明将一切娓娓道来,伴着那稚嫩的童音毫无感情般的陈述,所有的杂音都不知不觉消失殆尽,越发显得高天原空旷寂寥。
尽管时间溯行军是和三郎打过无数次交道的老对手了,但对于这些神明而言,尚是个新鲜的名称。对神明的信仰既然在人间盛行,那么对妖魔的畏惧自然同样地会上涨——这个国度仿佛天然就是易于诞生神明与妖魔的土地,无论是弱小的神明还是强大的妖魔都不少见。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高天原有毘沙门天这类专门会去人间斩杀妖魔的神明,但却在这之前都没有谁知道时间溯行军。
时之政府聘任审神者,以审神者的灵力点化刀剑,使之成为付丧神。
而与时之政府对立的那一方人,同样以灵力给予刀剑灵光,使之吸纳污秽,成为“时间溯行军”。
这样的“溯行军”本就是妖魔,只要它们没有明显表现出被人控制的倾向,就算出现再多也不足为奇——因为这世界上的杀戮与纷争实在是太多了!即使只是某个人的怨愤也能附在刀剑上,使之成为妖刀,何况对于神明而言时间似乎总是一成不变、人间仿佛永远处于战乱!
因此,无论是时间溯行军潜入这个世界,还是他们妄图改变历史这件事,一切明明早都映在神明眼中,却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而等世界运转的齿轮真的再也无法转动、终于被天照所查的时候……一切,也已经是以神明之力也难以将之拉回正轨的地步。
并不是受伤导致换代,而是就和虚的诞生一样、就和检非违使的出现一样、就和酿造了三郎穿越成“织田信长”的奇迹一样——这个世界想要自救,因此用尽了手段。但是历史崩溃得太快,历史人物被刺杀、被掠走得太多,世界已经没有余力,只能牺牲身上的血肉,饮鸩止渴地去榨取自救的能量。
人是它的一部分,神明也是它的一部分。
从这个国家建国时就已经成为了最高的神明、三贵子中的高天原之主、太阳的化身,天照大御神*——
若是世界都可能不复存在,那这等神明也不过是用以献祭的人柱。
如果没有天照的换代,那么即使高天原中所有神明都死去一次,也不一定能多延续几天这个世界的生命。但同样的,只要历史的崩溃还在继续,只要世界的齿轮仍在崩坏,天照不管牺牲多少次都无法填补世界继续运转的能量缺口,无论是这位太阳神还是如今在高天原上的所有神明,终将被这个世界吞噬殆尽。
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比起仍能记叙历史的人,他们这种存在对世界而言,孰轻孰重简直一目了然。
而神明消失后,人的灭亡又是如此近在咫尺。
所以,为了拯救世界,也为了自救——
如果人间的秩序已经崩溃,历史的路线已经被斩断。那就在高天原上复刻人间应有的秩序,以神明的行动顶替人类的行动,让世界误以为“历史”回到正轨、并就此自欺欺人地继续旋转下去。天照是天皇也是将军,神明是公家、武家也是将军的家老。因此日日“上朝”、日日“军议”,即使世界还需要一次“幕府的换代”,高天原的诸神也能如此上演!
这就是为何“神明不下高天原”。
因为在行使这种自救之法的时候,就注定他们要随时开演,化身为秩序中的某一个角色,与天照一同分担成为人柱的压力。也多亏了他们一直到现在尽管无知无觉、却都遵循着天照的指令去做,这种秩序无声地反哺了现世,人间才会在天人入侵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又微妙地吻合上些许本应有的历史路线。
而令人遗憾的是……欺骗的把戏,是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的。
人与神相比,性命实在是太短暂了。德川茂茂已经处于政治乱局倾轧之中,走错一步就是死路一条。而他没有按照历史中的死期死亡,代表历史的进一步崩溃,高天原必会成为世界茍延残喘下的牺牲品与营养品。
而如果德川茂茂以历史中的死期死亡,代表着扮演了这一角色(哪怕是双重角色)的天照也必然要对应地再死一次,否则以高天原秩序取代人间秩序的行动就会出现误差。
选哪种都无非是死得快慢的区别。好在,天照得知“时间溯行军”这一名字的缘由,正是时之政府请求为刀剑男士建立神籍、将之从“付丧神”*变为“神”——
神明是不可能离开这片维系自身存在、也在吞噬自身存在的土地的。但是人类可以,根基在时之政府的刀剑男士也可以。
这是仅此一次的,德川茂茂和天照共有的求救机会。
别说三郎是送供奉了,就算他再无礼一些,天照都会忍让下去(会不会秋后算账就不一定了)。但高天原此刻其他神明的配合又完全是建立在天照的高压下,如果天照露出了宽容一面恐怕马上就会被反噬……被三郎揭破了孩子的真容,不管之前将这等秘事隐瞒得多严实,此时此刻,天照也只能和盘托出。
能够换代、仿佛能永远存活下去的神明也有死亡的一天……这样的事,谁能想得到呢?
而天照的苦苦支撑是有尽头的,藤崎的想法却说不定能一劳永逸——这么一来,世界或许能得以幸存,但神明从此就要位于人类之下,从被世界吸干变成因信仰丧失而消失。这样的发展,恐怕是神明更加想不到的吧?
倒是没有在这个时候突发奇想拱火(也可能是字数太多导致并没有记住藤崎的理念),三郎即使听完了这种人类不应该知道的神明之事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四周的神明们还处于震惊中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倒是完全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也完全没有顾忌地开口了:
“说完了吗?我可以出发了吗?”
“虽然我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你说的这些话我是可以带到的——大概。”
天照仍然是那张欠缺情绪的、人偶一样的脸,淡淡道:
“那便托付于汝了。”
第116章在时之政府的第一天
尽管天照交托得实在认真,但这事实属三郎并没有怎么意识到重要性的插曲——这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总会透露出些让人胆寒的不近人情。对于天照而言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换代一事,对三郎来说也只是让他清楚这个世界尚有多少能茍延残喘的时间。
他也确实只需要知道时间就够了——
无论是对于藤崎,还是对于被追杀的德川茂茂,时间才是影响他们的唯一关键!!
因此,在三郎应下之后,无尽的神力从尚嫌幼小的神明周身溢出,本就苍白的神明周围变得越来越亮,如同融化在了光里。而后物极必反、暗色一点点从中间弥漫而出,宇宙的模样自此时揭开一角——
星辰变幻,光线倒转。
这是比利用平贺源外制作的机器更加奇幻的体验。只有在书籍中看到的无数星系惊人地出现在了眼前,但这教科书似的星空只眨眼就在视野内扭曲,无论是荧光般的光点、还是天照身上那些发散的光线,均像是被远处无形的洞穴吸引而入,铺就成光的洪流,裹挟着他们一行人挤压进最为尖锐的尽头。
等这瞬息之间璀璨起来的四周又渐渐暗下去,他们的眼前已经不是混乱肮脏的江户街道、也不是洁净空旷的高天原,而是更加具有历史气息、略有些寂寥的日式庭院。
池塘里的惊鹿蓄满了水,伴着流水之声,竹筒尾端啪地打在岩石上。
与三郎同行的人略有些诧异地询问道:“这里就是时之政府?”
三郎:“不知道啊。”
“为了去时之政府折腾了我们这么久结果连这个都不知道嘛?!给你发了那么多钱的时之政府要哭的吧?!”
面对这种吐槽,已经从“将军の希望”晋升为“天照の希望”的三郎非常地理直气壮:“因为我之前都在争霸天下,只在这里待了几天而已——”
说着,他蹲下身,盯着池塘里泛出一点点涟漪的干净水面,顺手捞了一把冰凉的池水:“不过这里和小光上次出现的背景有点像,应该就是了。”
池塘的水、庭院的风,都在这一刻停顿了。
紧接着池水剧烈震动起来,无数水珠从颤抖的水面上弹出再坠落。砌在边缘的砖石左右磕碰,青苔如同有意识一样从攀援着的石块上褪下。原本的日式庭院已经是风景优美了——树木茂密、樱花烂漫、游廊整洁,但随着那点水般的一触,一切就像是被翻新的照片一样,所有的色彩都变得更加鲜艳明亮。
风后知后觉地吹过来,草叶簌簌作响。
在三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已经有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不是因为脚步太重,而是来的人太多。发色各异、服装各异的美男子们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出现在了游廊转角,前面的人还没收住冲势,后面的人已经压了上来。只是比起漫画化的一个人带翻一群人的多米诺骨牌,这些人显然有更加矫健敏捷的身手,和在看到三郎后短暂往后放了放的同僚情。
或跃过或绕过,像是只一眨眼间,这群人就近在眼前。
为首的短发青年充分发挥了长腿的优势,脚下生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急切与速度。没有穿鞋的闲暇,也没有犹豫的停顿——青年完全不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从游廊边缘跳下来、踩着草与碎石小路抵达目的地后,就干脆地在还蹲在池塘边的三郎面前单膝而跪。
就如一个开关,所有人都停在他身后,同样下拜。
“您回来了。”
他的口吻就像是刚刚才平静下来的池水,平静、感动、与欣喜都在里面浅浅起伏。
“实在惭愧,让主上独自涉险……您不在的这段期间,本丸安然无恙,对溯行军也随时可以发起再战,总算不负所托。”
“嗯,辛苦你了,长谷部。”三郎随意地朝青年挥了挥手,这才笃定地朝自己的同行者说道,“现在没错了,这里肯定是时之政府!”
“现在才确认已经太迟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哪里输了,但是这个排场感觉自己输了!!”
三郎暂时没有理会同行者的吵嚷,只是继续对压切长谷部道:“小光呢?你们这么着急赶过来,小光应该也知道我回来了吧。”
“是。”压切长谷部道,“明智先生因为是幽魂之身,又坚持不愿与时之政府中人缔结契约成为式神,在晴日里不能离开屋舍……您现在就要见他吗?还有您带来的同僚——”
直到这时,他才将目光分给了三郎同行之人——一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两眼紧闭一声不吭,如果不是胸口还在稳定地起伏完全可以去冒充尸体,安详得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另一个则留着一头银色天然卷,一双死鱼眼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将企划不同、人物立绘精美程度天差地别的怨念写尽其中,迎着压切长谷部的目光完全没有形象包袱地挖鼻子挠脑壳。
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后仰窒息:“——所以主公你是没带付丧神就过来了吗?!”
别以为他们和三郎隔着时空就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本丸里可是有刀账的!每个经三郎之手唤醒的刀剑付丧神都在上面清清楚楚,绝对不包括这两个画风都不同的人啊!!
这熟悉的乱来,这熟悉的心梗,果然是刚一个照面就打碎了所有的感动,让压切长谷部一秒就回到了还在三郎麾下被各种奇思妙想支使的充实时光,以致于相貌端正的付丧神脸色都有点发青。
“是啊。”三郎口吻轻松,“因为虽然我是想来找时之政府商量一下怎么帮忙啦——不过算一下的话,不管帮不帮得上忙,我好像都挺重要的?回不去茂茂那边的话,就干脆把太郎太刀他们留在那里了。”
压切长谷部:“就算这样!您孤身涉险也实在是太冒险了!就算是高天原借道……”
“啊,而且还有,我觉得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小光一定也会提出来的。”三郎一如既往对于近侍的忠言充耳不闻,“所以我觉得就算这样直接过来也没关系——对吧小光?”
隔着几乎堵成了一道人墙的刀剑付丧神们,没有实体、甚至只能借助狐之助才能打开房门,伫立在门后阴影处的幽魂,在这一刻与三郎对上了视线。
好一会儿后,明智光秀才垂下眼,挫败般地屈起指节,扣了扣自己的额头。
“——真是没办法。”
他难得以这样无奈的口吻。虽然不管做什么行动,对于这个幽灵身体来说都没有实际意义,但明智光秀还是一侧身,朝内室伸出手做出邀请之状。
“您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那么,有关时之政府援助、以及目前时之政府势力分布一事,请您听我细说吧。”
第117章在时之政府的第二天
既然三郎要和明智光秀详谈,那么同行者自然就交给了压切长谷部去招待——时间才仅仅过去十几分钟,压切长谷部这可靠沉稳的初印象就已经被审神者祸害成了“操心过度的老妈子”。
虽然以审神者身上的种种意外情况来看,这完全怪不上压切长谷部操心过度……算了,至少可靠这点是确实存在的。
屋外因为三郎的到来而阳光明媚,但屋内却照顾着明智光秀的体质,摆放着几扇屏风,隔去了从和纸透出的光线。大概是因为知道屏风会遮盖光线导致昏暗,唯二的家具中的案几摆着一座烛台,依稀可以看到上面苍白的烛芯。
“好久不见——能看到你确实地活下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随着门关闭的轻响,屋内无疑更加昏暗。但随即,一簇青色的火苗在明智光秀的指尖凭空出现,无声颤动,再被幽灵移到了蜡烛之上,于是孤冷的、青色的光芒就慢慢扩散开来,照亮了明智光秀柔和下来的神情。
“喔哦!好厉害!”三郎毫不意外地抓了重点——也可能是完全没抓住重点,赞叹出声,“幽灵原来还可以这么干吗!”
“也只能做到这个——毕竟在身为人类的时候,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死后也至多是让别人不至于连我身在何处都无法发现吧。”
明智光秀道。
“毕竟作为时之政府外聘的军师,有时也需要和人打交道才能看出应当如何去做。”
“说起这个,我之前就想说了。”三郎恍然道,“你们这应该算是跳槽……退休?返聘?总之能在新的地方发光发热也很厉害嘛。我目前也不能回历史上去继续争霸天下……失业?!”
“您说什么呢。”
没等三郎后知后觉于自己成为无业游民,明智光秀耸了耸肩,平静地给出了全新的回复。
“我与竹中先生的意志是一致的。如果一定要选择谁作为主公——三郎,除了你之外再无他人。也是基于这种考虑,我们才会继续停留在这里,并为时之政府出谋划策。”
“时间溯行军对你格外敌视,而我并不相信时之政府对于审神者的珍视之论——如果是打算作为重要的资源来看待,那我必然要让这份资源(你)重要到无法作为诱饵的程度。”
他微微一笑。
“实在惭愧,由于我和竹中先生都是幽魂之身,刀剑付丧神容易被伪冒也无法站到人前代为行事。因此如果是在不伤害时之政府利益的前提下,论话事权的话,至多只能算争取到了三分之一。”
三郎:“不。不如说这个时候你们也过于沉重了。”
再度体会到家臣对自己那份沉重的期待,对这份努力不让主公失业的好意,三郎只能以欠缺表情的脸来响应。
“那也是因为有你的作为在先。而且就算是话事权,也并不能说是令那些人完全倒戈到这边……不过,既然时之政府与时间溯行军注定无法言和,那么任谁都应将这份意志贯彻下去才对。”
明智光秀淡淡一笑,与三郎一模一样的相貌里透出些毫无威胁力的温文来,并不居功地只将一些刀光剑影一掠而过。
“不管怎样,你想要帮助德川茂茂的意志我已知晓。只不过,德川茂茂的命数即是不在这时终结,也终有行至尽头的时候——”
“嗯,我知道喔。”三郎平淡地回答道,“因为和我的时候不一样,茂茂属于要被打倒的那一方吧。虽然我也是有很多人想要来攻打我。”
虽然德川茂茂目前确实是被藤崎和虚追得不断逃亡,但是实际上,他此次被追杀只是因为这个将军的身份实在太适合被作为诱饵。
既能制造混乱酝酿秽气,又能引出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淌入浑水。如果真的想要逃避的话,最简单的方式无疑就是德川茂茂直接放弃将军之位,向一桥喜喜叩首求饶。即使颜面上难看了一点,但看在幕府仍有忠于德川茂茂的势力的份上,一桥派也不可能对德川茂茂赶尽杀绝。
世界的存亡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德川茂茂只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里最微小不过的一个人。天照需要德川茂茂按照历史去行动,可是有明智光秀取代三郎而死的例子在先,德川茂茂也可以选择假死,在真正的毁灭到来之前,都可以如此粉饰太平地存活下去——
甚至,如果德川茂茂不想如此茍活。他的性命也完全可以依靠刀剑男士去保全了。
性命危险不是真正的危险的话,那么想要的到底的是什么?
“之前我打仗的时候,也会有时间溯行军来干涉啦——不过这些都被长谷部他们带人排除掉了。所以我是靠自己打仗到了离天下差一步的程度,大概。”
三郎坦然道。
“但是换成茂茂的话,想做的还没有做,结果就被又是藤原(藤崎)、又是虚之类的干扰了,然后还有奇奇怪怪的外星人……果然很不公平对吧!”
“我是觉得,茂茂自己也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干涉,他的想法也不一定能得到实施。但是实施失败,和因为奇怪的原因而完全没有实施的可能,果然还是两回事。”
不管是德川茂茂的想以将军的身份去改革,还是桂小太郎的攘夷之说,全部绕不开“天人”二字。
他们在和三郎相遇的时候就已经是有着自己想法的成年人,不管有没有三郎,他们都会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下去。即使属于他们的现实再魔幻、再不可理喻,也只有接受并且试着努力下去这唯一一条出路。因为现实是扭曲的,努力也就不得不随之扭曲,与荒谬可笑的现实一同变得荒谬可笑、毫无希望。
天人宛如扎根在地球上的一个毒瘤。即使知道只有铲除毒瘤才能大展拳脚,知道这个时代原本不应该与天人接轨,但这个毒瘤的存在又是如此坚固顽强,即使将自身燃至粉碎也无法驱逐。
天人的特权。天人的科技。
那些超出地球的时代太多的武器,让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即使是向世界展示出自己的信念,都必须要在这份阴影之下。
“只是帮茂茂逃脱的话,太郎太刀他们就够了。不过太郎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那里,我也是。但毕竟也受了茂茂很多照顾——所以,有什么方法吗,小光?”
于是,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也完全不在乎天人到底影响了多少领域的某个人如此发问道。
在幽暗森冷的烛光里,眉眼都沉静下来的幽灵淡淡颔首。
“确实,那么这样一来也没办法用小打小闹的方式解决——从藤原(藤崎)那边,或者时间溯行军中,你想要选哪一个入手?”
他以与三郎异常相似的、坦然且镇定的口吻,对这异想天开般的询问做出了回答。
……甚至交出了不止一份答卷。
第118章在时之政府的第三天
坂田银时浑然不知这一刻表面上是三郎已经和他的移动大脑(家臣)接上了头、实际上是在高行动力上直接添加了高可行性,四舍五入就是装备了能将理想化为现实的大杀器……虽然受害的只有天人,他一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不过目前他还是正积极地要和压切长谷部转悠完整个本丸。
这与其说是好奇心发作,不如说是突然直面一个和三郎一模一样的幽魂,光是要控制自己不露怯就很难了不如先紧急撤退躲远一点……
浑然不知坂田银时的想法是如此质朴,压切长谷部虽然也对于坂田银时这个火烧屁股般嗖嗖走远的迫切心态有些困惑,但在他作为近侍自然不可能对于主公带来的客人失礼。
不如说压切长谷部也很想问一问三郎这一段失联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别人口中问出来总觉得比三郎直接说要来得没这么心肌梗塞……
一人一刃就这么目的完全不同但因为如上原因姑且维持了友好交流的表面状态。只除了一点——前往本丸的人类中剩下的那个两腿一蹬、与世无争的昏迷之人,由坂田银时不讲究地挖着鼻孔表示“只是晕机啊不对晕穿越啦”拒绝了刀剑男士们照顾的提议,并仿佛拖死狗般用一只手握着人家脚腕稳步前进,以这种一拖一的不讲究姿势生生将与压切长谷部的二人交流变成了三人世界。
——考虑到这人是三郎带回来的,压切长谷部顿时对于自己主公这段期间的遭遇产生了些许不必要的忧虑。
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认真尽责地向坂田银时挨个介绍本丸的建筑物及用处。
本丸既然是时之政府分配给审神者的住所,而他们的审神者又是刚刚才回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太个性化的景物或者建筑存在。甚至因为三郎的失联,锻刀所和存放刀装、复数刀刃的库房都是空空荡荡,只有刀剑男士们各自居住的房间以及马棚、农田稍微有一点生活气息。
自三郎出现后就多次为狗大户的资产刺痛双眼、刚抵达这里时也因为这肉眼可见的大房子很难不说有点羡慕嫉妒恨,坂田银时一边听压切长谷部介绍平时还要自己下地干活(畑当番)、一边数着又一个经过身边的刀剑男士,总算对于三郎在有钱之余背负的养家糊口的压力有了新的认识,十分感同身受地唏嘘了一声:“看来也不容易啊——”
恰在此时,一只毛绒绒的狐狸从拐角窜了出来。
狐狸对于坂田银时而言还是新角色,脸上用红色的颜料绘着图案,颇有种式神的既视感。它的肉垫连着踏了踏就缓住了冲势,歪着脑袋对长谷部口吐人言道:“恰好要来找你,近侍先生。时之政府本日的军备已经送到了,请点清签收。”
压切长谷部蹙眉道:“还是一天送一次吗……这么看来前方战况还是不太乐观。我正受主命待客,狐之助你交给一期点清入库,然后让他写函将主公回来的消息告知竹中先生吧。”
狐之助原本还垂着的尾巴立刻精神地竖了起来,毛蓬蓬地摆来摆去:“信长公终于回来了吗!好的,我现在就去!”
这对话并无任何不妥,然而久经打击的坂田银时敏感地意识到了些许即将被狗大户背刺不妙……带着还没有彻底消失的感同身受,他谨慎地凑近了压切长谷部,悄咪咪发问道:“你们这里还发军备?是什么?”
压切长谷部有一瞬的诧异,不过出于对主公的信任,再加上除了刀剑男士以外别人拿着也没用的实际原因,他还是很坦诚地指了指远处的一排屋子:“从这边到这边,是存放小判的库房。从这边到那边、那边到那里,还有那里,是存放玉刚、砥石、木炭的,那一间就是单纯的杂物……坂田先生?”
坂田银时双眼放空:“那里的物资全都是放小判的。”
压切长谷部:“是的?”
坂田银时目光涣散:“全都是,放满了小判。”
压切长谷部:“不,大概有一间只放了一半?”
坂田银时绷不住了,目露凶光,眼含血泪,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响亮吶喊:“三郎你这个狗大户啊啊啊啊!!!!!!!!”
……
啊,看来织田家狗大户的设定今天也没有崩呢。(划掉)
这发自内心、直击心灵的吶喊让压切长谷部一时之间双耳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往一侧后仰来避开音波攻击。大概吶喊触发了什么buff——类似少年漫中唤醒友人的要么是拳头要么是嘴炮,被拖了一路都一脸安详的人总算晃了晃脑袋醒来了。
饶是一只脚还被坂田银时拽在手里,他也没怎么意识到现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茫然又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我的脑袋好痛,为什么有肿起来一块……哈哈哈我掉发了?咦金时你怎么哭出血来了,哈哈哈哈哈我们走错路到地狱了吗?”
作为让人脑袋肿的罪魁祸首,坂田银时一脸阴郁地松开手任由坂本辰马的腿砸回地上:“是啊,对我而言的地狱。狗大户什么的都去死吧,为了得到财产重新分配的机会,是时候考虑颠覆江户了……”
坂本辰马:“啊哈哈哈,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金时!你想攘夷了吗?”
“给我先记清楚别人名字啊混蛋!!”坂田银时暴怒地把坂本辰马的脑袋往草地上按,“我可不是为了感受狗大户在哪里都是狗大户才跑过来的!!”
坂本辰马即使被压着也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傻笑:“狗大户?哪里有狗大户?四郎呢?先我们一步过三途川了吗?”
“还有时之政府——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时之政府,是有人在我旁边说梦话吗?”
“是我说的。”被这意外的一幕吓了一跳、一溜烟跑到长谷部后面的狐之助探出脑袋,很可爱地吸了吸鼻子,“您是其他本丸的审神者吗?”
“不是,这是主公带来的客人。”没等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作答,压切长谷部已经蹙眉响应道。
他落向两位来客身上的目光虽然并未升起敌意,却显然要比之前和坂田银时介绍本丸时锐利得多。
“你们是为时之政府而来的?主公遭遇了时间溯行军吗?”
第119章在时之政府的第四天
虽然压切长谷部这边和三郎那边都在讨论时间溯行军的事,然而两边的发展方向有根本性的不同——压切长谷部是纯粹地担心主公遭遇危机,他和坂田银时的对话基本就属于“如何靠自带滤镜让我亲爱的审神者大人带来的江户来客无力吐槽”的搞笑篇章;而三郎那边则已经和明智光秀一路探讨到了如何攻打时间溯行军大本营,一旦换成如此庞大的敌人,连藤崎这种基本每次事件都有出手的人也只能算是中前期的小boss……
由此可见,这个分裂的画风一时半会是没得救了。
被生活摔打着过了人生中绝大多数时光的坂田银时乍然遇见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甚至因为审神者的不靠谱隐隐有些操心过度的角色,整个人除了满头问号还是满头问号,本应因为压切长谷部这种发自内心对三郎的担忧爱戴而软化共情的内心,也因为近距离接触过三郎、外加压切长谷部的外貌怎么看都没办法套入老妈,最终放弃了出演被感动的角色,连被三郎出乎意料的财力再度唤起的对狗大户的羡慕嫉妒恨都被浇熄了。
但压切长谷部先知道时间溯行军也不是没有好处。
三郎穿越到江户、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干脆就是江户本地人,因此他们都不清楚在星球之外、乃至时空之外的战况。单纯以战力来看,目前是大致能被分为三方——时之政府、时间溯行军以及检非违使。
其中时间溯行军是造就历史错乱这一困境的罪魁祸首自不用说。检非违使是星球为了自救而模拟了时间溯行军样貌产生的队伍,无论是对时间溯行军还是对时之政府都会产生应激式的无差别攻击,也因无法沟通不可能成为任何一方的盟友。时之政府则一边主要攻击溯行军,一边还要担心检非违使背刺……由此已经可以看见时之政府的一把辛酸泪了。
时间溯行军的上限是八亿四千万,也就是说,它们是可以在这个上限内无限填补损耗的可怕敌人。而相比之下,时之政府依靠的只有审神者和其召唤的付丧神(刀剑男士)。尽管刀剑男士可以多次出动,灵力也天然能够压制溯行军的浊气,但仍然难以弥补人枫数上的劣势。
这就是为什么三郎会随身携带哆啦○梦的四维空间袋并且里面还有那么多硬通货——人数原本就有限,每个审神者的重要程度自然直线上升,更不用说三郎那个实打实争霸天下的经验和他附带的两个外挂大脑……啊不对是明智光秀和竹中半兵卫两个已经打入时之政府内部的外聘军师。光是织田信长其人本身,就足以让时之政府想要竭力招募了。
随着时间溯行军近段时间以来改换了策略、疯狂开始“修正”历史,无数的时空都已错乱并逐步走向湮灭,坂田银时等人所在的星球也只是其中一个。这些星球、时空对比浩瀚的宇宙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但一旦任其发展,一切都必将走向不可挽回的毁灭。在这种严峻的局势下,时之政府不得不大力向审神者下发战略资源,并且开始通过式神“狐之助”在一些特定的反击战时对各个本丸发出战斗指令。
三郎这个本丸由于审神者本人因为穿越跑没了影,除了战略资源照常下发以外,基本是处于代替只有灵魂的明智光秀与竹中半兵卫进行文书工作、近身护卫、并且参与统筹部署一些实时遇敌的反击策略的状态。简而言之,干的都是些不出门、且不是付丧神理论上的正事的事儿。
正因为这个本丸所接手的事情是如此之杂,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所述的一切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传达给时之政府的高层。通谋之类的嫌疑还未产生就已经被洗刷,甚至省略了三郎和明智光秀密谈后还要额外去找时之政府的时间——时之政府非常主动地已经送上了联络面谈的请求,只要本丸的话事者首肯,便可以在时之政府的主办事处见面。
这对刀剑男士们而言属于已经习惯的反馈效率——毕竟时之政府和时间溯行军都有能够跳转时空入侵历史的机械道具,如果不快一点,分毫的偏差可能直接改变结局。但对于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来说,就实属按了加速键般的意外之喜了。
白毛天然卷的男人疲惫地倒在本丸的草地上——很难说不是因为说话过多外加压切长谷部对于三郎的盲目信任而身心俱疲。
比起幻想中的一些脑袋上贴着“时之政府”字样的马赛克高层颐指气使、磨磨蹭蹭(实属从幕府那边得来的刻板印象了),反而是因为三郎和明智光秀的密谈尚未结束而多了一点准备时间的坂田银时毫不客气辣手摧草,叼着草叶漫无目的地瞅着天空上漂浮的絮云。
好一会儿他才“噗”地吹飞嘴里的草叶,嘟嘟囔囔地抱怨道:“……搞什么,这么快就重视起来怪不习惯的。搞得好像银桑我不是来求救而是当面把底裤炫耀给别人看了一样。”
坐在他旁边的坂本辰马的脸色比起晕过去之前要好上很多,虽然本人还是露着没有头脑般的心大笑容,闻言也只是没有轻重地拍了拍坂田银时,爽快道:“这不是很好吗!想要求援当然前提是要成为朋友,只有成为朋友才会伸出援手、伸出援手就意味已经成了朋友——既然这样,不管是底裤还是其他什么当然都可以坦诚交流嘛啊哈哈哈!你也想看吗金时?”
被坂本辰马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暗自报仇地拍了好几下肚子,坂田银时青着脸攥住坂本辰马的手腕,啪地直接把人甩飞出去:“谁要看那种东西,你多少叫对一次名字啊!”
伴着坂本辰马啪地落水声——这种程度的打闹对于这两个男人完全属于日常互动范围内,坂田银时重新躺了回去:“反正银桑我对于这种走在路上啪地一下就遇到好心的老爷爷要给我二十两金子付房租之类的好事……”
“啊哈哈哈,白日梦吗?”
“是啊,虽然做着很爽但是梦就是梦吧。”坂田银时道。
“但是我还是毛遂自荐过来了。”纵然被如此打击,坂本辰马那副乐观的笑容也没有减损,湿哒哒地从池塘里爬出来,又走回了坂田银时身边,水珠甩啊甩地落了坂田银时满脸,“金时你来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坂田银时不以为意道,“可能是不小心看了下未来的发展觉得还蛮和平的,也可能是反正待在那里也是一无所知还不如出来看看……老师不是老师这种坏事都已经遇见过了,世界也要毁灭了,那再怎么做也不会变得更烂了?”
“反正拯救世界的男主角这种角色在JUMP里也都属于十六岁以下特供啦!”
第120章在时之政府的第五天
不管坂田银时再怎么露出一副想摆烂的脸,他来都来了必然不可能是真的摆烂——基于此种原因,在吐槽完救世主的普遍年龄线后,超龄的坂田银时和超龄的坂本辰马还是成功和终于谈完、超龄加倍的三郎等人汇合,一起前往时之政府总部。
到达本丸时的便不是什么常规方式,去往总部更不可能需要他们长途跋涉。只不过穿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三郎居功甚伟),他们也无心去品味时之政府的科技如何如何,反而是时之政府总部朴素的外表相较之下带来的惊讶与沉重要更多一点。
虽然没有和三郎明说过,但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越朴素也就代表东西越少,遇到危险越容易迅速搬离。这几乎是比旁人的介绍或者纸面上的信息更来得明显的、时之政府与时间溯行军战况如何的说明了。
而比起他们,时之政府的人也更多地注意到三郎那边。这自然是因为三郎是审神者……
“信长公!您能平安无事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物资还够用吗?之前下发的只有基础物资,明智先生和竹中先生的意思都是他们的佣金您代为收取就好!”
“时间溯行军又在行动了,您这次有什么计划吗?”
……才怪啊!!哪个审神者会有这种待遇!这根本不是员工来总部交策划,而是总裁来总部巡视吧!!
可恶这个男人的人设到底写了什么啊,这也太让人嫉妒了吧可恶!!
眼看坂田银时又要为三郎这不同寻常的欢迎仪式红了眼睛,蠢蠢欲动想要抽出洞爷湖,抽脑袋再塞胶囊*好让这个快到半百的审神者感受一下什么叫天有不测风云。然而坂本辰马摇摇晃晃地抱住了他——并不是感觉到了同伴的杀气,而是二次晕穿越随机找了个幸运儿吐了吐。
吐了,吐。
……虽然这个发展完全不在坂田银时预料的初次见面中,但凭着被晕穿越导致的呕吐溅到的、狂暴表现,他们还是成功地将时之政府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身上。
就是怎么看都有种不如别被注意的绝望感就是了。
一切重新准备就绪——这里是指坂田银时重新打理好了自己,坂本辰马也终于从眩晕中缓过来、顶着满头被揍出来的包无辜地哈哈大笑,两个人重新入席。时之政府的官员们围着长桌,神色倒是不见嫌弃,只是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温度:
“你们前来的目的,我等已经知晓。”
“但,时间溯行军已经完全从你们的世界撤走了吧?这就代表它们已经达成了目的,你们所在的世界必定步入终结。如果是有具体的时代、具体的敌人,我等还可一试。但是不知道敌人身在何方、历史究竟从何处开始谬误,我们是没有着手之处的。”
理所当然。意料之中。
坂田银时听到这里后,内心反而是一片平静。就像他刚刚才和坂本辰马吐槽的那样——平白无故的好事总是没那么容易发生。虽然他不知道时之政府到底是怎么运转、怎么战斗的,但是有些最基本的东西,就算是他这种学渣也能领会。
他和三郎或许是朋友,但他和时之政府一定是彻底的陌生人。
地球的资源已经被天人们侵蚀大半,如果是要廉价的劳动力那又和天人在时没什么两样……朋友之间可以相互帮忙,陌生人之间就只能靠利益互换。可惜的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点亮和人互换利益的口遁细胞。
不是自己擅长的地方,坂田银时自然地保持了沉默,改为由坂本辰马热情地又开始啊哈哈哈地笑起来:
“哦,原来还有这回事呢!说实话我完全不了解你们这里是干什么的呢啊哈哈哈!”
“——但是,我还是来了。”
虽然又是吐又是傻笑得,但坂本辰马面容端正,当那种纯粹的笑意稍稍淡去后,认真的气质就开始冒出来,给予他一种别样的可靠。
“我也没抱着一定会被帮忙的想法。但是一旦被同意帮忙了,如果卡在下一步岂不是很糟糕吗——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才用救命恩人的身份蹭车到这里来。如果不是地球、而是宇宙出了问题,那么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我。在离开地球的那一刻直到现在……”
“所有穿梭过的星球、所有走过的航路,我都记得清楚。只要你们需要,我便愿意全心全意、提供我能提供的所有帮助。”
“但是啊……啊哈哈哈,结果是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呢!我们不会放弃自己的世界,但是一切的根源在哪,作为受害者不能知道吗?”
就是这样。
毫无头脑的说话,话题简直是两句就要换一个,但是坂田银时知道身边这个笨蛋每句话都是说真的——就是这种不加保留、直接将信任拱手送上的热忱,才是这个男人的利器。
“不,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被质问又不像是质问,本身又不是相互敌对,即使是时之政府也很难生气起来,为首的官员只能口气平和地回应道,“只不过是为了信长公考虑——”
被突然点名的三郎:“啊?我吗?我无所谓哦。”
时之政府的官员:“……那么失礼了。实际上即使不是织田信长也注定会在历史长河里有别的人这么做,但是命运是织田信长,那么也无需矫饰。你们既然是被信长公带来的人,那我姑且认为你们对信长公足够信任。”
“每个时代有自己的发展潮流。我等之前已经听明智先生报告过,你们的世界面临了天人入侵一事——天人对于人类的欺压,在人类尚未发展到能面临天外来客时,这是一种必然的结果。但是万千宇宙,既然有人类作为生物链顶端的,自然也可以有野兽作为生物链顶端、外星人作为生物链顶端……在外星人立于顶点的时候,去开拓殖民其他星球便是自然发展。为什么对于你们而言就是走向错误、甚至要迎来整个世界的灭顶之灾?”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你们是‘历史’。”
“看上去你们的人生是连续的,其实不然——你们每个人都是被切成‘片’的。每个决定都固定在帧里,今天选择了这条路出行,便续接下一个‘走了这条路’的帧。今天选择了坐车,便续接下一个‘坐车’的方块。如果人生是一场动画,你们的人生从未延续过,只是从这一帧跳到了下一帧,无数的帧连着翻动,人就好像也跟着在动。每一帧的剧情早已固定,只是制作者是自己,因此能做的只有在固定的帧中挑选一个、下一批接着再挑一个……如此继续。”
“你们如此,我也如此。所谓‘帧’便是平行世界,挑了一个再一个的行动……姑且能被看做时间轴吧。”
“而现在,你们的帧并不是一路都挑到了比较差的那一拨,而是有人把其他帧混到里面,画面长短都不一样,自然不可能剪切出什么合格的成品——所以这一卷动画胶带会刮伤播放器、连着播放器一起报废。”
“——这便是,世界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