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待我亲近,偶尔失了分寸也没有坏心,”桑晚放下小扇,“蔡婶……嘴快,应当也不是故意的。”
阿娘晕倒,她自然心焦气恼,可又能如何。
对着蔡婶桐花这样的人,她连最后一点气都发不出来,整日的憋闷与燥热最终都压在心底,沉甸甸地无处解脱。
常渊的手在水中清洗着,因看不见,洗得格外细致,摩挲过碗碟的每一寸角落。
“所以便要独自一人,将所有的委屈往下咽?”
音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偏冷,不像是在关切,倒像是真情实意的不理解——
以旁观者的姿态,来评判她的所为。
高高在上,疏离又凉薄。
心里隐有不虞,面上却习惯地摆出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桑晚将炭火拿出几块,小火熬煮,语气听不出喜怒:“说出来又能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说只会让事情更糟。”
不过也糟不过现在了,忽地有种苦中作乐的姿态。
“你应该也都听到了吧。”
她头也不抬,瞧着黑乎乎的药汁,盖上了盖子。
常渊没有否认。习武之人耳力好,蔡氏嗓门又大,下午的对话他听得真切。
可听着桑晚这样的语气,蓦地没直接肯定,只是道:“无意听到几句,倒也不知详情。”
桑晚抬头看他,夕阳的淡金色铺天盖地从门窗洒落在男人身上。发丝染上晖光,不染纤尘的外表同手上不可避免的油污出现在一人之身,莫名显出几分狼狈来。
她无奈笑笑,想来常渊这般不凡的郎君,在家中也是千宠万爱长大的,沦落到如今眼盲身残,还要帮一农女洗碗的境地,倒也是可叹。
“那你是怎么想的?”她随口问,许是方才的想法无形中拉近了心中的距离,就连方才因着他淡漠的语气而产生的不虞也烟消云散,“这样的事若你遇上了,会如何是好?”
常渊放下手中的活计,略略侧脸“看”向她。
他没了从前的记忆,到此处后也未听说过张家,先是问:“那张家在朝中可有人为官?”
桑晚轻笑,“你这口气像是在办案。”
她正了神色,敛起笑意,“朝中不清楚,我们这等小地方出个县官便不错了,哪里清楚朝堂上的事。但常听张家炫耀同雁城徐家走得极近,说是同徐家那位家主有过命的交情,此中虚实难辨,只是张家近年来确实生意愈发好了。”
见常渊面露不解,料想他应当也不知晓徐家,轻叹一声。
就不该同他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能知晓什么。
“徐家是徐州首富,常有戏称:徐州的徐是徐家的徐。不过久在乡野,多年未曾回过雁城,没什么见识,旁的也都不清楚了。”
常渊听到那个“回”字,眉梢轻扬,倒没多言。
“既然如此,报官便是。”
桑晚摇头,半晌才想起他瞧不见,低头笑自己多余。
“哪有那么简单,官老爷怎会管这样的事,”她声音低落,“况且,要以何种名头报官?强抢民女?”
“张家郎君不过是命人送了些东西来,同这也差得太远了,没人会管的。”
猛虎帮众人又本就是流氓地痞,若说他们是得了张家的令才来扰她的,没有真凭实据,谁会相信?
她也不是没想过报官,只是平头百姓,如何与那财大气粗的家族抗衡。
常渊皱眉,“官员食君之禄,本就有义务维持治下百姓安居。听你所言,张家蛮横绝非一日,为何无人管制?”
桑晚没有回答,药罐中咕噜噜的冒泡声不绝,她端起药罐,将药汁倒入碗中。
瓷碗装入了滚烫的药汁,她抬起头,瞧着日光渐渐从男人身上下移,那橘黄的光线逐渐黯淡,又消失隐没在黑暗中。
他面色不变,只怕心中当真是这样想。
桑晚忍不住笑了声,短促地收起,“此前竟不知你竟然……这般天真。”
能清楚瞧见那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条利落,喉头轻滚了滚,到底是没说出什么反驳她的话,继续埋头做他的事。
气氛又沉寂下来,好像两人不曾开过口。
药熬好了。
桑晚放下药罐准备起身,方要站起,却不想一阵晕眩,眼前漆黑。
厨房的景象在眼前疯狂旋转,她下意识扶住灶台,却扶了个空。小凳在地面滑过发出刺耳的声因,掩盖住了她仓促间发出的一阵闷哼。
坐在矮凳上许久,站起头晕常有,不过一瞬她便反应过来——只要不碰倒药,摔一跤也没有大碍。
她紧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极速地下坠。
布料摩擦的声响传入耳中,预料之中的摔倒并未发生,反而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带着微苦的汤药味与微涩的草木香气,微软的身躯得到了依靠。
宽阔温暖的大掌在她即将跌倒的瞬间扶住了她的腰背,带着些水的潮气,在她的身后留下点点水渍。
常渊在听见她起身的时候就察觉了不对,她身形摇晃,甚至发出了低声轻哼。
在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习武之人练惯了的身子先一步侧身接住了她。却又因着眼盲辨不清位置,另一只手虚虚滑过皓腕、掌心,抓住了带着热意的指尖。
在充满着药草苦意的厨房,那股挥之不去,淡而又轻的茉莉香气又一次缠绕了上来,像是藤蔓盘旋而上,在他的心头轻飘飘地挠了一下,又倏而收走,了无痕迹。
掌心的指尖隐有仓惶,轻轻抽动。女子还未回过神来,不见方才轻笑的调侃姿态,也不见从前无奈之下的温和坚韧,她只是最真实地、原原本本地将自己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惯性使然,桑晚的手抚在了他的臂膀,牢牢攀附着,在失力无所依靠的瞬间,他是唯一的依凭。
胸腔极速起伏,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她借着力稍稍起身,站直了身子。
“……多谢。”
脸蓦地有些烧,怕是中了暑热,桑晚指尖微颤,端起了药碗,未有多言便出了门。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记住今日。
记住这个,即使隔了几层衣衫,也依旧烫得惊人的宽大掌心。
指尖的水渍隐没在发烫的药碗边,腰背上的热意却停留在身后,夏日几层薄薄的衣衫随着动作在后腰轻磨,有些发痒。
桑晚定了定神,甩掉所有无关的想法,进了卧房。
桐花早已不见了身影,她有所预料,只见阿娘孤身一人躺在榻上,面色不算安宁,眉头紧皱,许是梦境中还有着惶然。
瞧着这般情景,桑晚心都皱了起来,一口口将汤药喂下,守在榻边睡了一夜。
桑晚瑟缩起来,将自己在暴雨里缩成小小一团。
头埋在膝盖处,任暴雨倾盆打在她身,衣衫早已湿透沾满污泥,冰凉地贴在身上。
父母宠爱的她自也懒散过,如桐花一般,父母珍之爱之,不舍得在家做一点重活。父亲从未鞭打着让她学习医术,不过是耳濡目染之下,常在一旁将她带着看诊,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会一些。
可她确实也不曾学到精髓,学了点皮毛,不会正骨。
她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没有断。
但是真的很疼。
桑晚身子微微发颤,这样黑的夜晚,这样冷的雨夜,加上脚伤,一幕幕都让她回到十年前那一个漆黑的山林中。处处都有能吞人的猛兽,要将他们一家四口一网打尽。
神思惶惶,只怕无人会来寻她。阿娘身弱,常渊眼盲,桐花大大咧咧估计不会放在心上,只能盼着明日一早来务农的村民将她送回——但愿她还能清醒到那时候。
另一条腿的膝盖也发痛发胀,桑晚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雨声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声响,她恍惚中,似乎听得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桑晚、”男声有些熟悉,“桑晚?”
她不记得是谁的声音了,隔着重重雨幕,整个人的魂魄都要飘走。
“桑晚——”
少有人连名带姓地叫她。
桑晚一个激灵,微微抬首。
黑沉的夜色之中,一个身影披着不顶用的雨披,眼熟的雨伞轻探着前方的路。
人影黑漆漆地掩藏在夜幕中,直到那蒙上了双眼的布帛展露于前,桑晚颤了颤眼睫,抱着腿的手垂落下来。
此处的声响不曾逃过男人的耳朵,似是时时凝着神,不曾有半点分心。他转过头,试探开口:“桑晚?”
他没叫过几次她的名字。
偶有几次,桑晚也不曾留意,这会儿听他一声声唤着,竟忘了应答,耳根随着心尖一道发颤,随风摇晃。
“……我在这里。”
许久不曾出声,她喉咙干涩地发疼。张了口舔舔唇角的水痕,几乎尝不出雨水是什么味道,又咸又苦,像是眼泪。
她哭了吗?
桑晚呆呆抬起手,擦了擦脸。
水痕越积越多,根本擦不干净。她胡乱抹着脸上的水痕,污泥与掌心血痕一道沾上了脸,掌心火辣辣地痛。
不过瞬息,那道颀长的身影便到了跟前,带着略苦的药草气,还有被雨淋湿了的潮意,潮她涌来。
伞撑开,将二人装进了另一个世界。
“……桑晚,”男人的声音比她的还沙哑些许,略显疲惫,“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知这话何处戳到了桑晚脆弱敏感的神思,她抬眸看向他,泪珠就这么从眼眶滚落了下来,滑过脸庞。
男人缓缓蹲下,与她齐平。
他看不到她的。
桑晚深吸口气,带着些浓重的鼻音:“你怎么……”
话音止在他冰凉的指腹贴上脸颊时。
带着些薄茧、并不那么柔软的拇指贴在她的眼下,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感知她究竟……有没有流泪。
指腹轻轻拭去满面的水痕。
“我来晚了,抱歉。”
常渊低声开口。
桑晚有些说不出话来。常渊带着雨披,仍旧一身湿透,面上的布帛同发丝一道粘连在面上,未免显得有些狼狈。
夜色之间,玉白的面庞淡色的唇格外显眼。
她轻颤着眼瞳:“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可以沾水!”
常渊不接话,反倒开口问她:“你伤了何处?”
桑晚看着他惨白的面容,料想这会儿他俩脸色定然相差不了多少,一时不曾开口。
“桑晚,”常渊柔和了声音,一手探向她的指尖,“我看不到,你伤了何处,得告诉我。”
“……脚腕扭到了,摔了一跤,”桑晚顿了顿,一直以来都是她关切着别人,鲜少听过这样的话语:“也有可能断了。”
喉头不由自主地哽咽一瞬,“我不知道,我好像,我不太清楚……”
寒风一吹,她的唇瓣都打着颤,声音细细地抖。
常渊听出了她的冷,不再耽搁,取下身上的雨披为她披上,随后背过身,再次蹲下。
“上来吧。”
“你的伤……”
“再拖下去,咱们怕是都要残了,”常渊声音温和,话语却不容拒绝,“你的腿不能耽搁,先回去。”
桑晚咬着牙趴到他背上。
身躯相贴,二人都有些不自在。但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常渊略试了试便站起身,桑晚撑着伞,稳稳当当地被背了起来。
常渊道:“你给我指路吧。”
桑晚沉默点点头,靠在宽阔有力的背脊,撑起雨伞阻挡着风雨。
倒还真有些彼此扶持的模样,她胡乱想到。
“左边一点,”她开口,“右前方有石头。”
她声音低落:“我似乎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男人微微侧目,“日后注意就好了。”
“嗯。”
“冷吗?”
“嗯。”
“是不是很疼?”
“……嗯。”
桑晚靠在他背上,听他缓缓问着,泪水滴落,顺着脖颈滑进了男人的衣领。
常渊背着她,第二次感受到了眼泪和雨水的区别。
第一次是方才,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并不君子地触碰了她的脸颊。
眼泪是温热的、滚烫的,烫得他浑身战栗,却又在下一瞬变得冰凉刺骨。
“怎么一直哭。”
他心下一叹,不知如何安慰,“一会儿便回去了。”
“好。”
桑晚一手撑着伞,一手扶在他的肩膀,闷闷应声。
雨不停歇,男人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在满是泥垢的田野小路上。
她不知他是怎么找来的。明明有伞有雨披却也湿透了身子,衣摆上俱是污泥。自从将他捡回来后,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狼狈。
不过也没有她更狼狈了。
“常渊,”桑晚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我要是瘸了、跛了脚怎么办?”
“不会的。”
常渊说:“去找孙大夫,他不是医术很好么。”
“……你不知道。”
桑晚侧过脸,泪水顺着另一侧脸颊滑下,“你没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便是跛了腿,也无妨,”常渊停下一瞬,让她辨认着方向,“我眼盲,你跛足,我们正好相配。”
“我想的是……我就算真跛了腿,或是今夜就这样丧了命。”
“……也是我活该,”她声音染上些疲倦,“或许也是报应。”
早该来的。
也难怪萧衍之上位仅一年,就有能力将大权握在手中,姚家接连遭受重创。
背后恐怕少不了先帝的布局。
“承儿已经治好,用不了多久,这江山还是哀家的。”
姚淑兰眼底猩红,“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康明缓缓摇了摇头:“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奴才活到这把年纪,已然死而无憾了。”
康明,慧明。
一个入宫做了太监,一个去法华寺做了高僧。
他与慧明,总归还有一人活着,能看到姚家的结局,这就够了。
“那就在地下好生看着吧。”
太后冷笑着吩咐:“康明背主忘恩,凌迟处死。”
第 87 章 第 87 章
康明自知没有好下场,也不反抗,被拖下去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自己没有愧对先帝。
东陵婧轻碰了碰姚淑兰还在发颤的手背:“娘娘莫气。”
太后雍容华贵的脸上,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姿。
她转头,视线一点点攀上佩兰。
佩兰心中一跳,当即跪在姚淑兰面前。
“奴婢在府邸就侍奉娘娘左右了,绝无二心。”
太后捏起佩兰的下巴,她们两个已不再年轻,可姚淑兰总能在佩兰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们本也是天真无邪的少女,随着那年入宫为妃,一切都变了。
哥哥?
萧衍之进到茅房里后脑海中还在思索这个突兀的称呼。
直到他再从茅房出来时,方才院子里的另一个男人已经没了踪影,只剩晚晚抱着茶壶坐在石凳上,像是在等他。
一见萧衍之出来,晚晚忙起身走去,怀里抱着的茶壶把微微晃动着,就如同她略带忐忑的心情。
但她自是不会提起此事,只道:“你看起来好多了,你需要的药材我也都买回来了,进屋去清点一下吧。”
屋内。午间下了雨,夏日阵雨停得快,噼里啪啦砸下一阵雨点子便静了下来。
晌午没过多久,桑家小院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邱二领着三两小弟,耀武扬威地闯进了未关院门的小院,一脚踢翻了放于门边的木椅。
桑晚正和桐花在院中晾着衣裳,听见响动张望过来,好一个大惊失色,面露慌张。
“你家那小白脸呢?”邱二先发制人:“有种出来跟咱兄弟几个斗斗。”
桑晚脸霎时白了,惊慌道:“他、他这会儿不在,往桐花家去了。你们可别寻他……”
邱二最乐得看娘子们慌乱,又听得那不知何处学了怪功夫的男人不在,心中气焰更胜,叉腰没好气道:“那你寻我作甚,可是想好了要从了哥哥?”
桑晚看了看桐花,道:“我是要寻邱二哥哥,有要事相商。”
邱二被这声哥哥叫得浑身舒畅。
且不说容貌,便是那一身不同于一般农女的身段气度,还有那声儿,就足够让他念念不忘,但桑家女不识相,一而再再而三不顺他意。认识多年,这还是头一回听见桑晚这样好声好气说话。
“要事相商,什么要事,且说来听听。”
邱二示意兄弟将椅子扶起,自个儿大刀阔斧坐下,好一个“商议”的模样。
桑晚上前几步,一副女儿家的娇弱情态:“早先让桐花妹妹帮着寻你,便是想同你们说,我已同常渊……便是前几日你也见过的郎君议定了亲事,不日便会成婚。”
“你——”
邱二眉目一横,正想骂她不识相,瞧见她泫然欲泣的泪眼,没得又将话咽了回去。
桐花附和:“是呀是呀。”
“往后,便同张家郎君没缘分了,”桑晚擦了擦眼角,“寻来邱二哥哥便是想将张家的东西送回去。就当我不识好歹,辜负了张家郎君的赏识。”
邱二没好气道:“你既知道赏识,那还不快快就范。张家郎君心善,定然会原谅你一时的不懂事,速速同那不知合何处来的野男人断了便罢!”
“这自然是不成的……”
桑晚柔声道:“若往常倒还罢了。如今你们都知晓我家中有一男子,未出阁的女儿家养了个没名没分的郎君,这要说出去,定然会被张郎君厌弃。可张家郎君是谁,那可是咱们安平县,乃至徐州都鼎鼎有名的郎君,这样的富贵哪我这等低微农女可以妄想的?”
邱二听她长篇大论,脑袋胀鼓鼓地难受。
桑晚仍在继续:“我粗鄙低微,能得张家郎君一眼青睐已是福气。自知不堪怎可相配?可若说要同张家郎君相配,谁又能比得上京城来的县主娘子?”
她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邱二张了张口,听得她说什么“县主娘子”,愣了愣神。
他日常在乡野游荡,自然消息灵通,知晓如今安平县县丞府中住着位尊贵的县主娘子,但并不知其详情,他对女儿家家的事不感兴趣,一直不曾打探。
“这位县主娘子……说来真是让人自惭形秽,人家可是什么郡王的千金。家财万贯不提,其容貌出尘更不必说,上回去城里经过县主娘子的车架,光是那坐在车前的女使,都不知比我们这种乡间的强了多少倍。”
桐花安慰:“桑晚姐,咱们也不差……”
桑晚低垂眉眼摇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往常还好,可那日见了县主娘子的威仪,才知道咱们是有多低微。如何配得上张家郎君?”
“这么说也是,”桐花脸上皱成一团,“可叹人家县主娘子也非凡人。说是早年间有郎君示好,竟直接拒绝,扬言此生嫁人不求富贵不求家世,只求一真心之人,否则宁愿老死家中也不嫁人。”
“当真难得,当真不俗啊……”
桑晚轻叹。
邱二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又转,上下打量桑晚几眼,“……还算识相。”
晚晚把买给萧衍之的药材一一摆放在桌上供他查看,手里正拿着纸笔一行一行记录着:“二两,三两,这个一两,还有一些其他的,加起来一共是八两银子,我都记上了,你确认一下,没问题吧?”
实则,所有东西加起来才不到二两银子。
若不是因着眼下自己对于萧衍之只是个陌生人,晚晚兴许会胆大地开更高的价。
晚晚记录完后却发现萧衍之并没有回答她,她抬头向他看去,他也并没有在查看药材。
她心里霎时有些许慌乱,莫不是此时的萧衍之并不似前世那般慷慨。
可是区区八两银子,实在不像是萧衍之会计较的小钱。
对上晚晚微变的神色,萧衍之直白问道:“方才为何那样唤我?”
晚晚一愣,想起自己迫于无奈下的一声“哥哥”。
前世晚晚也这样唤过萧衍之,在那夜实在受不住他猛烈撞击下,她求饶着讨好着,嫣唇吻在他滚动的喉结上,灼热的呼吸扑洒颈间,支离破碎地唤着:“哥哥,受不住了,求你……”
仅此一次,晚晚因这声“哥哥”遭了更大的苦果,似腾上高空,又似沉入海底。
颠簸一夜,失控一夜,自那之后她是再也不敢如此唤他了,即使不是在榻上。
可方才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见萧衍之执着于这个问题,晚晚脑中思绪飞转一瞬,只得半真半假回答他:“抱歉,没有提前征得你的同意,但刚才情况也比较突然,我实在别无它法,只得如此了。”
萧衍之意外地挑了挑眉,继续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其实……”晚晚话语一顿,抬眸直勾勾地看着萧衍之,一双湛亮的眸子清澈又真诚,找不到半点唬人的假意,她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是个寡妇。”
一声低磁的轻笑勾得人耳根发痒。
萧衍之笑得肆意,唇角上扬,连带着眼尾都蔓上了戏谑的意味,对晚晚无比真诚的解释感到荒唐。
小姑娘瞧着分明就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别说是寡妇,甚至都还未成过婚,也不知她将来丈夫若是知晓,还未将人娶过门时就已被妻子咒死是什么心情。
但晚晚并不在意萧衍之明显的不相信,仍旧沉着冷静地继续解释道:“丈夫离世后我一人来此独住多有不便,也怕山下的村民说闲话,所以向方才那位大哥谎称你是我的兄长,他既是知晓我家中还有别的亲人,便不会出去胡乱传了。”
萧衍之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利用我?”
晚晚眨眨眼,一点不觉慌乱:“我救了你,你帮帮我啊。”
萧衍之险些又被气笑,头一次被人利用,还利用得如此理直气壮。
但晚晚是寡妇的事显然为假,独住在此却是为真。
萧衍之并无兴趣去探究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为何独住在此,终是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桌上摆放的药材上。
他的伤势拖不得,也的确因晚晚的相救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祛毒治疗,否则这只腿待回营后才开始处理,怕是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小姑娘除了有点黑心,倒是帮了他大忙,这点利用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正想着,晚晚彻底放下纸笔起身道:“你饿了吗,我准备去做饭,给你加副碗筷,不收你钱,就当是报答你了。”
萧衍之又想笑了。
敢情她这意思是,若是他没被她利用,她还打算一个人吃饭不管他死活,亦或是还需要付饭钱。
萧衍之视线落到那张刚被晚晚更新记录过的欠条上,只见床榻过夜费那一行后面一个正字从一笔变成了两笔,这是将他今夜的费用又加了上去。
不过也是,连住个茅草屋也得收费五百文一晚,她家的饭她怎可能给他白吃。
晚晚离开屋中后,萧衍之本是要查看药材,视线却流连在那娟秀小字上来来回回好半晌。
最终再次看回债主名那一栏,漂亮的小字写着晚晚二字,他耳边不由再次回响起了那一声带着烟南柔调的“哥哥”。
不像是在唤兄长,更像是在唤……
“闻公子,可否来搭把手?”
正想着,门前探出一个脑袋来,耳边回响的嗓音和真实传来的重合在了一起。
萧衍之转头看去,见晚晚鼻尖渗着细汗,脸颊红扑扑的。
这回倒是不唤哥哥,规规矩矩地唤着闻公子。
“干什么?”
晚晚一路带着行走不太方便的萧衍之来到厨房,指了指灶台上的那口大锅:“这锅许久未用过了,我本是想烧开热水烫过一次能干净些,但这口锅太大了,里面的水太烫,我端不起来。”
说这话时,晚晚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前世,她和萧衍之算得上是相敬如宾,除了床榻上的火热,平日里因着萧衍之的冷硬几乎说不上几句话,不会有进一步的交谈,她也鲜少向他提要求,即使只是顺手帮个小忙。
或许是觉着今生这段萍水相逢的缘分后再不会和他有交集,亦或是觉得如今的萧衍之不似前世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晚晚方才在厨房犹豫了一瞬,便大着胆子前去求助于他。
萧衍之面色不详地在氤氲雾气中静静看了那口大锅片刻,而后没有出声,径直上前一把端起了装满滚烫沸水的大锅。
晚晚下意识要惊呼,拿在手里隔热的帕子都还未来得及递出去,便见萧衍之已经手臂曲起肌肉贲张,那口大锅在他手上就像是没什么重量似的,轻而易举就被他移动到了一旁的水池前。
哗啦水声想起,不算宽敞的厨房内瞬间被热气笼罩,眼前视线模糊不清,更有热意流窜在周身。
晚晚下意识朝旁边移动了半步想要在热气中喘气。
可刚一张嘴,手臂上赫然一道被拉扯的力道,以及手臂被一只大掌紧握包裹的触感。
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高挺身影。
“小心点,锅烫。”见她出声,掌柜的笑笑:“可是有喜欢的?”
桑晚上前几步,目光紧紧盯着那玉镯。
倒也不算打眼,没有那等精巧的花样,却胜在大气又不缺秀婉,通体润泽,极通透的碧色,既不会显得稚嫩,也不会太过老气。
“这镯子……”她下意识想让掌柜的拿出来瞧瞧,却止住了声音。
“娘子有眼光,这只是小店新到的,今日刚摆出来,还没被人试过呢,”掌柜的笑意漾在眼中,“一瞧便是好货,价格嘛,自然也高些。”
她看了看桑晚桐花几人的装扮,料想应是山中村里的农户,笑意虽不收,语气却淡了几分。
“若是喜欢这样的镯子,这边还有几只新到的,也不错。”
桑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倒也有些品相甚好,只是瞧过了那一只最好的,便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步子轻移,到了柜前细细打量着,选了几只出来试过,仍旧有些兴致缺缺。
“有没有喜欢的?”
手腕上的玉镯冰凉,桑晚取下交于掌柜放好,听常渊开口,在她身侧轻问。
桑晚摇摇头,“没有。”
她目光仍不可控地落在那只一开始就让她心动的玉镯上,半晌不曾开口,轻轻叹气。
只怕不便宜,连价格都不需要问。
常渊静了一瞬,道:“若是喜欢,何不买下?”
他不知桑晚是看到了怎样的款式,只听她语气中隐隐带有的失落,便知晓她定然是很喜欢。
还从未听她用过这样的语气。
自然是太贵了,不是喜欢能负担的起的。就算买得起,为了一个镯子耗尽家财,也不值当。
话未说完,那掌柜的忽然双眼一亮,当即开口。
“我见娘子真心喜欢,何不戴上试试?”
桑晚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咬了咬唇,“罢了。”
“试试而已,”掌柜出乎意料地热情,目光转向她身后,常渊的身畔,“郎君腰间挂的,可是岫岩玉?”
常渊微怔,触及腰间挂着的玉佩。
他从剧痛中醒来时,身上不过一套衣衫,一把浸满了血迹的剑,然后,便是腰间挂着的玉佩。
桑晚已被掌柜的拉到柜前,亲眼瞧着那玉镯,掌柜的语气亲热,赞道:“娘子生得白,手腕细,最适合带这种颜色的镯子,配什么衣裳都好。”
桐花听得声音也凑过来瞧,见那玉镯缓缓套上桑晚少有配饰的皓腕,连连道:“好看的呀,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镯子。可惜我娘说我没个定性,不让我戴这种易碎的。”
桑晚垂眸,看着腕间碧色的镯,转了转手腕。指尖轻抚其上,敛眸不语。
手指纤长白皙,肌肤细腻,腕间泛着血管的淡紫淡蓝,通透的碧色衬于其上,甚是相配。尺寸正正好,竟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戴上了便不舍得取下。
掌柜的眼光何等毒辣,见她思衬,趁热打铁道:“要说这镯子,虽是好货,倒也不算贵。同这位郎君身上的玉佩……相差仿佛罢了。”
热气散去些许,眼前逐渐能够看清。
晚晚惊吓未定地瞪大眼,只见萧衍之只一手提着倒空热水的大锅,另一只手还攥着她的手臂。
她愣在原地,一方面是为方才险些撞上热烫的锅,另一方面则是惊叹萧衍之有力的臂膀实在有些好用。
若是她,别说是单手,就是两手提起空的大锅也得费好些劲。
留不住的热气很快在厨房内彻底消散,只留下些许浓热的气息,令萧衍之额头也布上细汗。
他视线在厨房内扫了一周,而后抬手就轻而易举够到了处于墙壁高处的通风窗户,一把推开,转头问:“还有吗?”
晚晚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和萧衍之成婚后,偶尔有需要一点帮助时,却并不能向自己的丈夫开口。
他或是不在府上,或是一个人沉闷地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若是那时的萧衍之并未遭受落败的重创,腿脚也没有被伤疾夺去正常行走的能力,他们是否能够相处得更亲密些呢。
但晚晚很快又想到,或许没有那些,他们也无法真正做一对和谐的夫妻。
萧衍之心中另有他人,若是他未有落败不再伤残,应是会大胆地去追求那位他记挂多年的女子吧,自然也不会和她成婚了。
突然,晚晚眼前视线一暗,一抬头才见方才还站在窗边的萧衍之不知何时上前两步走到了她面前。
萧衍之高大,晚晚只堪堪到他胸膛的位置,加之他肩膀宽阔,就这么站在晚晚面前,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似的,连带着阴影都浓重了许多。
晚晚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多谢你,你回屋休息吧,一会饭做好了叫你。”
萧衍之缓步离开,走出厨房时听见身后乒乒乓乓的响声,脚下步子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去。
院子角落四四方方的小厨房里,身材娇小的少女用发簪将一头乌黑长发簪起,像是一个刚成婚的年轻妻子,红着小脸在灶台前忙碌,漂亮又温柔,明艳且烟火气十足。
这一幕让萧衍之觉得美好平凡却又很是陌生,忍不住生出本不该有的好奇。
他突然有些想知道,她为何独自一人住在此处。
在他离开后,她端不起的锅够不着的窗她要如何独自解决。
“如何?”
契蒙挺了挺胸膛,将衣衫绷得很紧,可见肌肉结实。
再加上契蒙长相本就壮硕凶蛮,东陵逸与其相比,更像文弱书生。
桑晚头疼不已,那两名商贩已经吓傻跪下,连连请罪,以为得罪了大人物。
安顺收到桑晚眼神,过去将那两人扶起,恰好萧梓轩三两步过来,气氛僵持不下。
谁曾想,萧梓轩过来不言其他,看见桑芸心先傻乐。
契蒙露出一个怜悯的眼神。
“在我们部落,看上的女子驮在马背上游走相告,再回去就是自己的了,哪像你们,私底下见个面和要命似的,这在你们中原,好像叫什么私相授受?”
桑芸心当即面色一黑,扭过头去,不再看萧梓轩。
萧梓轩愣了愣,轻咳几声:“这就是王子不对了,风俗习惯不同而已,北狄的行迹放在中原,那可是强抢民女,要下大狱的。”
第 88 章 第 88 章
契蒙剑眉竖起,雄厚的声音十分冷冽。
“即便风俗不同,安王也不用把下大狱挂在嘴边,看不起北狄人,还发帖请我们来朝贺作甚?这难道就是晋国的待客之道!”
北狄王子三言两语,便给萧梓轩安了这样大的一顶高帽。
安王急着反驳:“哪有这层意思,王子勿要乱说,以免影响两国邦交的友谊!”
“友谊?”契蒙心有不服,“我看是早就不顺眼吧。”
萧衍之住处,翟蓝在身前喋喋不休的说着今日上山的发现。
但说了好半天,也不见大人有个回音。
抬起头看着大人小声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萧衍之薄唇微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一抹红痕。
她好像很生气,从下山后就再没跟他说过话。说着,那双清亮的桃花眸又隐约泛起水雾,怯生生的看着他。
萧衍之紧紧抿着唇,想起方才的那个拥抱,面色波动,眼神却慢慢冷却下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桑晚使出的那些拙劣的手法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还是放纵了。
半晌,萧衍之这才冷冷开口道:“公主若是不想一人,可以多唤些侍女作陪,在下还有要事,恕不能陪同。”
桑晚有些愣愣的站在原地,欢喜雀跃的神态变得低沉来下来。
方才他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突然转变了态度。
萧衍之看着面前女子再次暗淡下去的目光,周身气息也变得低迷下去。
翟蓝站在大人身后,有些唏嘘,他家大人跟公主搂搂抱抱之后,又弃之如屣,真是渣男!
眼带谴责的看了他家大人一眼,随后同情的看向公主。
萧衍之说完这话后,却迟迟没有动身离开,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桑晚,视线落在她葱白的指尖上,心中生出一丝浮躁。
桑晚低着头,面上哀伤,心中却在琢磨怎样才能缠上萧衍之。
又在心中对比了昨日与方才的行为,从方才萧衍之的神色来看,他也没有对她生出反感之心,反而还维护了她,所以问题出在哪儿了?
低垂的视线在四周乱转,突然停留在萧衍之修长的手指上。
等等,心中一个荒诞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难道是今日给的甜头太少了,越想桑晚便越觉得有道理。
昨日她一时上头与萧衍之有了肌肤之亲,但今日不过是抱了抱,男人都是贪多的人。
昨日尝了这么大的甜头,今日这些肯定满足不了他,所以他方才见她再没别的动作,态度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想到此处,桑晚不免有些羞恼,这人面上端着一副清冷如仙的模样,现如今瞧来也与普通男子别无二致。
一时间,桑晚心中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
还不等她想出办法来与他再次亲近,萧衍之便已抬步离开了。
桑晚看着那人挺离去的背影,本想追上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姑娘。”
萧衍之虽抬步离去,但脑海里总浮现方才桑晚眼睫垂泪的模样,不免有些心乱。翟蓝跟在身后,见走了些距离了这才说道:“大人,您这前脚才抱了公主,后脚就提脚走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无情了,还有昨日……”
话还未说完,萧衍之突然停下脚步,冷声道:“看来你挺在乎公主的,不如你别在我身边当差了,去公主身边做个贴身侍卫。”
话落,翟蓝立刻闭嘴不再言语,但走了一段路后,又忍不住说道:“大人,主要是属下觉得公主太可怜了,好歹也是长公主结果还遭到寺里僧人这般议论。”
“公主才恢复神智不久,乍然听见这些估计伤心坏了,大人方才又这样对公主。”
萧衍之脚下的步伐有些停顿,随后又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去公主身边当差。”
另一边,桑晚看向出声处,余白戴着一顶锥帽,白衣胜雪的站在墙角处。
晃眼一看,桑晚还以为是萧衍之去而复返。江森青颇有些遗憾的将纸张放回到他桌上,微叹一声道:“不如再等等,或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
萧衍之轻点桌面的指尖微顿,闻言抬起头道:“转机已经出现了。”
看着纸张上陈列的一条条罪状与人命,拿起朱笔在右下角的人命处画了个圈。
青三还是站在门口一步也不退,小小的一只手力量却不小,桑晚使出全身的劲也未能敌过她。
最后只能使出自己的身份道:“你是来侍候我的,你得听我的知不知道,你不听小心我把你送回萧府。”
这句话青三倒是没怎么思考,很快便回答出来了,“大人说过了,殿下无理的要求可以不听,我的武功很高,就算公主送我回了萧府,我也可以自己找过来。”
萧衍之,萧衍之,好个萧衍之!
怪不得当初那么容易就松口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送来的哪里是人,分明就是只听萧衍之话的傀儡、木偶!
哪里是来侍候她的,分明是来监视她的才是。
门外的余白说了好一通话,却不见屋内有人回话,轻叩房门道:“棠棠,可是困了?”
桑晚出不去,又不能硬来,毕竟这青三的武功确实有一手,咬牙说道:“是有些困倦了。”
“那棠棠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到再不听见余白的脚步声,桑晚这才没好气的对着青三道:“人都走了,你满意了,你现在也走!”
说完桑晚便扭头朝着内室走去,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擦拭面脂。
而本应该退下的青三不仅没退下,反而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道:“我是来侍奉公主殿下的,需要为公主守夜。”
说完也不征求桑晚的同意便将怀中的被褥铺在地上,开始打地铺。
青三的这举动也是真的让桑晚气笑了,这是连睡觉都不放过她呀。
不愧是萧衍之身边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萧府,准备行囊的萧衍之忽的咳了几声,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面也不知绣的是什么。
只听见一声微弱的鸟鸣声,布防在四周的黑衣人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们好似很了解这座客栈,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打开了长公主的房门。
抬眼看见躺在床榻上昏睡的女子,一把将其抱起快速逃离了现场。
守在客栈外的黑一见行动如此顺利,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想到太子的命令也顾不得许多,带着手下的人便离开了此处。
“主人,殿下已经被劫走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是否需要将这件事告诉周国?”
执掌黑棋的人闻言,圆润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摆手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这位太子就是太重感情了,如此不顾全大局,那就让我们来帮太子殿下收收尾吧。”
萧衍之比桑晚更清楚是为何,也懂了前几日蒋启说的是何意思了。
“许是这几日天冷,寒气入体所以才会如此,先生觉得呢?”
萧衍之心中明镜,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做派道:“臣不是大夫,诊断不出病因,公主好生休息才是。”
说完便掀开车帘走出了车门。
因着来葵水没有精神,回京路途也整日窝在马车上几乎不怎么下地走动。
但因为着也没少“麻烦”萧衍之,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什么,萧衍之倒是对她格外有耐心。
今日便该到京了,清荷一大早便给她装扮了起来,说是会有礼部官员接应。
晃晃荡荡的马车停了,车门外传来官员的问安。
到了。
眼眸闪了闪,随后靠近余白道:“郎君怎会出现在此处?”
就连走的时候都冷冷的。只见萧衍之面色清冷,对地上的两人看也不看,开口道:“你们若是自己去,尚还能安稳离去,若是再耽搁下去,那便不能保证了。”
“先生,你怎么在此处?”桑晚看见萧衍之着实有些惊讶。
又看向瘫坐在地上,瞳孔灰败的两个小沙弥,,有些疑惑,这两人是怎得惹到萧衍之生气了。
她可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先生是因为她而惩罚这两人,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地上的小沙弥见她出现,眼里闪过一丝希望,说不定求求这公主他们能避免被赶出寺内。
只是才要张口,翟蓝便抢先开口道:“参见公主殿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二人冲撞了我家大人,正说着让这二人还俗下山出呢。”
桑晚点点头,“那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待到翟蓝带着两个沙弥走远后,桑晚渐渐回过味来,萧衍之是谁,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自刎了都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向前走。
这两个小沙弥怎么冲撞到了萧衍之,才会让萧衍之将他们赶下山去?
想到此处,桑晚眼眸微转,突然退后了一大步,委屈的细声道:“先生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方才我听见那两人说我从出生时便被断定是……”
萧衍之没想到她会听见,又见她往后退了一步,唇角微抿。
以往她见着他,不是千方百计的想凑近,就是有千百个小动作。
今日不过是听见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便开始疏远他,往日也不见她如此。
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眉间微蹙道:“子虚乌有的事情何需理会。”
桑晚垂下的唇角微勾了一瞬,抬起头来看着他道:“那两人也许说的没错,先生此次与我一同出行,就被我拖累,差点命丧贼人之手,若是先生未曾与我同行,也许就不会遇见这件事,更不会有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萧衍之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将那两个沙弥说的话记入心中了,平日也不见这么听话。
向前一步,语气少见的带着几分安抚道:“当时遭遇的贼人并不是朝公主去的,公主才是受了无妄之灾,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是公主的错。”
桑晚轻抬眼眸,眼眶里凝结着一层水雾,微微上挑的眼尾也有些泛红,怯怯的说道:“真的吗,先生?”
“自然。”
桑晚听见此话,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只是眼眶里的泪水还在不停的打转,轻眨睫羽的瞬间便顺着面颊滑落了下来。
萧衍之伸手想从袖中拿出锦帕递给对方。
突然,桑晚扑进他怀中,玉臂环绕在萧衍之的腰间。
清甜的海棠香扑面而来,柔若软玉的女子身躯便落入他怀中。
桑晚虽面上伤心,实则将头埋在他怀中闻着那股清苦的冷檀香,心中简直高兴的要开出花来。
这时,扭送两个小沙弥下山的翟蓝恰巧回来,“大人,我已经将两人交给……”监寺处理了。
也是,她那般娇气的人就连手上多了一个伤口都要注意半天,更何况被他捏出来的伤痕。
桌前的翟蓝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家大人的心思,又上前一步问道:“大人?”
萧衍之闻声回神,像是才发现他在房间一般。
这将孟涞吓得不轻,又喊:“王爷!哎呦,二姑娘是南国人,兴许会水啊!”
侍卫紧随其后,跳进去三两个,在水中摸寻。
湖边儿的商贩都跟着帮忙,拿出很长的竹竿向水面探去,敲碎了薄冰。
东陵婧原本要带宁王上去的脚步,也转而走向湖边,眉头紧蹙。
她是女子,自然明白什么最重要,落入水中衣服尽湿,身形外显,于女子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许是对桑晚感官不错,所以对桑芸心,连带着有几分优待,手已经解开披肩的系带。
桑芸心被冰冷的湖水激的险些抽筋,但又凭着较好的水性,三两下褪下沾水后沉重的披肩。
第 89 章 第 89 章
这一声喊出去,东夷和北狄的使臣都愣了片刻,才走下最后一级阶梯,凑到跟前儿来。
桑芸心裹着大氅还轻轻发颤,手中虽有桑晚塞进来的暖炉,作用却微乎其微。
萧梓轩喘着气,声音很虚:“不救你,谁去应付本王的母妃。”
桑芸心说着气话:“你若出事,我也不用去应付了!”
“二姐姐!”
桑晚连忙劝住,再怎么说,那也是晋国最受宠的王爷,周围都是天潢贵胄,权臣将领。
不是,他才走没多久!怎么他家大人又跟公主搂搂抱抱了?
他家大人也是,怎得这么不矜持。
这还在外面呢,若是被旁人看见可怎么是好。
萧衍之站立在原地,冷白的面上虽还保持着镇静,但雪白的耳垂却悄然染上了一丝绯色。
桑晚抬头便看见,心中一喜,原来他当真吃这套。翟蓝站在身后听着,闻言,心中一颤,脑海里瞬间想起这位国师的丰功伟绩。
这位要是回京了,只怕京中的天又要变了。
余白浅笑不语,良久,才开口说道:“难道萧大人此次来,就没有奉圣意要将我带回京中吗?”
萧衍之长眉微挑,“国师大人云游四海,为民祈福,找不到国师大人的踪迹又谈何带回。”
余白倒是没想到萧衍之会说出这个答案,轻笑一声。
“萧大人不愧是三元,短短三年就在官场上有如此成就,想必令尊一定很开心吧。”
说话的人轻描淡写,身侧坐着的人也风轻云淡。
只有身后的翟蓝听见这话,不自觉的握紧来手中的佩剑。
萧衍之拿起茶钳从茶罐中取出茶叶,放入煮沸的雪水中。
清冽的雪水瞬间席卷了落下的茶叶,在水中沉浮游荡,很快便散发出茶香。
“国师还是这么喜欢说笑,就是不知道国师回来有没有去前任主持牌下祭拜。”说完,萧衍之仿佛才想起来,“抱歉,我忘了,国师好像早被前任主持逐出师门了。”
“一时失言,还望国师勿怪。”
余白捏着茶盏的手捏紧了一瞬,神情的失控仅一瞬间,很快便又敛了起来。
雪水中放入的茶叶早已过了火候,清香的茶香开始慢慢变得涩苦。
萧衍之仿佛这时才发现雪水中煮过时辰的茶叶,面带可惜的说道:“这么好的雪水浪费了。”
余白站起身道:“萧大人觉得雪水可惜,在下倒是觉得可惜了这上好的茶叶。”
“那看来,我与国师聊不到一处,便不打扰国师雅兴了。”
话毕,萧衍之便起身离开。
余白坐在亭中,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萧衍之,眼眸微动,撩开手腕上的衣袖。
一道丑陋曲折的疤痕便显露出来,如蛆附骨的留在手腕上上。
“萧衍之,可惜了。”
下一秒,亭中再无一人,红炉上沸腾的茶水也消失不见。
只有地上留有一地的碎瓷和再无清香的茶叶。
萧衍之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翟蓝才凑上前道:“大人,国师出现在这儿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可要属下将他……”
走在前方的萧衍之闻言转过身来,漆眸微垂,“不需要,他如今既然出现在这儿,想必是想借这个机会回京,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着想着,玉臂便抱得更紧了。她这几日想了想,流言四起,其中有一部分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天象,但天象普通人又是一知半解,所以找一个在这方面极具威望的人来说将她身上的流言开脱一二,便会事半功倍。
她仔细看过这几日的天象,就在今晚,会有异象出现,到时候只需余白在朝堂上似是而非的说上几句,这流言便能不攻自破。
这是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余白会不会帮她这个忙了,毕竟在这种事情上作假,不知道他心里那关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桑晚有些不确定,柔荑攥着袖边的衣衫,有些紧张。
倒是余白听见她的话,反而笑了笑道:“不用殿下说,臣也准备这么做。”
“真的?!”桑晚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一双眼里全是冷沉的霜雪,像是高山上积年不化的霜雪。
偏偏长得一副好容貌,让人一见便失了神。
若是回到从前有人与她说,这如同千年峰上的谪仙会为了她而理智全失,她定然不信。
毕竟,她与萧衍之初见时,她一心想着解药,而萧衍之不加掩饰的避嫌之色。
谁又会想到呢。
想到此处,桑晚忽然觉得她的掌心有些微微泛疼。
当初为了更加接近萧衍之,她可真是使出了百般手段,结果却被萧衍之连打了好几个手心。
这痛感让她至今都难以忘却。
如今,这仇也不知是报了还是没报。
但是想着她做的那些事,也算是报了吧。
窗外忽然吹起了大风,直将外边的树枝吹得簌簌作响。
连串的风声让人无端想起哀嚎声。
外边应该是要下雨了,桑晚想着。
她走的时候京中已经有半个月左右没有下雨了,虽然马上就要入冬了。
雨水本就不多,但是久不降雨,难免这空中有些干燥。
她感觉秋日里被风一吹,她的脸便像是被什么刀子刮了一层一样。
有些刺疼,有时出门不过半日面上便有些干裂。
若是下雨了,想必这吹起的秋风也会好些。
至少不会将人的脸一吹就显得干燥罢。
桑晚思绪混乱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当然。”
余白见她脸上露出笑意,伸手将桌上的纸张递给桑晚道:“你的观星术都还是我教你的呢,本来我也准备利用今晚的异象来洗掉你身上的流言,殿下不必担心,等到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桑晚手里拿着余白想要为她破解流言的计划,一时间心中有些酸涩。
捏着纸张的指尖有些蜷缩,眼带愧疚的看了余白一眼。
桑晚招架不住这忽如其来的热意,急匆匆的想要往后退去。
这时,萧衍之停留在她锁骨处的指尖调转了方向将她松开的衣襟拉起来整理妥当。
眼神清冷的看向后退一步的她,言语中带着嘲弄,“臣已整理妥当,公主可还满意。”
半晌,桑晚才迟钝的回过神,在她猛烈的心跳声中低下头,原来,他真的只是给她整理了衣襟。
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往日那般冷冰冰的人,现如今还不是被她撩拨得换了副模样。
想必昨日她做出那事后,他的反应比起现在只多不少。
这般想着,桑晚忽然有些可惜当时自己没多留下看看他当时的反应。
最后还是清荷看公主久久未起身,又看见翟蓝去而复返,这才微咳了一声。
桑晚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毕竟若是现在逗弄狠了,他躲着不见她可就不好了。
慢悠悠的从萧衍之身上起来,纤长的眼睫上还垂着几滴泪珠,似颤微颤。
“先生,是学生失态了。”待到桑晚从昏暗中醒来时,只觉得嗓子一阵干渴,像是被火炙烤了一晚失去了所有水分。
“水,清荷,我要喝水。”
很快,唇边便递来一茶盏,只是动作似是有些不熟练,茶盏中的水撒漏了些许在她衣衫上。
桑晚来不及思考这些,仰头便将唇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却因喝得太急呛住了,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桑晚这才发现不对来。
这不是她住的院子,头顶的帷帐颜色不对,被衾也不对。
“公主终于醒了。”
身侧传来清冷的声音。
昨夜的记忆瞬间纷沓而至,桑晚捏着被衾的指尖也捏紧了几分。
僵直的转过头看向床边的萧衍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他。
唇角勉强勾出一抹笑意,装傻道:“先生,我怎么会在这儿?”
萧衍之轻抬眼睑,漆黑的瞳仁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公主当真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桑晚非常迅速的摇摇头,只要她打死不承认,萧衍之就奈何不了她。
反正便宜占都占了,想到这儿,桑晚悄悄看了看对方的红唇。
只见萧衍之下唇唇角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浮于表面,看到这伤口,她脑海里不免又想起昨晚她做的事。
可能是夜黑风高,所以她胆子都大了不少。
桑晚自认为隐蔽的动作实则早就暴露了,萧衍之顺着她的视线知道她看的何处之后,面色更是低沉了几分。
嘴里简直没一句实话。
说着,柔荑却依旧握着萧衍之白色的衣袖不曾放下。
翟蓝见大人与公主分开些许,这才走上前小声说道:“大人,都处理好了。”
萧衍之抬手拂开了桑晚握住他衣襟的手,恢复了以往清冷的神色,淡淡开口说道:“公主殿下无需多想,今日天寒,公主还是早些回屋休息才是。”
桑晚看着被轻轻推开的指尖,低垂下头道:“先生,我能不能跟你一起,我不想一个人。”
说着,桑晚感到搭在肩头的下颚好似微微张开,还往前凑了凑。
只得侧身,将勺子递去,喂进帝王口中。
见萧衍之合上嘴,满眼含笑,勾起的唇角实在难放下,桑晚才反应过来,气呼呼地将勺子放回碗中。
“陛下哄人愈发高明了,先是苦肉计让我心软,又极快的转移话题,日后我不得被您哄得团团转。”
萧衍之抱着她肩头,向身后的软垫上栽去,桑晚重心不稳,躺进他怀里,还故意板着脸。
帝王轻笑:“再气,朕可要亲你了。”
桑晚不可置信,抬手捂着唇,嘟囔道:“陛下都是从哪学来这不着调的法子……”
萧衍之笑声扬长,“亲你,还需要学吗?”
见她又要害羞,帝王抱着她坐起身,“趁热吃,一会儿凉了。”
“顺便问问,朕打算在万寿节,给梓轩和二姑娘赐婚,你觉得如何?”
第 90 章 第 90 章
帝王还从背后圈着她,将桑晚禁锢在案几和他身前的这一小方天地中。
语调虽轻,但不难听出,这是萧衍之深思熟虑过后的事。
桑晚将一小勺甜羹缓缓送入口中,唇齿微动,像在思考。
上次谈及赐婚,还是阮太妃心急,见了桑芸心一面,便派人入宫请旨,自然被帝王压下。
但这次……
且不说阮太妃和桑芸心在秋狝时相处了半月,就连萧梓轩都成了林夫人府邸的常客。
白日里,安王殿下在东湖舍身救人的事一出,京中难免暗暗散开。
内室,桑晚将身前的伤痕上了药,冰凉的药膏一上,身前的灼烧感瞬间减轻了数倍。
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坐在榻上,清荷坐在一旁,给她轻揉肩颈。
桑晚垂头看着身前的伤,这位置有些不尴不尬,要是这般,这几日她都得在房中休息了。
过了两日,桑晚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在房中待着这几日着实也待闷了。
恰好听清荷说在后山有红梅开了,好看极了。
想着闲着无聊,桑晚便带着清荷往后山走去。
后山盛开的几株红梅,娇艳欲滴,还未走近便能闻见浮在空中的清香。
走进一看,一簇簇红梅呈现在眼前,似窈窕少女低眉含羞,娇柔艳丽。
身上水红色的衣衫也沾染上了这红梅香气。
桑晚陶醉的深吸一口气,清浅的梅花香吸入肺腑,像是要将这几日来的沉闷都一扫而光。
“公主若是喜欢,不如攀折几株带回房中,找个琉璃花樽养起来。”
桑晚欢喜的点点头,跟清荷分开攀折。
在后山玩闹了好一会儿,桑晚这才带着清荷走下山。
萧衍之的住处距离后山很近,桑晚回房时必定会路过他的小院。
站在身后的清荷看了看萧衍之院门,突然开口道:“公主,咱们今日攀折了这么多花,不如给萧大人也送一些,毕竟那日还是萧大人送公主回房的。”
桑晚前行的脚步停了一瞬,看着面前开着的院门,心绪一转。
面上的笑意突然变大了几分,转头对着清荷赞许的点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是该好好萧萧才是。”
说完,拿着手上的红梅走进院里。桑晚蹲坐在床上,闻言有些怔怔。
她身上的毒极为稀罕,不然也不会在御医的几番诊治下都未曾被发现,但如今却被萧衍之随手找来的大夫发现。
但是好在,这大夫只看出她体内有毒,却判断不出这毒何时被种下的。
倒是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瞄了一眼两人,低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毒怎么来的,只是”,抬头悄悄看了眼萧衍之,继续说道:“但是我记得当时毒发的时候我只喝过先生桌上的一盏茶,别的就没有了。”
大夫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萧衍之身上,眸光中颇有几分谴责,似是没想到他竟是这等人。
看见萧衍之还端坐在主位上,强压下脸上的怒意走到余白身边。
萧衍之看着青海进来便知道礼物到了,挑眉看着青海道:“怎么?我送给贵府的礼物难道国师不喜欢?”
余白知道青海的脾气,一般的事情不会让他失态,现如今却这般压抑不住神情,想必这礼物一定很让人惊喜了。
“青海,发生何事了?”
青海看了看萧衍之,强压下心中的愤恨道:“主人,没什么事。”
萧衍之见礼物送到了,站起身道:“今日的话希望国师大人记得,不然下次就不知道这礼物会是什么了。”
等到萧衍之带着翟蓝走远后,青海这才怀着恨意到说道:“主人,我们在京中最大的情报点被人捣毁,里面的人全都被抓走不知所踪!”
余白闻言瞳孔微缩,戴在脸上的面具在此刻崩塌。桑晚回到府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身后的清荷抱着一大串东西跟在身后,全是今日公主逛街买的。
但凡是公主多看一眼的东西,国师大人与大皇子便争相买了下来。
清荷将这些东西都放在桌上,桑晚饶有兴致的一个个拆开来看。
“公主,奴婢下去给您备水沐浴。”
桑晚正拆得不亦乐乎,随意的点点头便没在理会。
正拆到一半,忽然身后床塌间传来异动。指腹薄茧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萧衍之瞳孔微缩,心中掀起巨浪。
浑身紧绷,好似过了很久,又好像又只过了一瞬。
桑晚抬眸不见对方退缩,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柔荑顺着指尖就朝他腕间探去。
宛如一条投机取巧的水蛇,三两下便剥开洁白的外壳,停在他腕间。
桑晚将整个脸都放在他手上,他的手很大,盖住她的脸后还长出一截。
萧衍之猛地回过神,将手抽回,动作迅速流畅,让桑晚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已经站了起来。
“公主既然已经包扎好了,那公主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桑晚心里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哪里舍得现在就走,软绵绵的趴在桌上道:“先生我手好疼,站不起来。”
三个月后。
前方斥候来报道:“报告将军,突厥人的马被引入荆棘林中,如今战力已被损失大半。”
萧衍之站在沙盘旁,略点点头,此时另一队派去刺探周国的探子也在此时回禀道:“殿下,周国运来的粮草被我军劫持,蒋启神医给的药也已发挥作用,现如今周国军中已有动乱发生!”
听见两边传来的线报,萧衍之本就冷隽的目光此刻更是一片寒凉,拿起身侧放置的利刃道:“时机已到,让老邓将军率人包围突厥,带头之人务必抓活的,剩下的人跟我前去敌国军营中走一遭!”
“是!”
长安,酒肆。 就在桑晚开口准备劝对方多用些时,萧衍之身侧来了一侍从,俯身在萧衍之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桑晚拆包裹的手一顿,狐疑的看向里间,悄悄的站起身往里走去。
一双眼搜索的看向四周。
直到听见一声细弱的“喵喵”声,这才放心的踏步走向前,边走边说道:“原来是饱饱呀,是不是今天出去没带你不高兴了呀?”
只是还没走到榻边,便被人一把抱住禁锢在怀中。
力道之大,砸的她鼻梁发酸。
本就澄澈的双眸此刻更是泛起一层水雾。 王家,王世杰被挖了双眼后便被萧衍之派人光明正大的送到了府上。
翟蓝见这王大人这才开口道:“我家大人今日路过巷口,听见有人喊救命,好心前去查看,不想竟是王公子躺在地上,哀嚎阵阵。”
“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王公子的眼睛不知被何人挖去,我家大人立马便派小的将王公子送回。还请家主速请大夫为公子诊治,在下还有事在身便告辞了。”
王夫人看见地上沾染血迹的儿子,又听见这事瞬间哭晕在地,抱着疼晕过去的王世杰哭喊不已。
“儿呀,我的儿子!那个杀千刀的把我儿子弄成这样!”
说着又扯住王大人的衣角哭求道:“官人,你可要为儿子做主呀,咱们家可就这一个独苗了!”
王大人站在原地看着翟蓝离去的背景晦暗不明。
闻到来人身上的冷檀香,桑晚猜都不必猜便知是谁。
只是不知道今日他招呼都不打一声便闯她闺房做甚,这可不是他往日的作风。
“先生这是做什么?一声不吭的来学生闺房是想吓死学生吗?”
身后之人依旧不说话,只是锢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几分。
她感觉气都要喘不过来了,深呼吸了一瞬,只是两人实在太近。
月匈前的绵软,都要被对方挤成一片了。
而他就像是一块铁板,硌得她不舒服。
桑晚在他怀中挣扎动弹了几下,还没挣脱出来,便被对方暴力压制了下来。
萧衍之将头轻放在她肩上,冷白的面容上泛着一丝红晕,鼻息洒落在她耳畔处,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桑晚感觉耳畔处像有人拿着尾羽在她耳边扫过,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别动。”柯相声抱着一串葡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关在门外。
愤恨的拿起手里的葡萄将其当作里面的人,一口一个,眼神凶狠,动作粗鲁,直到将一整串都吃完才甩手离去。
翟蓝再回到屋中,只见大人方才写好的奏章被丢在一旁。
洁白的宣纸背后好似有一大串墨点滴落在上面。
“大人,可要去看望顾大人一番?”
萧衍之手上的狼豪未停,冷然道:“顾侍郎自有人照料,研磨。”
宣纸上的字龙飞凤舞,几乎没有停顿的瞬间。
桑晚还是第一次来萧衍之的院子,不免有些好奇,四处看了看。
好似跟她的院子差不了多少,不,看起来比她的院子还要萧条一些才是。
本来长得就够冷了,住的地方也这么冷冰冰的。抿了抿唇道:“清……先生,我今日前来确实有事想要问先生。”
余白唇角的笑意不变,“殿下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桑晚沉吟了一瞬,才将自己这几日的思量和盘托出。
倚在廊下的翟蓝听见脚步声,猛地睁开双眼,侧身向脚步声处寻去。
手中的佩剑已然出鞘,转角碰上时,翟蓝手里的佩剑还未来得及收回。
扬起的劲风将桑晚手上捧着的红梅摧残了个干净,娇嫩的花瓣飘落在地,方才还美艳无比的红梅,现如今只剩下一把光秃秃的花枝和嫩黄的花蕊还在枝头。
翟蓝傻眼了,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公主,愣在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道:“公主,您怎么来了?”
桑晚看着翟蓝还未收回的佩剑,剑身雪白,刀口锋利。
翟蓝顺着公主视线望去,看见还未收回鞘中的剑,立刻回过神来,连忙将其收回鞘中。
跪下请罪道:“臣不知公主到来,惊扰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瞧不见那雪白利刃,桑晚不免有些可惜,摆了摆手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见院外无人这才进来的。”
“多萧公主宽恕。”
她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平日里先生与翟蓝同进同出,今日怎么不见先生了。
“先生呢?”
翟蓝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道:“公主此来可是有事?”
那自然是没有的,只是这几日也没看见先生,再不来看看,只怕先生都要忘了她了。
“还没感萧前几日先生送我回房,今日恰巧得空所以来看看先生。”
被遮掩的门房处,一块竹青色衣衫露了出来。
桑晚看见那衣角,嘴边的话又打了个转道:“不过既然先生不在,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话落,桑晚看着手上只余枝干的红梅,心生一计。
抬头满脸笑意的看着翟蓝道:“翟护卫跟在先生身边辛苦了,这些时日也麻烦了翟护卫不少,恰巧今日我与侍女见一处梅花开得正好,要是不嫌弃,这花便送给翟护卫。”
桑晚从清荷手中重新挑选了完好的红梅递给翟蓝,随后又将手中光秃秃的梅花枝也塞到他手中道:“就麻烦翟护卫将这花枝送给先生吧,这花没有了花瓣,带回去也不好看,就留给先生了,感萧先生当日的搭救之恩。”
说完,就施施然的带着清荷走了。
翟蓝看着手中光秃秃的花枝眉头紧皱,公主方才莫不是说反了?这花枝怎么送呀!
而且还是因为这花枝没了花瓣带回去不好看才送给他家大人,翟蓝拿着这束花枝宛如拿着烫手山芋一般。
一脸不解的转过身,看见大人站在他身后,猛地一个激灵,话语不经大脑思考便开口道:“大人,公主说这花枝没了花瓣不好看要送给大人。”
曾几何时,她还是南国那个住在冷宫旁,不受宠的公主。
而如今,眼前的晋国君王,会是未来伴她一生的夫君。
场面话说完,众人落座。
契蒙紧接着站起身,拍了拍手。
大殿内走上几位北狄打扮的人,捧着贺礼,身后还跟了带着面纱的一位女子。
身材姣好,轻纱蒙面,北狄女子的服饰并不保守,肩膀和细腰都隔着轻纱能看到白嫩的肤色。
契蒙用北狄话说了一长串。
身边的侍者点头,翻译道:“为祝晋国陛下寿辰,我们王子特备了北狄珍品奉上,另有圣女索尔丹,献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