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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晓了。”祝卿安得不到她的回答,原本生出来的一丝希望湮灭,缓缓松开手。

忽然肩处一暖,而后是腰被环住。

她愣神。

是越尔拥上来将她抱住。

耳畔响起师尊软媚还显虚弱的声音。

“放不下是念她,但如今是爱你。”

第 66 章 第 66 章

“小师祖!!”

外头一阵叫喊声,惊醒了还在拥抱的两人。

祝卿安推开她,翻身下床,“她们到了。”

越尔再度攥住她的腕子,“长珏并未死,你留在此地虽能躲一时,但若她将你的事宣告出去,怕是就危险了。”

“如果被金陵城主知道,她定是会把你搜出来交出去的。”

仙鹤向着东南海面的方向飞了一天一夜,直至抵达清徽宗主峰正门。

祝卿安坐在仙鹤背上,只见远远云端之下,数座仙山之间云雾袅袅,祥云霭霭,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身后越尔蓦地开口:“宗门有令,寻常弟子不得无故在门中御剑或乘坐灵兽,劳烦祝师妹先停片刻。”

祝言,祝卿安示意仙鹤在正门上空停落。

“多谢祝师妹。”越尔纵身从鹤背上跃下,站稳后道,“我先去见师尊,届时再与你会面。”

“好。”仙鹤上的少女嗓音清脆,“师姐等我一会儿就来。”

两人在正门处分别,越尔手中握着她的本命剑,不疾不徐地沿着上千级石阶,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至于祝卿安……谁人不知她是身娇体弱的掌门之女,若是不乘坐仙鹤,这山高涧深的千峰之间,只怕她何处都去不得。

是以门中弟子不得在宗门乘坐灵兽这条规矩,对祝卿安而言自然是摆设。

她轻轻拍了拍仙鹤的背:“既然回来了,你先带我好生逛一圈再说。”

她想先熟悉一下原身记忆里的清徽宗,免得在祝清风或是旁人跟前漏了馅。

仙鹤听到她的话,再次振翅高飞,带着祝卿安俯瞰宗门全景。

清徽宗几乎占据了整座海中岛屿,海面拂来潮湿温润的气息,使得宗门四季如春,草木蕴绿,有万仞之高的峭壁陡崖,亦有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飞泉瀑布之间,虹光若隐若现。

数座山峰之间,又有丹安刻桷,檐牙高飞的殿宇,其中有议事的正殿,有藏书阁,还有比武的道场……

碧蓝苍穹之下,日光透过云层洒下金辉,远处海面波浪翻涌,冲刷着礁石。

这美轮美奂的场面,可比电脑里的4k游戏画面要逼真震撼得多。至于耳畔瑞鹤齐鸣,清流急湍飞漱,更是什么特效都比不上。

祝卿安只恨自己穿来时没有带上手机,不能将这幅美景拍下来。

她忽地想到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琥珀光泽的灵石。

这灵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能够记录下画面的留影石。

祝卿安拿着留影石,就像一位到访5A级景区的游客,拼命拍了个够。

直至祝清风传音催促她到正殿去,祝卿安才依依不舍地收手,乘坐仙鹤来到主峰紫霄殿。

待仙鹤在殿前停稳后,祝卿安从鹤背上一跃而下。

她脑海中回想着原主与祝清风相处时的场景,学着她提起裙摆,跨过正殿的门槛,仰头看向丹墀之上,身着白袍,头戴莲花冠,面容清俊的男子。

少女甜甜开口:“爹爹。”

祝清风原本冷肃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收起身为上仙的威压,朝祝卿安招了招手:“阿安,到爹爹这边来。”

祝卿安走上台阶,站到祝清风的身旁。

不愧是又当爹又当妈的鳏夫掌门,祝清风并未问起她在昆仑境有何长进,而是不无慈爱问道:“这些日子,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罢?”

祝卿安摇了摇头:“有师姐照拂,阿安过得很好。”

她神色乖巧,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原文中,祝卿安为了陷害越尔,可是亲手杀死了祝清风,将这件事嫁祸到她头上。

恶毒白莲女配当到这份上,连亲爹都能献祭,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祝清风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笑了笑道:“阿安长大懂事了。”

说罢,祝清风又收起脸上的笑,看向跪在殿中的清瘦身影:“越尔,此次试炼本该由你护三位同门安危,如今他们三人皆无故殒命,你可知自己失职?”

祝卿安方才全身心放在扮演祝清风女儿这件事上,生怕被这位上仙看出不对劲来。

眼下,她方才察觉跪在玉阶之下的人正是越尔。

只见越尔后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犹如一杆修竹:“弟子知错,还请师尊责罚。”

祝清风沉吟片刻后道:“既然你已知错,本尊便罚你前往天煞司,自行领罚一百鞭,你可有异议?”

越尔面不改色:“弟子并无……”

“爹爹。”

祝卿安清妙的嗓音,打断师徒二人的对话,“师姐在昆仑境为了保护女儿,与两条巨蚺鏖斗中身受重伤,听说天煞司的鞭刑向来严酷,只怕她……”

少女神色担忧。

这回倒不是祝卿安演出来的,而是良心上着实过不去。

她与越尔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罚。

祝卿安发现,无论是在祝清风抑或是谢端砚面前,越尔似乎从不解释什么。

她暗暗叹气——想必这便是大女主的骨气。

但骨气岂能当饭吃,还是少挨几鞭子要紧。

听到祝卿安开口为她求情,殿中又有人附和道:“师尊,小师妹说得不无道理,祝师妹如今既然受了伤,便是要罚,也应等到她养好伤之后。”

说话的女子,乃是祝清风的二弟子季雨薇。

这时,一旁谢端砚也开口了:“三位同门出事前,曾传音于弟子求救,可惜弟子晚到了一步……三人之殒命,弟子难辞其咎,故而甘愿替越师妹受罚五十鞭,还请师尊成全。”

祝卿安有些意外,旋即悟了——到底是男主最佳候选人,谢端砚先前还为了自己斥责越尔失职,眼下却又替她说话。

死板,但也足够正直。

眼瞧着女儿和两位最为器重的弟子都为越尔求情,祝清风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座太过严苛了。”

“也罢。”祝清风道,“待本座与几位长老商议后,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只是越尔就算再无辜,由她带出去的人,最后竟只有阿安安然无恙回来了,本座改为罚你二十鞭,想必是不冤?”

话说到这份上,其余几人无法再得寸进尺劝他什么。

越尔没有半个字的异议:“多谢师尊宽宏大量,弟子自知失职,甘愿领罚。”

祝清风拂了拂手,示意她自行下去领罚。

祝卿安目光不觉落在越尔身上,瞧着她清疏的背影逐渐从殿中走远。

她并不清楚原文这段剧情里,可有谁为越尔求情。

或是倘若求情不管用,那她岂不是要硬生生受下一百鞭?天可怜见的……

直到祝清风连着唤她好几声,祝卿安方才如梦初醒。

她脸上又端起乖巧的笑:“爹爹有何吩咐?”

“为父和你说话,难道要有正事才行?”祝清风口吻亲切,全然不似对待越尔时的冷肃,“你去了一趟昆仑境,可曾学到什么?”

果然……每个春游结束的孩子,都要写一篇游后感小作文,就算是仙界也不能免俗。

祝卿安点点头:“当然有了。”

她装出原身的天真烂漫:“女儿用爹爹给的法器,打跑了好多妖兽,对了,我还……”

祝卿安原是想说她还有了妖兽朱雀,但这朱雀是从昏迷不醒的越尔那里窃来的,说出来难免不大光彩。

于是祝卿安一抬手,指尖变幻出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女儿还学会了这个。”

她原以为自己会得到祝清风的夸奖。

没想到祝清风脸色遽然一变,他眉目间的笑意烟消云散,似是看到什么让人极为惊怖之事。

祝清风下意识后退半步,抬手挥出一道白光,将少女指尖的魂蝶击成粉碎。

这道法术来势汹汹,就连祝卿安也丝毫未曾顾及,少女毫无防备,被这一挥击飞。

眼瞧着祝卿安就要摔倒在玉阶之下,离得近的季雨薇上前扶住她:“师妹,当心!”

祝卿安靠在二师姐怀中,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已闪过无数念头——

莫非是自己不小心漏了馅,让祝清风瞧出自己是冒牌货?

不对,那他也应该针对自己才对,为何要击碎魂蝶。

祝卿安不得其解,只能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少女仰起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泫然欲泣的模样:“爹爹?”

祝清风定了定神,他脸色犹有几分煞白,如临大敌道:“这魂蝶……你是从何而来的?”

祝卿安不知魂蝶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她本能地相信朱雀不会害自己。

她没有将朱雀说出来,而是撒了个谎:“这是女儿在昆仑境中,食下一株灵花后无意习得的,女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祝清风逐渐冷静了下来。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激,他恢复了平日的镇定,抬手施了一道仙术将祝卿安扶起来。

“无事,只是多年之前,与魔族大战中,我曾遇见这样和它相似的魔兽,并与其纠缠多年。”

祝清风面容平和,“但回想起来,那只魔兽早已死在我的剑下,又怎会再生。是爹爹多心了,阿安莫要生气。”

魂蝶还能有这么厉害?

祝卿安将信将疑,想象着眼下的场景,原主该是什么反应。

接着,她站起身,忿忿一跺脚,委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那爹爹也不该……也不该……哼!”

少女负气地紫霄殿中跑了出去,任凭身后季师姐如何喊她,也置若罔祝。

“阿安,阿安?”

季雨薇见祝卿安越跑越远,对着祝清风拱手道,“禀师尊,可否容弟子先行告退,去安慰师妹。”

祝清风不知在想什么,垂着眼并未看她,只沉声道:“嗯,去吧。”

他又遣散殿中其余人,只留下谢端砚。

青年恭恭敬敬问道:“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也不算什么要紧事。”祝清风缓缓坐在玉座之上,“吾曾在你幼时授你一套无相心法,你可练到第几重?”

若不是祝清风问起,谢端砚几乎都快要忘记多年前他曾教授的这套心法。

“禀师尊,弟子已修炼至第九重。虽是最高一重,只是弟子愚钝,并未有所领悟。”

“无妨。”祝清风道,“从今往后,你每日早晚修炼一回,总会有派得上用场的那一日。”

谢端砚没有多想:“是。”.

祝卿安跑到殿外,又坐到仙鹤背上。

仙鹤带着她在清徽宗山峦间飞来飞去,她无暇欣赏美景,而是问朱雀道:“绛繎,你知道魂蝶有什么问题吗?”

绛繎,是原文里女二给朱雀取的称呼,祝卿安懒得再想,便用的还是这个名字。

朱雀比祝卿安还要疑惑:“主人,我并不知道,只是……”

祝卿安:“只是什么?”

“只是从绛繎有灵识开始,脑海中就好像有个声音,要我认你为主人,将魂蝶之术教给你……”

祝卿安不禁轻笑。

这傻鸟,还不知道她本来该是大女主越尔的神兽呢。

跟着自己这个菜鸡,真是委屈它的。

“嗯?”

“阿娘曾给我取过一个小名。”

越尔抬起头,“叫什么?”

祝卿安回头空茫望进她的眼底,止不住的崩溃。

“叫阿乐。”

她只是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在爱她,她怎么能因为玄无几句话,就开始放弃自己呢?

第 67 章 第 67 章

“我去帮您找池长老?”到了朝眠峰,祝卿安送走好友抱她回榻,见到这熟悉的陈设,还有些恍惚。

越尔脸色难看,牵住她的手,“你要把我让给别人?”

祝卿安蹙眉,“什么让?”

“徒儿宁愿喊别人过来,也不愿帮为师吗?”

她伤势如今止是止住了,但不能恢复,经脉残破,再如何运功都是无济于事,唯有用那门功法修补。

只需徒儿顺手的事,这姑娘却要帮她找别人,越尔心底一阵阵空落,手下又不敢用力,只得是暗暗扯紧被角。

祝卿安换上要试的衣裳,已经将之前发生的事抛到脑后。

她往镜前一照,对越尔替自己选的这条襦裙很是满意。

大抵是自幼身虚体弱的缘故,原身分外喜欢铃兰绿这一类显得生机勃勃的颜色。

这个颜色倒也是格外衬她。

而且与辛四那贵得简直是天价的丹药相比,裙子要价只是二十两银子,不会让人太肉疼。

她付过银钱,和越尔一起走出衣铺大门。

谁知刚迈过门槛,迎面有什么撞到腿上。

祝卿安低下头,瞧见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六七岁,她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是又明又亮:“姐姐,你们是仙人吗?”

祝卿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见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她问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小女孩眼睛眨巴,将怀中花白相间的小狗抱起来:“姐姐……我听说仙人都会起死回生的法术,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小花?”

说着,她嘴巴一瘪,泪珠在眼眶里闪烁:“小花是我最好的朋友,它要是出了什么事……”

小女孩模样煞是可怜,她怀中抱的小狗奄奄一息,估计是得了什么病。

要是放在现代,祝卿安大可以带她去宠物医院。

但这是在古代的凡间,祝卿安不确定有没有兽医,只怕就算有,也是给猪牛看病的。

她的乾坤袋里,也的确有许多灵丹妙药,但那是给人用的。

少女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越尔:“师姐……”

越尔看着她:“宗门有规,修士不得擅自干涉凡人之生老病死。”

祝卿安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

接着,越尔又低声开口:“不过它只是一只小狗,救它应当不算破例。”

不等祝卿安作何反应,小女孩跪倒在地,对着越尔拼命磕头:“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越尔轻轻抬手,用法术将她扶了起来。

她先是找衣铺掌柜要了杯水,接着修长指间变出一张灵符。

只见越尔唇瓣微动,不知念的是什么术语,便有一道明灭火光燃起,将符纸化成寸寸灰烬。

灰烬听话地落入杯中,如同乌色的雪在水里融化。

越尔将茶杯递给小女孩,让她将符水喂给小狗喝下。

小女孩听话照做。

她没有直接用茶杯喂水给狗,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符水倒入掌心,再递到小狗的嘴边。

小花狗伸出粉嫩的舌头,啪嗒啪嗒舔舐她的掌心。

一杯符水喝完后,原本无精打采的小狗竟然能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着主人摇了摇尾巴。

小女孩喜出望外,高兴得快掉出眼泪来:“多谢两位仙长……”

话未说完,小女孩才发觉店中早已不见二人身影。

一旁店铺老板娘不耐烦道:“两位仙长早就走远了。”

贵客已经走远,她也不用再对小女孩客气:“唉哟你这小叫花子,能不能带着你的脏狗走远些,别挡着老娘店里的生意……”

小女孩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抬起头时却依旧是乖巧的模样:“抱歉……我……我这就走。”

她重新抱起小狗,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晚,沧南城最大的客栈上房中。

浴桶中水波浮动,水面粉嫩的花瓣将少女雪白无瑕的身躯半遮半掩。

祝卿安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起身用毛巾将身子擦干净,穿上了里衣,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擦头发。

原身一头乌发又稠又密,祝卿安手都快要擦酸了,头发依旧还有一大半没干。

她长叹一口气,颇有几分羡慕地自言自语道:“若是我也像师姐一样会驱符,能够用符术将头发弄干就好了。”

可惜……原身半点法术也不会,和凡人无异,甚至身虚体弱得连凡人都比不上。

祝卿安猜到他说的,正是白日里求着自己和越尔救狗的小女孩。

这小丫头也真是够机灵的,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下桃子就走,竟然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祝卿安折返回屋,拿起一颗桃子。

毛茸茸的桃子还挂着水珠,应是刚洗干净的。一口咬下去又软又甜,香甜可口。

祝卿安想了想,又拿着另一颗桃子走出去,敲响了隔壁越尔的房门。

房门被打开,越尔垂眸看向她:“祝师妹可是有何事?”

祝卿安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又道:“既然是两颗桃子,那想必是我和师姐各有一颗。”

说着,她将剩下的那一颗递给越尔。

越尔摇头道:“我早已辟谷,不食凡人食物,祝师妹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便好。”

怪不得越尔身姿这般清瘦,显然是对自己严苛到了极点。

她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诶,以后辟谷的日子还长着,祝卿安不依不饶,捧着桃子道:“这可是人家小姑娘的一番心意,师姐当真不尝一尝?”

说话间,她已将蜜桃凑到越尔唇边:“师姐尝一尝嘛~这桃子可甜了。”

祝卿安知道,越尔这一整日都因为殷家的事心不在焉。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总会好些。

少女仰着头,眼巴巴望着越尔。

叫她蓦地想起白日里那只小狗,也是这样眨巴着水润的眼珠看着自己。

越尔喉间不觉动了动,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竟然就着祝卿安的手,就这样在桃子上咬了一口。

凉丝丝的蜜汁顺着齿尖涌入,是久违多年的甜。

甜到她甚至舍不得咽下去。

越尔回神,将那颗桃子接过来:“多谢祝师妹。”

“师姐要谢,也该谢那送桃子的小姑娘才对。”祝卿安轻笑,“我回去睡觉啦,晚安。”

少女脚步轻快地离开。

祝卿安并未察觉到身后,越尔若有所思的漆黑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睡前吃了水蜜桃,又哄得越尔也跟着吃了一口,祝卿安躺在床上,心情很是惬意。

多日的舟车劳顿,她躺到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前半夜祝卿安睡得很是安稳,就连临街叫卖声,楼下小二招呼来客的动静,也不曾有半分扰到她。

但到了后半夜,她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从心口处直到四肢百骸,并不是纯粹的疼,而是每一寸骨骼和血肉,仿佛都被冻成坚冰,冰上的利刺,自内而外扎得她每一寸肌肤生疼。

她仿若被包裹在坚冰之中,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将她冻得止不住的颤抖。

祝卿安用仅存的力气呼唤系统:“系统,我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可能忘记了,这是原文里,女二每隔一月就要发作的寒毒。”系统顿了顿,“需要越尔的心头血才能治疗。”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得太舒心,祝卿安还真忘记了。

原文毕竟是越尔的视角,只写了每月一碗的心头血,对她是何等折磨,却并未提起女二发作从娘胎里带来的寒毒时,会是怎样痛苦。

祝卿安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气充斥在她的齿间。

系统提醒她道:“宿主,越尔就在隔壁。”

此时的祝卿安意识已经模糊,她对着帐顶摇了摇头:“这应该不算主线任务,也不算支线任务吧?”

系统:“不算。”

“那就好。”

祝卿安没有再说什么。

她欠越尔的,已经够多了。

祝卿安不想用越尔的心头血来续命,不仅是因为她是有法治意识的现代人。

另一方面,如果要用另一个人的痛苦换自己舒服,那么她和原文里的女二又有何差别?

况且,在祝清风没有捡到越尔前,原身不也是硬生生挨过来了八年吗?

自己没道理比不过那时候还是稚童的原身。

祝卿安的意识开始涣散,许是冷到极点,她的浑身开始发热,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是汗涔涔的。

祝卿安心中生出难言的委屈——就算这里再好,可她也想回家,想她的爸妈。

虽然自己总是和他们拌嘴吵架,可如果是在家里,爸妈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自己一人就这样病着。

思绪一片朦胧,祝卿安隐约听见屏风外似乎有人将门推开,朝她走过来。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来人抓住她的手腕,不知做了些什么,叫祝卿安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少女低声喃呢:“妈妈?”

“祝师妹认错人了。”对方淡淡的嗓音,“我是越尔。”

祝卿安才不认识什么越尔。

她抓住对方的衣袖:“你就是妈妈,妈妈……”

越尔呼吸都抖了,攥紧了她的手臂,“徒儿你……”

“师尊炼过体吗?”祝卿安慢慢收紧指尖,扼住她的脖颈。

炼体?这时候问这个作甚?越尔是真跟不上这倒霉徒儿的思绪,慢慢吐息,“你问这个作甚?”

“为师不需要炼这个。”

她是符修,因着天赋太好,也就懒得再锻炼自个身体,反正能用灵力解决的事,她从来不需要额外再作担心。

祝卿安很慢嗯了一声。

因为没炼过体,所以受到身体上的苦痛时,才会更容易哭吗?

第 68 章 第 68 章

祝卿安放开了她,“这样啊。”

越尔蹙眉,这下莫名生出点退意,按住她的手臂起来,“你不洗就走吧,为师要沐浴了。”

“徒儿帮你。”祝卿安摇摇头,拉住她,另只手贴上她的背。

女人一抖,“不用了。”

故意要来引诱的人是她,这会儿想跑的人也还是她。

灵舟飞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抵达半山腰的问仙派正门。

入目的冰天雪地中,随处可见的红绸囍字,为这座银装素裹的门派添了几分喜气洋洋。

来客陆续下了灵舟,只见正门处也有诸位女修,招呼着客人往里走。

祝卿安刚在雪地上站稳,只觉身旁有一阵风刮过,定睛一瞧,原来是李守善朝前头冲了过去,撒娇般冲着一位女修开口:

“师姐三日后便要大婚,该安安心心地等着当新娘子才对,哪里用得着出来忙碌?”

女修摇头一笑:“师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近日门中人人忙碌,我身为大弟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不难猜出,这位女修便是这场婚宴的主角——问仙派大弟子李守真。

女子生得面如满月,眉眼清亮,举手投足之间,俱是温婉恬淡,又不失身为首徒的端庄随和。

虽说三日后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但李守真身穿依旧是素净的月白道袍,乌发用碧簪盘起。

仿若是从月下雪山走出来的神女,与周遭的大红之色格格不入。

但祝卿安的注意点不在这上面。

她呼吸微微一滞,拼命拉扯身旁越尔的衣袖。

她她她……快看呐,她没有玉!

“嗯。”越尔颔首,低声道,“我看到了。”

李守真的剑柄上空空荡荡,并没有悬挂雪莲纹玉。

许是两人的动静不小,原本正在与同门交谈的李守真似有所感应,抬头看过来:“二位道友这般看着在下,可是有何事?”

祝卿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恕在下冒昧。”越尔嗓音响起,“这一路而来,所见问仙派弟子皆剑上佩玉,为何唯独李道友没有?”

祝卿安猛地扭头看向越尔——师姐,你就这样直截了当问出来真的好吗?万一打草惊了蛇……

不等她想好要如何找补,一旁李守善替她师姐抢答:

“两位有所不知,咱们李师姐的佩玉往日是不离身的,只是数月前,叫一位合欢宗的宵小在大庭广众之下盗了去。”

说起这事来,她难掩忿忿不平:“那小贼真是诡计多端,至今也不晓得藏在哪儿当缩头乌龟,怎么找也找不着……”

“师妹。”李守真示意她莫要多言。

她语气中有几分惋惜:“那玉自幼伴我左右,我倒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那盗玉之人。”

原来如此。

那当夜在百花村偷袭自己的人,说不定正是李守善口中合欢宗的小贼。

况且合欢宗在修真界的口碑一向不大好,门中弟子不分男女,并不走苦修的正道,而是以阴阳采补为修炼途经……

是以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会做出这种事也并不奇怪。

祝卿安思忖之际,半空中忽响起一道天音般曼妙女声:“新娘子原来在这儿,可真是叫人好找。”

说话间,来人已轻飘飘落地,站在李守真身前。

李守真看向她:“殷娘子找我有事?”

殷娘子……殷家的女儿殷芙蕖?

果真如沧南城的路人所言,殷芙蕖所经之处,都有馥郁的花香。

至于她的姿容,更是生得人比花娇,犹如枝头含羞带怯的垂露芍药,叫人一瞧见便忍不住想要呵护。

尽管修真界绝色诸多,但殷芙蕖的美,不似肖长老的冷艳,不似李守真的端庄,更像是凡间千娇万宠养大的贵女气度。

是那种分明近在咫尺,却又叫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的柔美。

祝卿安一时看得有些呆滞。

直到殷芙蕖那双水润的眸子,也朝她看过来:“大抵是待在不忘山久未出门,修真界何时多了这两位气度迥然的小友,我竟是不知。”

祝卿安如梦初醒,她故作天真地歪头道:“殷娘子不认识我,但肯定认识我的爹爹。”

“哦——”殷芙蕖眸中流露出几分清澈的好奇,“是吗?”

无人察觉到,在听祝卿安提到她爹时,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

“当然了。”少女点头,“我爹爹是清徽宗掌门祝清风,我是他的女儿祝卿安,此次前来,是专门代肖长老向问仙派贺喜。”

说完,祝卿安下意识看向越尔。

越尔面色如常:“在下,清徽宗越尔。”

殷芙蕖道:“原来是祝伯父的女儿和弟子。”

她又道:“劳烦祝姑娘替我向伯父问好,再转告他一声,半年之后,不忘山便要举办十年一度的剑会,他老人家若是得空,定要赏光来看热闹才是。”

不忘山,是殷家的地盘。

所谓剑会,便是在仙道盟主殷威扬的主持下,修真界剑修皆可以参加的比试大赛。

剑会每十年才举办一次,是以无数剑修摩拳擦掌,只为在会上一展风采,当之无愧的十年磨一剑。

祝卿安脑海中飞速闪过什么——

原文中,白莲女二正是在这场剑会上,被人揭穿她已经入魔的秘密,遂彻底叛出仙门,堕入魔道。

原来只剩半年的时间……祝卿安为自己在仙界所剩不多的安稳日子默默点蜡。

她面上依旧一派天真,只回答道:

“可惜爹爹前不久刚闭关,不知何时才会出关,不过殷娘子放心,他若是在剑会前出关,我定会帮你带话。”

殷芙蕖微微一笑,客气的口吻:“那便有劳祝小友。”

她又将目光移向李守真,调笑般牵起她的手:

“你是即将嫁到我们殷家的新娘子,我这时候找你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让你来试试我新琢磨出来的妆面,三日后新婚夜,定叫二弟看得移不开眼睛。”

此话一出,周围的女修皆是会心微笑。

李守善揶揄着推搡李守真:“师姐你就去吧,这儿还有我们呢,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一旁李守纯也轻声附和。

李守真拗不过她们,只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殷芙蕖回房去了.

待两人离开后,余下的问仙派弟子又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祝卿安和越尔由一位女修引路,带往来客歇息的寝房。

两人是一起来的,便被安排在住在相邻的屋子里。

寝房中布置得温馨精致,甚至还准备了取暖的碳火和手炉。

祝卿安真是恨不得就这样躺在被窝里,先美美睡一觉再说。

可惜她不能。

三日后便是李守真大婚的日子,婚宴结束,她总没有死皮赖脸留在问仙派的理由,所以只能在此之前,尽快找出百花村的凶手。

就这样躺在屋子里,凶手总不会送上门来。

祝卿安决定再找李守真打听一下,偷她的玉的究竟是合欢宗何人?

出门后,她先敲响隔壁房门。

里头传来越尔平稳的声音:“请进。”

祝卿安推门而入,只见越尔果然和往常一般,正盘腿坐在床上修炼。

祝卿安说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又问越尔道:“师姐可要随我一起过去?”

越尔摇头:“我还有旁的事,只怕不能陪同祝师妹。”

又叮嘱她道:“玉佩虽是李道友遗失,但凶手未必不是问仙派的人,入夜后祝师妹切莫到处乱跑。”

听她的意思,难道晚上也不回来?

在祝卿安的印象中,越尔这还是头回抛下自己单独行动。

她有心想问越尔是要去做什么,但见她似乎并不打算说,只得忍住好奇应道:“好。”

祝卿安转过身,刚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过身来。

“祝师妹还有事?”越尔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也不算什么正事。”祝卿安小声嘀咕着,“就是……师姐整日这般修炼,不觉得无趣吗?”

这下,反轮到越尔疑惑:“为何会无趣?”

“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干,没有书看也没有手……”祝卿安将手机两字吞下去,“也不能玩,若是换成我,只怕半炷香也坐不下去。”

越尔摇头:“灵境之中,自别有洞天。”

祝卿安偏了下头,似一只好奇的小狗:“灵境?”

越尔方才意识到,眼前的祝师妹生来体弱,做不到引气入体,更别说筑基结丹,于元丹内构建灵境。

身为仙门之女,却注定不能修炼……

一时间,越尔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对她的怜惜:“祝师妹靠近些。”

祝卿安不疑有他,又上前半步。

只见越尔忽地抬起手,她衣袖间的清冷竹香罩过来,右手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点上祝卿安额心——

周遭的一切,刹那化为虚无。

好久没见阿娘了,好久不见。

她为何不早点儿发现?

她为何不早点儿进来?

祝卿安一遍一遍喊着娘亲,眼泪似乎没有尽头,哭得惨烈,像是要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都哭尽了,哭透了。

在她这辈子最爱,最亲近的人面前。

毕烛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拍着她的背,很安静地陪着她,好似什么都知道。

但又像是不知道,只单纯作为母亲陪伴她出走在外多年,一直找不到归宿的孩子。

第 69 章 第 69 章

“本以为你不会来这儿见到我的。”毕烛忽然开口。

“阿娘?”祝卿安泪眼婆娑,抬头看她。

“不是告诉过你,去了上清宗也别修仙?”毕烛无奈刮了刮她的鼻尖,“为娘怕你傻愣愣真随着她们修炼去了,还专门嘱咐过你。”

“没想到你这孩子,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清徽宗身为仙界第一大宗,门中派系众多,不止有祝清风掌管的剑派,更有符篆派,炼丹派……

谢端砚口中的肖长老,便是炼丹派说一不二的掌事人。

听说由她亲手炼出来的丹药,在修真界乃是有价无市,一粒难求。

便是肖长老座下弟子,也是丹修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除此之外,肖长老亦是前任掌门之女。

上任掌门仙逝后,将执掌宗门的玉印和开宗之剑分别传给祝清风和肖无寄,故而她在门中的地位仅次于祝清风。

祝卿安找来时,肖长老正在殿中炼丹。

丹修炼丹时,旁人打扰不得。

好在祝卿安这回来得巧,听药童说肖长老的炼丹快要到尾声,她便远远坐在门外石桌旁等了片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药童来传话,说祝卿安可以进去了。

少女起身步入殿中。

只见殿中一尊蟠龙纹青铜鼎,鼎中火光旺红,但屋子里并不热,反倒是凉气丝丝。

大殿四周都摆放着白瓷缸,缸中半丈高的冰块,还是未曾化开的形态。

修士在筑基之后不畏冷热,但肖长老炼丹的殿中常年摆着这些冰,只能说明她是一个极具生活情调的女子。

这时,被祝卿安暗暗评价有生活情调的肖长老抬起眼:“你找我有何事?”

女子嗓音空灵,宛如天音。

虽说早已过了两百岁,可肖长老的模样,依旧停在年轻的时候,若不是她满头绸缎般柔软的雪白华发,说她刚刚年过二十也不会有人怀疑。

听说肖长老的白发,便是因为炼丹时吃错了药,再也变不回去。

这头白发,和她冷冰的性子倒是极为般配。

祝卿安没有忘记自己是晚辈,她不敢多看,只规规矩矩低着头,说明了来意。

在她说话时,肖无寄已起身坐到茶几旁,她懒懒地以手背扶腮,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半晌,似是在出神的女子开口:“你当真想要去问仙派参加婚宴?”

祝卿安点头——任务在身,哪里由她想或不想?

“也罢。”女子放下茶盏,“你先到窗边看一眼,外头是什么?”

祝卿安不知她这是何意,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窗边。

听祝炼丹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炼丹殿便坐落在清徽宗最高峰,以便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从窗边望出去,浮云皆在脚下,山峦殿宇皆被云雾遮掩,唯独东边小岛一道显眼的亮白结界,如同点缀在蔚蓝海面的一粒珍珠。

祝卿安:“长老说的……是坐忘峰的禁地?”

“你帮我到禁地走一趟,瞧一眼里头是什么,我便让你去参加问仙派的婚宴。”

肖无寄眼中似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你意下如何?”

祝卿安大惊。

她虽然看过的小说不多,但也知道,门派禁地这种地方,是专为主角准备的隐藏福利。

主角进了禁地,说不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机缘,譬如法器灵兽,隐世高手……

自己一个白莲女配,干嘛想不开去抢越尔的活儿?

况且宗门有令,任何弟子不得擅入禁地,她就算是掌门之女,也不应明知故犯。

祝卿安头摇得像拨浪鼓,面色为难:“弟子不敢……”

“逗你玩玩而已,怕成这样做甚么?”肖无寄冷哼一声,“没出息。”

少女并未察觉到她最后三个字的意味深长。

听肖无寄的语气,她试探着道:“那长老的意思,便是同意我去问仙派了?”

“唔。”肖无寄应了声,“正巧我懒得出门,你替我走一趟也是好的,不过……”

祝卿安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肖无寄像是格外喜欢逗她。

见少女神色紧张,她缓缓拉长语调:“不过……你一个人去,又没有法力傍身,我总归是不放心,总得找个人陪着你才行。”

祝卿安总算松了口气。

至于肖无寄要找谁陪她,对祝卿安来说并不要紧——反正她是去完成任务的,又不是小学生春游,还挑什么伙伴?

见肖长老没有留她喝茶的意思,祝卿安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要离开。

谁知她刚走到殿门,肖长老又蓦地叫住她:“回来。”

祝卿安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只站回茶几前。

肖长老放下手中鎏金盏:“你爹爹近来可还好?”

祝卿安微微一愣,忽地想起原文评论区里的高楼——

“肖无寄资质条件都这么好,却始终不找道侣,又尽心尽力地帮祝清风掌管宗门,不会是暗恋他吧?”

“楼主是清朝来的吗?满脑子想的就是找道侣,人家都修仙了,要颜值有颜值,要法力有法力,用得着稀罕祝清风一个带着拖油瓶女儿的老男人?”

“附议!”

“附议+1”

“附议+2”

……

总而言之,直到原文烂尾断更,这位出场不多的肖长老也没有表露过对祝清风有何男女之情。

况且清徽宗有传言,当初仙魔大战结束后,彼时的掌门原是打算将女儿肖无寄许配给弟子祝清风,却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但眼下肖长老特意问起祝清风,祝卿安难免有所猜测……

不过祝清风的发妻,也就是祝卿安从未见过面的娘亲早已难产而亡,管两人是日久生情还是再续前缘,都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这般想着,祝卿安一五一十道:“爹爹他昨夜闭关了。”

“闭关?师兄这些年已鲜少闭关,莫不是碰上了什么让他心绪不宁的事……”

肖长老喃喃自语,半晌后又回神,“罢了,你一个孩子哪里懂这些,出去吧。”

祝卿安如释重负。

她走出炼丹殿,就像是走出教导主任办公室被问话的学生,连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难得来一趟丹修聚集的丹心门,祝卿安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又去肖长老几位得意弟子的炼丹房转了圈。

原身向来讨喜,几位女修瞧见她,皆嘘寒问暖:“师妹在昆仑境一遭,想必遇上了不少趣事?”

“我瞧师妹近来又长高了不少,这回去问仙派,路过凡间时也可以顺便添几身新衣裳,那些凡间女子各比各的会打扮,衣裳首饰的样式都是花样百出。”

“师妹尝尝我泡的这盏茶,香气比之前些时日的明前茶如何?”

莺围燕绕,祝卿安真是比掉进大观园的宝二哥哥还要幸福陶醉。

唯独肖无寄座下排行第七的弟子,也就是辛四对她不祝不问,依旧关门炼丹。

可祝卿安偏就是来找她的。

在整座清徽宗,除了肖长老,便是辛四炼出来的丹药最为上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祝卿安此次去问仙派并不是为了玩乐,而是要找出在百花村杀死几位同门的凶手。

到时候说不定意外百出,多备些治伤养气的丹药总是好的。

等到辛四炼完丹,已经是三日后。

祝卿安敲开她的门,要了许多补血益气,能够提高体力的丹药。

她一边挑选丹药,辛四便噼里啪啦拨动着红木算盘的算珠。

待祝卿安选好上百颗丹药,辛四好整以暇地开口:“一共是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三珠,祝师妹是用灵石还是银钱?”

灵石和凡人的金银,在修真界是通用的。

但重点不是这个,祝卿安吞了下口水:“这么贵?”

辛四抬眼看她:“师妹有所不知,每一粒仙丹可不是轻易就能炼出来的,需取天南海北的药材不说,又要长白山雪巅的木材为碳火,碧霞城的火种引燃……”

总而言之,物有所值,区区四万多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原身是掌门之女,自然不缺灵石,一向出手阔绰。

但祝卿安不同,她可是每次开了视听网站优惠价的月度会员,会第一时间冲到支付软件关闭下月自动续费,如果一不小心被多扣了十几二十就心如刀绞的精打细算的社畜。

抠门……节俭的习惯深深烙入她骨子里。

祝卿安声音发颤:“能不能……便宜一点?”

“很抱歉,本人从不讲价。”

这和肖长老如出一辙的冷淡态度,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祝卿安锲而不舍:“我这次出门,辛师姐可知是去做什么?”

“哦?”

“是去参加问仙派文惠师太大弟子的婚礼。”祝卿安道,“问仙派想必师姐是知道的,去参加婚宴的人,可都是仙门数一数二的人物,皆视灵石为粪土。”

“到时候我若是趁机向他们夸起师姐的仙丹,师姐何愁将来卖不出更高的价?”

辛四稍加思索了片刻。

“也罢。”她道, “那我给师妹打个九折,再抹去零头,一共是四万二千零五十珠。”

祝卿安心如刀绞:“成交!”

她连连摇头,“阿娘不要走,阿娘……”

毕烛停了许久才能出声,闻来悠远,“我本以为自己慢慢会在天机玉里寂灭,没想到你还能进来。”

“能再见到阿乐,为娘很欢喜。”

“往后记得开心,快活就好,若得了空闲,也可以多去替为娘看看这世间众生。”

毕烛的声音随着红光慢慢碎开,消散在这墨色空间里。

最后一句轻飘飘落入祝卿安耳中。

“阿娘永远爱你。”

第 70 章 第 70 章

墨退,眼前景象恢复如初。

祝卿安呆愣愣站在原地,手里紧攥那块破碎的红玉,泪水难干。

阿娘……

她前所未有的悲痛,因为她知晓。

这当是她最后一次能见到那个女人了。

原文中,女二祝卿安似乎并不曾前往问仙派参加婚宴,自然也就不可能此时在沧南城遇见孟云追。

所以,就算因为自己到来,剧情线有了变化,可发生的一切,依旧在向主线靠拢……

一瞬间,祝卿安心头生出难以言喻的绝望。

“仙女姐姐?”孟云追小心翼翼看着她。

祝卿安回过神,思绪乱如麻。

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是不如趁早将孟云追收入麾下,还是引导她改邪归正……可是眼下她并不知自己是魔星,又何来的邪?

但若是放任她在凡间流浪,祝卿安不仅于心不忍,也担心会给无辜的凡人带来灾祸。

她决定先问问孟云追:“你可想好从今往后,要去往何处?”

女孩摇了摇头,眼中没有半分光彩。

祝卿安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能够证明她身份的玉佩:“你拿着这枚玉,一直向东而行,去找一座名为清徽宗的门派,到时候见了守门的人,就说是祝掌门的女儿让你来的。”

“你先在清徽宗住下,等我过些时日回来。”

“姐姐……”

孟云追那双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去吧,趁早出发,天亮前就能到下一座城。”

否则她留在这里,祝卿安担心员外家还会找她麻烦。

除了玉佩,她又给了孟云追许多银钱和灵石,以及防身用的法器。

并麻烦越尔用净尘诀,将孟云追重新变得干净。

孟云追从未得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多的就像是一场梦。

她没有眨眼,死死盯着祝卿安的脸庞,害怕梦醒后,自己会忘记仙人的模样。

直到祝卿安再三催促,孟云追才依依不舍起身,从小巷中离开。

小女孩低垂着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

在她怀中,依旧是那只失去了气息的小花狗,是她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存在。

祝卿安叫住她:“你等等——”

孟云追回过头,只见祝卿安指间飞起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

魂蝶落在小花狗的鼻尖,又绕着它飞了几圈。

孟云追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却见虚空之中,蝴蝶翅膀洒下的珠光,隐约形成一只小狗的模样。

居然是小花生前的模样。

它冲着孟云追叫了几声,又拼命摇着尾巴,再凑过来舔她的脸庞。

就像它活着时那般。

虽然叫声没有那么清脆,小狗软软的舌头舔到脸上时,也不会再留下湿漉漉的口水。

但对于孟云追而言,能够和死去的小花狗再次亲近,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泪水在眼中闪烁,她没有再哭泣,而是静静感受着小狗围着她,直至它的幻影消散在空中。

孟云追抬眼看向祝卿安。

一切尽在不言中,再多感谢的话语,此刻都是徒劳。

孟云追对着祝卿安深深躬身道谢后,转身离开小巷。

祝卿安唇角浮起一丝欣慰淡笑——这还是她头回施展缝魂术,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笑意尚未消散,祝卿安脑海中一阵眩晕,身体便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身旁一只有力的手臂,恰到好处扶住了她。

“祝师妹?”越尔漆黑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师姐放心。”祝卿安对她低声道,“我没什么事。”

她着实没有料到,这具身子竟虚弱到这般地步。若不是有越尔在,非得摔出个好歹不可。

看来就算将来缝魂术有所精进,也轻易用不得……

“看来你也不算太坏。”问仙派女修的声音又响起,“这个样子,才算是名门正派嘛。”

祝卿安瞥了她一眼,懒得和小屁孩多费口舌。

耳边却有清冷嗓音响起:“在下师妹往日鲜少离开宗门,虽行事不循规矩,但并无恶意,这位道友请慎言。”

与祝卿安娇软清脆的声音相比,越尔说话时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是让人难以辩驳的冷然。

名叫李守善的女修愣住,顿时涨红了脸,嗫嚅着不敢多说什么。

没想到越尔竟会帮着自己说话,祝卿安有刹那愕然。

她顺着竿子往上爬,靠住越尔的肩,朝对方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没办法,有师姐护着就是好。

有本事让你的师姐也站出来为你说话呗。

然而对面的师姐并没有护短,反倒一改方才的柔和,冷声斥她道:“师妹,你我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做,若你再这般惹事生非,待回门中我必定禀告给大师姐,任她处置。”

一听到她提起大师姐,李守善就像霜打的茄子变蔫了,在李守纯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给祝卿安道了歉。

李守纯又问道:“两位这个时候远道而来,想必大约是来参加大师姐婚宴的?我等奉师太之命,特来沧南城接应,还请二人随我来。”

原来她们正是为婚宴迎客来的。

看来文惠师太倒是个懂礼数的人,就是这个小弟子嘛,哼……

祝卿安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和越尔一起跟上了她们。

临走前,她又冷冷打量了还跪在原地的几位家丁::“从今往后,你们若是再敢欺凌弱小——”

他们忙不迭趁机求饶,哭得涕泗横流:“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小的已诚心悔过,必不敢再犯。”

祝卿安眼下没有精力惩罚他们,只开口摆了摆手道:“去吧。”

几名家丁作鸟兽状逃散.

沧南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牛车慢悠悠前行。

陡然一声妇人的尖叫,划破集市上的祥和:“老鼠,这儿有老鼠——”

听到有老鼠,路人皆低头往地上瞧:“哪儿呢,老鼠在哪儿呢?”

“在这儿,老鼠刚刚才跑过去了——”

“青天白日的,这老鼠怎么发了疯的四处乱窜?”

人群中叽叽喳喳,突然半空中飞出一枚莲花状法器,朝那只老鼠袭去。

老鼠被法器撞飞,吱一声惨叫后,又飞快地爬起来沿着墙角钻进地道中。

目睹这一幕的路人议论纷纷:“也不知是何方仙人路过显灵,想必那老鼠定是邪祟的化身,才会引得仙人出手。”

“仙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很难有人会注意到,正是牛车上的小女孩出的手。

可惜……头回用仙女姐姐给自己的法器,她还不够熟练,没能要了那只老鼠的命。

孟云追低下头,掩住眸中杀意,轻轻抚摸怀中已经僵硬的小花狗。

“小花,你放心。”女孩轻声道,“等我去了清徽宗,学会了仙法,一定会为你报仇,让他们都来地底下给你磕头。”

从今往后,无论经历什么,她都再也不要当人尽可欺,连一只狗都护不住的小乞丐.

问仙派接引的马车停在城门外,除了李守纯和李守善,还有十几名弟子负责接引来客。

祝卿安注意到,她们无论道袍,束腰,或是束发的玉冠上,都有淡淡的雪莲纹。

以及她们的剑柄上,悬挂着雪莲纹白玉。

果然和她在百花村,拾到的黑衣人落下的佩玉一模一样。

等上了问仙派的马车,祝卿安凑近越尔耳边小声道:“师姐,我猜凶手应该不在这些人里面。”

少女靠得太近,拂出的温热气息,就这样撩过越尔耳廓,带来几分异样的酥.痒。

越尔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一小段距离,低声问道:“祝师妹为何知晓?”

祝卿安担心被外头的人听见,她抓住越尔的手,在她掌心一横一束,写下了个“玉”字。

“她们都有这个。”

祝卿安拿出带在乾坤袋中的那枚雪莲纹玉。

越尔轻轻摇头:“祝师妹,若是你不慎弄丢宗门传音玉牒,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再去找处理这类事务的两仪堂重新要一个。

祝卿安的小脸顿时垮下来。

她能够想到,凶手自然也不是傻子,难道还不会再重新添上一枚雪莲纹玉,而是傻乎乎地等着被人发现不成?

所以玉佩这条线索,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祝师妹不必心急。”越尔开口道,“等到了问仙派,再随机应变也不迟。”

她说得不无道理,祝卿安只得静下心来,在马车里睡觉养神,等到了问仙派再说.

马车行了半日,在一座山脚下停下来。

只见半空中停着一座灵舟,见有人到来,灵舟稳稳落到地面。

李守纯道:“诸位道友,请。”

灵舟长约数丈,船舱内足以容纳数百人,待众人坐稳后,再向上飞起。

转眼之间,灵舟已飞越一重高山,向山幕遮掩后,更高耸入云的群山飞去。

灵舟之外,苍翠的山色逐渐衰退,树枝上挂着积雪,抬头可见天边犹如冰雕玉砌的雪峰。

怪不得问仙派要派弟子来接应,山路崎岖积雪,马车难以上来,若是由来客自己想办法,乱七八糟都在天上飞着,主人家待客的脸面往哪里放?

“阿嚏——”

坐在船舱窗边的祝卿安打了个喷嚏。

周遭越来越冷,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雪裘披上。

这时,她听见一旁李守善哼了哼,似是在嘲笑她这般不耐寒。

祝卿安闭上眼,装作没有听见。

突然之间,她觉得寒意似是消失了,周遭暖和了不少。

祝卿安睁开眼,发现在她身周竟多了一道结界,像是一层透明的玻璃罩,为她挡住了寒风。

祝卿安不用想也知道,这会是谁做的。

少女唇角微勾,侧过了头——

身旁越尔依旧如往常般闭目调息,她气息平稳,像是什么都不曾做过。

祝卿安有几分自得。

看来自己死皮赖脸缠着越尔果然见效,她就知道越师姐看着虽冷冰,实际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为师大概明了,等编好功法再说。”

她是如何敢说出来,徒儿已原谅自己之类的言论的?

若那是自己,怕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此人了。

越尔待这姑娘离去之后,满目藏含的泪水,终于是承接不住,自眼尾滑淌下来,她手背无助抵唇,蜷缩在榻上低泣。

她要如何偿还自己的过错?

要如何才能挽回徒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