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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太子不慌不忙解释:“偷换死囚, 即便我是太子也是重罪,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带人追击是怕其他人没轻没重伤了你们, 下令放箭的刑部侍郎,我已将他革职查办。”

好啊,这是早就想好的回答吧!

到现在还给她装!

太子太狡猾, 她玩不过, 避着他总行了吧。

白婵也不想再与他争辩这些事,转而朝他伸出手:“太子殿下答应要给我的退婚书呢?现在能给我吗?或者趁着现在, 您上书陛下说我命格凶煞, 克亲不祥,怎么的都好,总之把这个婚给我退了。”

平阳侯府全死光了,她不正是凶煞命格吗!

太子为难:“当初赐婚时就请司天鉴算过八字命格的,这恐怕不容易糊弄。”

院子里其他几个下人都惊讶的瞪大眼,随即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白婵气道:“说来说去,太子是打算赖账了?那我同您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往后也不要来找我!”

今日浑身湿透也不好再说话,太子叹气:“阿婵表妹且先住着,等平阳侯府的事了结你再搬回去, 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他带着几个下人转身出了院子。

地上的木盆被路过的小太监踢得滴溜溜的转,白婵冷笑转身也往屋子里走。灯草左右看了看, 连忙把木盆捡起来,去找乳娘。

白婵进屋, 瞧见林糖还坐在原本的位子喝茶,心下微动, 她和太子说的话她听见多少了?

林糖茶也喝饱了,起身笑道:“小婵妹妹我就先回了。”

她没提,白婵也不好开口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

这事重大,林糖吩咐贴身的丫鬟不可乱说,思忖片刻去了林夫人院子,找自己娘去屋里说悄悄话。

本来就打算撬墙角的林夫人可高兴坏了,看白婵瞬间顺眼不少。

林家人尽可能的给林昭和白婵制造独处的机会,然而半道出现一块又臭又硬的拦路石。

起先茯苓找到林家时,林夫人也没多在意,哪想她来了之后,只要白婵与林昭独处,她必定像个螃蟹一样横在中间。

弄到最后白婵都发觉不对劲,将茯苓叫到房间气道:“问你嫂嫂在哪,你什么都不肯说,如今跑我这来添堵吗?”

茯苓也很无奈啊,世子只说确保二姑娘的安全,又没让她透露他的身份。

她只好道:“郡主回萧北了,很安全,姑娘不必太忧心。”

知道嫂嫂没事,白婵又气,又有些失落。

夜里捏着香囊看了好几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满枕,满腹委屈的嘀咕:“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好像谁稀罕你似的。”

“冷冰冰的,还骗我。”

“坏嫂嫂!”

她说着说着哭得越发厉害,气恼的将香囊往床下扔。

“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她把被子拉高,盖过头顶,埋头就睡。春意花香袭人,外头夜色浓浓,两个精致的香囊笼在月光下,金线泛着微光。睡到半夜她突然起身,披头散发,赤着脚踩在地上弯腰将那两个香囊捡起来。

四月的天,白日虽温暖,夜里还是有些凉的,白婵露着手脚直接坐在木制的地板上,垂着眉眼盯着手里的两个香囊看了又看。圆润的指尖捏着其中被压扁的铃铛晃荡两下。

清凌凌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明显,只是两下犹显不够,她就那么坐着,捏着铃铛来回的晃荡,月华笼在她身上,慢慢西移,她周身融入一股温柔。

所以,嫂嫂,你究竟是不是昀安?

你是男还是女?

玩到月亮不见了,屋内漆黑一片,她终于耐不住打起哈切倒头就睡。枕头边上依旧放着那两个香囊,清冽的松脂香丝丝缕缕的沁出,睡着的人无意识的蹭了蹭。

过了十来天,林昭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腿上的木棍也卸了。大夫建议他可以在院子里多晒晒日头,这样对骨骼恢复有好处。扶林昭去院子里晒太阳的活自然落到了白婵手上。

用林夫人的话来说‘我们林昭是因为你受伤的,你不多照顾点谁照顾,我们家可没空管他这个不孝子。’

不就是扶林昭在院子里晒太阳吗?很简单,一来林昭的腿确实是因为她受的伤,二来,她也无聊,有林昭逗逗趣也挺好。

几个小丫鬟搬了摇椅,桌凳,茶点到院子里,白婵伸手去扶床上的林昭,林昭脸又红了,支吾道:“我可以拐去的。”

林糖瞪了他一眼,“你脚不想要了,万一摔着岂不成跛子,小婵愿意扶你还不好意思?”

林昭脸红脖子粗,恼道:“姐!”

白婵身后的茯苓连忙上前:“要不还是奴婢来扶吧。”

林糖不动声色将她隔开,侧头轻笑道:“茯苓是吧,你能帮我去街上买杏林春的桃花酥饼回来吗?”

茯苓有些为难:“奴婢好像不太识路。”

“没关系,你带我的丫头喜鹊一起去。”

茯苓不解:“喜鹊一个人不行吗?”

白婵扶着林昭坐好,直起身道:“茯苓,你就陪喜鹊去一趟。”她们主仆四人在林府又是吃又是喝的,这点小事能帮忙自然是要帮忙的。

主子都发话了,茯苓自然不能推辞,她面上答应,心里却叹气:世子,你再不来,白二姑娘就被林家撬走了!

这林家人上下一心,撬墙角太猛了,她一个小小奴婢挡不住啊!

茯苓同喜鹊往南城‘杏林春’糕点铺,趁着喜鹊排队的空挡,找到暗卫,给世子传了封信。

三日后她收到世子回信,让她等等,等李府的人上门。

她百思不得其解,李府,世子外家,等他们上门做什?

第四日李太傅和李老夫人亲自登门,要求见白婵。林夫人有些摸不准他们的来意,可李太傅才盖三朝,廉政清明为世人所敬仰,林通政当年还是他监考的,也算是半个学生,对这二位自然礼遇有加。

请二老入座,上茶闲谈两句,就让丫鬟去请白婵出来。

白婵听闻李太傅和李老夫人来了,心下也是激动,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到前厅。

嫂嫂的事他们也很难过吧,也不只受不受得住,这些日子确实疏忽他们二老了。

林糖拉着白婵一步跨进正厅,她先喊了声:“外祖父,外祖母!”听见她的称呼林通政夫妇就是一愣,更惊讶的是李太傅和李老夫人都应的极其自然。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暗道不好:李太傅明显是来和他们家抢人的。

果不其然,李太傅下一句话就道:“阿婵这孩子打扰林家许久,今日老夫就将她接回去,这些东西一点心意,还请林大人收下。”说着让跟来的小人递上一些礼品。

林通政尴尬一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两句:“呃那个夫人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转头看向自己夫人。

这事绝对不能问当事人,依着白丫头对李太傅夫妻亲热的劲十有八九会走。

林夫人和善一笑,当即道:“原本小婵愿意去我们也不该拦着,但我儿因为她受了伤,她答应照顾些时日,现在走总是不好的。”

李太傅来前可是接到祈湛的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白婵弄到李府去。

李老夫人还拉着白婵的手,歉意道:“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我们二老失了女儿又失了阿妩,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如今平阳侯府就剩阿婵了,我们想着认她当孙女,百年之后好有个依托。等阿婵去了李府,林家的恩情李府自当尽全力报答。”

白婵惊讶了一瞬,也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这主意不错,要是她成了李太傅的孙女,男主祈湛就是她表哥,怎么得也不能杀了她。

林夫人和林通政又互相看了眼。

这不好拒绝啊,这就是一双孤寡老人和孤女互相慰藉好事,他们委实不该出来阻拦。

林夫人干笑两声:“李太傅说笑了,自古认干女儿,干儿子的多,哪有认孙女的。”大楚还真没听说过。

林通政也跟着笑笑:“是啊,这不合规矩。”

正厅里静默一瞬,茯苓也很懵啊。是世子表述有误还是李太傅理解有误,怎么好好的就认干孙女了,若二姑娘成了李府的孙女,那和世子不成了表亲。

她紧张的盯着李太傅和李老妇人,见二人沉吟,白婵直接道:“要不就认干女儿吧。”

男主的表妹和男主的小姨,好像小姨更有面!

茯苓吓得半死,站在白婵边上不动声色的扯她袖子,白婵毫无所觉,笑眯眯的看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思索着外孙只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把人弄进李府,认干女儿好像也不错,虽然阿湛回来要叫她小姨

李太傅抚着胡须笑道:“这样也挺好,就这么定了,阿婵随我们回去,今后你就是李府二小姐,什么平阳侯府别回去了,陪着我们二老。”

林夫人和林通政傻眼了,按照辈分,白婵岂不是和他们一个辈的。但转念一想,他们林府和李府也没亲戚关系,辈分不能这么算,若是白婵成了李家姑娘,将来下聘也有好处。

“那就恭喜李太傅,李老夫人了。”林夫人笑道。

三方都没反对,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茯苓站在一旁脸色一会白一会儿红,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世子殿下,叫您嘴硬,您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姨!

得快点通知世子才行,最好在正式认干亲前能赶到上京城!

既然打算认干亲,白婵自然要搬去李府住。林糖很舍不得她,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林昭知道她要走,郁闷了许久,红着脸问:“小婵还会来林府吗?”

白婵戳戳他额头,轻笑:“自然会回来,也会想阿糖姐姐,你还有伯父伯母的。”

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少年傻里傻气的耷拉着头,白婵轻笑,突然道:“林昭,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将来你会遇到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她的姑娘。等你脚好了,趁着天气好多出去逛逛,外面春光正好,你这么俊俏合该跨马游街,满楼红袖招。”

白婵的话他听懂了,他捏着手抿唇不语。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看来小婵是真不喜欢他,从小到大追了一路,在林府又相处这么久还是没能让她心动。

他开始有些迷茫,自己是不是真该放弃了。

她应该有些苦恼吧!

见他倔强的不说话,白婵又笑了笑,起身道:“我走了,有空回来看你。”

她转身往院子外走,藕荷色的裙摆摇曳生姿,荡漾着他整个懵懂的少年时光。日光照得他眼睛有些难受,直到她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他心口突然钝疼,猛地站起身想追,脚骨却因为受力过猛,直接摔倒在地上。

照顾的小丫鬟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二公子摔哭了。

二公子皮糙肉厚,整天被夫人追着打也没见他哭过,想来应该是摔到哪了,小丫鬟急切的问:“二公子摔哪了,哪里疼?您说句话呀。”

林昭倔强的抿唇,任小丫鬟如何问就是不开口。

闹春的花开了一簇又一簇,白婵搬到了李府。

五日后上京城因为一个消息炸开了锅,听闻萧北王世子没死,当初在巫山峡谷掉下冰河,受了重伤被农户所救,养了大半年才清醒,不日即将抵达上京城,向陛下请罪。

白婵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咯噔一下,害怕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李太傅认干女儿的事在上京城传开,认亲宴就定在明日,李府虽因为萧北王一事大不如从前。可如今他任太学祭酒,前来道贺的人还是不少。

有些人觉得李太傅疯了,平阳侯府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她一个孤女,明显是个命中带煞的,还敢往家里认,不怕李府也出事!

这样的流言肆意流传开,李太傅夫妇却丝毫不在意。

倒是薛彩月气得要死,当场把乱嚼舌根的两个妇人给打了,放话道:“白婵就是我妹妹,再让我听到谁说她的坏话,我就打死她。”

原本暗中嘀咕的人悻悻闭嘴,被打的两个妇人暗地里骂道‘她薛彩月神经病吧,还和未来抢她丈夫的人称什么姐妹,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撕呢’。

认亲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热闹散尽,日头已经西沉。

小厮开始打扫满地的爆竹红屑,白婵在灯草的搀扶下爬上木梯去够正厅门上的红绸。

李老夫人在下头瞧着,紧张的道:“小心些,往左边一点,哎,对了。”

又转头吩咐小丫鬟:“地上的扫掉就好了,树梢的红灯笼让它挂着,喜庆!”

李府人口简单,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门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老管家突然冲进来,声音都有些颤抖:“老爷,表公子回来了!”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愣了一瞬,立马激动的往门外迎。白婵站在高高的木梯上还没反应过来,表公子,哪来的公子。

她突然顿悟,表公子,不就是男主——祈湛。

她手上还拎着刚拆下来的红绸,回首朝着门口看去,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披着霞光风尘仆仆而来,他身姿劲瘦挺拔,容貌锋利,攻击性十足,若非要形容,他像一把黑色泛着冷光的重刀,大巧不工,内敛藏锋。

李老夫人迎上去抱着他就哭,那哭声里夹杂着难以言语的欢喜。其余下人围到他身边都是掩面欣喜,隔着重重人群,他的目光望进白婵的眸里。

白婵手抖了抖,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避开他的视线,她从木梯上一节一节的走下来,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

林老夫人终于哭够了,才拉着他往里走,一大群人拥簇着他一步一步朝着白婵走来。

先前的噩梦在脑海里反复回放,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她扑来,她面色开始发白,手脚发僵。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捏着红绸的手不自觉的拽紧。

这就是男主,果真是作者的亲儿子,外形最优,无可挑剔!

气势也骇人的很!

林老夫人拉着他走到白婵面前,泪眼里漫上笑意,朝着祈湛道:“阿湛,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你外祖父刚认的女儿,你的小姨——白婵。”

一声小姨,让白婵瞬间清醒。她现在是男主小姨,怕什么!只要又干爹和干娘在,男主就不能对她怎么样,这样一想她瞬间活过来了,脸上带着笑,看向祈湛喊了声:“大外甥!”

祈湛眸子里的笑意瞬间散了干净,面容寸寸龟裂,周身冷意外放,似乎要将白婵看出个洞来。

白婵的笑也僵在脸上,努力回忆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偏生李老夫人还在催促:“快叫小姨啊,她年纪虽小,但辈分在呢。”

白婵觉得自己好像找到症结了,连忙道:“干娘,大外甥可能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适应了再叫吧。”

祈湛余光瞥了茯苓一眼,茯苓立马鹌鹑似的往后缩:这事委实不能怪她,谁让世子您自己嘴硬。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谁让您假扮人家嫂嫂,要不您适应适应先叫小姨得了。

祈湛深吸一口气,郁闷至极!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这丫头莫名其妙成了他小姨。

李老夫人正欢喜,笑着打趣:“早叫晚叫还是得叫,阿湛叫人。”在她心里,祈湛依旧是那个小时候粉雕玉啄任她带出去炫耀,哄骗喊人的小娃娃。

祈湛眸色浅淡,盯着白婵期待的脸,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他侧头看向李太傅,轻声道:“外祖父,我还得进宫一趟。”

李太傅蹙眉,想了想道:“我陪你一起进宫。”

他压着李太傅的手摇头浅笑,“不用,外祖父好好待在家里就好,我能应付的来。”

“那好,有什么事你让人传话给我,老头子虽然老了,但毕竟是曾经的帝师。”

祈湛眉眼染上温和,点头答应。转身要走的空挡又看向白婵,白婵带上假笑:“大外甥?”

祈湛又是一阵郁闷,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婵目送他离开,心道:我果然机智,这下男主不能杀我了吧!

等人走后,茯苓凑到她身边,压低嗓子劝道:“二姑娘,往后千万别喊大外甥了。”她怕世子又想掐死她。

白婵疑惑:“为什么不能喊。”她就要天天喊,日日喊,每时每刻都提醒男主,她是他小姨,尊老是大楚的传统美德!

晚霞散尽,天开始黑了下去。

萧北王世子带着一千人马在城门外候着,原本已经关上的城门紧急打开,太子祈修彦亲自带着礼部官员迎接。

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嘎的响声,火光照亮内外的那一刻,太子和等候在城门外披星带露的祈湛对上。

太子身上承载着一个大国应该有的气度,清风流云,华光内敛,含笑道:“众将士辛苦了,其余人礼部先安排,萧北王世子随孤一同进宫面圣。”

祈湛下马,带着副将陈南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不动声色的观察身侧的人,比之祈妩高大,骨像也略粗,面容比祈妩更惊艳,也更具攻击性,这完全是一副男子容貌,与祈妩虽眉眼相似,却又千差万别。

他想起袁姨娘曾说过的话:祈妩是男子。

心里想过无数的猜测,马车行驶间已然到了宫门处,所有人卸去兵甲徒步而行。

宫门口两旁宫墙耸立,宫道幽深冗长,安静地只能听见回荡的脚步声。

跳跃的火光映在俩人脸上,太子侧头看向目不斜视的祈湛,语气略微低沉遗憾:“世子,阿妩的事孤很抱歉。”

祈湛步子不停,声音冷肃:“太子不用道歉,是她劫法场在先。”

太子挑眉,萧北王世子性子虽然也冷,却意外的比祈妩更通情理。他这次是来请罪的,莫不是也和萧北王一样,是个十足的大忠臣!

他又道:“阿妩的事是个意外,都是那袁氏该死,不过孤无意中听了个笑话,袁氏告诉孤‘阿妩’其实是个男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太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祈湛看,企图从他神色里看出些许的破绽。

第57章

祈湛停下步子, 对上太子眼眸,反唇相击:“太子此时倒是像个市井妇人。”

太子的笑僵在脸上。

跟在祈湛身侧的陈南冷笑,他们世子在军营可是出名的毒舌, 与世子口舌之争,简直找死。

果然一路上太子再也没搭话。

天已经完全黑了,宫中各处开始盏灯。黑沉空旷的皇宫这才有了点活气。

大楚临安帝端坐在承乾殿的御座上, 神色变了几变, 听到外头宫人的宣唱,眉头蹙得越发紧, 原本就有川字纹的眉头拧成深深的沟壑。

祈湛出现得太突然, 来得也太快,等他们的人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到了上京城。原本就心虚的临安帝在祈湛这样隐秘快速的动作中越发不安。

等人到了近前,跪下三呼万岁后,他才镇定下来,骨子里帝王的骄傲也重新回归,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低首垂眉的祈湛。

体魄像全了萧北王,眉眼六分像他娘,四分相他爹。

“巫山一役战败,萧北黑骑死伤无数,臣萧北王之子祈湛特来请罪。”

临安帝很想说:那拖出去斩了!

但不能, 萧北王虽死了,萧北王府烧光了, 但萧北黑骑依旧是他强有力的后盾。

太子武师桑棱去边关大半年还是被排挤在外,祈湛一出现, 这群人就好像有了主心骨,更不鸟桑棱。

现在不是责难祈湛的时候, 必须安抚。

临安帝走下御座,亲自扶起祈湛,笑得甚是慈祥:“此战虽败,但萧北王以身殉国,萧北王府又遭奸人放火,阿湛能活着回来,皇伯父甚是欣慰,怎么会处罚你。如今萧北王府只剩你一个,万不能再有闪烁,这样,明日早朝朕下旨封你为安宁王,以后就留在上京城享福,也算是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安宁二字可是与临安帝的名号撞了,陛下能封这两个字是天大的恩典。

祈湛却在心里冷笑:这是想将他困在上京,好分割他和萧北黑骑。正好,他既然敢来就没打算再回去,萧北的黑骑迟早要踏遍皇城。

“谢陛下!”不动声色任由临安帝将他扶起。

临安帝又道:“安宁王府朕明日派人挑挑,你就暂且住在宫中与朕多聊聊天。”

祈湛推拒道:“陛下,臣还是暂住在外祖府上吧,他们二老因为母妃悲伤过度,现在急需臣尽孝。外祖父曾是帝师,想来陛下也不忍心看他老人家失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太傅虽不敢称陛下的父亲,但面上临安帝还是得做做样子。

“那也好,你先回去修整一番,明日圣旨颁布后,正好是赶上太后的寿宴,你也一起来,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谢陛下,微臣告退。”祈湛和和陈南很快退下去。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临安帝脸上笑容退得一干二净,挥退闲杂人等,只留大太监邓英在旁边伺候。

殿内灯火通明,他踱步到御案前心思起伏,抬眼瞥见恭敬侍立在一旁的太子,眉头蹙得更紧,语气带着质问道:“你不是说巫山一站萧北王和萧北世子都死了,如今他怎么又冒出来了?”

太子低垂着眉眼,立马跪下请罪。

临安帝不耐烦听他解释,肃声道:“你该知道怎么做。”

“是,儿臣遵命。”

自然是像祈妩一样斩草除根。

临安帝沉吟半晌又道:“朝中还有不少老一派亲萧北王的大臣,务必做得不留话柄。”

“是,儿臣遵命。”

见他一直低垂着眉眼不看自己,临安帝又缓和了语气,安抚道:“太子,你是朕看好的储君,也是朕最宠爱的儿子,你的能力朕一直相信,可别让朕失望!”

太子这才抬头对上临安帝信任的眸光,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欢喜的退了下去。

等走远后面上露出薄凉的笑,最宠爱的儿子?可笑,他不过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当年这个人也说爱他母妃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母妃死。

宫中的灯火摇曳,仿佛一丛丛飘荡的鬼火,太子走在长廊里,眉眼里隐隐透出病态的疯狂。

宫门再次为祈湛打开,宫门外是一辆华贵的马车,将祈湛和陈副将直接送到李府门口。李府的人听到动静瞬间热闹起来,笑着朝里喊道:“老爷,夫人,表公子回来了。”

正厅里灯火通明,白婵陪着李老夫人亲自将他迎了进去,正厅的圆桌上还摆着碗筷,见他进来,下人依次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祈湛讶异:“还没用饭?”

李太傅端坐在上首,笑道:“你外祖母非得等你回来一起用,瞧瞧全是你爱吃的菜。”

祈湛瞬间想起先前他和白婵来的那次差点撑死,眼角抽了抽,木着脸往桌上看去,确实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比上次来的还丰富。

他将李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很自然的在白婵旁边坐下,白婵身子微僵,小心的把椅子往下移了移。祈湛瞧见她动作心里冷笑,她还真是怕自己这个身份,连坐一起都不愿意。

李老夫人招呼他吃菜,期间问起祈妩。

叹气道:“还没看见阿妩的孩子出生,多少有些遗憾。”

祈湛向来冰冷的脸带了些许笑意,安慰道:“上京凶险,阿妩回萧北了,还有几个月孩子就会出生,若是你们想见,之后有的是机会。”

阿妩失踪后,他派出许多人去找,最后在一户农家找到了人,腿脚受了伤,好在孩子保住了,如今已经秘密送往萧北。

白婵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嫂嫂孩子不是假的吗?怎么就能生出来了。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对于嫂嫂的关心战胜了恐惧,侧头看着祈湛,小声的问:“嫂嫂,是你救的吗?”

祈湛侧头看她,她立马缩了一下。

“算是吧。”

白婵:“那,他有没有,提起我?”她眸光谨慎又带着浓烈的期待。

“有,他说你”

他声音拉长,将白婵的心高高吊起。

“很好,让我好好照顾你。”

白婵心中一暖,眼中光彩大盛。

“是吗。”她睫毛颤动,低下头不语,饭碗里突然多出一块糖醋排骨,她错愕的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祈湛又顺手给她夹了块红烧狮子头,侧目任由她打量。

肯定是嫂嫂告诉他的,白婵如是想,眯着眼道谢:“谢谢表外甥。”

祈湛拿筷子的手僵住,脸肉眼可见的冷下来,坐直身子目视前方。

身后的茯苓一惊,伸腿踹了一下她身后的凳子,白婵眸光微闪,余光去瞟他。他生气的模样和嫂嫂好像,这样一想不免又记起之前的猜测。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许久没见过外孙,乍然失而复得,巴不得将所有好吃的都端到他面前,边给他夹菜,边道:“上次阿妩过来太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的,今日好好准备了一顿,你尽管敞开肚子吃,吃完了还有。”

白婵想到先前的事,捂着嘴想笑。瞟到祈湛木着脸硬撑的表情又是一愣,他的动作神态和嫂嫂好像。

她偷瞄被抓了个正着,立马低头装作专心吃饭。

祈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勾唇角。

一顿饭用罢,李太傅和林老夫人拉着祈湛说话,白婵想给他们腾空间,起身准备走。目不斜视的祈湛朝她看了眼,轻声道:“坐这。”他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

白婵盯着那椅子顿了一秒,好在李老夫人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去,她立马快快乐乐的跑道李老夫人旁边坐好。

祈湛目光幽深,喝着茶静静听着二老说话,眼角余光注意到她闲得无聊,揪着腰间的香囊玩。他眉头一滞,他的香囊怎么跑到那丫头手里去了。

他猜测是顺天府去拿人时掉的,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香囊到了她手上,她有没有猜出什么?

看她模样不像猜出来的,不然也不会问阿妩,也不会如此怕他!

二老有些累了,祈湛才道:“外祖父,你们先去睡吧,正好我还有事。”

李老夫人起身道:“你的住处还在兰亭阁,让下人带你去吧。”

祈湛点头,朝着二老拜别,白婵依旧坐着没动,他侧头朝她道:“走吧。”

白婵住的琉璃阁和他同路。

她眼睛瞪圆,不情不愿的起身,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园中兰香馥郁,清晖照影。祈湛走在前头,白婵故意落后几步,踩在他影子的头部。

她踩了两脚,突然发现地上的影子不动了,立马后退两步,抬头看他。

他的脸笼在阴影里,只能瞧见面容,看不清神色。

俩人对峙,静默两秒,她杏眼乱转,手不自觉的揪着腰间的香囊。

祈湛突然轻笑出声,伸手过来揉她发顶,她一惊,又往后退两步。

他手僵在半空,黑夜里气氛瞬间凝滞,月华都好像覆了层霜。白婵期期艾艾的上前,又将恼道凑到他手下,小声道:“轻点”揉可以,不能摘。

他手触到她柔软的发顶,突然又收了回来,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灯草撑着灯笼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白婵抿着唇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小声的问茯苓:“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茯苓眼观鼻,鼻观心,肯定的点头。

白婵小心肝颤了颤,哼着小鼻音道:“他生气会不会想摘了我脑袋?”

茯苓又肯定的说:“不会!”毕竟您气他的也不少。

白婵又道:“我是他小姨,他应该不敢吧!”

茯苓一言难尽,最后真诚的建议道:“二姑娘,别提小姨。”

白婵看着天上的月亮叹气,不愧是兄妹,生气的方式都一模一样。除了身段样貌和嫂嫂不像,其余的简直一个磨子刻出来的。

一瞬间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她深呼吸,吸进满满的花香,反正也不急着睡,权当消食一步三晃悠往琉璃阁去。

消食完沐浴,洗头,她又在自己的院子里逛了一圈,廊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叮作响,这是她让灯草去平阳侯取来的,还有一些常用的东西也一并搬了过来。

她盯着那风铃看了许久,突发奇想,跑到自己屋子里的窗户边左右看看。灯草也跟着她张望,疑惑的问:“姑娘,你看什么呢?”

白婵不答,解下腰间的香囊挂在窗户边上,又用手拨了拨,那只被压扁的金铃也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应和廊下的风铃声。

“你去睡吧,我很快就睡。”她催促灯草快些走。

灯草虽然很疑惑,还是听话的关门出去。

圆月移到窗口,将她整个人笼了进去,她撑在窗台上一如往常静静的等待。

这次他会不会出现?

她紧张又期待。

等了半个时辰,人还没出现,她双手改撑为趴。微风轻拂,她打了个哈欠,再等等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月亮升上中天,她小腿肚有些酸,干脆转身回屋披了件衣裳,又搬了把凳子坐在窗户边上。

眼见着月亮隐入黑云,又露出一角,还是没人来,盼了许多次,她已经不觉得有多失望,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夜露寒重,虫鸣鸟叫,她静静的趴在一偶,融进无边的夜色。

东方露了鱼肚白,她胳膊被压得麻木,努力想移动手臂,朦胧间有人将她抱回床上,她将被子一卷,蹭蹭枕头陷阱柔软的被窝。

祈湛一身黑衣在床前静静站了会儿,看着她八爪鱼似的满床滚,眼角不禁带上浅浅的笑意,她和自己睡的时候睡相果真算好的了。

他看会儿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灰蒙的院子里,茯苓朝着他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二姑娘昨夜等了您一晚。”

祈湛周身还带着夜里的凉气,站在晨雾中轻声道:“下次记得提前说。”他带来的一千将士明日起就会被分散到各个军营中,是以今晚特意去将士下榻的官署交代一番,聊到深夜回来时被苏梅雪逮了个正着。

她显然是故意等他的,俩人去了苏府与她爹苏武面谈许久,回来时天已经亮了,若不是他起心来看一眼,那丫头的手非压废了不可。

这种事如何说,二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

祈湛手里还捏着那个香囊,迈步朝琉璃阁外走去,经过一条不长的回廊就到了自己院门前,大清早的门前站着两个人,垫着脚往兰亭阁张望,犹豫的不敢进去。

他微愣,走近两步,轻声喊道:“外祖父,外祖母,起这么早守在这干嘛?”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一转头就见站在晨雾里的乖外孙,面上立刻带了笑。

在外头清正刻板的李太傅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出声,解释道:“人老了,睡得少,出来散步。”

李老夫人拍了他手臂两下,气道:“你不是说要来看看阿湛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又看向祈湛,笑道:“怕你没醒,在院子外看看,你怎得也起这么早?”

“外头冷,进屋里说。”祈湛将二老迎了进去,等坐定后转移话题问道:“外祖母怎么认白婵当干女儿了?”

他当初准备换身份时,担心二老受不住,早就让茯苓先来知会过。阿婵那却不能先说,太子时刻注意她,稍有闪失太子便会觉察他是假死。

李老夫人道:“不是你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人弄过来,林夫人不肯放人,只能出此下策。”

“是阿妩托你照顾她的吧,这丫头待阿妩好,性子也很讨人喜欢,给我们做女儿是我们赚了。年纪比你小,你一时叫不出小姨也情有可原,多叫叫就顺口了。”

祈湛现在的心情比外头的晨雾还要灰蒙。既然已成事实还能说什么,小姨就小姨吧,反正他不会喊。

他将昨夜陛下要封王的事说了,李太傅沉吟半晌才道:“萧北王府只剩下你一个,陛下还要忌惮,陛下多疑薄凉不是明君,他这是想将你扣在上京城,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回萧北,他连阿妩都不放过,必然不会让你安稳呆在上京。”

李太傅看向祈湛,祈湛迟疑片刻,还是道:“外祖父,巫山峡谷一案,可能是陛下故意为之,萧北王府的火也是”

有些事不可能瞒着,将来他要做的事可能大逆不道,外祖父向来刻板,那就提前给个预警好了。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眼中全是震惊,李老夫人显然很相信自己外孙,一想到女儿的死和陛下有关,她就气道:“当年陛下和你父王同时求娶你娘,我就说陛下心思狭隘,不是良配,果然果然!!”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祈湛眼眸微暗,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

李太傅历经三朝,又曾为帝师,正直清廉,文人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

但他最后却说:“若真是陛下做的,他又容不下你,不管将来你做什么,我和你外祖母都支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外孙不行,君和外孙间选一个,李府会毫不犹豫的选外孙。

祈湛没料到他如此干脆,这点比他父王强。

“谢谢!”

李太傅摆手,问道:“今日太后寿宴,陛下让你去,寿礼可有准备好?”

祈湛点头。

李太傅这才放心下来,三人在正厅聊了好一会儿,兰亭阁的丫鬟小厮终于起了,看到他们瞬间都慌了,忙跪下请罪。

李老夫人笑道:“都起来吧,是我们起得早,不怪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小丫鬟们这才松了口气。

天一点一点变亮,白婵睡到日上三杆被薛彩月从被窝里拖了起来,她揉着脑袋嘀咕道:“彩月姐姐,怎么上哪你都能横冲直撞的。”

薛彩月揪着她胳膊反驳:“哪有,你在林府我就没进去。”

那是因为碰到同样凶悍的林夫人!

她坐直身子,掀开眼皮瞧薛彩月,有气无力的道:“这么早,找我干嘛呀?”

薛彩月指指外头的天,嗤笑道:“还早呢,也亏得李老夫人惯着你,快收拾收拾,同我进宫。”

一提到进宫,白婵瞬间吓醒了,“进什么宫?”

薛彩月疑惑道:“太子表哥不是送了请帖吗?太后今日寿辰,文武百官可带家属前去庆贺,太子表哥昨日让贴身太监亲自送请帖到李府,邀你一起去瞧热闹。”

“我跟你说啊,太后可喜欢听戏杂耍了,这次寿宴请了大楚最好的戏班子和杂耍班子,你一定要去看看。”

这些白婵也感兴趣,可一提到进宫她就发憷。

“我没收到帖子啊,还是不去了。”说着又要往床上倒,薛彩月不依不饶,硬是将她拖了起来,“别啊,你不是想解除婚约吗,太后在呢,太后最讨厌你母亲,到时候我在太后耳边吹吹风,拿你八字说事,她一准就要反对婚事。”

白婵立马起身穿衣服,机会千载难逢,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薛彩月见她这么积极,顿时高兴起来,忙前忙后的给她梳妆打扮。边帮她整理衣袖边问道:“哎,听说祈湛回来了,你看到没,是不是很好看?”

“听闻萧北王妃是天下第一美人,祈妩长成那样,祈湛是不是也很好看,有太子表哥好看吗?”她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茯苓和灯草已经进门,白婵摆弄着桌上的首饰,随口答道:“比你太子表哥好看,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薛彩月佯装娇怒:“我是那种人吗?再好看我也还是喜欢太子表哥。”

白婵侧头看向她手,突然问道:“你的镯子呢?”她问的自然是太子送她的血玉镯。薛彩月对这个镯子宝贝的很,自从得了,每日都戴在手上从不离身,今日没戴委实稀奇。

一提到这镯子薛彩月就来气,“不见了,半个月前就不见了,我也不敢同太子表哥说,好在表哥也没问过,我再找找吧。”若是实在找不到,只能让人先做个差不多的蒙混过去。

“不见了?”白婵讶异,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要不是在大马路上丢的,宫里薛府不可能有人敢私藏。

薛彩月烦躁道:“哎呀,别提这个了,好了就同我走吧。”

离五月越来越近,此时不少人已经开始穿薄纱,今日薛彩月就穿了一身银朱红墨碟广袖薄纱裙,白婵则穿了件杏黄云锦月华裙。俩人站在一块当真比尽了春色。

李太傅去了太学,李老夫人听闻她也要去太后寿宴惊讶道:“你没同阿湛一起去?请帖不是让他给你吗?”

白婵茫然的摇头:“没有啊!”

第58章

李老夫人嘀咕:“这孩子, 我交代他带着你,怎么自己走了。”

薛彩月插话:“他可能忘了呗,没事, 你同我一起去就好了。李老夫人,我把阿婵带走了?”

李老夫人点头。

二人欢欢喜喜的上了马车。

临近午时,上京城已经有很多人家准备进宫。白婵和薛彩月才下马车就碰见正好进宫的白向晚和燕无懈一家。

周围人声嘈杂, 都在等着核查身份。俩人眼神交汇, 白婵立马转开头当作看不见她,哪想她径自朝着自己走来, 停在她身边喊道:“二妹。”

白婵被这个称呼吓了一大跳, 警惕的盯着她:“你干嘛?”

白向晚瞧她防备的模样,眸光微暗,轻声道:“侯府就剩你我二人,理应互相扶持,以前的恩怨就一笔购销吧!”

白婵仿佛听了个笑话,上下打量她,“你没毛病吧?去年推我下水,险些淹死,期间又三番两次的陷害我,与周小娘合谋要我嫂嫂的命,前些日子还指认我杀了那个老匹夫, 如今跟我说一笔勾销,你那笔够大的, 勾的哪门子消?”

她声音没有压低,反而刻意放大了些, 周围注意这边的人多少听到只字片语,开始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白向晚自认为姿态已经放低了, 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当即脸就黑了,怒道:“你硬要这样仇视我?”

白婵冷笑:“我仇视你做什么,反正你家暂时也得到报应了,只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以后你我陌路就成,少攀关系,少惹我。”

见周围的人都看着,白向晚又凑近两份,压低声音道:“李家自身难保,别以为入了李家就能高枕无忧,你我好歹是姐妹,谁帮你还不一定。”

这人脸怎么这么大,白婵讪笑:“好歹是姐妹!你别侮辱姐妹这个词,哪次不是你落井下石,还是先解决燕夫人吧。”她可不是个好服侍的。

“你!”白向晚热脸贴了脸屁股,燕家那边燕夫人不满道:“磨蹭什么你,少给我丢人现眼,还不快过来。”

白向晚还等在白婵,薛彩月讥讽道:“你婆婆喊你呢,还不快滚!”

俩人见白向晚气得摇晃的背影,默契的呵笑出声。

“这种人一肚子坏水,狗改不了吃屎,阿婵你可别再理她了,平阳侯的死说不定就和她有关,要不是燕无懈保她,估计早和袁氏一样蹲大牢了。”

袁氏的事白婵自然也听说了,好奇的问:“她不是判了斩立决?”

薛彩月撇嘴:“她怀了孩子,太子表哥向来仁厚,就让她生完孩子再斩首。”

孩子确实是无辜的,但太子不像会顾忌这些的人。

疑惑的瞬间,几人已经进宫了。

宫内一改往日的冷清,隔得老远都能听见戏子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今日天好,太后的寿宴放在御花园中举办,俩人随着大流踏入御花园时就瞧见花园中央的空地上搭建起高高的戏台子。

“呀呀呀薄情郎”戏台上的花旦戏腔婉转动听,勾眉画眼,朱玮脆绕。

戏台子下一排排楠木椅上已经坐满贵妇,端坐在正中央的一人通身祥云凤纹暗蓝色衣袍,鬓边八宝凤冠,低调贵气,显然就是太后了。

薛彩月的性子坐不住,对这戏是不太感兴趣的,白婵也听不太懂反而觉得太吵。但太后在呀,薛彩月指着最后一派的椅子道:“你就坐在这等我,我去前头和太后打招呼。”

白婵点点头,示意她快去。

这会儿先听戏,寿宴要到未时初才开始,皇后命妇们先陪太后看戏,外臣之后才会过来宴会。

白婵侧坐着往太后那看,只看到太后有些老态的侧脸和薛彩月秾艳带笑的模样。显然太后挺喜欢她这个后辈,说话间乐得合不拢嘴。

也不知说了什么,薛彩月朝着她的方向指,太后扭头看来,隔着许多人头,白婵竟然能瞧见太后蹙起的眉头。

她干脆随手抓起桌上的瓜子毫无形象的磕起来,务必要让太后更讨厌她。

太后眉头果然蹙得更紧,转头过去继续听戏。白婵嗑瓜子磕出味来,抓着那把瓜子也不放了,继续磕,物料间四处圈巡,居然又看到白向晚和燕夫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

好在没多久林糖也来了,俩人几日没见,话都赞了一箩筐,顿时就聊上了。聊到一半,林糖凑近她,轻声问:“听说祈湛回来了,你见到了吗?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白婵有些郁闷,怎么每个人都问她这个问题,难道是男主光环!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长得好看?”

她疑惑,林糖更疑惑,“你很少出门吧,祈妩的娘是大楚第一美人,当年可是很多人争抢,听说陛下少时也曾求娶过。你嫂嫂的虽然低调,但自打她进京那容貌可惊艳了一众人,第一美人生的儿子能不好看吗,当年他还没离京时,与祈妩就是有名的金童玉女,可招人稀罕啦。”

白婵咋舌,祈湛在上京城这么有名?还没露面就引得众贵女窥企。

她顺嘴问了句:“那你喜欢他?”

林糖无语:“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

“哦!”

林糖继续追问:“哦是什么意思,好看还是不好看?”

白婵正要说话,薛彩月拎着裙摆跑来,凑到近前支着耳朵也要听。

“好看,大楚最好看!”这可是书里的男主,能不好看吗?

林糖眼眸微亮,上下打量她,打趣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以先下手为强啊。”

白婵有些慌神,结巴道:“说什么呢,我,我是他小姨!”

薛彩月嗤笑:“小什么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林糖见这俩人闹开了,正色道:“就算他很好看,上京城的贵女也只敢想想,毕竟萧北王叛国的流言还在。”各大家族这个时候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过去,像白婵这般没有约束,反而是最合适的。

薛彩月和林糖俩人倒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将上京城数得上名号的俊俏公子都聊了个遍,末了又着重聊起最为神秘的萧北世子祈湛。据说今早刚被封了安宁王,这下更好奇了,前后左右的贵女听到俩人的谈论,都凑过身子,竖着耳朵来听。

相熟的贵女时不时还搭上两句,俨然都很好奇新封的安宁王祈湛倒底长得何种模样。

起先她们还规规矩矩的坐着,到了后面见太后只顾着听戏也不在意她们如何,干脆全凑到座位的最后排。一个个拉着白婵这个唯一见过安宁王的问东问西。

白婵最先回答得比较保守,最后被问烦了,干脆开始顺着她们的话说,将她们所有能幻想美好的模样添油加醋往死里描绘。

“他呀,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此人应天上有,人间难觅真绝色’你们有见过一个人以松竹为态,以玉为骨,以秋水为姿,以宝剑为心吗,他就是”白婵都快被自己夸吐了!

围着她的这些女子终于满足了,各个脸泛桃花,西子捧心,激动道:“还有呢,还有呢?”

人群外突然有人轻笑:“云安,没想你在阿婵表妹心中这样圣洁。”

白婵听到云安两字陡然抬头,就对上人群外祈湛的眸子,那眸子浅淡,眼尾上勾,似是万种风情悉堆眼角。

被他这么直直的盯着,简直社死!

白婵脸先红了,龇牙以手掩面,一副被抓包无地自容的模样。

其余贵女后知后觉,都扭头朝声源看去,心神皆是一震,只道:白二姑娘形容得真贴切!

丰姿俊朗的太子都被他衬得暗淡无光!

甚少笑的祈湛居然带了些许笑意,俩人转头往太后那边走,众贵女眼珠子都跟着转,拼命压着胸口。

白婵夹在其中都觉得呼吸困难。

这太夸张了吧,怪不得古人有‘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一说!

这会儿她也不敢乱走,就怕再碰到祈湛。

好在寿宴快开始了,戏曲唱毕,临安帝和皇后先到,百官前来贺寿,男女分开列席。

薛彩月坐到薛皇后身旁,白婵的身份自然不能坐过去,她只好跟着林糖坐一块。对面席上的林昭看见她眼睛都亮了朝她挥手示意,白婵也挥挥手,余光瞟到太子身旁的祈湛正在看自己,顿时又心虚起来,手也不敢摇,规规矩矩的坐好。

她低头,恍然想起云安好像是祈湛的字,当初也听太子说过。‘云安’,‘昀安’怎么会这么巧,她情不自禁又抬头去看,不远处的祈湛却低下了头。

太子顺着祈湛的目光也往白婵这看,侧身微靠近他,轻笑道:“云安还不知道吧,阿婵表妹年底要嫁我为良娣。”

贺寿祝福的话此起彼伏,太后欢畅的笑声不断传来。

暖阳高照,祈湛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侧头看他,眸中冷光如刀:“听闻太子下月要娶薛家嫡女为妃?”

太子点头:“下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