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符箓(1 / 2)

第21章 符箓

书架前是一张黄木桌案,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周一对这些并不陌生,她从小就跟着师父学写毛笔字, 每年过年的时候, 大门的对联都是他们师徒二人自己写的。

没有动桌子上的东西, 周一走到了书架前, 看着书架上的书, 这些书书脊上并未写书名,一眼看去,根本不知道各自是关于什么的。

她随手抽出了一本,从右边翻开,里面的字是竖版, 从右往左看, 字迹都是手写的, 书上的字跟她学的不太一样, 甚至跟繁体字都有区别,好在区别不算太大,囫囵着她能认个大概。

翻了几页, 她确定了, 这是一本诗集。

她对诗词歌赋向来没有什么研究, 最深的接触就是上学时候背过课本上老师要求背诵的部分, 至于老师没要求的,想来应该没有学生会主动去背吧。

而这些诗作又在高中毕业后给忘了大半,唯一还有些许印象的便是几首实在是经典的诗词, 譬如将进酒、水调歌头、青玉案……

此刻看着这本诗作,便忍不住跟自己脑子里还记得的那些古诗词对比了起来,一对比, 便就觉得这本诗集索然无味。

她笑了,笑自己,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个门外汉,竟然还假模假样地评判起古诗了。

她脑子里记得的那几首,本就是千古佳作,那能是评判标准?那是古诗词界的珠穆朗玛峰。

合上诗集,放回原来的位置,她又抽了一本书,依然是手写本,署名玄空子,是清水观第一任主持写的游记。

周一去拿下一本,是闲云子的游记,再下一本,是青阳子的,放回去后,她看向了第四本,伸出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把书抽了出来,封面上只写了几个小字:清虚子。

周一把书放了回去,这样的书,若没有经过作者本人同意,她不该看。

又翻看了几本书后,周一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本符箓书。

符箓书没有名字,翻开第一页便介绍了一种符,名平安符,第二页便是平安符的画法。

周一在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翻看。

……

院子里,徐娴终于听到了敲门声,她迫不及待跑过去把门打开,就见到自己哥哥和爷爷都在门外,她惊讶地看着门外少年:“哥哥,你怎么来了?”

徐润道:“你留在这里,自然是我跟着爷爷出城了。”

徐娴笑笑,冲着徐霖喊道:“爷爷!”

徐霖颔首,看看院子里,没见到其他人,问:“其他人呢?”

徐娴:“清虚子道长跟元旦睡了,周道长也在清虚子道长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徐霖于是看向了自己孙女儿,问:“你可还好?”

徐娴点点头,“很好啊!”

听到孙女儿这么说,又见到孙女儿精神饱满,徐霖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让孙女儿住在清水观中,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是再三衡量过的,清虚子道长的为人他很了解,短短两日便决定将清水观和元旦托付给那突然出现的周道长,固然会让人觉得不妥,但清虚子道长也绝不是什么病急乱投医之人。

他能做出这个决定,便证明周道长此人的品性尚可,再加上又是女子,况且清虚子道长和元旦都在清水观中,这种情况下,孙女儿留在观中,定然是没有危险的。

但回到家中,被儿子质问之后,他心里便也惴惴不安起来,是啊,娴儿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即便没有危险,独自一人离开家宿在外面,想必也是会害怕的吧。

晚上睡在床上,他辗转反侧,仿佛看到了在黑暗中因为害怕,因为想家而默默流泪的孙女儿。

于是他心里就更难受了,昨夜几乎一夜未睡,状态不好,便也不敢给病人把脉,让自己儿子去了铺子里,他在家里东想西想,终于熬到了午间,迫不及待带上孙儿来了这清水观。

好在孙女儿看起来精神很足,没有一丝憔悴。

他低声说:“娴儿,待会儿你同我们一起回家。”

他本以为孙女儿会一口应下,却不料孙女儿脸色一变,问:“为什么?”

徐娴不解:“爷爷,我跟元旦的关系才刚刚开始好起来,现在叫元旦跟我一起回家,她肯定不愿意的!”

徐霖道:“元旦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想办法。”

徐娴质疑:“爷爷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若是有的话,你也不会让我来清水观了。”

她直言:“爷爷,你说过,言必信,行必果,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一定要有结果才行,我一定要让元旦跟我一起回家,没有带回元旦之前,我也不会回家的!”

徐霖正要开口,余光中,一道欣长的身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站在门口的人冲他拱手,他也拱手回礼,看了眼徐娴,只叹了口气,便进了院子。

……

周一看着徐郎中给清虚子道长把脉施针,收手之后,给清虚子把未扎针的部位盖上,她跟徐郎中一起来到了院子里,她低声问:“徐郎中,清虚子道长的情况可有好转?”

虽然她知道清虚子体内先天之炁所剩无几,她也知道师父说过,炁散人亡。

可就像是在医院里被宣判了死刑的病人家属一般,总想要四处问问,万一还能有转机呢?

生死面前,再啰嗦、再婆妈也不为过。

她没有办法,师父也没有办法,说不定这里的郎中能有办法呢?毕竟这里跟她以前的时空不同了不是吗?

可徐郎中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叹道:“道长的肺积之症已入膏肓,体内正气寥寥,邪气极盛,药物、施针也不过勉强让其好受一些,更多的,便是我父亲还在,也是无力回天。”

周一心里沉甸甸的,她原本早就知道清虚子命不久矣,初时,也只是觉得惋惜,可相处日久,人和人之间便有了羁绊,便也不再觉得清虚子的死是一件可以袖手旁观,让其自然发生的事情了。

她忍不住问:“若是有百年老山参呢?”

她是没有,但她知道刘大把老山参卖去了城中另一间药铺,她或许可以想办法去买来。

徐郎中摇头:“道长此刻的身体,虚弱至极,百年老山参是大补之物,道长服用,虚不受补,只会适得其反。”

周一叹气。

徐霖打量着她的脸色,发现她是发自内心地为此而失落,心里点了点头,说:“你若是真的有心,便问问道长还有什么憾事,为其了却,也算为道长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周一颔首:“我会尽力。”

徐郎中去找他的孙子孙女,周一重新回到了清虚子的房间,施针的时候,清虚子清醒了过来,但现下他又睡了,元旦挨着他,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周一来到了书桌前,上面摆着一本书,是那本无名符箓书,她刚才已经将整本书都翻看了一遍,上面的符箓全是些驱鬼镇宅保平安的符箓,竟无一个能让常人见鬼。

她微微叹了口气,拿起书,翻开第一道符,是平安符。

去桌上拿了清水,倒入砚台中,慢慢地磨墨,待到墨色足够之时,摆纸,拿笔,笔尖吸饱了墨汁,提笔,再看一眼书上的符箓,将符头、符胆、符脚都记在脑海中,确保无误,低头,看向白纸,笔尖落在纸上,一点墨色出现,她开始画符。

笔尖在纸上画出一道道墨痕,与此同时,指尖一丝炁顺着笔身来到笔尖进入墨痕之中,一道墨痕一丝炁。

脑中的平安符渐渐被描摹完整,符咒中的炁也从一开始的散溢变得聚合起来,随着最后一笔结束,周一停笔,看着纸上的符咒,符咒中炁流形成闭环,虽依然有炁散溢,但比起未成符的时候少了许多。

“周道长,你在写什么?”

周一抬头看去,是徐娴,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房间,就站在书桌前不远处,她竟然都没能发现,她放下笔,说:“我在画符。”

恰好,徐霖和他的孙子也走了进来,听到这话,有些好奇:“周道长会画符?”

周一拿起桌上的符箓书:“现学的。”

老木观不画符箓,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师父不会,所以她自然也就不会。

至于去学,她师父一心修炼,不想学会了画符给自己多找事情,若真会了,村中怕是不少人都会上门求符。

而她得上学,天大地大,学习最大,学习之外便是修炼,再有剩下的时间,自然是玩了。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画符。

爷孙三人都走了过来,看着桌子上的符,徐郎中赞道:“这符有神!”

徐娴跟她哥哥年纪小,看不出什么有神无神,只知道这符看起来好看。

少女趴在桌边,眼睛亮亮的,说:“真好看!”

徐郎中捋着胡子,看着符,连连点头:“这符当是一气呵成,笔划连贯自然,最难的是这自然之意贯穿全符!”

他问周一:“周道长,这符可是平安符?”

周一惊讶,点头:“徐郎中如何得知?”

徐郎中笑笑,捋着胡子说:“老朽一见这符,心中便生出安然之意,故有此猜测。”

他对周一说:“道长果真是高人,画出来的符非同凡响!”

周一笑了笑,说:“徐郎中谬赞。”

见到小姑娘着迷地看着符咒,她从桌后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将符从纸上裁剪下来,除了纸是白纸,墨是寻常墨汁之外,便同其他符没什么两样了。

将符放在小姑娘面前,周一说:“徐姑娘,这符送给你了。”

徐娴抬头,眼里都是难以置信,看看周一手中的符,又看看周一,问:“周道长,真的吗?”

周一点头:“自然。”

徐娴忍不住看向自己爷爷,她爷爷说:“道长给你,你就收着吧。”

徐娴赶紧接过符,脸上都是惊喜之色,对周一鞠躬道:“多谢周道长!”

.

给清虚子取了针,徐霖便要回城了,来到院子里,他看向了徐娴,小姑娘一下子跑到周一身边,说:“爷爷,我不走!”

当着周一的面,徐霖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声道:“娴儿,听话,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日,跟我回家!”

徐娴摇头:“我不,我要在这里跟元旦一起!”

徐霖当然知道自己孙女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周一适时道:“徐郎中,若是信得过贫道,便让徐姑娘留在观中,别的不敢说,一定能保徐姑娘安全。”

徐霖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朽自当是相信道长的,只是孙女儿顽劣,怕是会给道长添麻烦。”

周一笑笑:“徐姑娘很好,她在这里,元旦也开心了许多,况且观中有多余的房间,并无麻烦一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霖也没办法再拒绝了,只好虎着脸叮嘱了徐娴几句,徐娴连连点头,跑到自己哥哥身边,把周一送她的平安符拿出来,递给她哥哥,说:“阿娘这些日子总是不舒坦,哥哥,你回家便把这符给阿娘,让阿娘一定要戴上!”

徐润伸手接过,点头:“好。”

又问徐娴:“你当真不回家?”

徐娴摇头,毫不犹豫道:“不回!”

一旁的徐郎中见此,捋捋胡子,叹了口气,对周一道:“周道长,告辞。”

周一:“告辞。”

爷孙二人离开了清水观,扭头,见到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爷孙二人的背影,周一道:“若是反悔了,此刻还能跟上去一同回家。”

徐娴看向她,赶紧道:“谁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我喜欢留在清水观!”

周一笑笑,“随你。”

招呼小姑娘:“走吧,我们回了。”

这天下午,周一在清虚子的房里看书,将自己记忆中的文字同书上的文字一一对上号,顺带学习这里文字的笔划结构,以免成了个文盲。

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元旦醒了,从床上翻坐起来,头发胡乱支棱着,一副呆呆的模样。

周一走过去,把她从床上牵了下来,给清虚子盖好被子,带着小孩儿到院子里洗脸梳头。

又过了会儿,清虚子也醒了,周一扶他去了茅房,后扶着他在院子里坐着。

此刻,天色已经不算太早了,周一便也准备着做晚饭,这里不同于现代,照明条件不足,所以能早些吃还是早些吃才好。

晚饭她煮了个泡饭,猪油煎了鸡蛋,加水,再加些蔬菜进去,最后倒入中午的剩饭,猪油渣炒一炒,撒上盐巴,一饭一菜,也就搞定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小咸菜。

吃饱喝足,又扶着清虚子走了走,还扶着他去了观外,走到了大路上,又折返回来,清虚子便觉得累了,洗漱之后,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周一来到门外,此刻天已经快黑了,最后一丝橙红夕阳都消失在了天边,她走到厨房看了眼,两个小姑娘在洗漱。

元旦看到她,指着洗脸的盆说:“周道长,我们洗完了,不用那个盆了!”

周一颔首:“我现在不用,你们慢慢洗,洗完回房也好,在院子里玩也好,不要出院门,知道吗?”

两个小姑娘都乖乖点头,天快黑了,她们也不敢出去。

周一在厨房里拿了盏油灯,从灶里取火点亮,徐娴好奇地问:“周道长,你要去哪里呀?”

周一:“我去前殿看看。”

她拿着油灯走了,徐娴赶紧拿起帕子擦脚,擦干穿上鞋子,又对看着她的元旦小声说:“你快把脚从水里捞出来,我给你擦脚,然后我们去看看周道长在前殿做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娴表情有些犹豫,她觉得周道长应当是个好人,下午还送给她了那么好看的平安符,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对周道长?

可是……周道长身上真的有些奇怪的地方,她想了想,给元旦把脚擦干,再帮她穿上鞋,神色坚定了起来,她偷偷跟上去看,不管在周道长身上发现了什么,只要周道长不会对元旦和清虚子道长不好,她就不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爷爷。

有了决定,她拉着元旦出了门,后院里已经没人了,她对元旦说:“我们跑到前面去。”

天色还未全暗,所以即便没有油灯,院中的一切也能看清,两个小孩儿往前院跑去,跨过月洞门后,徐娴对元旦嘘了一声,说:“我们悄悄的,不要让周道长发现我们,知道了吗?”

元旦捂住嘴巴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偷偷摸摸的气氛下,她兴奋了起来。

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三清殿前,三清殿殿门开着,能看到有人站在里面,徐娴拉着元旦走到没开的门后躲起来,倒也不需要在窗户纸上戳洞,这扇门本就破了个洞,洞还不小,足够两个孩子都探过头去看。

殿内只有一盏油灯亮着,于是大殿里显得有些昏暗,穿着灰色衣服的人站在神像前,徐娴咽咽唾沫,她怎么觉得到了晚上,神像看起来有些吓人呢?

赶紧把视线从神像上移开,她看向神像前的人,心里有些感概,周道长可真高啊,比她见过的所有女子,不对,所有男子女子都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