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到了周一怀中,痛哭了起来,周一压下眼眶的潮意,抬手环住了老太太,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老太太嚎啕大哭了起来,坐在对面的老爷子也低头擦起了眼泪。
过了会儿,老太太哭累了,周一将她抱了起来,问坐在对面的老爷子:“老爷子,能否带我去你们的房间,我将她放在床上。”
老爷子点头,拿上灯,往前走,周一看向元旦,说:“来,抓着师叔的衣摆。”
元旦点头,走到周一身边,抓住了周一的衣服,说:“师叔,我抓好了。”
周一便抱着老太太跟在了老爷子身后,走出厨房,天上是一轮弯月,踩着月色,跟着幽微的灯光,入了屋子,往左侧走,便看到了一张床铺。
老爷子将灯盏放在了桌子上,照亮了小小的屋宅,周一走到床边,将老人放在了床上,她很小心,怀中的老人太瘦了,浑身的骨头凸起,尖且硬,几乎要刺破那衰老的皮肉。
她担心一不小心,就将哪处磕到了,会疼的。
老太太看着周一,说:“大郎,你去睡吧。”
周一颔首,她看到二老所用的被褥上满是补丁,甚至还有破洞。
她起身,牵着元旦来到了院子里,这才叹了口气,元旦看看她,又转头看看屋子里,问:“师叔,婆婆看着好可怜啊。”
“是啊。”
周一摸摸她的脑袋,又问:“可吃饱了?”
元旦点头:“吃饱了。”
身后传来沙沙脚步声,扭头看去,是老爷子,他举着灯盏走了出来,说:“后生,我这就去把厨房收拾了,给你们烧热水。”
周一道:“老丈,我来帮你。”
到了厨房,帮着老爷子将锅碗清洗了,锅中也烧上了热水,老人忍不住看了眼周一,眼眶有些润,叹道:“若是我家大郎还在,说不得真的会长得如你这般高呢。”
周一无声叹气,问他:“老丈,你们此后可有寻那个孩子?”
老爷子点头:“那是自然,我们还跑到了壁水城中去找那个牙子,可牙子说大郎已经被送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我们一路打听,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只能回到家中等着。”
“我家大郎最是机灵了,他许是能找到机会跑回来也说不定,可这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周一沉默,锅中的水沸腾了,她帮着老爷子舀水去给老太太洗了脸脚,再回到厨房,带着元旦一起洗漱。
洗漱完后,老爷子说:“后生,今晚麻烦你了,好好去歇着吧,我们这片没什么偷儿,许是我们村穷,偷儿、强盗都不愿来,可以安心睡。”
周一说好,忍不住问:“老丈,我看二老似乎是独自在这里居住,不知你们的二儿子去了何处?”
老爷子举着灯,转过头,用余光看着周一,平淡地说:“他死了,在他哥哥离开的那年,他去找他哥哥,掉到鱼塘里,淹死了。”
老人回了屋子,火光渐渐消失,周一牵着元旦转身进了屋子。
……
夜,很静。
不知名的小村庄融在这静谧中,村子里,一暗色屋宅中,一道浑身带着冷光的身影走出。
周一仰头看着天,已是深夜,月亮升至高空,繁星点点。
她信步走在村中,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村中人都睡了,某处柴堆发出细微的动静,她过去一看,是一窝粉嫩的小耗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闭着眼睛,叽叽叫个不停。
周一转身离开,来到隔壁,站在院门外,一条狗夹着尾巴,浑身发着抖,喉咙里却还是对她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周一笑了笑,后退一步,离开了。
她将村子周遭巡了一圈,正如老丈所说的那样,村子确实没什么危险。
站在村口,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
夜晚,没有了太阳,温度下降,风便更加冷了。
气流穿过她的魂身,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她却有种奇异的感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从她的魂身中穿过。
抬手,她往身前一抓,一缕风从她手中溜过,就好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鱼。
她细细地感受着,再次伸手抓去,这次抓到了,手中有东西挣扎了起来,她睁开眼睛一看,这是一缕白色炁丝,正努力地想要从她手中挣脱,它的前后在风中摇曳,几不可见。
如果不是周一把它抓住了,想来也是没办法看清的。
她对这缕炁道:“你好,认识一下,我是个人,有事请你相助,今夜送我一程可好?”
白色的炁丝在她手中摇曳着,缠在了她的手腕上,周一眨了眨眼睛,下一瞬,便感觉自己浑身一轻,手腕上传来力道,接着身形往上一拔。
她低头看去,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回头,眼前是飞速穿过的气流,她……飞起来了!
……
夜宿荒野的镖队,守夜人往火中添柴,一阵风吹了过来,火星四溅,他赶忙起身躲避,等到风过去了,这才放下手,去将被风吹散的火堆木柴捡回来,同他一起值夜的伙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他抬头看去,伙伴正愣愣地看着天边,他忍不住:“你看什么呢?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
伙伴呆呆道:“我好像在风里看到了一个人。”
守夜人浑身一凉,道:“胡说什么呢?风就是风,怎么会有人?”
“别看了,快来一起弄,可别让这火堆熄了!”
……
风,不知吹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周一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上,炁丝在她手指上缠绕,周一明白了,她笑着说:“不了,回去的时候便不同路了,多谢你助我,再见了。”
于是炁丝从她手上散开,风,离开了。
周遭亦有风吹过,却并非那一缕了。
周一看着自己所在之处,确定了,是没见过的地方。
她信步在城中走着,看着两旁的房屋,这里似乎是住宅区,没有售卖粮油的铺子。
迎面有火光亮起,她站定,听到梆梆的声音响起,接着人喊道:“夜深人静,百无禁忌!”
渐渐的,火光越来越亮,于是她也就看清了,那是个提着灯笼的打更人,手上拿着个竹制的梆子在敲着。
在他身后,烛光之外,有一道白色虚幻身影亦步亦趋,其周身还有些许亮光残留,当是新魂。
周一走了过去,道:“你好。”
那鬼魂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看向周一,说:“你是谁?”
周一:“我是一旅人,不知此处是什么城?”
鬼魂:“这里是南江城。”
他看着周一,脸上添了几分疑惑:“你都进城了,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城啊?”
周一:“实不相瞒,在下不是走城门进来的。”
又问:“不知阁下可知城中何处有粮油、布匹贩卖?”
鬼魂指了个方向:“那边。”
周一:“多谢。”
鬼魂:“不谢。”
周一朝着鬼魂指的方向走去,鬼魂看看前方,亮起来的地方没看到了,周围都是黑黑的,他想原来是天黑了啊。
他扭头看看周一,颀长的人,周身都发着光。
不对啊,人身上是不会发光的。
他渐渐睁大了眼睛,吓得拔腿就跑,“有鬼啊——!”
周一闻声看去,看到鬼飞快跑走,摇摇头:“大惊小怪,你不也已经变成鬼了吗?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