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夜【修】
舒香浓在书桌前走神, 凝重地想着事，沈矜迟就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他窗台上墨水瓶种的水仙花。
终年生长后，瓶子终于被根须撑裂, 盘结的根须炸开来一大束。
渴望更大的空间和土壤。
沈矜迟：【小可爱送的花, 发脾气了】
“小可爱。”
舒香浓托腮呢喃, “也就只有你了，沈矜迟, 才觉得我是小可爱。”
别人都说她是带刺带毒的悬崖花。
但想想又明白了，沈矜迟为什么这样看她。
从八岁开始, 她就跟着他，依赖他, 一边不喜欢他管自己，一边又依赖他对自己负责。难怪连亲热的时候，他都喜欢绑住她手腕，让她跪着。
舒香浓支着脸, 透过玻璃窗瞧着月光在云层游弋。
某个瞬间, 心情突然爆裂了一下。
像那陈旧的墨水瓶罩着的是她心脏，而那团错杂的根须, 是她不甘被束缚的血管，撑碎了玻璃、想要更大的土地生长……——
五一假期接近末尾。
舒香浓心情低落地在新家的房间呆了几天, 最后一日给沈矜迟发了条微信。
【把花儿带上吧, 我们给它找个户外的地方种】
下午, 沈矜迟带着水仙花，提前到实验一小旁的空地。出人意料的是，一向晚来的舒香浓居然已经到了。
用黑色小铲子挖洞，把花移栽进去，浇水。
种完时间还早, 他们便沿着马路去母校转了转。
十一年过去，学校建筑变化，但还能辨认儿时玩耍的地方。当年班主任领着他们种的桃树苗，现在已长到水桶粗，挂着青果子。
舒香浓边走边安静地垂头走神，继早到后，沈矜迟再次觉察到她的异常。
逛完，他们在校门旁的水槽洗手，坐着聊了会儿。
“那天你奶奶问你我们的事了吗？”
“嗯。”
“那你怎么说的？”
沈矜迟瞧她有些紧张而咬住的鲜红嘴唇，缓缓抬起眼睛。
良久。
“照实说了。”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舒香浓还是有点泄气，为突然恋爱关系陷入家长监控的不自由。她欲言又止。“沈矜迟”
“嗯。”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等等我。”她犹豫着说出这几天思考的结果。
沈矜迟静了两秒。“等你？”
舒香浓拿起他的大手掌，放在自己脸上：“我想请你等我几年，让我一个人出去闯一闯。”
沈矜迟表情出现微妙变化，“什么意思。”
舒香浓叹息，“你知道我爸妈控制欲特别强，我一直都觉得很不自由。我想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你喜欢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想去找找。”
“我可以陪你一起。”
舒香浓转头，看着他，“其实我妈告诉我，高一暑假他们拜托你看着我的事。”
沈矜迟眼睛闪过一丝警惕。
“我不想骗你，沈矜迟。”舒香浓悠然道，说出自己想，“我从八岁就跟你在一起，从没离开你的视线。我想，如果我们现在直接恋爱、结婚，就是一辈子到死都在一块儿了……”
沈矜迟看着她眼睛，那里面有被束缚恐惧，他看了明白。
舒香浓是什么脾气，他很了解。她是一点受不了不自由的人，偏偏又生在一个父母很强势的家庭。
舒香浓：“所以我先想出去闯一闯，你能等等我吗？”
“……”
沈矜迟在挣扎里紧握住拳头：“要多久？”
“到你毕业。”
“六年？”
“嗯。”
安静里，舒香浓捡起脚边的两片树叶，摆在手心里。说起其他。“沈矜迟，你还记得胖熊吗？”
“记得。”
她抬头：“我听他们说，我小时候每天跟在你身边像小媳妇，陪你到这里来洗手，洗衣服，一起回家，特别听你话。是吗？”
沈矜迟近距离看她如果不低头，就变成俯视。想笑却笑不出来，凝重地点头。
“真坏，你什么都记得，就是不告诉我。”
舒香浓拥抱他，深呼吸沈矜迟身上干净的气息：“……等我几年，好吗？我想飞出去看看。否则我一定很遗憾的。”
沈矜迟弯着腰，黑瞳里闪烁复杂。“你不怕，我们会错过吗。”
因为死亡，因为一切不可预知的变化。
他声音很低，舒香浓没听清：“什么过。”
“……”沈矜迟没重复，呼吸挤压，低哑问：“你很想离开，是吗？”
“想，我做梦都想。”
沈矜迟牙槽咬住。很久。“好……我等你。”
舒香浓心中感动激荡，眼睛一热的同时鼻子也酸了，脸在沈矜迟怀里蹭。
“但只等六年。你记清楚！”
舒香浓忙着哭，听到了这句话。但没有特别在意，点头说记住了。发誓一定会来。“沈矜迟，我就知道，全世界你最疼我了。”——
舒香浓跟父母说了休学一年、想去首都北漂。
胥卓朋友介绍试镜那个网剧并没过，但现在又有一个新的、更好的剧在招演员。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结果舒展和唐芸听了差点当场气撅过去！
认为她整天异想天开，原话是“随便拍个花里胡哨的视频有几个人看，就觉得自己能当大明星了”什么的。总之是不同意！何况她去首都那么远，跟沈矜迟肯定就异地了，那些圈子又乱，在他们看来十足十要掰，跟他们为两个孩子计划的“甜蜜小日子”风马牛不相及！
整个后续的一个月，都在父女母女三人的争吵冷战中过去，几次吵得差点要断绝关系。只有沈矜迟支持舒香浓。
接近期末时，沈矜迟陪着她办理了休学手续。
舒展和唐芸气到了，拒绝和她联系，所以舒香浓打包好行李走那天，只有沈矜迟来送她。在临清新建的火车站。
巨大的显示屏间隔地晃过上午的车次。沈矜迟拿着舒香浓的行李箱和小背包，在大厅等待时间。
沈矜迟：“不然我去买张车票，送你过去。”
舒香浓摇头。“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哪能一辈子什么都依赖你照顾我。”她笑，“就是去个首都而已，又不是出国。”
“钱带够了吗？”
舒香浓点点头。
“不够要说，别不好意思硬扛。”
舒香浓眼睛红热，本来想哭，但听到这又破涕为笑。捏住沈矜迟严肃的脸，“你怎么把我当女儿似的。我知道啦。”
她抱住沈矜迟，笑过后还是喉头发了涩，又努力把哭意憋回去。“沈矜迟，你也是，不开心要给我发微信。我会回你的。”
“我不会联系你，你也别联系我。”
沈矜迟打断，手臂肌肉绷紧，极力控制着情绪，“否则，会忍不住把你拷回来。”他声音嘶哑，“你知道我占有欲多强。”
“……”
舒香浓眼泪还是落下来，滴在沈矜迟背上。夏天的衣服薄，泪水立刻透过他洗得柔软的白衬衣，在他背部皮肤扩散了点湿热。
“谢谢你。”哽咽之后，她又说，“我爱你……”
沈矜迟身体一僵硬，呼吸乱掉。
如果一眨眼就是六年后，该多好。如果她没那么多想法，该多好……
“别忘了，我那天告诉你的话。”
舒香浓怔了下，有点分不清他指的哪一句。恰好这会儿时间到了，广播提醒，打断了她的回想。
沈矜迟买了站台票，送舒香浓上列车放好行李箱后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窗，舒香浓红着倔强的眼睛对他微笑，挥手。
他亦笑了。
列车开始移动，车轨声一阵阵。
彼此从小无比熟悉的脸徐徐错开、滑远，随着车速加快而迅速消散。只有车轨重复摩擦的巨大声音。
车窗外只剩飞速后退的景色，舒香浓低着脸，手擦掉眼泪。同时心中铆上了一股劲。
旁边的乘客都觉得很奇怪，看年轻女孩儿一直掉眼泪。他们问了几句她也不理会，渐渐也罢了。
舒香浓低着脸，透过模糊的视线一遍一读沈矜迟回过来的消息：
站台。
K723次列车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
沈矜迟低头拿出手机：
【我一定会找到我想要的人生。等我，沈矜迟。】
第42章 第四十二夜【修】
影视城附近, 赵家菜二楼的大包房，先后进去了一批或大腹便便、或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年轻人。饭店老板亲自来接待，还陪坐了一会儿。
桌上酒递来递去。
陈琳跟个人精一样, 时时起身, 替舒香浓周旋于一群圆滑世故的制片、导演之间。今晚清装大剧《清宫秘语》的杀青宴, 舒香浓演的女二号。
而最近这片子导演又在选大电影《聊斋》的女主角狐妖，有意让舒香浓试镜。偏偏这主儿实在懒, 不太讨好资本家。
所以辛苦了她这个经纪人。
网上对舒香浓的演技就存在争议，许是她脸太过美艳, 总容易惹人攻击，说是靠脸吃饭的花瓶。所以如果能上这种大电影, 也是对实力的认可。
舒香浓旁边还坐着几个演员，都是圈子了有名有姓的艺人。因为是清宫剧，男演员都剃了光头。
“这次《清宫秘语》肯定火，光看看咱们这帮孩子的长相、气质, 一个个多俊。”留着艺术家大胡子的刘导笑吟吟, 举起酒杯，“来, 为我们顺利杀青干杯！”
立刻一群人附和。
舒香浓低头划着手机，被琳姐碰碰胳膊才回神, 拿起自己杯子。刘导发现她心不在焉, “小舒今儿有事？”
她回神一笑, 红唇旁一对梨涡，在美艳里多了些清丽可人，“没有没有。敬您一杯，刘导。”
旁边男一号演员霍言深有意解围，“我也跟一个。刚让香浓帮我找找附近好玩的地方, 来旭州只顾拍戏，对周围景点还不了解。”
桌上一人道：“原来香浓是乐于助人啊。”
接着便有人拿这话题打趣舒香浓和霍言深。都是一群没结婚没恋爱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免不了就被说道。
但这两个主咖都是圈内知名艺人，所以大家也不敢过分乱开玩笑，免得传出风言风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的CP粉，撕起来血雨腥风，摆平都要钱。
连喝了几杯，舒香浓头有点晕，虽然刚被发现了一回但也并没积极参与酒局的意思。她撑着腮，静静等待酒局结束，好回酒店。
这两天连着赶了几个通告，天南海北的飞，也是疲惫。
下半场，琳姐见舒香浓去了洗手间半天没回，就出去看看。在走道窗边看见了倚着窗棂抽烟的舒香浓。
夜晚城市的天空被霓虹染成暗红色，浅光穿过窗，映在她身上。
浓密的长卷发，虽是淡妆却生得眉眼浓丽、一张红唇，夹着根讲究的细烟袅袅一站，活脱脱一朵人间富贵花。
不过，这会儿富贵花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琳姐叹了口气，重脚走过去。“我的姑奶奶，你胆子大也有个度吧！好歹也是微博几千万粉丝的女明星，在这抽烟被人看到怎么办？”
舒香浓回头瞧是她，鲜红的嘴角细细一勾，眼神弥漫笑意。眼尾的小痣还在。“看到就看到，又怎样？”
琳姐看她不痛不痒的样子，根本没一点维护形象的觉悟。“不怎样，就是被骂而已。”
见劝没作用，她吁气，一抱胳膊靠在舒香浓旁边的墙，企图替她挡住一些视线。“我是觉得，你要这么站在这抽烟被人拍到，铁定明天头条就是《新一线女顶流室内抽烟姿势豪放》的新闻。”
窗台上摊着张卫生纸接烟灰。白烟从舒香浓红唇绕出。“笔在别人手里，爱怎么写我也管不着。”
“也行，说不定哪个导演刚好要拍社会姐或者黑/帮大佬的生活，能让你演个女一号。”琳姐恨铁不成钢。
要说舒香浓这长相、天赋，放圈子里都是稀有的，美艳又有一对吸引观众缘的梨涡，条件确实好，就是她不接有吻戏、床戏的剧本，生生把自己戏路限制住了，也落得个矫情、不敬业的名声。
当演员嘛，亲个嘴又怎么了？
偏她就不。
“我这次警告你，那些小脾气就收一收，别作，啊？刘导介绍那部新电影吻戏床戏肯定是有的，当演员不演这些怎么可能？你就当啃个鸡腿，肉碰肉两下子就过了。错过这个电影是真可惜，我跟你说！”琳姐警告道。
舒香浓：“再说吧。”
“……我是为你好。”琳姐道。
舒香浓悠悠望了会儿远方，转头：“琳姐，我暂时不想拍电影。”
陈琳：……
“什么？我可没听错吧！”
舒香浓顿了下。“有点累。想休息段时间，做点自己的事。”
舒香浓说完，毫无意外地遭受了一顿唠叨，说她不珍惜这碗饭，老天爷赐了个金饭碗她还不努力捧好云云。
当年舒香浓大三休学北漂，一年后凭借《夜七分》一夜爆红。但后来演过不少剧，反应都只算中上。属于人比作品红的流量明星。
自带热搜体质这特性有好也有坏。
粉丝铁，但也很容易招骂。
饭局结束，坐上回酒店的车，舒香浓歪在座位上补眠，琳姐还在劝她珍惜电影的机会，女明星的青春就这么些年，虽然钱没少赚，但能与出道时《夜七分》那种火爆程度匹敌的剧已经很久没有了。
舒香浓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应。
最后琳姐看她心情不好，也懒得说了。舒香浓拿出手机，看看今天是8月25日，点开微信。发了个生日快乐过去。
但对方并没有回。
往上翻。
有很多转款记录。
最近一笔是一年半前。再往前翻。
从每个月一万、六千、三千、两千到一千五，时间也推移到接近七年半前。
那六年，整整七十二个月。
一连串变化的数字似乎清晰地显示了一个男孩的收入、成长。
可是后来就突然断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当年因为休学混娱乐圈的事，到现在舒香浓跟父母关系还很僵，一年就回去两三天，说不了几句话就走。所以也无法通过他们打听沈矜迟的情况。
关于沈矜迟的消息，她是通过高中同学徐石冶知道的。
他当了医生。
但不知道在哪个医院，最近一年去德国的医院做访问。似乎最近要回来了。徐石冶也不是很清楚，只说了个大概。
他是不是在生气她六年到了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然后才一气之下不理了、去了德国访问学习？
舒香浓靠着玻璃窗，猜想着。没头绪。
然后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醒来，她已经到酒店楼下。助理小童和琳姐一道与她上楼，今天没带保镖，所以上楼速度很快。免得引起骚动。
到酒店房间，琳姐联系完刘导，回头对正吹头发的舒香浓说：“决定了，啊？明天飞机去清西，电影的事我先不说你，综艺你好好给我录。作品红不红再说，流量还是不能丢！现在综艺来钱快又吸粉，你上心点。”
“知道了。”舒香浓穿着睡袍，赤脚站在地摊上，头发拨在一边，表情总有点懒。
琳姐想起来，问道：“对了，你不是在戒烟吗？怎么又抽上了。”
舒香浓半眯着眼：“我一直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抽烟。”
“好吧，你当年为什么抽？”
“因为。”舒香浓顿了顿，“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身上的烟味……”
琳姐：“男朋友？”
舒香浓关掉风机，一笑：“好朋友。”
琳姐离开后，小童替舒香浓准备着明天带走的行李。她面试助理前就是舒香浓的粉丝，说话总带着点热情崇拜：“香浓姐姐，你喜欢那个好朋友，是吗？”
舒香浓在窗边摇着红酒杯，回头，眼睛笑眯眯。“你怎么知道？”
“因为一定是很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连他身上的烟味都好闻啊！”
舒香浓一怔。
这么多年，她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先后。
在出社会经历更多事情后，她越发清晰的认为，过去她对沈矜迟的亲情多于爱情。甚至她也不确定，那种感觉是不是纯粹的爱情。不过她早就放弃去纠结那些问题。
舒香浓拿出手机，看看那个微信。
其实她从没想过，沈矜迟有一天会真的悄无声息在她生活里消失。
六年之期到的时候，确实是她没有立刻联系他。当时忙着，一时忘了，等晚两个月想起来，又因为一则绯闻风头正盛，不好到处跑，又耽搁了下。
谁知道，他就不理了。
沈矜迟生了气。
她当时也没觉得很严重，想等他气消一点，她再去找他见面。六年都等了，想他应该也不会很在乎多两个月吧，结果回头打听消息，就是他就去了德国交流、归期不定的消息。
舒香浓有点烦地站在窗边。
看着茫茫夜色，忽然想象了下，几年之后的今天的沈矜迟……
白褂子，淡漠的眼神，和一定刮得很干净的下巴。
她承认。
也许是从小被他宠坏，对他有一点点忽视。不够好。
第43章 第四十三夜【修】
飞机穿越云层, 舒香浓中午到达清西国际机场，下午的《追星时刻》游戏综艺录到凌晨1点才收工。明天还得接着录三天，工作强度还不小。
舒香浓疲惫地靠在第二排睡觉。因为琳姐刚好是清西人, 所以这一趟也跟着。
陈琳坐在副驾, 一路劝着舒香浓接电影的事, 说女明星再火也不能任性，曝光机会该珍惜要珍惜之类。
她说了一阵, 也不想提了，因为瞧见舒香浓软趴趴地靠在那反应淡淡。
网上说舒香浓是慵懒美人, 但作为身边人，陈琳觉得舒香浓除了本身的慵懒气质,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
也是疲了吧。
毕竟这种不温不火地保持小火的状态，已经持续几年。
舒香浓就北漂最开始受了点磨砺，就一直没吃过什么苦头。大概是这原因，她没别的那些受过苦的明星那么珍惜看重流量。
“我说的你听到没？”琳姐道。
舒香浓眼皮动了动, “记住了。到时候给我找个吻替。”
陈琳叹气, 想想也没别的办法。“行吧！试镜好好给我对待就行！被人骂大牌矫情，也比没得戏上强。刘导点名说了, 那个角色很适合你。”
小童开着车，也是一直觉得舒香浓心气清高错过好多机会, 很可惜, 所以跟着帮腔说了几句。
夜晚下着雨, 视线模糊。
三人都有点疲倦，突然前面一个远光灯扫射。小童眼盲地“呀”一声，舒香浓正浅眠，忽感一个剧烈前倾，以及陈琳惊叫一声。
刹车片“滋滋”刺耳声后——
“邦！”
舒香浓猝不及防额头撞到车前座椅, 立刻眼前一黑。晕眩难忍。
夜晚电闪雷鸣的马路，雨丝乱坠。
黑色保姆车与一辆SUV迎面相撞！两个车头斜擦着碰撞后互相甩开、歪咧着停下。保姆车保险杠掉地，车大灯强光里升腾着一阵白烟气，空中弥漫强烈的汽油味！
脑子嗡嗡几秒，舒香浓眼神在涣散与聚焦里变换，然后被人慌乱地扯下车。
冷雨淅淅沥沥落在身上，她才拾掇到几丝神智。眼前是琳姐和两个男人在争论，他们远离车辆站在马路边，旁边小童打着伞遮挡她的脸。
好在是城里，车速还不算太快。
陈琳气炸了：“你们怎么开的车？？逆向行驶不知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兄弟刚做完一天的手术，有点犯晕，又是刚拿的驾照还不太熟。”男人嗓音圆润，“这事我们全责，保险公司该怎么赔怎么赔，等会儿我们拉您三位到医院检查检查，实在是对不住。”
另一个男人也连声赔不是。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陈琳抹了把擦破的额头渗出的血迹，“你们瞧瞧这弄得。”她看一眼隔着几步的舒香浓，对二人道：“撞出个好歹，我告诉你们麻烦大了！”
“放心，我们俩就是医生，初步判断你们应该不会太大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应当去院里检查下是否有颅内损伤。”
医，生。舒香浓歪头，从伞面下看那边。
两个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一个高瘦，娃娃脸，笑容圆滑，一个矮一些，面容老实。
说不上为什么，她总觉得高个子有点眼熟。
陈琳骂了二人一通，朝舒香浓走来，询问她有没有事。舒香浓说只有点头晕，其它还好。她见舒香浓脸色有点差，道：“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做做检查。”
舒香浓点点头，然后余光注意到那两个人走过来。她压低伞面。
李蔚蓝本来是带着赵睿过来给车内的人致歉的，说了几句，忽然觉得其中一个有点眼熟。“这位女士有点眼熟啊。”
舒香浓带着口罩，大黑天又打着伞，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认出来。陈琳和小童正在想被认出来有没有负面影响。李蔚蓝又道：“和我一个朋友特别像！”
陈琳：……
小童：……
舒香浓笑了声，“是么。”
李蔚蓝一怔。“声音也——”
小童忍无可忍打断，“行了吧，医生大哥，你这搭讪太老套了。”她翻白眼，把舒香浓挡在身后以免被认出，嘀咕，“撞了人还满嘴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的医生……谁要找你看病真是倒八辈子的霉！”
李蔚蓝：……
他挑眉瞅瞅小童，以及背后被挡住的艳丽美人。见这三人一个老辣、一个伶牙俐齿、一个高傲冷艳，也打消了继续攀谈的想法。
车漏了油，不敢坐。所以等待保险和拖车来处理的时间，舒香浓三个站在路边。
隔着几米，李蔚蓝和赵睿顶着衣服、帽子勉强躲着。
“车给咱们撞成这样，矜迟会不会生气？”赵睿道。
李蔚蓝摇摇头，反问：“你见他生过气吗？”
赵睿想想，在沈矜迟出国前共事的大半年，还真没见他发过脾气。“可你不觉得，从不发脾气的人那种静默的气场更可怕么？”
李蔚蓝没皮没脸的性格，根本不懂怕字怎么写，笑道：“矜迟就没感情的一个人，如果在意这事，他只会把你视而不见，不可能跟你浪费时间发火。放心，我们老同学了，我了解他。”
赵睿点点头，觉得是这道理。
这一年，沈矜迟在德国的圣诺威医院访问学习，车就留给他们两个在开，上个月他才回来。
赵睿：“那这三个女孩儿怎么弄去医院？”
远远的，二人瞅伞下踩着高跟鞋的女人，那清贵冷艳的打扮，隔着距离也能闻到那股极淡弱的高端香水味。恐怕不愿意跟他们两个男人挤滴滴……
一小时后，保险和拖车都来了。
陈琳拒绝了对方提供的车辆，叫了朋友来接。开玩笑！这黑灯瞎火还好，到医院那么明亮的地方，舒香浓这张脸一摆，旁边还有这两个医生，还不弄个新闻出来！
但对方逆行，教训还是要给的。
陈琳要了其中一个的电话，药费他们出。李蔚蓝正有此意，立刻答应了。
陈琳叫的是个曾经带过的男艺人，刚好跟霍言深是同门师兄弟。
白天又是坐飞机、又是录综艺，等一番折腾到最近的医院，舒香浓已经疲倦得彻底没脾气了。
医生照了片，说是轻微颅内震荡，不严重，只是短期内可能有些晕眩症状。考虑到对方是明星，医院留观也不方便，医生就叮嘱舒香浓回酒店也要好好休息，第二天不能奔跑工作。小童和陈琳都没大碍。
陈琳立刻给综艺那边打了电话，回头道：“你安心休息，我给许导那边说了，明后天的综艺你就别录了，脑子这东西不能留后遗症。”
舒香浓说了声谢谢。
陈琳严厉归严厉，但对她还是不错。
等舒香浓返回酒店躺着，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她躺在床头，反而睡意全无。回忆那高个青年医生的脸，默念了一遍从陈琳那听到的他的名字：“李、蔚、蓝。”
这个人，她肯定在哪见过。
舒香浓闭眼，想一阵没得到结果，然后在某个时刻的困倦里脑海突然翻出个画面。她眼一睁——
“沈矜迟的同学。”——
因为一场车祸，舒香浓倒难得清闲两天。
清晨起来，小童买好早饭，舒香浓大概吃了两口就跟陈琳说，这次事故她亲自处理。陈琳觉得奇怪：“你虽然是车主，但身份敏感，最好还是交给我们处理吧。”
“偶尔体验下生活也不错。”舒香浓手肘着窗台，喝了口早茶，看酒店高楼之下川流不息的马路，手指玩着打火机，“你不是想让我再演上一部爆剧么？总得让我接接地气，感受下生活吧。天天与世隔绝没灵感。”
舒香浓向来想做什么就是一定要做，陈琳知道她性格，也不废话了，痛快地发了个微信名片给她。“随你吧！但昨晚那个小伙不是车主，这个才是车主微信。昨晚那个好像不靠谱，这个是处理事儿的。让加他微信。”
挂掉电话，舒香浓对着手机屏幕皱眉。
结果搞半天。
加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四十三夜（下）——
也许真是在娱乐圈憋太久，出于了解生活的想法，舒香浓用微信小号随手把陈琳推送来的名片加过去。也没看结果，手机往床头一扔，人躺床上摁开电视。
清西卫视正重播着她两个月前录的那期节目《追星时刻》。
过了十分钟。
手机屏幕突然闪动。
舒香浓听见叮咚一声，拿起点开微信：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对方通过了。
头像是外科手术室门牌，昵称奇奇怪怪：“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朋友圈全是医院、技术相关。看起来像个工作号。
舒香浓正想着对方身份，就收到一条消息——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多少钱】
她眉梢跳了跳。
呵。
打发叫花子么这医生？
上来也没句软和话，就问钱。
小童看舒香浓脸色不善：“香浓姐姐，我感觉昨晚的医生不是正经人，他朋友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你千万别透露自己信息，最好再骂他们一顿。”
“行啊。”
小童笑嘻嘻。她刚大学毕业，人很单纯。比了加油弄死的手势。
其实明星生活挺枯燥的，又不能随便出门，舒香浓也是有点无聊过头了，所以生出点教训的意思。
反正。
对方也不知道她是谁！
万能的小号嘛~
【哟】
【小哥哥口气有点大啊】
对方没回。
舒香浓一挑眉：【我们仨身体有点娇贵，照了最好的片子，有点贵哦】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多少】
舒香浓：【2500万】
对方又没回。
估计惊吓、愤怒到肾上腺激素飙升了吧。
舒香浓对着屏幕眯眯眼：【赖账？？】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三个人，照片不超过3000】
然后是一个转账过来。
六千块。
“呵，有意思。”
好像不缺钱啊，这家伙。
舒香浓：【小哥哥这么有钱啊】
舒香浓：【刚打错单位，是2500元】
想想对面的人，大概也是很无语。
舒香浓转了3500回去：【实在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提示“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已收款。
那个人正盯着屏幕。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没关系】
舒香浓：【可是，我昨晚包摔坏了。这个保险赔不了，怎么办？】
发完，舒香浓一脸钓鱼的玩味。
对方又沉默了一阵，估计在想她又要讹一笔了。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多少钱】
舒香浓：【35块】
舒香浓：【我家特穷，这包背好多年了】
舒香浓：【唉，我这下没包】
舒香浓：【我嫁不了高富帅了】
对方没理。
舒香浓：【你如果不赔，我只好去你们医院科室闹了啊！】
过几秒。
微信转账：35
舒香浓：【我还没说完】
舒香浓：【这包背几年，也旧了】
她转了30元回去。
舒香浓：【给你打个九折】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没收钱。
舒香浓：【？】
过了一会儿。
舒香浓：【？？】
对方不回复了。
舒香浓：【你的朋友用你的车逆行撞了人，是不是开场该至少道个歉？】
舒香浓：【我不占便宜】
舒香浓：【你先把30块收了】
舒香浓：【再诚心实意说三个对不起，我们车里有三个人】
看来是个高冷的医生。
半天没回复后，舒香浓也觉得逗起来没意思，正想把这人删掉，结果微信提示：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已收款30元。
【抱歉，准备上手术】
【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请一并说】
【术后我一起处理】
舒香浓：…………
小童玩着手机，抬头见舒香浓意味深长的笑。问道：“怎么啦，那医生不配合啊？”
舒香浓收起手机，丢一边充电。“没。遇到个书呆子。”
他还真收！
这么一本正经到萌的人，除了沈矜迟，她还没遇到第二个——
因为车拖去修了，这两天出行不便，舒香浓只好呆在酒店。偶尔翻手机，看见那个逗趣的外科医生发一些清西医院相关的内容就点个赞。
那天她整理了一系列清单，什么口红、水杯、墨镜……杂七杂八全让他赔了。
对方肯定知道她是故意讹，可善良地没说什么，钱转了过来。
舒香浓第一次觉得：医生还真是小天使啊！明知道她在作，居然也没跟她争论。
到第四天，舒香浓返回了旭州，提前试镜了电影角色。
巧的是，霍言深竟然又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原男主因为负面绯闻被撤了。试镜过程很顺利，结果得一个月之后才知道。
上部戏拍完，下部还没开机，这期间舒香浓难得清闲。抽空回了趟京平，打听了几家顶尖三甲医院，有没有沈矜迟这个人。
一无所获。
她又想起李蔚蓝，想联系，又有点碍于身份不太好去问。
——如果沈矜迟存心不理他，她肯定也问不出什么。
“唉……”
舒香浓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不就是让你多等了一阵子吗……至于这样不理我么？”
舒香浓举起手机，又往沈矜迟曾经的号码打。
依旧提示是空号。
舒香浓对着虚空，后知后觉地第一次开始回忆，两年前六年之约到期时，她在做什么。好像……是她在跟某个影帝被公司炒CP？
心有点烦。
舒香浓就点开微信随便刷着，想转移下注意力。直到看见一条“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的朋友圈。
是转发的一片医院宣传办的新闻通稿：《清西外科为贫困户免费阑尾炎手术》
配的照片是手术室。
配台护士中间，穿着手术服的男人低着脸，白色手套，银色手术刀，戴着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极其专注。但哪怕是看个轮廓和眼神，也知道这人够帅！
舒香浓愣了下。
逐渐坐直。
眨眨眼。
她将照片截图，发送给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
【这个医生是您同事吗？？】
好像目的有点明显，就加了两句。
【我就问问】
【我朋友刚好有点这症状】
她焦急地等待消息，好半小时后，那边才回复过来。不过不是文字，而是几张微信聊天截图。
P1
冰晶雨蓝：【这个医生是您同事吗？？】
冰晶雨蓝：【我朋友刚好今晚阑尾炎】
P2
阿小妹：【我朋友阑尾炎，今晚，很急】
阿小妹：【能让这个医生做吗】
P3
……
……
P6
叮当小粉粉：【太好了】
叮当小粉粉：【我朋友有点阑尾炎症状了，她家特穷】
叮当小粉粉：【那位医生有时间吗】
舒香浓：“……”
现在女孩子搭讪都没别的招了么？？就只会一起无中生友！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您可能要排队】
舒香浓：……
【说了！】
【是我朋友！】
【不是我！】
第44章 第四十四夜【修】
陈琳见舒香浓遭遇车祸后精神萎靡, 想她一个女孩子，几年来没日没夜工作，一年都回不了两次家, 也是可怜, 就把无关紧要的通告推掉了让她先好好休息。
所以现在舒香浓唯一的工作, 就是清西电视台每个两周录一期的《追星时刻》。
说是休养，陈琳前脚上飞机, 舒香浓后脚就驾着车、一脚油门驶入清西市第一人民医院。
戴上口罩墨镜，下车, 一甩车门。“砰！”
四大一线城市之一的清西，市立第一人民医院在全国也能排前三, 汇集高精人才和技术，有独立研究院和二十多个合作研发的药物品牌。
舒香浓虽不是医疗行业的，也知道它名气大。
但没想到它地盘也大！
舒香浓一来就被几栋高耸的大楼绕晕，因为怕被认出引起骚乱, 又不敢找人打听“沈矜迟”这名字, 胆战心惊转一圈一无所获，又只好回到车里。
如果照片里的人真是沈矜迟, 那微信里的医生应该是认识他的。比起直接冲进去挨着找人，她觉得, 还是智取比较好。她发了几条微信：
【你好】
【我上次被撞之后, 肠胃好像也出了点问题, 可能磕到了前面座椅】
【肚子有点痛】
【放心】
【不讹钱，就是咨询下】
对方没回，估计在做手术之类。舒香浓干等了阵很无聊，就到附近偷偷摸摸逛了逛。明星这个职业，人前光鲜靓丽、昂首挺胸, 人后出个门跟做贼似的。
她买了块蛋糕也不敢在店里吃，躲回车里啃，不时警惕周围有没有狗仔偷拍。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是肠还是胃】
舒香浓嘴一停。【不知道】
过了会儿。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一楼挂号】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我今天坐诊，当面给你看】
舒香浓
【怎么好意思每次麻烦你】
【你发朋友圈新闻那个医生叫什么？我挂他的号】
对方又没回，大忙人架势十足。
舒香浓等得有点烦躁。
向来只有别人捧着她的份儿，她很少这么热脸贴冷屁股，聊个天对方爱答不理，挤牙膏似的。
呵。这家伙，要知道好言好语跟他聊天的是个大明星，估计兴奋得手术刀都拿不稳吧！舒香浓恶狠狠地想。
十分钟后。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综合门诊楼A区诊断室3】
舒香浓：【？？】
舒香浓：【是新闻里那个医生】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我】
舒香浓：……
【我不要你诊断】
【我要那个】
清西外科术后复诊2：【距离我下班还有46分】
舒香浓：…………
【你这人】
【干嘛非要给我看】
【我说了要那个帅的，你告诉我他科室和名字】
【或者你把那个乖仔约到医院大门 】
【我也不绕弯子了】
【钱姐不缺】
【就是缺个把长得帅的男朋友】
【你搭个线】
【事成之后酬金丰厚哟！挑眉坏笑.jpg 】
反正小号嘛~~
无所谓喽。
到时候疑似沈矜迟的人被叫到大门口，她先远观，若是他就来个不经意看病偶遇，而后把这个小号一丢。谁知道她干过这么不要脸的事！
又十分钟后。
舒香浓：【？】
舒香浓：【上手术去了吗】
然而，系统却提示请先加好友。
删……
删了？
她被删了？！
上趟节目一分钟就以万计费的大明星，不要钱跟人聊天，还被删了？！舒香浓对着手机界面不可思议。
她撩的又不是他，他把她删掉干嘛！
还有，这人删人之前至少先表现出点愤怒吧！毫无征兆突然把人删掉，他是不是有点自闭？！-
医院人来人往的，被认出来引起围堵扰乱公共秩序，可比抽烟上头条更挨骂。舒香浓不敢再贸然乱闯，打算回到酒店。
她刚升上车窗要离开，就见停车场进来两个男人。那晚上黑灯瞎火，现在看得明明白白，是李蔚蓝和那晚开车的人。
舒香浓看着他们上车。
今天他们开的不是那晚那辆。估计那辆车已经交给删掉他微信的自闭医生了。
舒香浓戴上墨镜，一甩方向盘，从他们旁边开过。
——李蔚蓝在这，那照片里的医生，极大可能就是沈矜迟。
微信被删，舒香浓决定用最原始的方法，连着几天每天早晚两次守在医院门口。就不信蹲不到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蹲了三天终于有了一点点收获。
沈矜迟是没瞧见，倒是蹲到了那晚与他们相撞的那辆车。她忙踩油门跟上那辆SUV，栏杆举起，显示屏打着前车的车牌，前车一气呵成转弯进入停车场。
瞧车技挺好。
就是情商不行~舒香浓觉得。
她又不泡他，删她微信……要不要这么自恋。
舒香浓秉着吐槽的好奇心尾随，瞧SUV正正中心地摆在车位上。黑色车门被推开。背对她下来个身高约一米八出头、穿着淡蓝色衬衣和黑色长裤的男人。背脊挺拔，衣领直，短发很黑，握住车门关上的手掌在阳光下白如霜。
舒香浓心脏被击中，像一片花在心尖静悄悄打开花瓣。
操
好帅。
男人低头从西裤兜里摸出车钥匙，锁了车，举步往某个方向走。裤子勾勒笔直腿型。
“叭——叭叭——”
后方一长串刺耳的喇叭声让舒香浓从目瞪口呆里回神，不但没理，反而一熄火抓上墨镜口罩就下车，飞快跟上那男人！
楼门口人开始多，舒香浓又不敢走太近，好在对方也停下——有个穿白褂子的女医生叫住了他。
两人交谈着。
舒香浓也终于看见了男人侧脸，淡然下垂的眼睑弧度，细微动作表现出对人有种拒绝的姿态。鼻梁挺，唇薄，喉结凸显清瘦。
她瞬间呼吸停止，手心紧握。
“沈……矜迟！”
这低声震惊的三个字，带着一点点疑惑、不可置信。
这边。
跟赵晚秋说完SCI的事，沈矜迟一点头，转身走进综合楼。赵晚秋迟迟收不回目光，为碰面交谈的短暂叹息，人还没走远她已在回味沈矜迟说话的低声线。
她手插在白大褂里，转身就看见个打扮奇怪的漂亮女人钻进楼里。凝眉打量。
舒香浓觉察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压低了帽檐。赶紧走远。
大厅人很多。
虽然舒香浓能遮的都遮了，但遮得太严实反而突兀。
透过墨镜看哪都黑漆漆，不清晰，她把墨镜抖了个缝，瞧着来往的人。然后懊恼地失去了沈矜迟的影子。
倒是越来越多人驻足打量她、疑似要暴露，心一紧张，舒香浓忙戴好眼镜匆匆离开。
重新回到天光下，舒香浓呼出口气。心跳仍不匀。
周围人多不便久留，她往停车场走，想坐车内消化下这信息、从长计议，却不想走过去发现车没了！
一片路人谩骂声，拖车正突突拽着她的车挪动！！
“谁那么没公德心，车扔在路中央！”
“是个女的，背影挺漂亮的。”
“等她来了拍个视频曝光她！长得人模人样车停这么嚣张！”
舒香浓一巴掌拍在脑门。
“……………”-
小童按舒香浓吩咐去把车弄回来，回到酒店见她还倒在床上，以为她心情低落。“香浓姐姐，车我已经弄回来了，你心情别不好了。”
舒香浓举起根食指摇了摇，“谁说姐姐心情不好。”
小童：“？”
舒香浓瞧着天花板，眼尾蔓延着点缥缈的笑，回忆着在薄淡阳光里的男人，“我心情好得很。”
“为、为什么啊！”
舒香浓闭眼深呼吸，微笑。“几年不见，发现我男朋友长得帅爆了。你说我心情能不好？”
小童整个一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扑到床边问八卦。舒香浓沉静在清晨的重逢里不想多谈，挥挥手把她打发走了。
房间又安静下来。
舒香浓举着手机，看那医生的微信界面。
以前和沈矜迟恋爱那几个月，说实话，她没有太清晰地认识到他作为男人是个什么样子。甚至，她都没有那么在乎他的性别方面。
因为他是沈矜迟。
因为她心疼他、单纯的像亲人朋友那样喜欢他，不想失去个朋友才和他在一块儿。
反正。
她也不是什么对爱情很挑剔、看重，缺了就活不了的人。
和他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所以分开这些年，虽然有时也很想他，却没有别人谈恋爱那样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想念难忍。
可是今天。
在没认出那个宽阔的背是沈矜迟时，心中强烈的那一下悸动，还有看见他侧面，清楚的认出是他了，她依然心悸不止
要不是大庭广众。
她绝对，在众目睽睽的医院门口，就把沈矜迟摁在地上撕掉他衣服强/暴了！
舒香浓抓了个枕头抱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吊灯一眨、一眨，噙上点笑意。
怎么回事~
她居然，对许久不见的沈矜迟一见钟情。
——第四十四夜（ 2）——
接下来三天，舒香浓得录新一期综艺。
每天跟一群擦脂抹粉的男艺人互动，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日清晨，沈矜迟站在熹微晨光里薄淡得不食烟火的模样。
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沈矜迟长得这么帅……不止她印象里的一点点干净顺眼。
“小心！”有人突然惊呼。
女生骑男生肩膀在泳池对抗互撕名牌环节，舒香浓正走神，突然被人一扯后背摁到水下。水带着浓重消毒味灌入喉咙，立刻呛得她头晕。
好在很快有人捞住她，托出水面，把她扶到岸边。
“浓姐今天实力不在线啊！怎么回事啊？”一女嘉宾道。
搭档的男生刘斐与替她解了围：“这不让你们新来的嘛。浓姐实力，放开了咱们都不是对手！哦？”
其它人跟着打趣笑，夹杂抖包袱、段子。各有各想法和目的。
舒香浓本就三心二意，也懒得多参与，就笑笑。
中午休息时间，舒香浓缩在没人的角落，用新的微信小号加了清西外科复诊2。
泳池水冲掉了粉底，黑眼圈显露出来。
这两晚她总梦到沈矜迟，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魔怔了一样。
舒香浓翻看着清西外科复诊2的微信朋友圈，想不明白。
两年前确实是她不对，应该准时去找他的。
不过她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忙着忘记了。想找他吧，他又出了国。
舒香浓打开手机APP，点了一束鲜花送到清西一院。
想着等下午节目录完，她就过去找沈矜迟——
傍晚，下班时间。
赵晚秋敲敲沈矜迟办公室的门。里面一声请进让她心情愉悦了下，推开门见李蔚蓝在，又略微失望。
她朝李蔚蓝手里一束鲜花一扬下巴：“患者送你的？”
李蔚蓝笑嘻嘻：“怎么轮到我抱着鲜花，就是患者送的了？就没可能是追求者？”
赵晚秋柔婉微笑：“我这不是按照经验判断？”
李蔚蓝嘁笑了声，摇着头，把沉甸甸的大束玫瑰放在沈矜迟桌上。“按照经验，你应该判断我连患者粉都没有。这当然是我们一院之星，沈公子的！”
沈矜迟正低头翻着一本全英文献，为最近在写的一篇SCI做准备。
被鲜花挡了视线，他抬眼。
李蔚蓝撑着桌沿解释道：“刚门口有个快递小哥进不来，我一问，果然是送你的。”
沈矜迟手推开花。“既然你拿进来，就麻烦帮我一起处理掉吧。”
“不是吧！”李蔚蓝摸摸花，“99朵玫瑰，你都不要？信息这么足，那姑娘肯定特别喜欢你。”
“瞎劝什么？”赵晚秋走近桌边，把花推得离沈矜迟远了些，“人家矜迟哥有女朋友，你干嘛呢？”
“女朋友？呵。”李蔚蓝往后坐在一把椅子靠背上，十分不屑的样子，“一走七八年，就让他等，那叫女朋友？”
赵晚秋心里也这么想，但嘴上还是说不出口太直接的话，“感情的事谁能说的清楚，只要矜迟喜欢就好。我们旁边人鸣不平并不一定客观公正。”
说完她瞧一眼沈矜迟反应，却见男人只低着眼睑看东西。毫无反应。
想想也是，别说是情侣了，就是夫妻俩分开七八年，那感情也玩完了。
“花。扔门后的垃圾桶。”沈矜迟眼睛看着文字移动，言简意赅。
“行吧。”李蔚蓝挺身走到门后，却发现那已经扔着两束了，还有些巧克力之类。“哎哟，这放不下了啊。”
“要不给我吧。”赵晚秋走过去拦住他把花丢地上的动作，又回头对沈矜迟微微笑，“矜迟，送我可以吗？扔了也怪可惜的。”
李蔚蓝塞给她：“问什么问，拿着就是了，扔掉就便宜了垃圾桶。”
“那我拿回去浇点水，免得蔫掉。”赵晚秋欢喜地抱上玫瑰，说了声谢谢和再见。
李蔚蓝笑意深长地瞧着她出去，一插兜，坐在沈矜迟桌边，道：“赵晚秋让你帮指导SCI，你答应了？”
“嗯。”
李蔚蓝点点头。
听说沈矜迟的奶奶高血压，在临清的医院看病时刚好是赵晚秋的父亲给诊的，老赵对老人家也经常嘘寒问暖。沈矜迟是看在这层关系上吧，才帮赵晚秋。
李蔚蓝：“你们还挺有缘分，都是临清人。我看赵晚秋挺不错，漂亮贤惠，你要不考虑考虑？”
沈矜迟没抬头，平静道：“不想谈。”
“你是不想谈，还是还在等那个女人回来找你？”
李蔚蓝每次说到这就觉得气愤，“她再是你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为了自己追求想要的人生一走七八年不管你，这都什么事儿！”
他吸口气，“她回不回来我就不说了，我们就说这现象吧，说明她就不是特别想你，对你的感情和一般女朋友对男朋友的不一样。就算她现在回来找你、重新跟你在一块儿，那她心还是那样。还是拿你当个朋友而已。”
握笔的手关节轻微一动，沈矜迟盯着纸张，直黑的睫毛下眼神平静。继续看书。“你不是，急着下班？”
见他不想提，李蔚蓝住嘴，离开前拍拍他肩。“找个真正爱你的人吧。那种大明星，不是我们普通人能等得起的了。”
水龙头开着，沈矜迟撑着休息室洗手台，脸颊掉着水珠。
黑眼睛失神。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觉得闷，手一压关掉水龙头。转身脱掉白大褂，下楼。
因为正门时常有来看他的女生，他从小门去停车场，一路将车开到临海大桥旁停下。
沈矜迟靠着栏杆点了根烟，衬衫被咸湿的海风吹荡。他站了会儿，拿出手机点开舒香浓微信。
8月25日那天有一条生日快乐。
再往前并没有多少聊天记录。
他并不打算回复，慵懒远眺深沉灰蓝的海天交界。多年过去，眼眸已变得更内敛深沉。
离开临清，离开京平，离开了所有与她有共同回忆的地方，是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其实八年了，他已经很平和。
好朋友可以在一起很快乐、很亲密，却不是缺了对方就活不下去。这些年，已经证明了舒香浓的感情是什么。这些他懂，不需要旁人来提醒。
他当年说错了。
他与舒香浓，并不是只多了接吻和亲热就是情侣。
他们不是就不是。改变不了。
也许舒香浓还是会回来。
因为对他的同情、承诺，或者她对爱情廉价的看法认为与他在一起也无所谓。抱着对最好朋友的感情，还是可以与他热情地做/爱。
沈矜迟低头，清空了与舒香浓的聊天界面。点入资料页，下滑到“删除”界面。
迟疑了几秒，点下删除——
陈琳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酒店看舒香浓情况。这丫头，向来闲不住，虽然让她养身体但陈琳还是担心她没事闯祸。
酒店房间里却只有投入打着网游的小童。陈琳叉腰，环看左右：“富贵花儿上哪了？”
小童没注意情况，不过脑地回答：“找朋友玩……”
随后反应过来鼠标一丢，她转头见是陈琳，立刻补充：“去接地气！找灵感！立志演火爆剧了！”
陈琳将信将疑。“不是精神萎靡么？都能到处跑了，看来脑震荡放她身上也没事儿啊。”
小童擦了把汗，没敢说舒香浓去找神秘男友的事情。
她到底刚毕业，心里藏点事就难受，鬼鬼祟祟找了个借口出去买饭。出门就给舒香浓发了消息。
【香浓姐姐，琳姐来了！找你商量《聊斋》试镜的事！咋搞！！！】
舒香浓刚开到清西一院的大门外，下午录完节目她直接跟小童分开自己单独走了，来这打算等等看能不能碰到沈矜迟下班，跟踪跟踪他家在哪。
她瞅一眼手机，丢一边没管。注意着医院大门出来的人、车。
半天沈矜迟没瞧见，倒是看见李蔚蓝和个手抱鲜花的女人聊着天走出来。女人有点眼熟，舒香浓想起来，是那天早上和沈矜迟聊天的女医生。
她注意她怀里的花，觉得挺巧。下午她点的那束也是这模样。
舒香浓车停在路边，二人说着话从旁边走过。她将车窗降下一半，面上覆着墨镜，看他们仅隔半米的走过。
“今晚去矜迟家做饭吃，去不？”李蔚蓝手插兜里吊儿郎当地问。
赵晚秋先是挺高兴，随后羞怯委婉道：“我去好吗？”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需要矜迟指导论文吗？吃完正好。”李蔚蓝有心促成道。
舒香浓探出头，看着二人走到车尾的背影。女人似乎在笑，低头嗅着玫瑰花，“那好，矜迟哥喜欢吃海鲜吧，我去买点。他不爱吃鲍鱼，我记得……”
舒香浓下车来，摘下眼镜，眼神讶异地瞧着这二人走远，尤其那有说有笑、温婉贤淑的女孩儿——
她提起沈矜迟的表情，和对他饮食细节的了解-
吹完风，沈矜迟刚上车就接到李蔚蓝的电话。说是借他家做个海鲜餐。
沈矜迟家里干净宽敞，所以他们选择去他那。李蔚蓝曾在他那借住过一段时间，有钥匙。
沈矜迟开车到家楼下，进车库，从电梯上楼。
听见电梯“叮”一声以及哗啦的开门音，舒香浓将帽子一戴转身，用影后的精湛演技装模作样是回家的住户。
她在某道门前停留，偷偷往回瞧。楼道声控灯不太明亮，狭窄的层高中间矗立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
他手提着外套，淡蓝衬衫、黑色长裤，皮鞋。楼层在他身高对比下显得逼仄矮小。
门从里面打开，是先前她跟的那个女人。从家里漏出的光里对他笑：“你回来啦，矜迟。”
“嗯。”
“快进来，我煮了酸梅汤。”
门里还有些细小热闹的人声，女人笑意温柔。
不过几秒门就关上，两个人一同进屋，光亮消失。
舒香浓怔住了。
她预想过和沈矜迟重逢的场面：她笑嘻嘻跳过去，他一脸寡淡阴沉，但是很快又忍不住看见她的愉快而微笑出来。他们又着牵手，和过去一样。
就像他们走过小学、初中、高中……每个阶段一样，感情如旧。无论身边的人如何转换，沈矜迟还是沈矜迟，只是他身体变得更成熟，仅此而已。
所以舒香浓一时没接受过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
——她离开空出来的位置，似乎已经被别人填补。
舒香浓在楼道徘徊很久，后来蹲在水泥楼梯，底下转角是大垃圾桶。陈琳来电她没接，就对着昏暗的楼道发呆。再后来，李蔚蓝和赵晚秋来处理厨余垃圾。
她听见他们交谈工作生活上的事，提及沈矜迟。
处理干净后，楼道传来李蔚蓝与沈矜迟挥别、乘电梯下楼的声音。而那个女生似乎还留着。
舒香浓从墙角猫个腰出来瞧，刚好看见李蔚蓝称呼“秋秋”的女人跟沈矜迟进了屋。
她眼睛茫然地动了动。
等门完全关上后才走过去，手指抚摸防盗门。
“舒、舒香浓？？”
一个陌生妇女的声音惊醒了舒香浓，让她想起此时的处境。她不疾不徐拉上口罩，假装疑惑地瞟一眼这人，进电梯。
楼道暗，出来倒垃圾的妇女以为自己看错了。
电梯楼层一层层降落，舒香浓眼睛望着地面失神。
马路夜风习习。舒香浓坐在车里，从车窗看高楼一块块灯光。虽然过去是想过，假如沈矜迟喜欢上别人，她还是会祝福，因为只要他过得幸福就可以。
可是真当这一刻来临，当他身边出现亲密的朋友、女人，为什么有一点酸呢？
白天在泳池里泡了一天，舒香浓突然感觉深深疲惫，托着脸颊看某一层楼。
以前，沈矜迟最宠爱她了。但现在看来似乎只能是“以前”。
第45章 第四十五夜
当红明星并没太多时间和精力, 去安静地沉浸在自己情绪里。
《聊斋》试镜时间提前了。
舒香浓隔天就飞回了旭州，见导演、编剧、制片，几乎当时就确定了她出演。接下来舒香浓就得留在旭州, 进行大电影拍摄前的武术和舞蹈训练。
陈琳见她最近安静听话得过分, 还常一个人在角落抽烟, 反而有点不放心，叮嘱小童把舒香浓生活照顾好点, 同时也注意体重别吃胖了。狐妖这个角色要骨感。
为了宣传《清宫秘语》，霍言深和两个主配也要去《追星时刻》飞一期。从旭州去清西的飞机上霍言深跟舒香浓很巧地是邻座。
霍言深：“你做游戏怎么那么厉害？明天我可能要靠你保护了。”
舒香浓从窗外云层收回目光, 看旁边。
“我小时候心脏不太好，运动久了会喘。你到时别嫌弃我拖你后腿。”
他说的什么舒香浓根本没注意, 眼睛才直视过强光有点花，看着他不清晰的清瘦斯文面颊有一瞬熟悉和恍惚。“沈矜迟”
“你叫我？”霍言深疑惑。
声线不对。舒香浓猛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为沈矜迟神经恍惚到如此地步。
“没有”
她迅速掩饰去了些微的懊恼，变回平常漫不经心的笑容, “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有点像, 刚才。”
“呀，那香浓姐姐的朋友一定也超级帅！”
后一排的小童积极插话。她是霍言深粉丝, 这机会等了好久。“果然好看的人的朋友也好看啊。”
舒香浓：“也就是比普通人好看一点点而已。”
或许是因为半个月前的不快，让她不想承认沈矜迟已经变得很有魅力。又或者他一直这样, 是她太久没看见他, 才产生了陌生的冲击感。
小童兴奋地借机跟霍言深聊了几句。
舒香浓歪头看窗外发呆。
到小童睡熟、周围安静, 霍言深才重新跟她聊天。
“说起来，《清宫》还是我第一次作为男主和女孩子演感情戏。”
舒香浓回头。
霍言深眼睛明亮清澈，笑容内敛温柔，口吻甚至因为小心紧张而表现得有些青涩：“以前听前辈说入戏容难，出戏更难。好在我们下一部也合作, 暂时不用面对分手失恋的感觉”
舒香浓敏锐地捕捉到暗藏的意思。
她嘴唇翘起点笑，身体往后靠，瞧他：“没关系。等你多演几部，恋爱戏演多就麻木了。”刻意补充，“像我一样。”
体会到她委婉拒绝的意思，霍言深低下薄而白的眼皮，用微笑掩藏失落时也泄露了些微难过。片刻又抬头，微笑着应一声赞同。
一起合作过几个月，舒香浓知道霍言深性格很好。
他大学毕业才素人出道，两年就大火，身上还保留着普通男孩的气质。也许是这原因，他微笑时很像沈矜迟。
但可惜，他只有沈矜迟皮相的干净，却没那种从眼神透出的坚强、深沉。这个男孩显然是温暖家庭长大的，和父母双亡的沈矜迟的内心完全不同。
沈矜迟是个情绪很冷的人。他很难体会到爱，也难对周围人付出爱。
沉默，骄傲，又孤独。
对于沈矜迟，她嫉妒过，依赖过，也在知道他代父母看管自己行为后产生过恐惧想逃离过。对他的感情，似乎因为在一起太久太久，而变得复杂交织。
她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
成长让人学会反思。
所以这半个月，舒香浓也破天荒一直反思着自己。
她一走好几年，也没按照约定时间及时去找沈矜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就是潜意识觉得，就算她拖拖拉拉，沈矜迟还是不会真生她气。
一辈子还很长嘛。
她不就是晚几个月找他么？
然后也是因为他出国了，才导致几个月变成了两年。所以责任也不在她一个人。
她一直这样对自己说，但其实内心也有个诚实的声音偶尔冒出来批判她的坏。
分明要找沈矜迟很容易，偏她就是拖着，懒着，没有去找。
她对沈矜迟，好像确实不够重视……
但是。
这也不能成为不声不响跟其它女人过夜的理由吧？？
一想到那晚，沈矜迟很可能在跟那个“秋秋”干以前同她做的那些事。她就又气又难受。
不是不能接受他移情别恋，甚至哪怕他背叛了，她也可以原谅他，因为他是沈矜迟。可是……至少她也是把第一次给他了，把他当成自己男人过的，再怎么也该跟她先清楚地说一声分手吧！
舒香浓眼睛红热，又忍着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因为觉得为所谓爱情哭泣的女人真的很蠢。
她把眼泪仰头逼回去。
妈的！
臭男人。
沈矜迟我不管你多可怜都一定要当面扇你两个耳光！——
心外手术室。
呼吸机、体外循环高效运作着。手术灯全方位、无倒影地照着病人被电刀切开的胸腔。雪白的光里，鲜血殷红刺目。
沈矜迟低着眼，平静地切下肥大畸形的心脏，握在手里仍有滑腻温暖的肉感，血液粘满他薄透塑胶手套包裹的手指。
一条生命在没有心脏的状态下行走在死亡的边沿，他掌控之地。
助手立刻递上另一颗，淡黄色油脂包覆的健康心脏。接下来是缝合。
手术室氛围紧张。
护士替沈矜迟擦掉额边的汗，而他除了流汗并没别的反应。眼神平静而极致专注，修长的手指仔细缝合着主血管……
手术室外。病人家属度秒如年地等待，每个时刻都准备着听到绝望或者希望的消息，在两种心情里反复折磨。眼睛始终通红。
听说这个主刀医生特别年轻。
他们担心有意外，但查了资料、四处打听过，又说这个是一院特别厉害的。京大博士毕业，还去国外专门进修过的高精尖人才。
赵晚秋走过来，见李蔚蓝也在手术室外。小声招呼他。
为了避开病人家属，李蔚蓝跟她往旁边走了几步。
“还没做完？”赵晚秋问。
“早着呢。普通的换瓣膜、修补缺损都要三四个小时，心脏移植这样的大手术怎么也得十来个小时。”
赵晚秋点点头，看看手机。“唉，那做完都得晚上十一点了。十个小时不吃不喝，好辛苦啊。”
李蔚蓝笑眯眯，瞧着赵晚秋心疼的表情，“那要不正好？等矜迟下手术台，你陪他吃个宵夜什么的，安抚下他疲惫的心啊。”
赵晚秋含笑白他一眼。“你别洗涮我，他才不会跟我出去……矜迟哥好像就不喜欢跟女孩儿走近。”
“这不还有我帮你么？”李蔚蓝胳膊肘碰碰她，“到时候分一盒面膜报答我就行。”
“你要什么面膜？一个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