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击垮，高家铺子
西市头。
今天是铺子重新开业的日子。大清早，莫明珠外祖父、外祖母老两口就起来了，为此担心得一夜没睡着，本来就亏着了，现在又投钱在同一个店子做生意，而且，这香水价格比市面儿上的香膏贵出一倍，怎么看都觉得还是一个字——亏！
虽然这钱是明珠给的，可是他们也心疼啊。
“爹、娘，你们别担心，试试，总比把店面直接给高家强。我相信明珠。”秦长梵道。
秦老板得知了消息，也早早赶来，已打算一会儿就奚落、说风凉话了。
市头，人潮涌动中，忽然想起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一阵之后，腾起一串串烟圈。吸引来一票看热闹的行人，探头探脑看过来——
只见“如花似锦阁”五字大匾额高高悬挂于门店上，门下摆放着开业鲜花篮子数个，两排各向两边延伸。差点认不出这处就是从前老旧、沉闷药材铺似的香料铺子。简直焕然一新！
整个店面装饰布置华贵精致，从门，到窗，都是上好的雕花木质。一旁是柜台，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各样大小的瓶子，插满鲜花。有打扮干净讲究的帅气伙计在微笑接待顾客询问，另一边是几张精巧的小圆桌，供人坐着休息的，上头还摆放了些话本子。墙上挂着各种图画，有山水，有美人。
轻纱曼舞，香气飘飘，令人心情舒畅。难以想象，这亮堂堂、香喷喷又好看好玩的铺子，和以前那个药材铺似的香料铺是一处地方，
不少姑娘当即被这华美的环境吸引，走进去看个究竟。这一看不得了，只见那拳头大的东西扎在瓶子上一看，竟然能吞云吐雾。
而且还是香雾！
“哎呀，这，这香味好特别！叫、叫什么名儿来着？”
“姑娘，这是春系列，十一号香水‘牵梦’，香味轻盈。”
“好香！比香串子好闻多了，还方便，名儿也好听……”
“您要不试试这冬系列的九号香水？是梅花香，附和您的气质。另外还有秋系列的一号也搭配您今天的衣裳……您看怎么样？”
“好，挺好……我，我买哪个呢，这……算了，两瓶一起包起来！不不，等等，我再看看……三瓶，这三瓶我都要，还有那一瓶夏什么的，也给我留着，我回家取银子去，不许卖，啊……等我！”
“……”
二老在内屋探头看，本是愁眉苦脸，现在是越来越吃惊，对看一眼！
‘这，就一下子卖出去几瓶了？’
莫明珠是下午来的，来的时候伙计正在关门，表情也不太好。
“怎么又关门了？”
莫明珠心头一跳。“没生意吗？”
伙计回头来：“大小姐，您再请两个伙计吧，我今儿一个人嘴说干了、脸笑烂了，好多好多客人！”
“那……现在关门是……”莫明珠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
“明珠！你来了？”秦长梵出来，“快里面来！”
莫明珠踏进店子的一瞬间，也吃惊了。整个货架，竟然全空了！外祖父、外祖母二老现在还没缓过劲，年纪大了，一下子太喜悦差点儿笑晕，拉着莫明珠喜极欲泣。
“明珠啊，你这法子真是好，幸亏长梵坚持，听了你的。今天一天挣的银子，比我们从前一个月还多。”
“是啊，明珠。之前我和你外祖父还担忧我们穷了，没法儿照顾好你，没想到你这般长进，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莫明珠欣喜、感动。
“这都是舅舅的功劳，舅舅做事果断仔细，他日定是一方巨贾。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出出主意，全靠舅舅亲力亲为。”
莫明珠说的是大实话，却让秦长梵不好意思起来。“若没有你，我也想不出这些注意来，上街发开业单子宣传，才能来这么多人。”
隔着面纱，秦长梵惊叹忘着莫明珠。这个少女，每一个点子都让他新奇叹服。
外祖父：“这样下去，我们就不必卖铺子了，有这个铺子，咱们这一辈子就不愁了。长梵啊，你好好做这个铺子，可千万不能让它垮了，辜负了明珠的一番辛劳和期望。”
秦长梵正要说话，却被莫明珠打断。“不，我们不能守着这一家。”
二老一懵，不明白。
莫明珠拿起四只香水瓶，各自放在东南西北四方向。“这一家铺子只是开始。我们先做响这家的品牌和名气，而后筹集资金在南市开第二家，再赚取第三家铺子的钱，开第三家、第四家……直到开遍长安，把高家的所有香料铺，击垮！”
寂静……
二老，以及秦长梵都惊愣了。开遍长安，击垮高家香料铺，这……
秦长梵率先反应过来。“好！我信你，咱们就朝着这个目标做，开遍长安，击垮高家！”
“不，这不是目标。”莫明珠道，“这只是第一步！”
秦长梵：“……那，第二步……”
“等我们开遍长安，站稳本地市场，就向邻近城池延伸，一家一家，一城一城，直到开满大齐上下，这是第二步。第三步，是开到邻国，直到一日，开遍九州！”
莫明珠抬眼看目瞪口呆的三人：“这，才是目标。生意人该有的目标！”
“……”
三人，继续呆！
连秦长梵，都难以相信，这一系列话，是从个姑娘口中说出，而且是，自己一向痴痴呆呆的侄女！这个十几年来以痴蠢被人诟病的侄女，竟然说出这样让他身为大丈夫都难以想象的宏图来。谁，还敢说她痴蠢无用？分明就很聪明啊……
二老完终于从云里雾里的蒙圈儿状态回到现实。若之前，分辨香料以及香水创意，是莫明珠的身体天赋和偶然，那这一次，这等想法、野心和远见，已经完全证明了莫明珠绝不是大脑空空，也不是凭运气，而是真的有想法。
“明珠啊，你，你是认真的吗？”
莫明珠脸不红心不跳，不骄不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我是认真的，不过愿不愿意做，还是要你们点头同意。起始资金方面我可以提供，上次进宫太后赏赐的银子，足够我们在南市头再开一家铺子。”
莫明珠所说的太过惊人，二老完全没了主意。秦长梵略作思量之后，毅然同意：“好！明珠，舅舅和你一起干！定让咱们的香水，走遍大齐！”
莫明珠之所以说这番话，其实不是因为二老，主要是看出秦长梵经商的才能。执行力到位，人也聪明，看着正直稳重话不多，实际什么场子都能混，老辣得很。
这样的男人，只要有机会，一定不是池中物！
“不光是香水。等我们有足够的运转资金，我们就开始投入第二产品，丝绸或者其它，这样一来，哪怕香水一时出现危机，我们也不怕倒闭。第二产品成熟，就发展第三产品，以此类推，产品多元化，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莫明珠说着构想。
面纱后，秦长梵的目光越发炽热。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他觉得自己这一刻，才真正找到了人生，目标，以及想要的未来。不由，惊叹、感谢莫明珠。如不是她这一番话，恐怕他还要虚度多年光阴。
……
莫明珠回府来，又遇到了莫醒初。
莫醒初在紫园徘徊，想邀她明早与他一起去踏青会。
莫明珠看莫醒初本来坦荡的模样，变得藏藏掖掖的，已经猜到这小少年是想和她一起出去玩，不由忍俊不禁。
“醒初听话，昂？自己去玩，姐姐就不去了，麻烦得很，还是在家睡觉好。”
“明珠姐……”莫醒初沮丧着脸，低头走了。
莫明珠笑看了一眼。这少年从小没有娘亲、姐姐关心疼爱，现在仿佛很是粘她了。
莫醒初郁闷不已，在后院的湖边散步。
“唉……明珠姐为什么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明明就比她小两岁，比她还高呢……”
莫醒初懊恼，真想快点儿长大，考取功名……
走着走着，莫醒初忽然看见水中的倒影一晃一晃的，而后，有了主意！
……
*
踏青会的日子转眼就到。
一早，府里上下就热闹起来。高氏忙着张罗马车一系列事情，叮嘱奴才定要照顾好两位小姐，莫雪兰、莫晓曼，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莫雪兰、莫雪曼提前好些天就开始准备踏青会了，这踏青会虽然只有三日，但准备的各式各样的华美衣裳都有两大箱，更别说珠钗首饰等等了。
“唉小心小心，轻点儿放，里头可有二小姐最心爱的铜镜，别磨花了。还有这个箱子！千万别沾水，是雪兰小姐的衣裳……”
莫明珠穿着一身轻便衣裳在跑步，正好撞见莫雪兰园子外大箱子小箱子往马车上搬的情形。暗笑了声，继续跑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呢，可怜几匹马，累死累活咯……’
莫雪兰出来，正瞧见莫明珠跑开的背影，忙故意大声叫住——“大姐早啊！”
‘又要显摆了。’莫明珠暗道，皮笑肉不笑回头说了声“兰妹妹，早”。
“大姐，这三日妹妹都不在府里，大姐要是有什么事告诉周奶娘就是，或者……或者传话儿给三皇子的奴才也行。”
莫雪兰说着，故意羞涩地低了脸。
莫明珠心底哼了一声，绵声笑道。“好，不过三皇子的奴才那都在皇宫里，进出不方便，告诉周奶娘就更没用了，这可怎么是好……”
看莫明珠认真回答她的讽刺，莫雪兰无声哼笑了声。‘蠢货，连讽刺都听不懂！’
“哎~兰妹妹，大姐想到了个好主意！”莫明珠笑道，“我烧给你！写在纸上，直接烧，兰妹妹你可要记得领啊。”
烧、烧？！莫雪兰当即气白了脸，“你！”
“大姐，你嘴巴怎么那么坏，竟然诅咒二姐死！”莫晓曼一个健步冲出，维护莫雪兰。
莫明珠天真惊讶状：“呀，我何时诅咒兰妹妹了？”
莫晓曼：“就刚刚，你说烧，只有死人才用烧，你分明是诅咒二姐踏青会丧命，好坏的嘴！”
莫明珠继续：“我说的是捎信儿的捎，晓曼妹妹怎么内心这般黑暗呐，一脑子就想到烧纸钱的烧了，呵呵……唉，不和你们说了，大姐这阵子好不容易瘦了，可要继续跑步保持好身材，你们好好收拾啊，赶快上路！”
莫明珠最后那句赶快上路，又把莫雪兰气了一回！怎么听就像是说让她们赶快上黄泉路。
踏青会的好心情全没了，没出门就惹得一身晦气！
莫雪兰一肚子闷气，人多又不好撒，恨看莫晓曼，低声恨道：
“多看看书，话都说不好，将来怎么嫁人！”
盯得莫晓曼胆战心惊，跟在莫雪兰后面。
远处，云桃给莫明珠拿水来补充水分，看见莫雪兰那边，认真对莫明珠问道：“大小姐，我怎么看四小姐跟这二小姐，想狗臀上夹着根儿尾巴似的，你刚才教训她们了？”
莫明珠一口水差点笑喷出来。这丫鬟，真是深得她心。
云桃得了夸奖，云里雾里。大小姐仿佛特别喜欢她，总是没有缘由的各种说她好、深得她心云云。
莫明珠跑了一圈儿，出了一身汗，运动之后浑身筋骨无比的舒畅！洗漱罢了，歇息了会儿，吃早膳。
却不想，忽然莫奶娘急急跑来——
“不好了大小姐！”
“怎么了，奶娘？”
莫奶娘：“醒初少爷生病了，发高烧呢！”
莫明珠赶紧去看。莫醒初昨儿个回来收拾东西，兴奋得紧，如果高烧去不了，定然失望。
“明珠姐……明珠姐……”莫醒初躺在床上，唇红齿白、脸蛋儿白净，加上发着高烧，脸上烧出两团红云，蔫儿声蔫儿气的，像朵需要人呵护的小花草似的。
“你别动，好好养病。”
莫醒初滚烫的手一下抓住莫明珠，“不，不，明珠姐，我想去踏青会，我想去……”
“你生着病呢，怎么去。”莫明珠摸了摸他额头，热乎乎的。
莫醒初亮着一双眼睛，望莫明珠：“明珠姐，你……你陪我一起去嘛，要是我实在病倒了你还可以照顾我……”
“……唉，好吧。”
就在莫明珠答应的一瞬间，见莫醒初竟然眼睛就有了精神，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莫醒初果然说感觉好些了，起来收拾东西走。莫明珠也回紫园收拾点儿随身物品。
莫明珠没带多少东西，一共就一个包袱，装了两件换洗的衣物，珠钗首饰一个没带，另外就是一张面纱。脸上还有些小细疤痕没有褪去，是以出门她常戴着。
莫醒初也没什么东西，姐弟俩的装备和莫雪兰、莫晓曼一比，简直不是一个级别。当然，他们目的就不同。一个是去比美选婿的，一个是真踏青、看山看水的。
“醒初，你这衣裳……”
莫明珠觉得莫醒初穿得这件黑衣裳有点儿眼熟。
莫醒初笑。“你也觉得好看是吗，明珠姐？这件衣服款式虽简单，但是质地真是极好，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华贵衣裳值钱多了！大姐你猜，我从哪里得来的？”
莫明珠讪讪笑了笑。还能从哪里……
“猜不到吧？呵呵，我捡的！真是奇怪，这么好的新衣裳竟然扔了，也太奢侈了。”
莫明珠：“……”
“醒初啊，这衣裳既然是人家扔的，你穿着若是被人看见恐怕被人说长道短，还是换下来吧。”
莫醒初这才醒悟过来，毕竟年纪小，再老成也有疏漏的时候，当即换了下来，还拿出另一件黑的来——也是捡的。
莫明珠捏着黑袍子，悄悄往马车外一扔！
呼……
‘还好没让萧景凌看见，否则非鄙夷死她不可！定然说什么，连他的破衣裳都这么宝贝，莫明珠你就这么喜欢我云云……’
她可不想让萧景凌误会半点！
莫明珠的马车刚走过，又来了一辆绿檀木制的马车，暗色布匹的帘子，华贵而些许神秘。
小厮捡起莫明珠刚才丢的两件黑衣裳，左看又看。
“怎么了？”
轿帘子被一只折扇撩开，接着露出墨非白秀丽的脸来。
小厮：“墨公子，小的捡到两件衣裳，瞧着……怎么像咱们家主子的衣裳？”
墨非白挑眉，尖着两根指头夹着衣裳打量。其中一件就算了，另一件，墨非白惊了惊。“这……”不是萧煜辰丢失的那件疗伤用的‘黑凤金织衣’吗？
看起来黑漆漆的一团，实际价值不菲，还是他亲自去西域找高人做的。
“怎么烂了一块……”
墨非白深觉惊喜，扔了那件普通的衣裳，留下了黑凤金织衣，撩开帘子——
“你，回去通知侯爷，他丢的黑凤金织衣我替他找着了！顺便让他一起来踏青，别老闷在屋里练功，多出来看看鲜花儿、看看美人，有点儿情-趣行不……”
☆、第32章 冲突，与保护
连绵的青山高低沉浮，险要高处有佛寺、有高塔，密林、山涧、飞鸟，整个景色格外秀美。
莫明珠快爬到半山腰了，停下来稍作歇息，眺望景色。
古代的环境就是好，无污染，尤其是这山水之间。天空格外蓝，风过山林，带来青草和藤树山花的芳香，沁人心扉，时而有鸟儿轻啼、蜂蝶纷飞，山泉匆匆流过，可谓是一场山清水秀的视觉盛宴。
这样纯净的大自然，莫明珠在现代二十几年，从未见过。哪怕那些打着几a的风景区，也没有这么美的山水。
展臂，闭眼，莫明珠深呼吸了口山间的空气，只感觉肺里头干净极了。能身处这等美景中，哪怕有莫雪兰这些人麻烦人在，莫明珠也觉得值。
“明珠姐，你在做什么呀？”
莫醒初不解。
“别说话……仔细听……大自然的声音。”如此美景，勾起了莫明珠那点儿不多不少的文艺细胞。
莫醒初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左看右看莫明珠，只见她闭着睫毛长长的眼，展开双臂，清风徐来牵动她衣裙，将她胸部、腰部、臀部的曲线勾勒得十分清晰。
莫醒初不由红了脸，移开视线，只觉那线条太玲珑诱人，自己不能再看，再看会冒犯了自己的姐姐。
“明珠姐，风大，你、你披上吧……”
莫醒初红着脸，不敢看，拿了件衣裳披在莫明珠身上，挡住了风。
“我不冷，不必了。”
莫醒初硬是不让莫明珠脱，直到前头风小些的路段，才让她把衣裳脱了。
‘这小弟弟是咋了？’莫明珠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踏青会的地点在半山腰，莫雪兰等人本在前头，不过这会儿早被莫明珠姐弟反超——那几大箱子扛着，差点没把莫雪兰随行奴才给累死！
至于莫晓曼，兴致勃勃准备了几天，结果刚出门就崴了脚，痛得直接送医馆去了，没来成，莫明珠走时，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让莫明珠意外的是，到了半山腰，竟然有一处地势平坦的草地，一旁有农舍、院子，以及八角亭五个，显然是故意修建来作为每年踏青会地址的，都收拾得规规整整、漂亮得很。
这一群人，恐怕没几个不是金贵主儿，场所修得好，也是自然的。
踏青会时长三天，说白了，就是富家子弟的春游加野营，不过多了一层选拔考察之意。大约众人都卯足了劲儿，要挣个好表现吧！
见学堂的堂官，和龙额书院的几个师生都没到，莫明珠就四下里走了走，见五座亭子之后，竟然还有一座，修得比那几座更好。琉璃瓦、朱红柱，八角有彩绘宫灯，华美得很！
“哇，好干净……”
莫明珠摸了摸亭子栏杆，擦洗得一尘不染，简直比她脸还干净，里头有把黄花梨木镶嵌暗色宝珠的椅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华贵非凡。‘这是那尊大神的御座？’
莫明珠听说了，萧景凌以及另外两个皇子也要来，难道是萧景凌的位置？
“你快从亭子里出来！别脏了地！”忽然来了个俏丽的女声急急呵斥。
“别动！谁准你摸那椅子了，那可是侯爷要坐的椅子，弄脏了你负的起责吗？！”
莫明珠回头，乍见个粉衣华服少女，生得倒是俏丽，但此刻杏目圆瞪呵斥她，很是不善。
“我摸不摸是我的事，负不负得起责也是我的事，所以……”莫明珠不疾不徐反问，“干-你何事？”
高月自知方才语气冲动了些，语塞了塞，半晌才软着声儿，夹着狠道：“好个奴才，你竟对本小姐如此无礼，就不怕你主子罚你吗？”
莫明珠看了看自己打扮，虽然比起她们一个个穿金戴银的，是朴素一些，但也不至于像奴才吧！这么说来，这粉衣裳少女其实是在故意让她难堪。
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吸引来一些目光，渐渐有人围拢来。莫明珠瞟了一圈儿——来的女子个个都是打扮极细致、华贵，相比之下，她确实很朴素。
众女瞧着莫明珠一身素衣，头上也就插着只简单的翠玉簪、缀着几颗珠子，笃定莫明珠是个小户家的寒酸女，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尤其是她还遮着面纱，更觉定是个见不得人的姑娘。
莫明珠正要说她哪知眼睛看出来她是奴才，莫雪兰就来了。
“呀，这不是大姐么？月表姐，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了？”
高月见莫雪兰叫莫明珠大姐，也是吃了一惊，本以为是个寒酸小户女，没想到是莫雪兰那的大姐。不过关于莫明珠的传闻，高月清楚得很，随即含着丝嘲笑，柔柔笑了声：
“呀，原来是莫大小姐，不好意思啊，之前听闻你当街崩烂了裤子，摔进马粪里，想来是个大胖子，没想到并没那么胖嘛，看来传言有虚啊，呵呵……”
高月说完，围观的人立刻扑哧笑出声，三三两两、有男有女，捂嘴私语、嘲笑。
“这就是那传说中痴蠢的莫大小姐？崩掉裤子……哈哈……”“这算什么，她当街摔进马粪里，指不定还吃了一嘴……”“哎哟~好恶心，难怪带着面纱，肯定嘴里还有马粪味儿……”
莫明珠冷了脸。
高月提到当街绷烂裤子之事，正是莫明珠被未嫁先休的原因。那日萧景凌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她与莫雪兰去迎接，却莫名脚下一滑摔进马粪堆，慌张起来时，衣服太小不合身，给崩掉了腰带，而后又被萧景秦丢来一记萧景凌的休书，说她被休了。原身羞愤不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寻了短见……
莫雪兰假意柔声维护：“大家别说了，别说了，大姐不是那样的人……”
引来旁人一片称赞的目光。‘莫家这双姐妹，姐姐是癞-蛤-蟆，妹妹是仙女儿，真是奇了。’
高月扬了扬嘴角，得意看莫明珠。她是国公府二房的嫡女，本就娇生惯养、不亚于莫雪兰，看似乖巧温柔，实际骨子里好强得很，不把莫明珠踩到底，她又如何能一报方才莫明珠“不敬之罪”。
听着这些熟悉的嘲笑声，莫明珠冷笑了声，她眼神凌厉，看得高月忽觉后背有点儿凉！
“高姑娘你难不成也摔进了马粪，连吐出的话都有股粪臭味，好生回去洗洗嘴……”
“你！你才是！”高月气不打一处来。
莫明珠本欲教训这姓高的骄纵女子，却忽然顿住了——莫醒初正急急跑来。
莫明珠犹豫：若她今天把这票人得罪了，他日醒初在学堂，甚至上龙额书院，就多了一票敌人，恐怕日子不好过……
这么一想，莫明珠便忍了下去。反而扬起个笑，格外明媚，让高月等人都是一诧。
“开个玩笑，大家莫怪。爬山嘛，少穿些金银首饰不累，呵呵，看你们穿得如此精致，也算养眼，告辞。”
莫明珠说罢，莫醒初刚好到场，莫明珠拉着他就走，不让他了解情况。否则这小子一定为她出头。
众人惊异，而后有人明白过来，莫明珠是怕莫醒初掺合进来。有些醒悟了，觉得自己方才言行不妥，但总有些好事的，听了莫明珠的话越发觉得这传闻中的丑八怪，好欺负，更有人，是唯恐天下不乱。预学堂不止一个，这部分人，基本来自别的预学堂，不知道莫明珠闯学堂的事。
一纨绔少爷猛地上前拦住莫明珠——“别走啊莫大小姐，初次相见怎么也要让咱们看看你的真容不是？听说你长相污陋，胖丑不堪，本公子想看看，到底传言真不真……”
于是，这男子伸手就扯莫明珠的面纱！
“不许碰我明珠姐！”
莫醒初挡，一把将那纨绔推了个踉跄。那纨绔仿佛有些家底，立刻冲上来两个学生，与莫醒初打作一团！
“别打了！”莫明珠着急。若是打出个好歹，高氏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莫醒初指不定，不，是一定会被借机退学！
“醒初，别打了，住手！”
“明珠姐，你别怕，我保护你！”莫醒初已经打红了眼睛。
莫明珠着急，帮不上忙，却没注意到另有一纨绔已经盯上她，一把抓扯掉她的面纱。
“啊！”
面纱落地，立刻露出莫明珠的脸！
莫明珠为了掩饰异眼，刘海留得长，两颊上还有淡淡的伤痕——是当时被萧景凌休弃后，落崖刮伤的，不过已经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看热闹的人，一见，都狐疑：也……没多丑啊……甚至，看着还有点漂亮的影子。
此时，高月却噗嗤一笑，而后假意责怪那纨绔，“哎呀，林公子，你这样对莫大小姐，可是要对人家负责的。”
那纨绔推说道：“莫大小姐‘美貌’，林某可不敢负这责……”
这些官家子弟胆大妄为，听闻莫明珠被未嫁先休了，又痴蠢从不会反抗，根本不放在眼里。
莫明珠本还顶着准三皇子妃的名头，只要她说出口，这些人都是大不敬之罪！可是……
莫明珠侧目——几丈开外，坐着悠然喝茶的萧景凌，他身边围着几个溜须拍马的人，正看着她。
见莫明珠看来，萧景凌嘴角扬起丝笑，凌悠然放下茶杯。他在等，等莫明珠抬出他的身份，承认自己是准三皇子妃。他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他到底有多重要，没有他，她活不好！那个上次与她搂搂抱抱的男人，无论是谁，都比不上他萧景凌半分！
‘说啊，莫明珠，只要你说出口，我立刻来帮你狠狠教训这群人。对于我萧景凌来说，这些人，不过是蝼蚁……’
莫明珠哪会看不懂萧景凌的眼神，可是，她一点都不想抬出萧景凌，不想让这个名字跟她再有任何关系！
莫明珠身后，莫醒初已经与纨绔厮打一团，寡不敌众，被按在地上。莫明珠一咬牙，扭身，一反刚才隐忍，挥手就是啪啪几耳光打在二纨绔脸上！
打得两纨绔都一顿愣！吃惊地盯着方才还“懦弱痴蠢”的莫明珠——
“放开醒初！否则我定让你们俩、这辈子都进不了龙额书院！反正我莫明珠也被退学了，不在意鱼死网破！今天是什么活动，你们只要不是猪脑子应该都知道，还打不打？！要打本小姐奉陪到底！”
莫明珠怒声斥道，拔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抵着那纨绔白白的脖子，立刻现出两只血珠珠：“我再说一遍，放，开，莫，醒，初！”
莫明珠的大怒，震得围观的人包括高月、莫雪兰那在内，都吓住了！不是说，莫明珠很没用，胆子很小吗？
莫明珠说得没错，若事儿闹大，这两个纨绔一定会被龙额书院取消入考资格。
这边亭子，萧景凌情不自禁站起来，抬了一步，可是，想起莫明珠的背叛，以及刚才她咬牙不提他，又生生顿住了……他想冲过去帮那四面楚歌、孤身奋战的女子，可是，理智和自尊告诉他：萧景凌，你若还有自尊，就不该去！她，已经背叛你了，瞧，刚才她都不愿跟你扯上半点儿关系！
萧景凌陷入两难，暗暗着急，正要抬腿过去——
“在闹什么呢？！”这时，一个穿翘肩青缎绣裙，内着白裳打底的女子走过来。她大眼浓眉，眉间有英气，冷扫过纷乱的场景，立刻一片安静。
这装束，是龙额书院老师的装束！
摊上责任的围观学生纷纷退后。包括高月、纨绔等人，暗自后悔不敢惹事，不过已晚。
陆青秀扶起莫醒初和莫明珠，拿手帕给他们二人擦灰尘。“可伤着了？”
语气温和。
突如起来的关怀和好意，让莫明珠心头一暖，忙道了谢。“不碍事，谢谢……”
陆青秀冷眼看去那纨绔二人：“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以大欺小就算了，连女子都欺侮，你们这等学生，我龙额书院不需要。你们二人，今日可以回去了！”
任那纨绔二人痛哭流涕，陆青秀根本不理会，拿出两块干净手绢儿给莫明珠，并让人带姐弟俩去休息，而后，英姿飒飒地走了。
远处，竹林之侧，又见极其雅静的竹轩。陆青秀轻轻叩门，待里头那个声音准许了，才进去。
“墨公子，我已替莫明珠姐弟解了围。”
墨非白呆滞着眼睛望天叹气，耐心问道，“可伤着了？”
“仿佛……手掌有些细小的擦伤……”她话没说完，墨非白就随手扔过来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给她送去。”
☆、第33章 他，喜欢什么样的？
陆青秀告退。
墨非白正自言自语这个“拖油瓶”云云，不想，萧煜辰突然出现房中！他赶紧闭紧嘴！这主儿怎么来这么快？他本正打算送信儿，说让他别来呢！免得碰上莫明珠。不想这位爷已经到了……
萧煜辰听闻墨非白找到了丢失的“黑凤金织衣”的，便立刻来了。马上便是新月，冰蟾毒毒发之期。他需要这东西疗伤，不想在刚到门外，隐约听见墨非白在关心某个女子。自两人相识这十多年来，萧煜辰还从没见过墨非白，细心呵护哪个女人……
“你喜欢那个女人？”萧煜辰淡声开口道。
墨非白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咳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咳咳……我，我墨非白怎么可能……”眼光那么差！
墨非白忽然打住，若让萧煜辰误会莫明珠是他的心上人，是不是就更加断绝了两人之间的可能性了呢？
兄弟妻不可欺负，萧煜辰重情重义，就算一不小心碰见，也定会将莫明珠排除在可选范围外。
“咳、咳……”清了清嗓子，墨非白默认。罢了，为了大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暂时让莫明珠这个污点贴他身上吧。
萧煜辰冰似的脸有了些许笑意，“我本以为，女人于你都是玩物。没想到你也有认真的时候，倒是让我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人。”
墨非白：“……”早知，他不默认了！
“这个……长得丑，不方便见人，再说这女子我也就是玩个新鲜，过阵子就腻了，就不劳烦殿下过目了，呵呵……”
墨非白的话，在萧煜辰冷下去的脸和眼神中，终结。
萧煜辰对灰尘和身体，有洁癖！每次他去喝完花酒回来，都必须狠狠洗上一顿澡，才敢去见他，否则这主儿一定将他一掌撩出门……
墨非白“唉……”地叹气。‘要不是你宸王殿下郑重嘱托，我墨非白才不会挂着莫明珠这个拖油瓶！’
内心无语凝噎……
“宸王殿下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听闻高家小姐来了，就迫切的来见美人了？”
萧煜辰敛眉，“我来，只是因为我想来，不会因为任何人。”
墨非白以折扇挠挠脸，似笑非笑瞟萧煜辰，“女人手儿绵、身儿软，殿下若是尝过滋味，一定会喜欢的……”以扇遮唇。
萧煜辰一个冷眼。
墨非白彻底闭嘴。
萧煜辰取了失而复得的黑凤金织衣，却发现衣裳缺了一块。“怎么缺了一块？”
“不知道，大概是被哪个不长眼、不识货的割了去当抹布了。”墨非白道。
一定程度上，他真相了！
不过，不是抹布，是面前这尊大佛的遮，羞，布！
萧煜辰心底莫名地涌起些没由来的情绪，愤怒，以及一些复杂的情绪，让他摸不清，只是……心底，怪怪的。
因为莫明珠在，墨非白立即安排人，送萧煜辰去隔壁山的幽谭山庄。免得二人遇上。萧煜辰正好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疗伤，也就应了。幽谭山庄有个寒玉潭，与冰玉棺有相似功效，他正好试试。
墨非白亲自将萧煜辰送上轿子，才折返回屋睡觉，透过宣窗，正好看见远处草坪上，莫明珠坐在众师生的最后一排，在听踏青会流程和注意事项的宣讲。她仿佛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哪怕再巧，有我在，你们也休想遇上……”人都走了，他就不信还能相见。
墨非白自言自语罢，上竹榻，挑了个优雅潇洒的姿势，睡过去。
·
他窗外，远处，那边草地。阳光照得一地青草香。
莫明珠拔了根小草咬着，听得心不在焉，拿出陆青秀给的手帕细细闻了闻，而后又对光照了照。
那位陆老师并没有责罚她和莫醒初，连责问都没有，显然，她目的明确，是来帮她的！可是，她们素不相识，她没有理由帮她。那就是说，要帮她的，另有其人？
‘是谁呢……’
难道是萧景凌？方才，冲突平息后，萧景凌在远处欲言又止的，末了还低声吩咐了奴才几句，一会儿就有大夫来帮他们姐弟查看伤势了……
忽然，一丝儿山风，从山涧扫来，吹起手帕，飘走。
‘呀，手帕！’
莫明珠的忙去追赶捡手帕，方才思量谁在帮她想的太投入，以至于忘了注意周围的环境，直到莫明珠捡起手帕，才注意到，自己貌似挡了一行人的路，而她背后的师生，此时都倒吸了口凉气。
莫明珠才发现，面前是一顶有着暗香的轿子，整个看起来略暗，有些神秘。
山风轻动，掀开了轿帘的一条缝隙，隐约露出一个身穿黑衣，带黑披风帽子的男人。虽然他坐着，仍能看出他个子比寻常男子都高大、修长，显得轿子，狭小-逼仄了不少。
他两颊一左一右有两束乌黑长发，直直垂到腰间，发梢被山风撩得，轻轻在腰间摇曳……
莫明珠愣了愣，莫名地移不开眼睛，目光在她唯一能看得见的下巴和薄唇上流连。
‘这个好看的男人，是谁……’
一个呵斥打断莫明珠深思——
“大胆，是侯爷的轿子，还不快让开！”轿旁奴才道。
后面也有预学堂的老师赶上来，急急呵斥她：“莫明珠，快闪开，别挡着了侯爷的路。”
莫明珠捏着手帕，被老师拉到一边。这时预学堂的老师、堂官，以及龙额书院的老师都过来了，对轿子中的男子，毕恭毕敬，赔了罪，又问候了些，为什么突然大驾光临，又为何就走了，不若留下来看看云云。而其他的学生，都一副崇拜的样子，远远站得整整齐齐，不敢冒犯靠近。
莫明珠明白过来：这男人，就是莫醒初说的，那血统很高贵还是什么的，龙额侯韩沉吧……？
在几十道责怪的目光中，莫明珠透过那细小的轿帘缝隙，打量里头的男人。
无奈角度不好，什么都看不清。
莫明珠身后，高月见莫明珠这般大胆，窥视龙额侯，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般，压抑着气愤上前——
“莫明珠！”
伴随这绵中带刺的喊声，莫明珠又看见了高月那张俏丽却讨人厌的脸。
高月端着大家闺秀的美丽，走过来，在莫明珠耳边压低声，警告：“那可是九世王侯韩侯爷，龙额书院的继承人。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收起你那些小心思，韩侯爷可不是你能肖想的。他，不可能看得上你这样的女人！”
呵。
莫明珠觉得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仿佛对“地盘”，和“男人”，都具有天生的占有欲和攻击性。她之前遭受那顿奚落围攻，都是因为这个龙额侯。
“那他喜欢哪样的女人？是……高小姐这样的？”
轿子里，萧煜辰正想让奴才起轿，便听见那边两女子的对话。
高月笑扬了扬下巴：“自然是端庄贤惠，美丽似仙的。”
莫明珠恍然大悟状，点点头，而后又可惜摇头：“可惜了，我还以为是你这样的呢，唉……”
“你……！”龙额侯在场，高月不敢发脾气，竭力维持脸上的温柔微笑，比哭还难看，干憋了一肚子火。莫明珠那话分明是说她，不端庄不贤惠不美丽。
可恨！
轿子里，萧煜辰听闻了二女的对话，无声轻笑了笑。‘这女子，好厉害的嘴，骂人都不带脏字儿。’
于是，萧煜辰轻轻撩开了窗帘一角，看了眼莫明珠之处，只见山风徐来，勾勒出那女子玲珑的曲线，牵乱她长发，略显凌乱却更显自由恣意，遮面的轻纱随着风儿轻轻飘动。发丝空隙间，露出她一线明亮的眼睛，还带着方才促狭高月的笑意。
灵动清秀，而又狡黠。
也只是瞟了一眼，萧煜辰便放下窗帘。
高月为了凸显自己的不同，上前与萧煜辰请了安，说了几句，惹得一票学生羡慕不已，预学堂的老师们，也对高月刮目相看。毕竟，谁不知龙额侯性子淡漠孤傲，向来不太与人多来往，高月能与他说上几句话，那就显然不一般了，是以对高月都热情了几分。
‘看来真是她梦中情郎，就不知襄王是否有意了……’莫明珠暗笑了声，瞟一眼高月，果然见她心醉神迷的盯着轿子。虽然只是方才的惊鸿一瞥，但，莫明珠可以肯定，此侯爷是绝对不会娶高月为妻。为什么这么笃定，莫明珠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男子应该配更好的女人。
心底也有一点好奇：这样高高在上、又孤高的男人，又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莫明珠想了想，没有得出答案。
定是十分优秀的女子，才配得上吧？
*
这个插曲之后，踏青会开始了第一个活动，“曲水流觞”。
就是串儿学生围着蜿蜒的小溪坐着，放一个木酒盘，上放酒杯，酒盘流到谁那儿停下，谁就吟诗一首。
参加这些活动的，只有预学堂的学生。龙额书院的学生几个，自是不能跟他们这些“幼儿园”级别的学生同比。堂官儿去邀请了两回，都被拒了，落得个很没面子。能进龙额书院的学生，自是有骄傲的资本儿。
莫醒初本在莫明珠的上游，莫明珠因为被退学的关系，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可，莫醒初以“长姐为上”为理由，与莫明珠调换了位置。莫明珠知道，这个弟弟是要维护她的面子，心底暗暗温暖。
不必说，这个项目简直是为高月、莫雪兰之流准备的，家室地位较高的学生都表现不错。可这难得的机会竟然落在了她莫明珠头上，但瞟了眼高月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自是不必说理由——除了想让她这痴蠢女出丑还有什么？
莫明珠中规中矩吟了首简单的，没工夫跟高月比较，而后放盘入水，轻轻使了个小动作，杯盘顺利在莫醒初那儿停下来。
莫醒初大喜，当即不卑不亢的起来即兴赋诗一首，惊得隔壁凉亭里一双老师都过来啧啧称赞。
曲水流觞完毕，便是龙额书院的制香师，来教众学生怎么通过嗅香料，区分香料种类，以及一些简单的演示。
莫明珠略意外，因为这制香师，正是之前帮助她的那女人——陆青秀。
陆青秀以香料引蝶，几双蝴蝶围着她飞舞，分外美丽，惊得一票学生瞠目结舌！
从来不想，香味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莫明珠，也打起了兴致，在她眼中的世界，比旁人的，都多姿多彩——
那七彩的香味围绕陆青秀飘绕，蝴蝶贪婪的吮吸、追逐，不肯离去。
☆、第34章 明珠的光芒x2
陆青秀一旁的座席里,还有个同样着蓝、白老师衣裳的男子，宽肩蓝缎袍，质地偏硬，里头是质地较薄的白色衣裳，显得典雅、简单、飘逸，他五官干净利落，微微含笑，吸引来一票女学生的打量。
而后，这男子介绍说自己是陆青秀的师兄，兼兄长，名叫陆青言。
陆青言表演了香味碰撞变色，呈现彩虹。众学生更是惊奇了！只见那本来无色的香味，在空中一下出现渐变，不断变换颜色。
“这便是香味交汇所致，叫‘幻天颜’，每一种香，都会遇到另一外一种让它呈现颜色的香味，就像爱情，总会遇到那么一个让你显出本色的人。”陆青言道，说话有着老师独有的气质。
众人都惊奇不已，不过，莫明珠本就能看见香味，倒是不觉什么了。
陆青言本是接到任务，随意来做些简单的演示，给这些预学堂的学生看看。他挑的都是些基础、简单的香味把式，太多太难的这些学生一是看不懂，二嘛，太高深的东西，容易让人产生邪念、吓住。制香堂的香，可绝不仅仅是供人赏玩这个简单的功用……
陆青言扫了一眼众惊叹的学生，觉得略无趣，打算退场，余光收回瞬间，便见了角落你那少女。那少女单手托腮，丝毫没有别的学生的惊诧，懒懒地看着桌上那互相碰撞、呈现彩虹颜色渐变的香气，她的眼神不似别的学生那样落在可见的香气上，连未显现颜色的部分，她似乎……也在看？
略思量，陆青言没离开，而是到一旁观看席，坐下。
主讲的还是陆青秀。
“制香是门大学问，区分香料、了解香料特性是第一步，也是最基本的。大家别笑，我们说的香料不是做饭用的香料，而是所有能制造香味的东西。”
陆青秀一本正经，显然，这浓眉大眼、眉间有英气的女老师，就是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人。
“虽然基本，但并不容易。许多香料，比如这种‘秀白兰’，就有十种香料与她色味相近，但是，这十种香料与其他香料混合之后，产生的效果却是迥异的！比如，这样……”
众学生起初还兴致高涨，才听了一会儿，就头晕目眩，找不着北了！一个个呆头木脑，觉得脑子不够用。
莫雪兰与高月小声交头接耳——
“雪兰表妹，你能听懂吗？我怎么……听不太明白？什么辨香五步，我连第一步‘嗅’都搞不明白，我觉着都是一个味儿啊……”
莫雪兰其实也听不懂，但她是长安传扬的第一才女，若说不明白岂不是丢人？“仔细听就是了，我……我已经懂得差不多了……”
高月叹气：“表妹你向来聪明，不过这些东西其实对我们女子来说，学不学都没什么用途。女子进龙额书院，为的还不是好好在里头挑选优秀中的优秀男子，将来嫁个好夫郎……”
莫雪兰心底认同，然而说出来又觉显得自己不够清高、脱俗，便道：“话虽如此，表姐还是要多学学，多听听陆老师教导，自然就懂了。我也不过稍微听了一耳朵罢了，已经觉得差不多了，表姐再听听定然也懂……”
陆青秀耳朵尖，听见了莫雪兰的话，她向来肠子直，也没想这姑娘是不是装懂、好面子的，当即高兴地戒尺一指莫雪兰——
“这位学生，我教了这么多年的制香，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快就听懂的。来，请你起来一下，分辨分辨这三种香，给大家演示一下。”
‘什、什么？！’莫雪兰一抖，当即脸色刷白。磨蹭了好久，才从位子上起来。
众人还以为莫雪兰真知道，不由高声赞叹“莫二小姐就是厉害”“不愧是才女”云云。
唯有莫明珠听得清楚、也看得明白，暗暗笑看：这个x，装大了。陆老师啊陆老师，你也真是个实在人，听什么就信什么，人家，就是姐妹面前充个面子、装一装而已……
莫雪兰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半。
三种香，放在三只瓷杯里，形状、质地、成色都极为相似，连香味都差不多。莫雪兰对着三只杯子大眼瞪小眼，众目睽睽之下，看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这，这根本是一种香吧！怎么分啊……’
莫雪兰暗暗急了红眼，刚才她与高月闲话，连香料名字都没听清楚，更别说区分了！连蒙都没法蒙。
莫雪兰一扫台下，都是喝彩的声音，等着她说出答案，若她说错了都还好，可是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名字……
“辩出来了吗？不要耽搁时间，说吧。”
“我……陆老师，再等一下，我、我再看看……”
陆青秀皱了皱眉头，看莫雪兰惨白着脸，渐渐明白了过来。‘这姑娘，原来是在撒谎充面子！’
陆青秀不悦，正要让莫雪兰下去，却不想莫雪兰忽然一口道——“陆老师，我辩出来了。不过……不过不知道准不准确，所以……”
顿了顿，莫雪兰秀指一指莫明珠：“所以想让我姐姐莫明珠上来一起辨认，再看看她说的，与我说的是不是一样。”
只要莫明珠一上台，无论相貌、气度、才华都会与她形成对比，这样，大家都会去说她，而说莫明珠，便不会显得她哪里不好。
陆青秀虽然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但教学多年，也是有经验，当即眉头皱紧。这个姑娘，看起来温柔大方的，竟然拉自己姐姐来出丑，她分明连香料名字都没记住。
陆青秀得了墨非白的指示，让她好好照顾莫明珠。陆青秀正想说算了，就被高月抢了先——
“陆老师，莫明珠早被预学堂退学了，这次只是来玩儿，您别为难她了，还是让她坐着吧。姑娘家，出丑挺不好的呀……”
高月这话，听着是为莫明珠解围，实际根本是讽刺！莫雪兰闻言，差点没气死。这个表姐，还根本没搞明白真实状况。
冷眼看了这双表姐妹，莫明珠心底冷冷一笑。她本没心思逞强出头，可是……这一而再再而三，就有点过分了！
“明珠姐……”莫醒初见莫明珠站起来，不由担心。他都分辨不清楚呢……
莫明珠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
陆青秀：“莫明珠，你真要……？”
陆青秀担忧。按照她多年教学经验，是不可能有学生这么快分辨出来的。
莫明珠：“陆老师，我可以试试。”
莫明珠一眼，就看出三种香料的不同，一种是浅绿，一种是浅红，还有一种是接近透明的白色。
但她还是装模作样的嗅了嗅。
“这三味从左到右依次是：顶玉香、伞红药、秀白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莫明珠身上，但，没有人相信莫明珠所说，只当她胡诌，尤其是她说得这么顺，根本没有半点结巴犹豫。‘肯定是胡诌的！刚才曲水流觞她说了个那么烂诗，可见没什么才华，学堂都被退了，脑子能好到哪儿去？不是胡诌是什么？’
满场，唯有陆青秀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惊看莫明珠道：“……没、没错，正是这三种。顺序……也对！”
这下，轮其它人惊了，包括高月，包括莫雪兰！“这，不可能吧……就凭莫明珠，她？”“是啊，一个……连学堂都没上成的，怎么可能比我们还学得快？”“我不信，不可能，……”
远远凉亭中，萧景凌也在看，不觉凝眉远眺而来。显然，他也微微吃了惊，在打量莫明珠，想看出点儿什么来，可是左看右看，防具就是从前那莫明珠，然而再思量，又觉得仿佛不是……
他心底有些乱。之前他没来得及出手想帮，这女人定然恨死他了吧……
萧景凌不由有些懊恼，自己刚才为何那般坚持，其实先解救了她，再与她说之前的账也不是不可啊。他这几日闹别扭，可这女人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或者，不在意？
……
莫明珠分辨完，也不多停留、显摆，就要回到座位上。
莫雪兰袖子下捏紧了拳。她不甘心，她不信，她莫雪兰都不懂，莫明珠这个猪脑子怎么可能会懂呢？从小到大，她的才华和只会绝对碾压她数倍！
于是，莫雪兰突然叫住莫明珠——
“大姐，你不是说这二十种香料你都知晓么，要不都分辨分辨，给大家演示开开眼吧？”
莫明珠犀利回眸。她方才顾忌着将军府的颜面，没有拆穿莫雪兰的撒谎装懂，现在，她却不知好歹还要反坑她！真是……
“兰妹妹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我没说过的话，你都晓得，真是我肚子的一条蛔虫啊。”莫明珠回了个绵绵的笑，“好，我便试试吧，希望不让兰妹妹失望……”
莫明珠这话虽温婉，却点出莫雪兰胡说八道的事实。
莫雪兰打扮精致的脸蛋儿，当即惨白。莫明珠，分明是在骂她是条蛔虫！
然而，这话又实在落不下什么把柄让人捏，莫雪兰只能忍着一肚子火气，被莫明珠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狠狠讽刺了一回。
莫雪兰正在难受，恍然看见那边，三皇子萧景凌正在注视这方，不，是注视着莫明珠，又是恐慌、又是害怕、又是嫉妒。
那一边，萧景凌也觉察出，莫雪兰与莫明珠只见仿佛有摩擦火花，略微疑惑：她们姐妹二人不是感情极好吗？为何现在看着仿佛有些摩擦。
很快，萧景凌的目光又锁在了莫明珠身上，隐隐担心莫明珠答不出来，被人嘲笑，若是如此，他这回一定过去帮她，不再如之前那么踟蹰了。等这事儿完了，他再与她摊牌，关于上次那个赤着上身抱她的男人，是谁，他们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
那边莫雪兰见状，不由得扬起两汪眼泪，可怜地朝萧景凌看过来，又是委屈又带控诉似的。
看见莫雪兰那双受伤的含泪眼睛，萧景凌才注意到莫雪兰，一时……心里有些乱。
陆青秀已经摆好了二十种香料，暗暗担心，问莫明珠道：
“莫明珠，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分辨这些香料，你觉得如何？”
“不……”
“少了？那就两柱香吧。”
莫明珠目光扫过莫雪兰、高月等待她出丑认输的脸，而后对陆青秀微微一笑，：“我是说，多了，陆老师，光阴可贵，我不能浪费大家的时间，只要半盏茶的时间，足以……”
其实，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莫明珠就分辨了出来。二十种香，二十种颜色，一目了然！这比起分辨上回外祖父铺子里那些混杂的香料，容易多了。
在数十道视线中，莫明珠沉着冷静地，将第一味暗红色的香，放进了贴了“幽黎香”字样的盒子中。
陆青秀微微吃惊：“正，正确！”
然后，莫明珠拿起第二味香，香料固体是深绿色，香味颜色却是浅蓝。莫明珠扫了一眼，很快在数十只盒子中，找到了散发着浅蓝色香气的盒子。
陆青秀愣了愣，不由打量莫明珠，想看出这少女，究竟是蒙的，还是真知道，只见她不疾不徐，丝毫不慌张。
“陆老师，我放得对吗？”
直到莫明珠问，陆青秀才反应过来，忙说：“正确！”
空气仿佛凝结，所有人心都紧悬着、惊诧着，觉得自己定然是在做梦……
当莫明珠将最后一味香放入对应的盒子，陆青秀说第二十遍说“正确”的时候，长久的寂静弥漫在草地上、所有人中间！
明明在场这么多人，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除了惊愣，便没别的反应了。
再没有讽刺。
再没有嘲笑。
还是莫醒初最先反应过来，噼噼啪啪的鼓掌，大声道：“明珠姐姐好样的！明珠姐姐……”
而后，别的学生也都跟着一起鼓掌，包括之前嘲笑莫明珠“痴蠢”的学生。
莫雪兰、高月见众师生对莫明珠完全改观，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吃惊、凝眉、不高兴。
莫雪兰咬牙。这究竟是劈了什么雷？！这个万年痴蠢的莫明珠，怎么会分辨得出？并且开始威胁到她的地位！从前，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可现在，所有人都看着莫明珠，没人看她……
陆青秀大觉不可思议，这样的天才，若被她错过，她定抱憾终身！
“陆老师教了这么多年的制香，还从没遇到过你这样聪慧的学生。明珠，你可愿学香？若想学，我可以……”
忽然，山间来了一阵清风打断陆青秀的话，也牵起莫明珠的素衣、长发，让她长发不小心沾上香料。风弱下，便引来一只蝴蝶，围绕着莫明珠的长发上下飞舞。
莫明珠觉得这蝴蝶有趣，便瞟了一眼路旁野花的芳香颜色，拿了几种香料，各取了定量调在一起，包含了所有附近野花香散发的颜色。
九色香味轻轻缥缈，随风流动、飘散，互相碰撞，形成新的香味。
众人看不见香味的颜色，然而，却依然惊了——眨眼的功夫，停落在草地上的蝴蝶，都翩翩飞来，围着莫明珠，翩翩纷飞。
莫明珠回想起方才陆青秀二人的调香过程，拿了陆青言调“幻天颜”变色香的两味香料“伏天香”、“白羽粉”来，各取了适量，投入香料中。
立刻，众人眼中本来无色的香味，渐渐出现颜色，如彩虹的颜色，不断飘散、变换，将素衣的莫明珠围绕其中。
她面纱遮面，发上、身上都没有金银首饰，然而，这九色香气，以及上下翻飞的蝴蝶，竟比金银珠宝挂在身上，美丽得多！灵动，美丽，翩然。
仿佛彩虹开在眼前，蝴蝶翩翩飞舞其中，好美！莫明珠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不觉眼中盈满笑意。
这一刻，她深深喜欢上了调香的乐趣。
“九、九香引蝶，与幻天颜……”竟在这姑娘手中合二为一了！陆青秀惊叹，虽然香味的颜色、渐变速度、均匀程度比之她与陆青言调制的，逊色一筹，但，莫明珠显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东西。香料混合，不但讲求香料要选对，而且对用量的精准非常严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姑娘看了一次，竟就做了出来。
莫明珠一盖上香料，香味断绝，只有一阵余在空中的香气，被蝴蝶追逐着飘远。莫明珠这才回过神来，“陆老师，方才您想对我说什么？”
刚才想说的收莫明珠为徒的话，陆青秀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这个少女的老师，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担当的，她虽学香多年，恐怕却还不足以当她的老师啊……
陆青秀想着，略微惭愧，拍拍莫明珠肩膀，笑，改口道：
“好好努力，下个月书院秋季入学考，我在制香堂等着你！”
这句话，就相当于莫明珠先于众人，得到了龙额书院的邀请啊！
莫明珠，也是一愣！她被预学堂退学，又发生了方才的争斗事件，万万没想到……
制香活动结束，不少学生朝莫明珠围过来——
“莫明珠，恭喜你啊，你好厉害，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好厉害！教教我、教教我……”
“莫醒初，你有个这么厉害的姐姐，还藏着掖着，不够意思啊……”
“……”
莫雪兰大恨，本想拉个垫背的，却没想到自己一手促成了莫明珠的“耀武扬威”，还让这么多富家子弟为她鼓掌。那些目光本该围绕着她的，现在，却都落在了莫明珠那丑八怪身上！真是可恨！
莫雪兰恨得眼睛里都盈满了泪水，抬眸，看见了更让她无措、嫉恨的一幕——萧景凌不知何时也过来，站在人群后，注视打量莫明珠。
“三皇子殿下，你……”莫雪兰过去，欲语还休，眼泪簌簌落。
萧景凌本打算过去找莫明珠，但莫雪兰忽然哭得伤心欲绝。萧景凌本就没多少感情经验，哪里扛得住美人的眼泪，一下子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至于莫明珠那里，也就没工夫顾了，只能回头矛盾而深深地，看了一眼人群围绕的莫明珠，陪莫雪兰离开……
莫明珠用了一阵异眼，觉得有些眩晕。幸好，下午的活动已经结束了，众师生现在各自回帐篷里休息，接下里是自由时间。
男女的营地是分开的，中间隔着一条河，女子营帐在河水那边，女孩子们要过一座小桥，到对岸。
“明珠姐，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有事儿就在河对岸喊我名字，我立刻就过来帮你！”
莫醒初之前挨了一顿揍，左眼睛窝还青黑着，可爱又滑稽，惹得莫明珠轻轻一笑。
“你这小熊猫眼，照顾好自己就是了，记得别着凉，别让风寒复发了。”莫明珠替她紧了紧领口。
莫醒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摸了摸后脑勺，对莫明珠傻笑。
莫明珠与莫醒初分开后，与高月等人一道往营帐走。现在，这些女孩子中，有几个已经慢慢接纳了她，并不似之前那般带色眼光了，又两个还主动上前来与她搭讪。
莫明珠忽觉有些眩晕，脚下浮软，但还是礼貌的与她们交谈着，脑子也不大清楚起来。刚才异能眼用得有些久，略有些乏力，但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啊？
莫明珠摸了摸自己脑门儿，才感受到自己仿佛是发烧了。
难道，是被莫醒初传染了感冒？
头重脚轻。
‘该死，怎么还不到对岸……莫明珠，忍一忍，坚持……’
莫明珠暗暗说道。
高月跟在莫明珠后头，见莫明珠竟然脚步似有些踉跄，便打量了打量，而后见一旁地上的小石子儿，有了主意……
莫明珠只觉，忽然脚下飞来个石子儿，而后身子一倾，一滑，一个天旋地转……
“啊……”
“噗通！”
一阵水声！莫明珠只觉一阵呛，难以呼吸……
桥上——
“哎呀，不好了！不好了，莫明珠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呐！”
“……”
☆、第35章 那个男人，的吻
莫醒初噗通一头栽进河里，她本是会游泳的，但落水时在水中碰了石头，又头晕目眩的，直接给呛晕了过去。
情况危急！
岸上几个女学生乱成一锅粥，却没一个人敢下救人的。本有一个男学生想下去，却被高月看了一眼，立刻退后了。
此时，莫醒初刚回营帐，与几个学生聊制香的事，以及他的姐姐莫明珠，就忽听外头的叫喊莫明珠落水的声音，大骇，急跑来！
“明珠姐！我来救你！”
莫醒初也不顾自己是不是还发着烧、能不能救起莫明珠，一头栽下去。
莫明珠被救上岸，已昏迷不醒。
莫醒初急红了眼：“明珠姐，明珠姐！你醒醒啊！”
旁人——“哎呀，我看她脸色发白，眼睛都闭紧了，是不是不行了啊？”“真是乐极生悲，唉可怜啊……”“是啊，刚刚多风光，现在转眼人就要没……”
“胡说！闭上你们的乌鸦嘴！”莫醒初怒斥，而后，忽然想起他与莫明珠第一次相见，不就是这样类似的场景吗？当时莫明珠将他救起后，好像……
莫醒初记性好，立刻按照上次莫明珠救他的方式，对她人工呼吸，急救。
他这举动，把一旁的人都惊着了！众学生不懂什么是人工呼吸、什么是急救，只知道，这男女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亲嘴，是极度有伤风化，而且，莫明珠和莫醒初还是姐弟！尽管是养子，但也挂着那名头不是，终归不好！
“天啊！莫醒初你干嘛？！”“你怎么能……哎哟！”“我就说嘛，上山的时候就看这对姐弟形影不离，原来真的不清不白……”“不要脸！乱-伦！”
那个叫嚣着“不要脸”的女学生，捡了颗石子儿砸在莫醒初头上。
莫醒初被砸破了头，鲜血直流，一眼等过去，把那女学生吓得忙后退。莫明珠浑身冰凉，还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莫醒初也管不得旁人，专心救莫明珠。‘明珠姐，你不要死！你死了，醒初就又是一个人了……’
额头滴着血，莫醒初一遍一遍的做人工呼吸。莫明珠，是他生活里不多的光明！
河岸边人越围越多，动静不小。
萧景凌刚安抚好伤心流泪的莫雪兰，从山间回来。二人方才在山花烂漫间散了步，回来便听见这一片不和谐的纷乱——
“发生了何事？”萧景凌问奴才。
奴才焦急道：“三皇子殿下，是莫大小姐落水了，刚被救起、昏迷不醒，恐怕人就快……”后面“不行了”三字虽省了，但说明了情况的严峻。
莫雪兰本是在大恨、伤心、妒忌，这一下子散个步回来，就听莫明珠快不行了，简直，喜悦来得太快！不真实了。“真、真的吗？”
“真的……”
可她的笑容刚刚在唇角上扬，便见身边的男人一个健步朝岸边冲了过去！
“三皇子殿下！”
萧景凌丢下她，冲过去岸边，莫雪兰又急又气，也提着裙子跟过去，心里将莫明珠咒了千万遍。
见萧景凌来，众学生忙纷纷让开条路。萧景凌扒开人群，第一眼便见莫醒初抱着莫明珠，就要一嘴亲下去！
“滚开！不许碰她！”
萧景凌一掌将莫醒初劈开，而后抱起莫明珠。
刚听她落水不行了，他心底焦急担心如火烧，而后又看见骂莫醒初与她搂抱，心底又是大恨，可，莫明珠脸色全然失了血色，软绵绵地躺在他臂弯里，这几天憋的所有的怒火和恼恨，都化作了无力，化作了惊恐、担心。
担心，这个女子会一下子死了，消失在这个世界。
“莫明珠，莫明珠你醒一醒！”萧景凌当即提起一口真气，运在莫明珠后背心。片刻，莫明珠呛出口水来，终于凝眉呻-吟了一声！
活过来了！
萧景凌大松一口气。
莫雪兰本来看见莫明珠昏迷不醒、脸色惨白时，心底又高兴又畅快，可莫明珠竟然活了过来，还是被她心爱的男人救活的，在她心爱的男人臂弯里！让她如何高兴！
当即，莫雪兰瞟了眼一旁的莫醒初，端出姐姐的架子，温声训斥：“醒初，你刚刚为何要那般对大姐？大姐都命悬一线了，你还要……”
说着，莫雪兰酝酿起愤怒的眼泪。
莫醒初被萧景凌那一掌劈得还七荤八素，无力辩解。便听旁的好事者道——
“就是啊！简直无法想象，我大齐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等姐弟乱-伦之事发生！”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卿卿我我，那背着人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
人群里，先前向莫明珠示好的学生有些不信，便问莫雪兰——“雪兰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明珠和醒初难道真的……”
莫雪兰也作无知不确定状：“大姐与醒初，确实关系极好。醒初对我这个二姐，一向都视而不见——”
“住口！！”
一声怒斥，将莫雪兰的话音直直打断。
萧景凌怒视而来，瞪得莫雪兰浑身一颤，又是惊，又是恐。而后萧景凌扫过一圈围观看热闹的人——
“谁若再说半个字，杖，五十！丢下山去！”
所有人都是一吓，忙连连后退，害怕的低下头。不是说三皇子厌恶极了这个丑未婚妻么，不是说他们二人已经水火不容了吗，不是说……莫明珠已经被抛弃了么……莫明珠死了，三皇子就少了个累赘，不是应该高兴吗。
莫明珠昏昏沉沉的醒来，却睁不开眼，听见耳边闹哄哄的议论，骤然在个怒喝中素净、紧绷。
待稍微睁开条眼缝，莫明珠模糊的视线，看见日暮的天空，略有些残留的云霞，一个男人俯视的他的轮廓，背着光，又暗，看不清五官，只觉很高大。
一瞬间，这个高大的身影，和她脑海里，那高大的身影仿佛有些重合。
好像，曾经也有过相似的场景，她倒在那个高大男人的怀中，天空也是这样的云霞斑驳，烂漫美丽。最后，在她晕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好似吻了她的唇，说，让她记住什么约定……
可，她却是什么都记不得，或者，只是，错觉？
……
“莫明珠！莫明珠！”
莫明珠又晕了过去，萧景凌尤自震惊、不可思议：刚才，刚才莫明珠迷离着双眼，扬着唇朝他的唇靠拢，是，是什么意思……
吻她，表白？
天上云霞渐渐残腿，可萧景凌心底的红霞晕染正酣！他抱起湿漉漉的莫明珠，大步往皇子住的楼阁走去，没有看莫雪兰一眼！
莫雪兰眼看着萧景凌抱着莫明珠大步离开，留在原地，又尴尬、又恼恨。高月一直在人群的最后头围观，现下才钻了出来。
“表妹，我还以为三皇子喜欢的是你呢，没想到……”高月道，也没注意看莫雪兰脸色不好，“他们真要退婚吗？我看，不像啊……”
这两句话，句句如刀扎在莫雪兰心上，当即转身就走了，话都没回高月。
莫雪兰找了个空营帐哭了一场，而后，立刻让自己的随身奴才下山送信，入皇宫。
“景秦，你可一定要来帮我……”
……
莫雪兰不是第一次与萧景秦通信，所以奴才送信入六皇子宫，畅通无阻，当夜就送到了。
彼时，萧景秦正在兵器房钻研兵器谱。他随萧景凌出过征，极喜欢这些刀剑兵器。每当这种时候，是谁也不许打扰的。
是以，收莫雪兰那信的，是萧景秦的妃子，六皇子妃，江婉若。
江婉若不是第一次收莫雪兰的信了，信封上虽然没有署名，但那字迹她认得。萧景秦喜欢莫雪兰这事，她知道。这么晚，必然是有急事才送信来，江婉若叹了口气，挺着肚子，亲自拿着信去找萧景秦。
若假手他人，难保会让人发现莫雪兰与萧景秦有往来。
江婉若拍了门，里头没反应，只得说出来意。
“六殿下，莫二小姐送信来给你了，恐怕，恐怕是有急事……”
果然，门很快就开了，萧景秦一下紧张的拿过信，发现信封竟是开的，立刻大怒——“江婉若，你竟敢偷看本殿的信！”
江婉若性子柔弱，哪里经得住男人的怒气，当即就吓得小心翼翼解释：“没，没有，我没有，信本来就没粘合……”
莫雪兰送得急，忘了粘。
萧景秦一看，确实没有米浆的痕迹，才缓和了脸色，让跌坐在地上的江婉若起来，低声道：“你下去吧……”
“砰”，萧景秦关上门，将江婉若关在门外。读了莫雪兰的信，萧景秦满脸肃然，戾气重重。莫明珠，那大丑女竟然这般欺侮雪兰！可恶！
“哗啦”拉开门，萧景秦才发现，江婉若竟还在门口，不由冷声警告道：“你想拦住我？”
江婉若连连摇头，“不，不是的，我是想……是不是可以帮上什么忙？毕竟，你是男子，若直接去找莫小姐恐怕不方便，我是女子或许……”
江婉若那小心胆颤的样子和莫雪兰的大方高贵，截然不同，可谓天壤之别，萧景秦不喜欢这样的女人，所以不喜欢她，但看她挺着个大肚子又……
萧景秦无声叹了气，语气虽然没有什么热度，但总比刚才的冷言冷语好了，“你挺着个大肚子，能帮得上什么忙。”
而后，他便丢下江婉若，大步往外走。
江婉若强撑的温柔微笑，在望着自家男人走远的那刻，渐渐碎作悲伤。他不爱她，她只能爱他所爱，只盼，能赢得他一点感激、一点目光，她对他，除了可以生个孩子以外，还能有一些用处……
不过，仿佛她除了多余，并没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