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捉虫)
手机屏幕上, 尖尖的手指戳动,一个个字被飞快地打出来:
我-快-下-课-了
一点发送, 汤立莎好心情地转头,见南栀正摁住一叠便利贴、拇指一页页往上翻, 画着图案的纸张演变成逗趣的动画。
片刻, 下课铃打响。
南栀收拾好东西, 和汤立莎一起走出教室。“今晚赵品言没来等你吗?难得你跟我一起下楼。”
“你这是说我重色轻友吗?”
汤立莎说着笑起来, 见南栀眉眼生动温和, 不知是不是五月天气热了的缘故,她长发松松编在左胸前,又穿着雪白的校服衬衫, 很清纯。
但她又一想,过去两年夏天一样热, 南栀也不曾有心思去编头发。
“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你最近有点不一样了栀栀。”汤立莎打量着她说。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出清楚, 嗯,反正这样挺好的。”
南栀微微笑。
她当然清楚自己有什么改变,也清楚是因为谁。
“许措对你可真好啊。”汤立莎挑眉笑时肩膀撞撞她, “刚刚的贴纸连环画,是他画给你的吧?真的很少有你们这样的姐弟啊, 关系也太好了。”
她们正说着,蓦地眼前就停来个人,都吓一跳。
汤立莎拍拍胸口站定,娇瞪赵品言一眼, 推推他:“笨蛋,你要吓死人啊!”
赵品言因为无意听见汤立莎所说的话,眼神隐晦地看了一眼南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一拉汤立莎的手腕:“走吧。”
南栀站在楼梯转角,看着二人下楼,汤立莎回头来对她挥挥手说再见。
她在原地站了一二十秒,才举步下楼。
回忆赵品言刚才的表情,他似乎有所猜疑。但无关紧要的人她并不在意。
走出高三的教学楼,赵品言才沉着嗓子问:“阿措又给南栀做什么了?”
“许措不是你好兄弟吗?怎么你不去问他。”
见赵品言不说话,汤立莎笑,捏捏他脸,“看不出来,不良少年原来这么实诚啊,这点事就心虚得不敢跟亲近的朋友走近了?”
赵品言:“样子总要装一装,最近我都在学习,补习班也报了很多。”
汤立莎翘着嘴角笑,手背在背后。
两个人走在学生流里。
过了一会儿,她回答道:“好像是给栀栀送了本亲手画的连环画,火箭和猴子,挺逗的。真羡慕南栀有个这么温柔贴心的弟弟,我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对我都没这么好。”
“……”
赵品言没吭声。过了会儿,眼睛暗藏上思绪,想起南栀退倒在许措怀中的场景,尤其溜冰场他们看彼此的眼神。
心中越发有个怀疑。
以至于汤立莎说了半晌谁过生日,他都没细听,最后问:“周六谁生日?”
汤立莎无言,以为他还在担心六月初的考试,就拍拍他肩膀,“你就放心做你自己吧!我们这个很可靠的,保密措施很严,他们发现不了。”
赵品言警惕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笑:“你确定你这叫保密很严?”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说什么。”
汤立莎丢下他往前走,说:“你就像平时那样嘛,这样整天也不笑了,反而弄得挺突兀。”
赵品言跟上,“是么。”-
周六傍晚,霞光晕染半边天。
南栀刚从教室出来,就被靠门边等待的人吓一跳。
“许措?”
许措看看手机,抓起她手腕,“快,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等等、去哪儿啊。”
诺江第二大桥下的一间日料小店,南栀被拽着走进去。
安静店子突然从桌下、空调后蹦出十几号人,对她一拉彩带齐喊——“生日快乐!”
南栀吓一跳,随后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后厨只有老板和几个小杂工,包了场所以没别人。
许措的一帮朋友,加上汤立莎,热热闹闹。拼在一起的桌子中间放着蛋糕。
鹿皖特别会活跃气氛,主持着一帮男生三三两两组队,表演各自准备的“竞技节目”。
比摔跤,比唱歌,最荒唐的是比谁抽烟快……
南栀和许措坐在沙发中央,看马戏团一样。
她被鹿皖和宋魁比鼻孔吹豌豆的样子逗到,捂嘴笑时看见旁边,许措正咧着嘴、咬着根烟,手臂摊平搁在靠背,右脚踝搁在左膝,一副放松又不得了的样子。
“栀姐笑了!栀姐笑了!”
“呵呵,生日快乐啊栀姐。”
“阿措可说了,今天逗不笑你,提头见!”
有人习惯性开黄腔,“提哪个头啊?”
徐子川跳起来给这男生一个爆栗头,“你丫敢在栀姐跟前乱开腔,不怕措哥爆得你一个头不剩?”
男生故作害怕地一夹腿,喊怕怕。
他们乱哄哄的,精力用不完似的。以前南栀觉得高中的男生很烦,今晚也觉得他们烦,但没有以前那烦了。
人多热闹起来,很放松。
趁他们闹的时候,南栀举起素手罩唇边,凑近许措:“谢谢。”
耳心一痒,许措侧脸来,先想起的是那天更衣室的事情。
他眼底很浅的不自然闪过,然后大喇喇地扯一扯唇,低沉的嗓子问:“那我乖吗?”
汤立莎和赵品言在旁边几个位置,因为女朋友在不好让人家出丑,所以赵品言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
但不参与,难免显得有点冷落,加上最近两个月莫名跟朋友疏远,所以其他人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很少找他说话。
汤立莎捡了个圣女果喂他,赵品言有点闷,接过来没有动。
“你那个堂哥,一直让人家在车里等,真的好吗?”
汤立莎把他不吃的圣女果丢嘴里,根本不想提讨厌的人。
赵品言没得到回答,眼睛一瞟,瞄见南栀把一颗糖放在许措手心。
许措叼起糖,手臂撑沙发一倾身,歪头把糖递给南栀。
南栀无奈地摇头,脸上却笑着,从他牙齿上取下糖来,剥掉包装纸,仔细地喂他……
赵品言眼睛微微一眯。
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许措指不定要干点儿什么。
然后他也被自己这念头吓到。好歹人家是姐弟-
日料店附近有大片小酒吧,是上班族最爱。
流着抒情歌曲的小酒吧,余冉喝着东西翻手机,蓦地看见南栀竟然发了一条关于生日的动态。
她放下杯子,点开微信定位的地点。
“今天居然是小栀十九岁生日啊。”她想了想,把手机一举,给对面的人看,“这定位是不是我们刚才路过那间小日料店?”
兜里手机振动。
南栀拿出来,一愣。
许措见她拿着手机出神:“怎么了?”
南栀先摇了摇头,才说:“余冉姐姐说她在走过来的路上,大概是看见我刚发的朋友圈。”她顿了顿,“过几分钟我们出去一趟。”
许措点点头,然后握握南栀的手。露出微微的一笑。
南栀温温和和地一笑,眉眼比刚才更加生动了。
夜晚退成铁灰色的人行道,路旁偶尔停着一辆车。
很有文化气息的女人,和个黑夹克的俊气青年一道聊着、走着。
见她穿得单薄,李若熏脱下黑夹克,披余冉身上:“小心点,这还马上三个星期就到高考,你可不能生病。”
“谢谢。”
余冉拉拉肩上的衣服,撸撸稍微回暖的胳膊。不怀好意地一点李若熏下巴,“还是刚毕业的小警察可爱。”
李若熏也不反抗,就被她挑着下巴,对她笑。
他们看看日料店的招牌,一左一右挂着两只灯笼。门口旁边停着两辆车。
李若熏一指:“该就是这儿了吧?”
“应该是。”
“我们干嘛不直接进去?庆祝生日不是人多点好么?”
“你不了解小栀。”
余冉笑,“经过这几次接触,我发现南先生这个女儿和他真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好像特别特别冷。”
她抱抱还有点冷的胳膊,说:“有些人只是性格内向,看着冷感,实际还是渴望人群和别人关爱的。但这个女孩儿是真的,我觉得她好像没有多少柔软的感情,对一切都冷漠。”
余冉摇摇头,“你根本无法想象,她直接告诉你她对这个世界根本不感兴趣、对别人幸与不幸无所谓的样子,真的是很冷血。你笑什么?”
李若熏摸摸鼻子,清清嗓,“不是。我听你描述,想起一些犯人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很多重刑犯倒是这种性格,看着温和,心理特别狠。”
“什么意思啊你?”
“没没没!我可没映射你偶像女儿的意思啊。”
李若熏忙撇清。
他想了想,站直身道,“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个女孩真的需要一些心理上的疏导。幸好她现在没遇到什么新挫折,许家对她也不算差,可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心理扭曲爆发了……会不会上歧途那就说不好了。”
说到这,余冉表情深远了一会儿,又像恍然大悟。“或许,根本不用你担心。”
“怎么?”
余冉想了想,“她似乎比你更清楚这一点。”
“哈?”
李若熏一低头,去瞄余冉翻给他看的,南栀的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里面内容不多,都是些优美的格言的诗句,或者画着蔷薇、春日、少女的油画。
很治愈温暖系。
余冉:“我有次还看见她带着本诗,书签夹在《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我感觉……她应该一直在自我疏导。”
李若熏露出惊讶的神色。
别人说,人最难的是认识自己,何况这不只是认识自己,还能给自己对症下药,这自控力就很厉害了!
“照你这么一说,总感觉她以后不是个普通角色啊。”李若熏半开玩笑地说。
这时,他们旁边一辆大众Polo的车门被推开,司机是个黄脸高个、黑眼圈严重的青年。像烟酒过度的气色。
他拍上车门,走路背有点驼,没入马路对面的一家便利店。
汤浩挑挑拣拣,指了一包云烟。他嘴里叼着烟蒂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夹,扯了张一百元。
趁店员找钱的工夫,他回着微信。
先不耐烦地删掉了“水晶蓝”的聊天界面,然后点进“06”的微信群。里面有12个人。
“找个钱动作那么慢!”他恶声恶语地催促。
女店员瞄他的普通衣着,怼道:“那要不换中华?一百一盒不用找。”
他心情很差地低骂了一句,却还是只能等着。
心说要不是因为手头很紧,他才不愿意跟着个小屁丫头到处转。只希望下月事情顺利,他能多拿点分成!不当这破司机了。
想到这,他贪欲横生,发了一句话在微信群里。
“又看什么呢,你上线找你了?”李若熏问。
余冉滑着手机,冷笑了笑,点开名叫孙哥的人微信资料。“啊,他正卖力鼓动我们像他那样发展下线,找更多枪手呢。”
“这些人,真可恶至极!”
名为06的群里还在发消息,余冉慢慢地看。
李若熏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那黑眼圈很重的青年横穿马路,手上投入地不停打着字、发微信。
——“找死啊,过马路还玩手机!”
急刹车和骂咧声惊扰了余冉和李若熏。他们一抬头,就见先前Polo的司机呸了小轿车,一脸愤愤地过来。
余冉和李若熏对看一眼,对这种横穿马路还不看的行为也是无语,他们低头继续看“06”群。
然而孙哥的消息却在这时戛然而止了。只有马路中央怒冲冲走来的黑眼圈青年,他嘴里低骂着,扯开车门钻进去拍上。
从车窗阴暗里瞪来的眼神,像躲藏的老鼠眼睛一样明亮。
因为职业敏感,李若熏不由自主注意他。觉得这人有点歪风邪气。
“生日快乐啊小栀!”
余冉的声音结束了李若熏的思考,回头立马换上一张清俊的笑脸。
南栀接住余冉塞过来的礼物盒,很意外。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余冉会为自己准备礼物。
“谢谢余冉姐。”
余冉一笑,两只亲切的梨涡。“打开看看是什么?”
粉色丝带的盒子,里面是颗天鹅水晶。纯净透明。看着就不便宜。
“喜欢吗?”
南栀点点头,再次道了谢。
Polo车窗玻璃摇下,汤浩对着南栀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豁然开朗。想起是那次小别墅那家的女孩儿。
因为漂亮得很特别,他有印象。
他眯眼啾着烟,听着这几人说话。
“要说谢谢,该我谢谢你呢。”余冉握住南栀的手,想起和李若熏刚才对南栀的讨论,就生出很多怜惜来,“上次我偷拍黑网吧被追,幸亏你机智救了我呢。”
南栀客气地摇摇头。“只是凑巧,我也没做什么。”
“不是你机智,我那天非得吃点苦头了。”
李若熏宠溺地一点余冉额头:“你这不要命的女记者,黑网吧那种地方都敢去,不知道那种老板都是地痞么?”
隔着三四米,听见这话的汤浩在车窗里一怔:“……女记者??”
他警惕地打量余冉的背影,左右伸头,想看清楚她正面。心里不由发寒。
但一想这诺江记者那么多,关他什么事,就没理了。
“对不起啊小栀。”余冉愧疚说,“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到你心情,没有理解你,以后我们不会经常找你的。你也别担心,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好好生活,好好成长。但是如果遇到麻烦、谁欺负,一定要告诉我们!”
南栀礼貌地道了谢。
见她仍然没有感动、对什么都清冷的样子,余冉心中微微叹息,就不过分打扰,和李若熏一起走了。
走远之后,她对李若熏摇摇头:“这孩子心太硬,很难打动。”
李若熏想了想,说:“我怎么觉得,她似乎似乎已经好多了。话也比以前多。”
“是吗?”
“你不觉得她眼神有点温度了吗?”
余冉和李若熏已经走远。
“他们在一起了。”
南栀听见许措这么一句,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许措伸出左手,用手指绕着中指转了一圈。“同款戒指。”
南栀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我不想进去了。”南栀看一眼门口,“有点吵。”
“你,不喜欢吗?”许措微微意外。
南栀摇摇头。“喜欢,但……还是有点太吵了。”
想起徐子川他们不时飙黄段子,许措明白过来。
他手指碰碰鼻梁。“我周围都是这种货色,你别介意。”
南栀虽然还是微笑的表情,但眼神比刚才明亮。语气有一分责怪:“说得你自己好像就不是一样。”
许措一怔。想到那天更衣室的事情,眼神躲闪:“对不起,我——”
手掌被两只手合着一握,他话语停下。
眼神转回来就见南栀嘴角洋溢着笑。
她一踮脚,在他耳阔处很轻地说着话。像细微的灰尘落进心里。
“其实,我也没有太讨厌,那样。”
☆、心意
许措出去一趟就没进来, 十几分钟后,鹿皖接到他电话, 说接下来交给他处理。
赵品言手里转着纸牌,问正与其余人描述许措电话的鹿皖:“他们走了?”
鹿皖回头:“啊。”
见他没说话。“咋了言哥?”
鹿皖奇怪地瞄瞄他, 一抬眉心, “你最近怎么老怪怪的, 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赵品言停止转纸牌的动作, 敷衍地笑了笑。“有吗?没吧。”
他看看汤立莎, 她吃着水果无所谓的样子-
头顶一声炸裂巨响。
南栀仰着脸,烟花绚烂地映亮天空,也一瞬映亮她的黑瞳。
她身上披着许措的外套, 许措只穿着白色短袖。
江边夜里肯定是冷的,但她不打算体恤他, 也或许,仅仅是喜欢这种被人付出的感觉。
“喜欢么?”许措没回头地问。
南栀悠然一笑。“嗯。”
夏夜的晚风徐徐, 过了会儿,她补充——
“不过,我更喜欢永恒的东西。”
许措闻言低头。
南栀微笑着, 悠悠地认真说,“如果注定拥有过再消失, 我宁愿从来没有过。”
许措俯睨她两秒,不算傲慢也不算很温柔地说:“你以后想看随时都有,要永恒干嘛?”
许措是很酷,但对于大他两岁多接近三岁的南栀来说, 还是觉得偶尔有点酷得发乖。尤其他认真发问的样子。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点头。
等烟花一颗颗放完,天空失去光亮,南栀眼睛也随之暗下。
这场美丽终于谢幕,世界归于黑暗时难免让人怅然若失。
南栀收拾好心情,正准备按照两人之前计划地回家——
“想试点儿更开心的东西么?”
她脚步一停,微微意外,“还有烟花?”
许措邪邪一笑,转身蹲下去。把背给她。“上!”
“上什么?”
许措侧头,含着点戏谑笑意:“上我啊~”
说完他拍拍自己肩膀。
南栀怔。
因为惧怕男性而浑身发冷,但风里吹来少年身上像薄荷味苏打水的纯净气息。抚平了那些,陈年阴影而带来的生理上的恐惧。
她嘴角浮现一点欢欣的笑,弯腰,指尖缓缓插/入浓密的短发。双腿打开,骑上许措脖子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跳很明显。
脑海一瞬间晃过一张男人的脸,害怕到不可控制,连脊髓都在打冷颤。
但迅速被腿下骑着的身躯说话时发出的振动,唤回神智。
“姐姐,你怎么这么沉?”
许措握她小腿咬着牙、站起来。高中男生个子再高,身体还是比较单薄。
南栀不免担心,手心掌着他头顶:“我很重吗?”
许措舌尖舔舔牙齿,语气模棱两可,“你说呢?!弄得我血脉喷张了都。”
南栀脸热了热,“你少跟他们学点这些字眼。”
“这个词有问题?”许措往后偏头。
“……”
南栀想着,他也可能真的只是语文不大好。
骑上高个子的肩,视野大不一样。
许措扛着南栀在临江的林荫道散着步。
“这样还怕水吗?”
“不是很怕了。”
“你试着张开手臂。”
“你是不是要使坏?”
“……”许措无言地一笑,“我没那么无聊。”
南栀才依言张开双手,闭上眼。
江风带凉,但她双腿缠绕的躯体是温暖炙热的。
她细细地去感受皮肤上空气的移动,听见轮船远远的鸣笛,霓虹闪烁在江水里,像融化的彩虹。
南栀感觉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
双腿被用肩膀顶着她的人温暖,连心脏都被这种感觉填得满满。
南栀嘴角弯了笑,嗓音幽静:“许措,我好像感受到什么是快乐了……”
许措笑,嗓音依然漫不经心:“我早说过你想要幸福不用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你喊我,我教你怎么做快乐。”
南栀徐徐睁开眼,低头看着许措的头顶和肩膀。
他扛着她走路,每一步都很重,太阳穴和耳朵边的短发被热汗浸得湿漉漉。
南栀看了好一会儿。
尖尖十指不自觉沿着他汗滴往下,滑过耳朵,清瘦的脸颊。下颚,脖子。
许措一僵就把她小腿皮肤捏出红印。
南栀并不管他反应,柔软的指腹流连于他汗湿的喉骨。
嗓音软软:
“许措,你好疼我。”
许措喉咙吞咽。
“我会永远记住今天。”南栀歪下头认真地说,眼睛微微红,但不是因为难过,“我很开心。”
许措克制着别的想法。过了会儿。“姐姐,你要相信,这世界是美好的。别放弃。”
南栀眼睛发颤,鼻子微酸地笑。
她要来他的手掌,握住自己的脸颊,闭着眼去蹭他热腾腾的掌心。
“嗯。”
——这世界不是,但你是。
—
许措又僵着脚步走了一阵,整个额头都是冷汗,呼吸不可控制地混乱。
南栀才嘴角弯弯,终于决定不折磨他,只是握住他的头发。
她目光渺远地望着诺江,望着城市,身体随着许措的步伐轻微晃动。他就这样任劳任怨、沉重也不吭声地驮着她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渐渐,南栀听见他精疲力竭的呼吸声,眼睛迷上茫然,水汽凝结在眼底。
如果刚才是感动的想流泪,那现在,却是真切的难过……
周彦对她越来越好了,连带许清文都有所转变。她终于在这个家里越来越顺,运气好,以后都有一席之地。
可是。
许措是永远不可能从这个家庭分离出去的。这是他的家,有他的亲生父亲。
而且……他还不到十七岁。
漫漫地想着。南栀皱了眉,忽然觉得最近这几个月自己像个脑子不清楚的疯子。去引诱许措,干什么?
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坚定,可以把他玩弄股掌之间而无动于衷。
她剖开了这匹凶恶幼狼的身体,才发现他的心肝都是柔软温柔的。
“许措,你最近别送我上下学了。”
南栀突然嗓音很淡地说,“我觉得,我之前好像有点理解偏,姐弟不该这样亲密。”
许措身体一滞。“……嗯?”
“我说,以后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哪有我们这样的姐弟和亲人。”
南栀平静得很自然,甚至有点轻松微笑,“毕竟你还是男生,如果是妹妹就好了。”
“……”
在这几个月南栀的若即若离里,许措早已经无数次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今晚……
过了一会儿。
他毫无挣扎,点点头。
他继续往前走着,低声说:“到前面那棵树,我就放你下来。”
—
楼下,许清文和周彦在客厅陪朋友打牌。偶尔的笑闹声从门缝传进来。
南栀只开着盏台灯,对着很久没翻开的日记本出神。
手边的铁盒里依旧是全家福和旧报纸。
她握着钢笔,失神地久久写不下一个字。
上一则日记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
自从许措转变,每天陪着她做这做那,她就很少静下来去思考自己人生的道路,很少再去写,那些沉重的、告切自己要积极乐观的文字。
生活似乎变成顺理成章,并不需要太用力的事。
而她也不用担心,会失去许措的温暖。
让他痴迷的技巧她早已烂熟于心,他喜欢什么姿态的女生,受不了什么话、什么眼神。她深深清楚。
可现在,为什么他真的无所求地喜欢她了,她反而这样难过?
南栀向来不是逃避理智的人。
答案很清楚。
在许措扛着她走路的那半个小时,她已经想明白了。
可这注定是一场绚烂美丽的烟花,结不了果子。
她要的,是个强大成熟的依靠。
可这对于许措太强求了。
南栀从头慢慢翻着日记本,翻到曾经写过的一则日记停下。那大概是去年九十月份写的。
那会儿和许措关系还很差,他态度也很恶劣——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可是
还是感激他给了我一条生路
妥协是暂时
我早晚要走的
南栀撑着头,看了很久,觉得当时写下这些话的自己非常傻。根本没看明白情况。
但到底决定是对的。
当年东方都市报辐射南方地区,与南俊霖有仇的像段月檬那些人,大都在诺江和附近省市。
她应该离开这里,去首都读大学,远离他们的范围。
南栀眼神茫茫,用钢笔抹去了第一行的“都不”两个字。
爱和喜欢是心情萌生的东西。短暂又脆弱。
总有被时间磨平的一天。
南栀想着。
就像他父亲对母亲,就像周彦对南俊霖,也不是非谁不可的。
等下个月初的高考完毕,大学定了,距离应该会让一切完结。
她有她的路。
而许措。
他也能好好上他的高中,去过一个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寒暑假还能见见面。
这才是最好的局面。
而不是两个人一同陷入一段根本没未来的感情。
☆、青涩
临近高考, 九十二中附近的超市都开设了高三用品专区。
南栀在宏宇超市买好2B铅笔、橡皮擦等考试用品,结账时恰好碰到收银台有群看着不好惹的男生来买烟。
她不认识这几个男孩, 可他们却在看见她时一立正问好——
“姐姐好!”
“姐姐来买东西吗?”
“要不要我们帮忙提?”
热情得七嘴八舌。像群卖乖的小豺狼。
南栀一愣。
……
拨开塑料门帘,南栀往背后那群男生微微侧脸。原来是许措的“小弟”们……-
她的小狮子, 还挺厉害的。
南栀微一笑, 眼里沉溺。随即又失去笑容。
后天高考, 下个月填报志愿。
许措大概知道她这次动真格了, 那天她说清后就没缠着。
他不似过去那样发脾气, 表面看着一切如常。只是,好像他已经有半个月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真的有半个多月那么长…….
南栀慢慢走着,6月初的阳光正烈, 直射皮肤。她想着,许措到底哪天才会跟她说句话。
然后前面细微
交谈声, 让她脚步一停。
人行道迎面走来三男一女。
尽管经过乔装、戴了假短发和眼镜,但南栀依然认出那一女是余冉。
余冉暗暗捏把冷汗!推推黑框眼镜转开脸, 装作不认识她。
南栀一思量,配合地低下视线。
四人与她擦肩而过。
片刻之后,南栀回头, 见他们拐进宏宇超市旁的招待所。
余冉卧底替考,看来在行动了。可刚才她旁边那个黑眼圈很重的青年, 她总觉得在哪见过。
而且,那人的眼神分明也是认识自己的。
南栀思量着在原地站了站,然后抱着书本回学校。
不想与这些事情沾边-
这两天校园弥漫高气压。
因为7、8号考试,学校安排6号也就是明天布置考场, 今晚的晚自习就不上了。留时间给学生搬空教室。
南栀推开家门,客厅许措正懒靠着沙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猫儿下巴。
见她回来,他手一顿,低下眼。
南栀换着鞋,就听到一步步上楼的声音,还有小白“喵”着朝她小跑。
南栀把它抱起来,见许措的背影没入二楼。
她眼神微黯,点点猫儿鼻子一笑,轻柔地说:“小乖,你的大乖是不是很难过?嗯?以后家里就你负责哄他,办不办得到啊。”
南栀抱它,在还留着许措体温的位置坐下。她不自禁用指腹去感受那份温热……
猫儿趁机在她双腿窝着,扫扫尾巴放好。
这模样可爱得南栀不自禁地笑,一捧猫咪懒洋洋的脸:“再耍可爱,你也只能排第二。第一是你们大乖的!”
许措想起手机忘了拿,走到楼梯刚好撞见这一幕。
他走下楼,眼神微不自然。听见那句“大乖”,但想想肯定不是自己。
“我拿个手机。”
南栀闻声一怔,太投入地想事情,没注意到去而复返的人。
她看见自己腿边他的手机。许措却不肯走过来。
她拿起递给他,微微一笑:“又玩手机,晚上早点睡,别熬太晚!”
他冷淡得都没看她一眼,隔着距离,随手接过就转身。
“嗯。”
男孩子背影修长,就这么不犹豫地走上楼梯。南栀眼神暗淡,微微失神。
“你等下!”
许措身形一顿,却没回头,低声问:“怎么?”
南栀其实也没想好这一挺身站起来喊他干嘛,就看见茶几上摆放的,她昨天搬回来的一大摞书。
“帮我把书搬上去吧,很沉。”
许措疏懒的眼睛往下一瞥,看见那一大堆书本-
南栀先一步帮忙打开门,收拾开书桌。风从窗户吹来,风铃摇动,许措轻松地把大堆书放南栀桌上。
面上几本是高一到高三的数学书。许措看着封皮许久:“你明天高考?”
“后天。明天在家复习。”
“……”
许措不知道问什么,想找到别的话题,却发现对别的都失去了兴趣。不表露喜欢的最好方式,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我出去了。”
他低声说完就走。
许措擦身而过,带起一阵风。
南栀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呼吸着消失不掉的淡烟味。
……
南栀倚去门框。“喂!”
小走廊,再次被叫住的许措微微侧脸,但没吭声。
南栀微微一笑:“你还没帮我整理好啊?怎么就走。”
“……”许措有回转身的动作,但及时停住了。
南栀观察着他背影。
“你自己不能整理吗?”他问。
“……”
南栀抿抿唇,嗓音失去笑意:“就是,问问你有没有空,没有空就算了。”
她迅速关上门。
南栀背抵门,捂捂额头。觉得糟糕透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
她像分裂的两个人,冷静的看着身体失控,去说一些、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和事情。
南栀疲惫地揉太阳穴,去书桌边,却对着书本却失去整理分类的心思。
可此时背后却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她一愣,回头。
许措低着眼皮走进来,嗓音掩饰着一些情绪,低低说:“就,刚好有空…”
眼里微一亮,南栀忍不住嘴角满意地上翘。“刚刚不说。”-
高中三年的书卷太多,地上很快摆满。
两个人就坐在其中整理。
南栀微微笑:“怎么样?看到还有三分之二的书本没学,是不是很崩溃?”
许措扯一扯嘴,无语地瞟她笑。意思显然是说对于他根本没差。
他低头随便挑拣着书,化学练习册丢在数学上,根本是乱的。
南栀跪坐地上,男生身上细微的、薄荷凉混合烟味的气息,使劲在呼吸里钻着。她微微失神,双手撑着地,凑过去他耳边:“你这样不行哦,都乱了……”
手里本子掉落,许措双眼僵直,余光里呵着气的那双唇是淡冰粉色,翕动的牙齿洁白,还有南栀落地的长直发。
该死的清纯。
可她肆无忌惮地把呼吸落在他脸上,一下下短促的气息,又像是在告诉他别信,那只是情/趣。
“姐姐……”
南栀近近看他,轻快应着:“嗯?”
许措毛躁地捡起一本书,想摒弃乱糟糟的想法继续分类,却在下一秒呼吸痒在耳心时,彻底崩溃。把书捏得不成形。
偏偏这时候还听她微微笑,柔软地说:“轻点,都坏了。”
许措转过眼盯着她。
死寂。
南栀眨下眼,说,“这么凶,想吃人啊。”
许措:“……”
“问你——”话音不及落稳,就戛然而止。
才收拾好的书被撞散乱落一地。
南栀被猛地摁在地板上,脑袋一震,但不算痛,因为有只手搭在那握住她的后脑勺,痛的地方,是她的嘴唇。
脑子空白着,看着许措近在咫尺的眉眼轮廓,南栀慢慢闭上眼睛。
这个吻,会很漫长而血腥。
她害怕着,对于异性,对于未来。
但又一边兴奋、舒服。觉得就该这样,早该这样。
南栀躺着享受,直到肿痛的唇被放开,她睁开眼,看见一双凶狠的眼神,干净漆黑的眼珠泛着红。
她怔住了。
许措跪在她身边,弓着背、低伏头看她,嘴角流的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她的。
“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声音沙哑,压抑着不可遏制的愤怒:“既然不喜欢我,没想对我负责,为什么还要诱惑我?”
他咬紧牙,颤着声音狠骂着她:“干!”
骂完又埋头去吻她。
青涩。
温存。
失去凶狠。
她皮肤上每一个咬出的红印都是难过。
南栀目光擦过他额角的发丝,看见天花板,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颤微地伸出双臂,拥抱少年清瘦的腰。
任他怎么生气、怎么咬她都温柔,哄着:“别骂我了。以后喜欢你,还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生气的小狮子
今天是尝到甜头的栀
——
抱歉,大家久等了,今天感冒了脑子是糊的。明天更新大家最好也晚上来看。么么
下本文废织一定要有很多存稿再开!!享受下有存稿的富豪生活。
辛苦小仙女们了
☆、任性
她说出这个“喜欢”, 压着她的人却僵住了。
“喜欢我?”
“嗯。”南栀红着眼,“以后喜欢你。”
“你不是说, 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吗?”许措盯着近在几厘米的地板上,被他吻乱的南栀的长发, “你不喜欢年纪小的。”
南栀没有说话。
许措手臂一点点收紧。
风铃在窗台摇晃。
南栀手指沿他坚硬的脊骨, 一个个移到后颈窝, 一用力, 嘴凑上去啄许措的嘴唇。呢喃着告诉他:“你长胡子了……”
一触即发的吻。
生涩得毫无技巧。
许措一边回应南栀, 一边心疼地去擦她脸颊的眼泪,模糊地保证:“我会努力,姐姐。我会努力……”
南栀低“嗯”。
又难过、又温暖。
未来陷入渺茫, 但心脏却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真切地活过来。
随着这个人跳动。
四周是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房间, 一切恍如梦中-
许清文扶着大肚子的周彦进门,又聊着天上楼, 走到上头正见许措从南栀房间出来,推开自己房门。
“呵,看来阿措又跟小栀合好了。”周彦对许清文笑说。
许清文无奈得摇头, 根本管不住儿子。“不知道他以后要干什么好。”
“这下半年才上高二,还小着呢。”
他们聊着往房间走, 声音细小却清晰地传入小走廊两头的房间。
许清文:“你的小栀倒是长大了,虚岁都20了。”
“什么我的,是我们家的。”
“对。”
房间内,南栀刚拿上酒精和棉签, 就听到两人这对话。眼瞳细微波动。
直到声音归于安静。
她只是短暂的出神,而后表情如常地拿上东西,推开门。
从两三周前的疏离起,南栀还是第一次推开这道黑色的门。立刻闻到里面闷沉沉的烟味,空气都是死的。窗帘紧锁。
她诧异地盯着乱糟糟的房间,桌上摁着乱七八糟烟头的烟灰缸,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不相信,这是身上有干净苏打水气息的许措的房间。
许措正脱着T恤,见她来了又穿回去。
南栀捻起他胸襟,那儿已经被刚才两个人摩出的热汗泡透了。她脸一热,“换掉吧,空调一吹感冒了。”
许措低眼俯视着她额头,双臂一交叉捏着衣摆一剥。
他赤着上身,弯腰去吻了她额头。又双臂打开把南栀搂过来。
南栀身体紧绷,脸贴他清瘦的胸膛,打量明显被人发怒摔过的房间。
“干嘛这样。”她喉咙酸涩地低声说,“就算我推开你,你也不用这么难过折磨自己,知道吗?”
“你管我。”许措冷冰冰道。
“真犟。”
“就是这么犟。”他说完,又沙沙地问,“那你还喜欢吗?”
南栀吸了口气,因为他赤着所以不敢去拥抱他,只用脸颊松松贴着他炙热的胸膛:“我喜欢成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措攥拳。
南栀看着眼前这条手臂的肌肉用力鼓动,笑了下:“所以你要快点长大,成熟起来。”
修长精瘦的手臂一松,随即紧紧把她抱住,许措用尽了所有力气。“你身体很紧张。”
他呼吸喷洒着青涩的荷尔蒙,在南栀耳边热热说:“别怕我。你可以不相信全世界,但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南栀用了最大的勇气,把手臂落在他背后。主动去拥抱这个男生。“嗯~”-
从小到大,她没任性过什么,就犯蠢这一次。
—
6月6日高三学生在家复习。
南栀书看到下午,便想休息了。其实功力深厚、心理素质又好的学霸,像南栀这种,真没什么压力。
所以她想出去走走。
出门时周彦递了把白色太阳伞给她。
下午三点多,烈日炎热,马路热浪袅袅。
南栀走在前,身后跟着许措。他看着她白底淡蓝色小玫瑰的棉布连衣裙,长长的黑发,失着神。
随后,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就越来越近。
南栀举着小白伞一回头笑瞪:“干嘛?大街上呢。”
许措正弯着腰,距离她脸就十厘米,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天生冷冰冰的脸,倒赶走几分炎热。
南栀伸出食指:“一星期,最多亲一次!”
许措狠一皱眉,说,“你喜欢禁欲系?”
南栀呆。
许措扯嘴角:“真遗憾。我只是长得像。”
太阳伞落地。
许措单手搂住她腰,脸一埋。旁边马路好几辆车过去。他退开唇,眼睛含笑,“我以为,你带我出门是在暗示我。”
“……”
唉。
麻烦的小狮子。
余冉摘下墨镜,险些没敢相信眼睛。隔着一二十米,拥抱放开的姐弟俩真是南栀和许措。
南栀往前看时一怔。
许措也看见了迎面震懵在那的人-
咖啡馆,服务生上了三个人的咖啡。
“昨天幸好你没跟我打招呼,不然肯定会惹他们怀疑。”余冉抿了口咖啡放下。
“其实差一点就喊了。”南栀说。
余冉笑,瞧瞧坐对面的南栀和许措,想起李若熏说南栀最近有了一些人情味……她心里不可思议,更觉得不好接受,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南栀似乎比之前好,倒是不算最糟。
“小栀,恭喜你找到了喜欢的东西,明天高考加油。”
南栀很莫名,用眼神探究着她。
余冉只是微微笑,“人有了心爱之物,就会爱上这个世界。”
南栀眼中有所明了,低下眼皮,没说话。
“好了,我也不能久留。要是后天考场上碰面,你就当不认识我。”
南栀:“你要进考场?”
“对!这替考组织枪手众多,光和我一拨的就有十多人,分散在附近几所高中的考场,还说已经买通上下,哪怕被抓住对对暗语就能过,我估计有公职人员。所以想把他们流程全部走一遍、拍下来。我今晚会把收集到的资料先写成稿传回新闻部……”
余冉说到一半,南栀余光就逐渐注意到个打扮可疑的男人,他踟蹰在不远处。大热天的穿着立领风衣,压着帽檐。
她想看清他脸,此人却立刻扯起衣领一遮口鼻,逃出咖啡厅,期间连撞了两人也没停一下-
直走到咖啡厅外墙拐角,稍微隐蔽处,汤浩还在浑身打冷战!
他抖抖索索拨了个电话,嗓音压得又低又用力:“妈的,那女的果然是我那天看见的记者!”
有拾荒老人过来想捡他脚边瓶子,被他瞪开。“地方我发了,让烟烟赶紧带点人!”
挂掉电话,汤浩从拐角出来,死盯一眼咖啡厅大门,捏得手臂青筋暴跳。
他就说眼熟,竟真是那天日料店门口的女记者。
昨天中午,那小姑娘居然跟她装不认识,看来肯定也是知情!-
从咖啡厅出来,余冉一挂背包,临走她笑着拍了拍许措的肩膀,意味深长。
姐弟俩看着她走远。
“她看见了。”
“嗯。”
南栀抬头,“害怕吗?”
许措斜了个笑,回都懒得回答。慢悠悠往车站走。
南栀跟上去。
余冉低头看看手表,边往前走边等出租车,准备回招待所。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浑然不觉有辆面包车在跟,走入诺江大桥底下的阴凉里……
走了一段路后南栀从兜里拿出手机,却发现揭不开指纹锁。不仅如此,连屏保都变了。
“刚在咖啡馆充电,我手机好像和余冉姐的弄反了。”
“啊?”
许措拿过来一看,又一回头,见那远到看不清人影的桥下。“她应该还在那,你等我。”
他说罢就拿手机跑远。
南栀都来不及喊他,一叹气,只好往前走走,寻了个阴翳的树下等。
空旷的大桥底下,许措鼓着胸膛喘气看四周。
分明跑到一半时还看见个人,这居然凭空消失?
四下没一个人,只有路边停靠着几辆车。
许措又拔腿往前。
刚离开,背后几米的面包车窗玻璃上赫然摁着一只女人的手。五指拼尽全力地张开,一根根按得发白。
又骤然被人掰掉。
面包车引擎发动,往前开动,沿着许措跑来的方向。穿过烈日与树冠不时投射在路面的阴影,直到前方出现坐在路边、往回张望的南栀。
车窗玻璃挡住日光,阴暗的车内四条人影交流着。
“就这女孩儿,女记者多半也给她看了资料!”
有男人提议:“要不一起弄了?”
“烟烟?”
安静了一会儿,一烟嗓的女人说:“她是不是….叫南栀?”
“你怎么知道她名字?”汤浩的声音。
“那就难办了……”
汤浩追问为什么,烟嗓女人悠悠地说:“三少说过,这女孩儿不能动。”
☆、照片
高考两天结束后, 南栀才腾出精力去联系余冉换手机。然而她发的几封邮件全石沉大海。
换做以往,余冉必定当天回复。
实在奇怪。
许措拨了李若熏的手机, 简洁说完后挂掉。“他说一会儿到。”
“你怎么有那个警察的联系方式?”南栀狐疑地盯着他。
许措笑,不置可否。
——他怎么可能告诉南栀, 是他教那个傻白甜警官泡到的妞?要说了, 还怎么当他好姐姐的乖乖啊……
半小时后李若熏果然找上门。
他没进去, 就在许家门口跟姐弟俩交接, 样子有点奇怪。一身沧桑阴郁, 双眼布满血丝,不见丝毫往日清俊向上的样子。
李若熏:“谢谢你保存了冉冉的手机。她出了点意外,在住院来不了。”
南栀心里一咯噔:“余冉姐怎么了?”
李若熏摇摇头, “应该是卧底身份被识破,替考组织想灭口伤了她。我找到她的时候浑身是血, 双腿也……”
李若熏声音有无法掩饰的伤痛,人像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小栀,你手机应该被那伙人当成冉冉的手机抢走或者销毁了,所以我暂时没办法给你。刚才就给你买了个同款的新手机, 你先用着,啊?”
他递过来。
南栀接过手机, 人还在李若熏的所说里震惊着。
许措想起6号下午,他视线突然失去余冉的踪影。“什么时候出的事?”
李若熏:“案发应该是6号下午4到5点之间。”
姐弟俩都一睁眼。
那就是,余冉刚跟他们从咖啡馆分别之后。
南栀背心一阵发凉。
李若熏爱惜地抚摸着余冉的手机,满目哀伤:“幸好冉冉手机在你这儿, 里面应该保存了部分枪手的资料。只是冉冉全身多处骨折,一周了还没醒,医生说很可能就这么醒不过来了,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南栀喃喃完,又颤着声音问,“伤得,那么严重吗?”
李若熏:“我也希望没那么严重……”
南栀一直不愿与余冉多接触,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但平心而论,这一年多来余冉每个月发邮件关心她,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无条件出现,帮她解决7.19黑二代的报复,从没要过一句谢。
余冉的新闻理想也许没那么现实,但她是高尚的。也一直在朝着她心中所想去努力。
“李警官,您别太难过。”南栀说着,“我们作为他们身边的人,只能坚强,不倒下。”
李若熏抬起疲惫的眼睛,扯出丝笑容,“谢谢你的关心小栀。我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你的想法和心情了。”
他苦笑完,眼睛又坚定地一亮,说:“但我依然相信邪不胜正,我会带着冉冉的理想代她走下去!把那些黑恶势力一个个全部抓到!”
南栀和许措站在门口,目送李若熏悲愤疲惫的背影走远。
想到他们受手上的戒指,现在却可能生离死别,南栀不由想到童年,对于那种痛苦感同身受。有感而发:“这是个自私糟糕的世界,英雄通常没什么好下场的,去牺牲自己守护不认识的陌生人,实在不值得。就像我父亲,终其一生得个虚名,而我和母亲并没有受到这世界多少恩待。”
许措挑眉,低头往下的角度俯视南栀的脸蛋,“姐姐,为什么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这么萌?”
南栀愣了愣。“萌?”
许措笑,“怎么没恩待啊~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可是你爸的粉。那时候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翻报纸,经常给你爸爸写信,后来你爸爸去世他在国外,托人送了鲜花。”
南栀呆了呆,想到葬礼上无名人士送来的大片白菊。
许措靠着门框,想着:“假如姐姐以后做卧底记者。不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南栀忍俊不禁:“幼稚。假如我是余冉,你又怎么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他勾起笑:“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
他懒痞痞斜勾嘴角,实在有点坏坏的。南栀忽然想问:那天,到底是不是他的初吻……
因为这男孩子啊实在长了一张冷得很欲的脸。
不怪学校的小女生都跟疯了一样。
“是,你能。”南栀宠溺又无奈地一点他胸膛,“反正我又不会当记者,你的牛皮吹不破。”
这时客厅传来喊声——
“你们姐弟在门口嘀咕什么呀?那警察叔叔还没取走手机么?”
汤立莎伸着头喊。
赵品言阴沉沉地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脸色远没她自然。
闻声南栀和许措进屋,南栀笑着把饮料递给汤立莎:“已经给了。喏,你喜欢的饮料。”
大清早汤立莎和赵品言就找上门来和他们玩,带了游戏机。赵品言丢了手柄给许措。
汤立莎拧开番茄汁喝,南栀用手机刷着诺江新闻,果然没看见诺江电视台出现余冉揭露替考的报道,倒是网络上广传着一则《卧底记者被殴,替考组织欲“杀人灭口”》的新闻。
底下评论十一万多。
民愤激昂。
每个孩子出生不同,获得的机会也不同,但面对全国的高考却是相对来说最公平的考试。是多少寒门学子改变命运的希望。
如果连它都失去公平,那弱势群体的孩子会更加无助。
南栀读完,冒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事件进展是警方和教育局同时介入调查,但由于卧底拍摄的资料全部被毁,还没抓到人。现在是迫于媒体引导的舆论压力,各方都在严查。全国网民都在等交代!
滑动着手机屏幕,南栀回忆5号中午,余冉身边那很眼熟的黑眼圈青年……
究竟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你看什么呢?”汤立莎回合着瓶盖,偏头去看南栀手机。
当即,脸色微变。
她见南栀抬起眼睛,她掩饰着不自然:“哦~~这个新闻啊。我我也看了。”
南栀为了掩饰自己身份,向来不多提关于记者的事。所以尽管心情沉重,她仍然没说一个字,摁灭手机放茶几上。
汤立莎心不在焉地找了几个话题,每次只说了半头就不怎么反应了。直到她问南栀去北方的东西准备好没,说首都那边,天气特别干。
“我不去北方。”南栀说着笑笑,余光里许措背大喇喇靠茶几坐在地板上,和赵品言打着游戏,“我打算填诺江大学。离家近,不用住校。”
手里薯片掉地碎成渣,汤立莎发愣:“你,读诺江大学??”
赵品言也猛一回头。
电视机上赵品言操控的小人不动了,许措手腕搁屈起的膝盖上,瞄一瞄旁边、最近老怪怪的赵品言,和举止古怪的汤立莎。
手柄往赵品言身上一砸:“还打不打?”
—
阴暗的地下室,排风扇悠悠地转。水龙头干涸,出水口堵着锈渍
蓦地一声打耳光的声音,和女人的痛哼。
“烟姐。”打人的大块头粗声道,“上次是你在这告诫段棋山老婆别去惹姓南的,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忘得一干二净?”
陈烟捂着左脸,对暗影里的人道:“对不起三少,我,我真不知道卧底替考的女记者就是上次帮南栀的那个。”
大块头:“本来上次鹿子巷那事就害得三少被条子到处查,现在你又搞这么一出,又送上门去把人惹一遍!”
自知犯了错,陈烟无言以对。
幽暗里,一只白手悠然举着,手指夹着根细长的烟。半晌。
富有修养的声音压抑着恼火,问她:“你很缺钱?”
陈烟一哆嗦,“不、不是,是以前汤浩救过我,所以我……”
瘦长的手轻轻做了个手势,陈烟满目惊恐地被拖走,但没敢求饶。烟气化作白丝,在这只手旁徐徐淡开。
有人递上东西。
“三少,就是这只手机。”
夹烟的手拿起手机来,一点开。屏幕背景是卡通女孩儿,除了通讯工具有些学习用的APP,无一处不显示着主人的学生身份。
苍白的手指点开相册,最新那张,是几个高中女生在教室讲台的合照。
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其中一个女孩儿很显眼。
她笑容很淡,安静温柔。发丝软软地垂在白色校服上。干干净净
“好漂亮。”递手机的人感叹。
屏幕亮光落入一双深琥珀眼瞳,狭长的眼睛,缓缓眯上笑——
地砖磨细滑的老街区,电线横拉,街头监控器覆盖很少,黑色轿车驶出巷子并没引起多大注意。
阳光下它像片黑影子,在马路上穿梭。
穿过诺江二桥,一直到一处小区大门外。炎热的下午人不多,一高一矮的姐弟俩在那送着一对情侣。
车窗下滑。
南栀的手机被举起来,镜头对准门口那,放大,拉近,聚焦在南栀身上。屏幕上她仰头,对许措微微一笑的瞬间被咔嚓捕捉。